难忍——鹿安茶
时间:2022-06-15 06:42:36

  前面她跟不上陆长青的速度,走几步落后面了就小跑跟上去,然后跨大步加快步速跟上,但这样太累了,她也不是爱运动的人,干脆随便不撵了,和他的距离越来越大。
  后面陆长青像是注意到了,才慢悠悠地走,等她跟上,尽量和她保持一致。
  全程他们就说了七句话,一句比一句短。
  一句是到一个路口,修路的蓝铁皮挡了道,陆长青问她:“往哪拐?”
  “不知道。”徐艺秋摇头,她很少来这边,就算过来也是和大人或者闻歆,不用她操心认路。
  陆长青没再说话,去路边一家酸奶店里,买了两瓶酸奶,问店主要坐28路车走哪个方向。
  店主给他们指了一下,“前面修路,28路车改道了,你们从这里过去,到文王中路,再右拐去文王东路,再左拐,往前直走,看见一个塔,塔附近有个临时立起来的路牌,上面写着28路。”
  陆长青道完谢,过来递给她一瓶扎好吸管的酸奶,说:“去文王中路。”
  徐艺秋接过来,点头,说“谢谢”。
  他回了句“没事”。
  根据店主的指引,他们找到新竖起来的28路路牌,等车的时候陆长青喝完奶,看她还有一口没一口地吸,找到垃圾桶自己扔了。
  车来,他们上车,这时候到底是有点晚了,车上有空位,徐艺秋坐下,陆长青在她后面坐下。
  徐艺秋先到站,转头跟他说:“我到了。”
  陆长青看了眼前面电子屏往左滑动的站名,淡淡“嗯”一声。
  她下车离开。
  夜风吹动她的头发,徐艺秋几口吸完剩下的酸奶,扔进垃圾桶,长舒一口气,真觉得和陆长青这样的人在一块待着容易压抑。
  她不知道他是属于慢热,他们不熟才不说话,还是属于完全被对方带动的,对方活泼他活泼,对方冷淡他冷淡,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是真难捱。
  徐艺秋左拐右拐地到小区门口。
  缺了铁门的门口,站着两个来回走动拍蚊子的人影,门口太黑,一个手里拿着手电筒来回照明,推着另一个,“累不累?你回去歇着,我在这等就行了。”
  “就你这老鼠胆,我走了一个人得吓成什么样?”
  “那你坐着歇一会儿。”他手一晃,手电筒的灯光照到门口放着的黑色小马扎。
  “我已经坐了一会儿了,你去坐着歇会儿。”
  他不去,嘀嘀咕咕地说:“早知道多搬一个了。”
  徐艺秋快步走过去,笑道:“不用来回推了,我们回家睡觉。”
  两位老人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周围环境又黑,都没注意什么时候过来个人,突然听见声音,吓一跳。
  徐宏水手里的大灯照到她身上,激动地直笑,哎呦哎呦地跑过来,拿掉她背上的书包,“秋秋回来了。”
  朱芳云也在她脸上手上来回摸,感觉有点凉,把拿在手上的外套搭她身上,“冷不冷?”
  “不冷,现在天都热了,晚上还凉快呢。”话是这么说,徐艺秋还是把外套穿在校服外面。
  “那困不困?”徐宏水问,“回去睡觉回去睡觉。”
  “好,回去睡觉。”徐艺秋一手推一个往前走,“我都打电话说了会晚点回来,怎么还在这等?喂蚊子没有?”
  到门口,朱芳云拿上小马扎。
  “蚊子能喝到我的血,它不得感谢八辈祖宗?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回来我们不放心,在这等你回来我们一眼就能看见,又不远,就在门口,还能坐着歇歇,你奶奶还想去你吃饭的地方等,还好不知道,不然就找过去了……”徐宏水絮絮叨叨一路。
  “哎老婆子,你冷不冷,你挠胳膊干嘛,痒啦?被咬啦?来我看看,唾沫能止痒,我给你抹抹。”徐宏水抹完才松开朱芳云的手,她推的时候已经晚了,在他胳膊上拧一下,又不舍得,揉一揉,眼神暗示他别老不要脸,小孙女在旁边看着呢。
  小区老人多,老人睡觉又都比较早,九点四十多,小区内已经没几家亮灯了,路灯坏了很多天也没人过来修。
  徐艺秋把手电筒从徐宏水手里拿过来,落后几步给他们照明。
  她喜欢走在他们后面,看爷爷嘴上各种不着边的甜蜜话哄人开心,奶奶口嫌体正直,嘴上嫌弃,身体又亲密地和他挨一块,互相搀扶着。
  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羡慕欢喜。
  看的多了,偶尔她也期盼有一天能找到一个人,和他们一样,年少夫妻,相伴恩爱到老。
  只不过,她在找寻的途中不一定有爷爷奶奶这么幸运,得命运之神的眷顾。
  走到房前的槐树下,徐艺秋仰头看上面开满的槐花,白色的,间或有米白色,没有和夜色融为一体,还显露着白色的形状。
  徐艺秋忽然就想起包间停电,周秋白在黑暗中站起来的样子,白色校服,和槐花一样,夜色也压不住,都能清晰地看出来。
  她说:“爷爷奶奶,我朋友明天想过来摘槐花。”
  朱芳云转头问:“是闻歆不是?”
  “不止是她,还有我新交的几个朋友,有点多,五六个吧。”
  徐宏水说:“好啊,什么时候来,留他们吃顿饭,秋秋真是长本事了,竟然一下交这么多好朋友,他们都喜欢吃什么,我明天一早去菜市场买。”
  “我跟他们说的下午四点,喜欢吃什么不清楚,不过应该都不挑食,多买点肉吧,都长身体呢。”
  “是为他们想,还是小馋猫嘴馋了。”徐宏水打趣。
  徐艺秋抿嘴笑,“都想吃。”
  “我明天一早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回来。”
  “好。”
  *
  洗完澡,徐艺秋没什么睡意,一闭眼脑子里就是赵孙语在走廊看见周秋白,越过她,欢快奔到他身上的样子,还有周秋白背着赵孙语在路灯下转圈跳舞,他们手牵手的背影……
  那些在当时刚冒出来就被压下去的疼痛酸涩,在这个寂寥深夜、只有她一个人的孤单小屋里,像压抑到极致、脱离控制的蛊虫,肆无忌惮地对她反噬啃咬。
  徐艺秋捂着心口,睁着眼,小口努力呼吸,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从书包里掏出竞赛卷子,让自己屏弃杂念,心无旁骛地投入进去。
  一张卷子做完,已经到凌晨,总算有了困意,徐艺秋打个哈欠,爬上床闭眼,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醒来后,她看了眼时间,9:17,爷爷奶奶没有把她喊醒。
  洗漱完换好衣服出去,爷爷奶奶都不在,厨房给她留着饭。
  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因为她昨天回来爷爷提前购置的东西,还有很多招待客人的东西,当然,肉最多,看着就新鲜。
  吃过饭,徐艺秋打开电脑,一个个把好友申请都同意了,再给他们发一遍地址。
  看着上面色彩鲜艳的小企鹅,徐艺秋迟疑片刻,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开周秋白的空间。
  他的网名就是他的别称,还挺自恋——周美人 。
  让她意外的,他空间内容少得可怜,只有一条。
  「今天和赵孙语一块堆了雪人,她说我堆的丑,明明她的更丑才对/傲慢。」
  徐艺秋看了眼时间,2005年11月22日。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让她仔细回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去找了日历,这天是周二,节气小雪。
  有赖于优良的记忆力,经这么点提醒,她想起来,那天真的飘了雪,她那时候已经坐到后面倒数第三排,和闻歆一个桌。
  课间有人说下雪,那段时间纠缠她的一个男生想邀请她出去一块看,她没同意。
  后来她还是打开窗户,手探到窗外,接了几片雪花。
  可惜雪是初雪,雪花太小,触手即化,手心最后只留下几滴晶莹的小水珠。
  徐艺秋不知道,那天她出去的话,会不会一低头,看见周秋白和赵孙语在校园里一起堆雪人。
  *
  下午,徐艺秋做了几份卷子,脑子有点累,掏出一本旅游杂记看,隐隐约约听见楼下有老爷爷喊她。
  她放下书,打开窗户,和外界的空气甫一流通,便有米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喊:“秋丫头,你有朋友来找你!”
  徐艺秋探头往下瞅,这时候阳光已经不烈了,风一吹,暖暖的带着燥意,周秋白身穿棉质黑色短袖,下着白色五分裤,仰着脸,胳膊伸得老直,像车前的雨刮器疯狂左右摇摆,还踮脚,生怕她看不见。
  声音也拉得老长,“秋秋——”。
  不自觉的,徐艺秋弯唇笑了。
 
 
第28章 
  视线往他身后去, 赵孙语也跟她挥手,旁边站着郭荣,他们一块来的。
  徐艺秋嘴角的弧度收了收, 但还是笑的,“马上下去。”
  关上窗户,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爷爷,很高兴的声音。
  “秋秋,快出来,你朋友来啦。”
  “听见了听见了, 这就来。”
  徐艺秋打开门, 徐宏水脸上的喜色挂都挂不住,拊掌说:“来了好几个, 白白净净的,一个比一个俊, 都是你同学?”
  “都是。”
  “一个班不一个班?”
  “和那两个男生一个班,女生是文科班的。”
  “哦,挺好, 挺好。”
  徐艺秋在门口柜子上没找到要拿的东西, “爷爷, 钥匙呢?”
  徐宏水把比脸都干净的裤子口袋翻出来, “不知道, 我没见,可能你奶奶拿走了。”
  “我奶奶干嘛去了?”
  “在你陈奶奶家一块听戏呢。”
  徐艺秋回屋把她包里的备用钥匙翻出来, 抱着两个刷得干净的不锈钢盆, 冲爷爷一勾手, “走吧, 我们下去,梯子找好了吗?”
  “早就找好了,就在下面放着呢。”
  楼上徐艺秋还在问梯子,楼下四米多高的竹梯早就被周秋白和郭荣合力拖到槐树下立起来了。
  其实槐树的主干并没有多高,不到三米的高度,就是枝杈铺展的又高又多,好在每年都有修剪,倒不似野槐树杂乱无章,如伞盖般平滑,就是前几个月因为开春生长,有几枝窜的猛,像撑破了伞面冒出尖头。
  有的枝桠头朝大地,比较低,一串一串缀满了槐花,这可满足了周秋白,他站在树下,一蹦一蹦地伸手拽,五次有四次能碰到,不过槐花和枝干连的太结实,只能拽下来一小串,或者两三朵槐花。
  他也乐此不疲,使劲蹦跶。
  徐艺秋一出来,就看见他跟个窜天猴似的跳起来,T恤衣摆也一飞一飞,紧实的腰侧欲露又半遮,勾得人心里发痒,直想干脆地把衣服撩起来。
  她自觉不妥,转眸到一侧,正好看见陆长青从小路过来。
  时间一个比一个掐的好。
  郭荣一直盯在楼梯口,看见她下来,站在树下脚不由自主地过去两步,喊道:“秋秋下来了?”
  周秋白停下来,把手里少得可怜的槐花递给赵孙语,和她打着招呼过去。
  徐艺秋把盆子放一边,好笑地看着竹梯,“都搬过来了,怎么不上去够?”
  “想着等你下来了一块摘。”周秋白看着比他腰粗的槐树,惊叹问:“秋秋,这棵树多少年了?怎么这么粗?”
  “四十多年了吧。”
  三脸震惊:“四十年?!”
  “准确说是四十六年了。”米爷爷挥着竹扇,慢悠悠从对面树荫下过来。
  “秋丫头她奶奶怀她爸那年种的,那时候是大冬天,她奶奶嘴怪,特别想吃槐花,找遍了人家都没有,就心一横种了一棵,有的时候晒干了存上,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算一算,今年正好是四十六年。”
  米爷爷回忆着曾经,颇为怀恋地拍了拍槐树粗糙的树干。
  周秋白看他和槐树这么亲切,说起来历又如数家珍,问徐艺秋:“他是你爷爷?”
  说完,他又看向和徐艺秋一块出来,现在站她旁边的老人,他怎么感觉这个和徐艺秋长得更像一点?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子里打个圈,就看见老人骂骂咧咧地快步走到拿蒲扇的老人身边,“滚滚滚,说的跟你种的一样,和你有什么破关系?!”
  “我是没种,可我是一天天看着它长大的,跟我的孩子一样。”米爷爷挺着胸膛骄傲说。
  “屁!”徐宏水把他推走几步,又停下来,和颜悦色地对几个孩子说,“随便摘,好好玩,秋秋,招待好你朋友。”
  徐艺秋:“好。”
  她笑指着徐宏水,对满脸迷茫的几个人解释,“那个是我爷爷,刚才这个是米爷爷,他们是在这里住很多年的老伙计了。”
  “哦。”周秋白略有一丝尴尬地挠挠脸侧,“我还想着你们长得也不像啊。”
  徐艺秋一乐,食指放唇上,轻轻嘘一声,压低声音说:“米爷爷年轻的时候和我奶奶有过传闻,虽然是假的,但我爷爷小心眼,一直记着呢,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会吃醋的。”
  周秋白哈哈大笑。
  赵孙语和郭荣也笑,不过没周秋白这么放肆。
  徐艺秋笑意未泯,瞟见陆长青的身影,恢复正常,和他打招呼。
  周秋白回头,等人走近锤了下他肩膀,“迟到了哦。”
  “诊所病人多,耽误了点时间。”陆长青看一眼斜立着的梯子,“开始了吗?”
  周秋白:“还没有。”
  “人差不多了,要不现在就开始吧。”徐艺秋说。
  周秋白迟疑,“闻歆还没过来。”
  “先不用管她,她来不来还不一定,等摘下来给她留点就行了。”徐艺秋对闻歆没有定性经常迟到的事已经见怪不怪,她只是想要东西,又不像他们想享受过程,有人给她摘好,高兴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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