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朱芳云炸了。
“你们知道秋秋天天写题写到多晚吗?她文科是考得好,但她不喜欢啊,她喜欢做理科题。你们知道她以后想选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吗?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让她按你们的想法走……”
客厅又在上演每年一度的翻旧账,徐艺秋熟练关上门,把争吵都隔绝在外,回椅子上接着做题。
这场争吵直到天黑透都没结束,徐艺秋一直没出去,年夜饭自然没了,时间一到她就洗漱上床睡觉。
半梦半醒间听见摔门的声音,不用猜就知道又是不欢而散。
朱芳云来敲门问她饿不饿,徐艺秋说已经睡了,让她也早点睡觉。
第二天早饭桌上谁都没说话,谁也没提让她转科的事。
鲁新憋着招,准备等初二徐艺秋跟她一块去姥姥家走亲戚时说服她。
朱芳云再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初二早上天刚亮就拍着徐艺秋的门喊:“秋秋,起来好好打扮打扮,一会儿你小姑要来,还带着童童。”
早饭桌上,朱芳云殷勤地给徐艺秋夹菜,“童童早就闹着想和你玩了,一会儿他来了,带他去那家新开游乐园好好玩玩。”
鲁新怎么都想不到朱芳云会来这一出,“妈,我妈就盼着年初二我能带秋秋回去看她一趟,她不去,我妈看空气啊。”
朱芳云哼哼,“明年去不行啊,明年你早点回来,让秋秋在那住一个寒假我都没意见。童童从国外回来,好几年才有一次,今年就让秋秋在家和童童玩。”
鲁新:“……好吧。”
朱芳云对徐艺秋全方位包围,鲁新直到假期结束北上回京,都没找到机会和女儿单独相处让她改文科。
*
年初九,新年还没过去,新学期就开始了。
分班表贴在每班的门上,需要学生到了自己找。
刚进教学楼就能看见每层都有学生和家长找不到班,像个无头苍蝇来回窜,偶尔碰见熟悉的同学,如果知道了好心通知一下。
徐艺秋目标很明确,知道一到十五班是文科班,直接去十六、十七班找她的名字。
元洲三高的传统,文理分科后会选出各科尖子生组成重点班教学,重点培养能冲刺清华北大的学生。文科一个班,理科两个班。
十六、十七班是理科重点班。
两张名单贴在教室红色刷漆木门上,刚站到十六班门口,就能看到名单左侧首位大喇喇写有周秋白三个字。
徐艺秋屏住呼吸,视线像往下走楼梯,每扫一个名字心口都咯噔垂落一次。
直到第一列扫完,所有熟悉的名字都出现,甚至陌生名字都有了,还没看到她的,徐艺秋心脏快成战鼓,头皮发麻,紧张得手脚都软了。
第二列全是陌生名字,依旧没她的。
徐艺秋已经放弃了。
抛弃一切赌一把,1/2的可能也输掉了,说不上什么感觉,空落落是有的,但因为提前做了准备,也不太难接受。
就是运气不好罢了。
她快速扫过第二张准备去十七班找,视线倏地一滞,在第一列中间看见她的名字,后面跟着身份证号,不会错。
她怪异她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第二张名单中间,转念一想,名单虽说是按成绩排的,但分科后是按理科总分排名次,她名次降了,在二十六名。
精神一瞬放松,徐艺秋出了薄汗的背抵到墙上。
片刻后,忽然低头笑开。
老天爷真爱开玩笑。
第5章
确定自己在这个班,徐艺秋进去站讲台往下扫一圈。
重点班是小班教学,只有四十个人,五排四列,两侧靠墙各一张双人桌,中间两张双人桌,现在稀稀拉拉来了不到十个人,都集中在中间两列。
徐艺秋按以前的习惯在倒数第二排第一列选个靠墙的位置,放下书包占位,出去找爷爷奶奶搬书。
这回没了文科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书,只有一箱多一点,三个人一人小半箱,轻轻松松往二楼搬。
时间尚早,班里没几个人,徐艺秋让他们进来。
徐爷爷往讲台瞅了下,“秋秋,这位是你自己选的,还是老师分的啊?”
“我自己选的。”
“怎么选这么靠后的位?”
“不想离老师太近。”
在班里是这么解释的,出了班,徐艺秋又悄悄说:“打扫卫生不都是从前面往后轮嘛,坐后面到放假一般能少轮一次。”
徐爷爷笑她,“臭丫头,鬼精鬼精的。”
又去宿舍收拾好床铺,徐艺秋回家等傍晚来上晚自习。
回到房间,徐艺秋开电脑上q.q,闻歆已经发消息说她在26班,问她去哪个班了。
徐艺秋:「16」
闻歆学习中等,去的普通班。
她发完,闻歆就嗷嗷叫着发来一连串消息。
「那这回换我在你班上面了,平时出声音了多担待多担待」
「啊啊啊啊啊马松真的巨巨巨无敌烦人!!!我霉运到头了竟然真的和他分一个班!!!/发怒」
「好想找班主任调班啊,不过听说要先交给老师一千块钱出班费,再交一千块的进班费,唉,金钱使我屈服」
「烦人精又跟我炫耀他爸过年给他新买的手机,竟然能用笔在屏幕上点,气死了,他家怎么这么有钱」
「有钱就算了,还喜欢在我面前炫耀,他下回再在我眼前乱晃,我不拍死他」
……
徐艺秋大致扫一眼,见都是对马松的吐槽,随便嗯嗯啊啊怎么这样啊下回打他敷衍一下,和她约着下午到学校一块去食堂吃饭。
*
吃完晚饭和闻歆在二楼楼梯口分开,徐艺秋回班。
这时候班里人基本来全了,都是从全年级选出来的尖子生,还没到班门口就感受到氛围的压抑浓重。
她抬脚进班,里面安静得连走路声都细微,只有翻书和唰唰笔写声,没一个人抬头。
她位置旁边坐了一位戴黑框眼镜男生,徐艺秋不认识,小声说:“同学,我进去。”
男生抬头看她一眼,似是呆了下,起身让位置,等她进去,接着埋头做题。
徐艺秋掏出资料也开始做题,没和他说话。
现在的位置都是虚的,等晚自习开始就会按成绩重新排位,这个同桌认识不认识对她没影响。
心不在焉写了两道,徐艺秋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渴求,抬头在班里扫视一圈,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
她垂了垂眼,提笔正想接着看下一道,窗户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说笑声。
徐艺秋循声转头,那抹绿白身影已经大步越过窗户走到班级门口。下一秒,从门外闪进视野里,直直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来她这的?
她快速朝前瞟一眼,她前面的两个座位是空着的。
五米、三米、一米……徐艺秋心脏彻底失了频率,腿软脚颤到需要脚趾抓地提供力量。
周秋白在她左前方落座。
和他一块进来的还有陆长青,坐下的时候往后扫了一眼,先朝她同桌打招呼:“郭荣。”
然后趁徐艺秋还在出神,拿笔在她桌前点了点,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你怎么和郭荣一块坐,他女朋友吗?”
徐艺秋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尴尬说一声“不是”。
郭荣急了,红着脸瞪陆长青一眼,“别乱说话,是她先占的位,我后来的。”
陆长青笑笑,刚说声“sorry”,脑袋就挨了下。
周秋白收回书,侧头对徐艺秋说:“这家伙喝多了,不用搭理他,神经一个。”
“说谁神经呢,这可没许东他们护着你。”声音听着像威胁,陆长青脸上依旧闲散随意,样子有点醉了。
“揍你还用许东吗?”周秋白和他打嘴炮。
陆长青黑色中性笔贴在掌心转一圈,笑着讨饶,“错了。”
三两句化了冲突,他俩掏资料加入埋头做题大军。
后面徐艺秋屏气凝息,实在受不住了才呼吸几次。周秋白没说错,陆长青就是喝酒了,而且像是白酒,味道又浓又冲鼻。
好在闻歆的出现解她困境。
闻歆了解她座位习性,直奔窗户口,拉开窗户喊她:“秋秋!”
完全没压低的声音在窗外突兀响起,让班内原本就安静的氛围一瞬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同时引起大部分注意。
“周秋白”三个字早就在尖子生中出名,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在看完窗户外的闻歆后,都转向了窗户前的周秋白。
周秋白自己也转头,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女生。
闻歆一下尴尬,看见周秋白那张清秀白嫩的脸,又激动地想尖叫,最后出于羞耻,只敢咽了咽喉咙。
徐艺秋更尴尬,而她还要顶着全班人的目光站起来,小声对郭荣说:“我出去。”
郭荣“哦哦”两声站起来给她让位置。
徐艺秋觉得周秋白可能看出她的窘迫了。
她身后,周秋白起身招纳目光,动作粗鲁的在桌上来回翻找,一边大声问陆长青:“我镜子呢,陆长青你看见我镜子了吗?”
说着,他找到小镜子,举在手里揽镜自照。
陆长青一脚将他踹到走廊上,“大晚上还照,不怕照出来鬼啊你。”
班里有之前31班的女生,站起来打抱不平:“陆长青!你又欺负周美人,当我们都不在,没人护着了是吧?”
“我操。他妈十六班还有你们啊,这么阴魂不散。”
女生怒:“说谁阴魂呢。”
他双手投降,散漫说:“错了,没说谁,哪敢说你们。”
徐艺秋在窗户口没再听见声音,往班里看,陆长青动作粗鲁地擦干净他踹在周秋白腿上的脚印,伺候他坐下。
班里玩闹结束,没了趣味,大家接着做题,徐艺秋头上压力卸掉,无奈问闻歆:“怎么来找我了?”
“寒假作业姐姐。”闻歆快急哭了,“班主任说上晚自习就交寒假作业,我都没写。我问过马松了,他说你班主任是李军发,他从来都不检查寒假作业。”
徐艺秋点点头,看了眼她的临时同桌,回忆了下刚才陆长青叫的名字,小声试探喊郭荣,让他把她桌兜里的寒假作业拿出来给闻歆。
等她走了,徐艺秋回到位上,周秋白转过来好奇问她:“你叫秋秋?”
他应该已经忘了之前见的那两面,望向她的清澈眼神陌生到理所当然。
徐艺秋心口闷酸到失神,内脏又被他专注的目光泡软,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笑说:“对,徐艺秋。双人徐,艺术的艺,秋天的秋。”
“那很巧啊。我叫周秋白,也是秋天的秋。”
徐艺秋发现,她所有的不甘、难受,都被这句温和清润的自我介绍抚平了。
她想,他们之前并不认识,萍水相逢,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陆长青在一旁悠悠插话,“是不是名字里带秋的都好看啊,要不我明儿就去改名,也带个秋。”
周秋白白痴一样的眼光瞟他:“你想改什么名,陆长秋?”
说完,自己先笑得抽抽。
“我他妈——”陆长青一脚抬起就想踹过去,电光石火间,徐艺秋脑中闪过周秋白之前的帮忙和解围,又想到在篮球场和刚才31班女生对他的维护,一句话脱口而出:“不要欺负他。”
话落,陆长青愣住了,郭荣愣住了,连徐艺秋自己都被自己这句话愣住了,随即就是被四道目光淹没的尴尬。
人家好兄弟俩闹着玩,她掺和什么热闹。
想到会脱口而出的原因,除了周秋白之前的出手相助,一会儿上课排位,她或许没机会再和他这么近相处,还有那些天在操场上看31班女生对他光明正大的维护,她心底压抑多时的蠢蠢欲动。
但插话的并不是时候。
徐艺秋轻轻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周秋白,哪成想他正乐颠颠的满脸都是笑,嘚瑟锤陆长青胸口,“听见没,别动不动对我动手动脚,一点都不文雅。”
陆长青和郭荣对周秋白“女生收割机”这个属性已经见怪不怪,他们愣住只是惊讶徐艺秋这个看着文文气气的姑娘会出头,一回神就乐了,笑她这句话轻轻绵绵没有丁点气势。
哪跟之前31班的女生似的,河东狮吼能把他们吓得屁股直跳。
徐艺秋听见他们的嘲笑声,脸又尴尬红了,不敢再看他们,低头做题。
周秋白朝陆长青和郭荣一人一脚,止住他们细微的笑声,和陆长青换个位置,坐徐艺秋前面,点了点她桌前,像是逗她,“你真要护着我啊?”
徐艺秋抬头看他。他眼里有笑,有亲切,善意满满,唯独没有陆长青那种觉得她不自量力的嘲笑。
她小幅度点头。
“那可说好了啊,以后我就是你秋家人了,陆长青再欺负我,你得护着。”
徐艺秋被这个“秋家人”逗笑,嗯了声。
周秋白举起大拇指,“那我们盖个章?可不能反悔了。”
徐艺秋看他的手,和皮肤一样白,因为经常用笔,拇指关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茧。
周秋白晃了晃手,“还没盖章呢就想反悔了?”
徐艺秋的灵魂都好像跟着他的手晃了晃,右手松开笔,掏出大拇指,缓缓印了上去。
天冷,他拇指肚有点凉。
她一触就想离开,周秋白却大大方方地反按了回去,用的劲大,她胳膊都往后挫了挫。
“OK,签约仪式完成。”他身子转回去,在徐艺秋瞥见他后脑勺的时候,又突然转回来,开玩笑说,“那我以后就跟着秋秋混了,秋秋可要护好我。”
陆长青嫌弃道:“你可得了吧,一会儿秋家人一会儿秋秋,刚认识就上演认亲大会。让人一小姑娘护着,怂不怂,要不要脸了。”
周秋白左右晃晃头,“这么帅的脸不是在这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