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烦你和我一起搬啦。”代薇不多作磨蹭,握紧拎把猛提一口气“嘿咻~~人多力量大!”
蔺也倒是个好相处的人,见她行动,也迅速上手,俩人一手一个箱,说干就干。
……
月色颓败时,雪停了。
易圳站在三楼的露台,慢慢喝着水,视线溺在风里探索,追寻,一直坠滑下去。
庄园的照明系统渐次走弱,好在有车灯打照。
女人的行李不少,每次搬运都要先气沉丹田,再猛然发力抬起箱身,一鼓作气小跑上台阶。
她应该格外怕冷,所以小动作特别多。
总是放下一个箱子,就要跺跺脚,搓热手心,再用手捂住耳朵,恨不得把脑袋整个缩进羽绒服里。
好似被冻坏在寒冬夜里的幼猫。
每个小动作都像猫尾弱弱摇扫,摆晃着求怜。幅度很轻,却精准逮捕他的情绪,烫游入心尖,湿润塌陷。
助理在劝她进去避风取暖。
可她很倔。
倔强又娇气,令人满意。
行李运完,两人的身影消逝在夜雾中。
过了一会儿,蔺也再次走出大门,挥了挥手,率领众人驱车离去。
易圳知道,女人已经被安排在自己的古堡中,楼下或者楼上的某个房间。
他喝完杯中的水,淡淡收回视线。
然而方一转身,竟被门口一道饱满臃肿的身影惊顿了脚步。
那只裹着粉袄的“幼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房间。
鲜活的生命体闯进苍凉的领域。
毫无防备。
“有事?”他的嗓音还有点哑。
房间只开了地灯,他不喜欢光亮。
房间也没有关门,因为没人会如她一般,突然闯入。
“我……要跟你睡吗?”太暗了,代薇努力辨清他的位置,绞紧手指,“都是成年人了,只要不是太奇怪的癖好我都……”
“不要。”
易圳回绝得很快,尾音染上诡异的抵抗感。
察觉不到他眼神飘下,视线向更昏暗处躲匿,只听见他气势稍弱的补充:
“不和你睡。”
代薇撇了撇嘴。
找替身不求情|欲之欢求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卧室暖意很足,加上她刚搬完东西,身上一出汗,厚实的大羽绒服就穿不住了。
她干脆拉下拉链,撩了撩卫衣领口,音色里浸透天真:
“我听你的。”
心里不满,嘴上仍没有半点骨气。
地灯交织昏黄色漫上来。
随着她撩扯领口,冷白色的颈侧皮肉被光线弥罩,偶尔擦亮她细腻的锁骨线,柔软泅渡在他漆黑的眼眸里。
如果在那里留下痕迹,应该是好看的。
如果?
他竟然会作出这样卑劣的假设。
易圳下意识想喝口水,嘴唇碰到杯壁才发现是空的。
他转身去倒水,水流崩溅在玻璃杯中,发出细细浅浅的噪音,响在他耳廓,顺沿耳骨弧线蜿蜒而下。染成淡粉色。
男人背对着她问,又回到不近人情的模样:“蔺也没告诉你房间位置?”
“告诉了……”
在古堡顶楼的最南端。
但是她不想去。
“不喜欢?”他还是没回头。
“不是。”她摇了摇头。
喜不喜欢的倒不是重点。
重点这地方连网络信号都差成这样,万一碰上个雷雨天搞不好还会停电,到时候回房间岂不是得爬楼?!
让她去爬楼,等于要了她的命。
易圳没接后话,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代薇却困了,昨晚通宵筹备彩排礼让她现在又困又累,听他的意思好像是不必一起睡,也不想再多浪费时间。
她鼓起勇气,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可不可以自己选房间呀?”
其实那个房间是这座古堡阳光最好最明亮的,不过她看上去,好像真的不太喜欢。
易圳回头瞥了她一眼,说:“可以。”
“谢谢老板,晚安老板。”
这女人简直像得到了特赦令,在他尾音刚落下的一秒,扔下感谢话就脚底抹油似地“噌”一下跑走了。
易圳:“……”
*
转眼代薇搬进易圳的古堡过去一周。
除了搬进来那晚以外,代薇再没见过他,那男人好像还挺忙的,她也很忙。
“薇啊,过来吃瓜了!”
——忙着来玛格丽塔家,蹭吃蹭喝,顺便蹭个网。
“啥瓜又有啥瓜了!”听到玛格丽塔招呼,代薇从沙发上一个弹跳跑去茶室找她。
“西瓜。”
玛格丽塔让人把西瓜劈两半,各插一个小金勺,递给她其中一半。
代薇接过来挖了一口,随口问道:“大冬天哪来的西瓜?”
“空运呗。”
“……”
抱歉,忘记你家有私人飞机了。
见她吃得起劲儿,玛格丽塔笑着逗她:“你这心还挺大。”
代薇嘴里嚼着瓜,含糊不清地回她:“我胸也挺大。”
“哈哈哈哈可拉倒吧!”笑着笑着,玛格丽塔不禁又疑惑道,“我真是闹不明白啊,你咋就给易圳盯上了呢?”
“哎……”叹了口气,她放下瓜,直起身扳,拿手在脸上比划两下,
“可能是美貌?”
她胡乱一说,没想到对方却给予认同:“嗯,说不定他还真贪你这张脸。”
“是不是我跟他之前的女人……都长得差不多?”她猜的。
猜得挺准。
“可不咋的,头一回见你我就想说了,但当时不熟就没好意思。”
玛格丽塔毫不怜惜地挠乱自己一头秀丽的金发,
“我听我家大傻说,他哥心里一直有个初恋什么玩意儿的,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都是照着一个模子找,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
果然是这么回事儿。
代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他痴情,还是该骂他渣。
“那他初恋呢?”她问。
“那谁知道,估计找不着了吧。”忽然想到什么,她问代薇,“诶,易圳前未婚妻你见过不?就那个日本小老妹儿。”
代薇重新抱回瓜,点点头:“见过一次。”
“据说她长得最像初恋,所以易圳才跟她订婚的。”
“那为什么后来又掰了?”
“嗐,这可就有得聊了。”玛格丽塔也放下瓜,
“我跟你说啊,他哥这些年虽然女人找了不少,但都找来当花瓶搁那儿摆着,别说亲个小嘴拉拉手,就连他自己地盘的大门都不让进一下!”
她往前凑近了些,低声跟代薇耳语:“我们都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淡!”
“哈哈哈哈哈!”代薇一顿爆笑,嘴里的西瓜都差点儿喷出去。
不过想想也是。
就他那副寡情寡欲生人勿近的样子,极有可能!
“诶你别笑啊真事儿!”玛格丽塔怕她不信,接着说,“你还是头一个能住进他那里的人。”
说到这里,代薇再次惆怅地把瓜放下,心说这个特殊待遇真是有点惊悚:
“呜呜呜你这儿还有空房吗,我更想住在你这里……”
往日里见惯她当总策指挥全场的样子,看不出还会撒娇呢,玛格丽塔顿时觉得她可爱又好笑。
“有!有的是!你想来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毕竟是亲兄弟,玛格丽塔家的古堡离易圳的不远,走路也就不过二十分钟。
代薇忍不住跟她控诉:
“你都不知道,他那么大的房子连个人都没有,我看到佣人们早上过来打扫卫生都战战兢兢的,干完活儿就赶紧跑了。”
“正常,易圳是公认的老棺材脸了,哎哟喂垮起个惨白的相儿,比咱城里西南角上四百年历史的废弃水牢还阴森。”
玛格丽塔拍拍她的肩,像之前她安慰自己那样安慰她,
“不慌啊,怕啥,有我呢,有啥事儿我罩着你!”
“诶好嘞塔哥!”代薇赶紧捧起她的瓜,挖了一勺果肉递到她嘴边讨好道,
“婚礼我必当牛做马,亲手为你提鞋。”
晚间回去的路上,代薇拎着玛格丽塔豪爽赠予的西瓜,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搬到她家住几天。
反正易圳八百年不回来一次,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结果偏偏想什么来什么。
她回到古堡刚一推开门,便破天荒地见到那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吓得她手里网兜一抖,翠绿西瓜“咚”地落地,然后见鬼一般骨碌碌滚向男人脚边。
“惹了瘟了……”
暗道一句不好,如此情景,代薇几乎错觉滚落的不是西瓜,而是自己的项上人头。
易圳淡漠掀眼,看着地上缓缓裂开一个大口的薄皮瓜,粉红的果汁开始在土耳其手织地毯上铺染。
代薇收到他拔凉凉的眼神,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耳里是他更冷凉的声线。
说的是:
“怕什么?”
第5章 捉迷藏
这人怎么不开灯啊……
要不是门楼的悬璧灯趁开门的缝隙钻进来,估计她都看不见还有个人坐在这里。
好在这几天,代薇都是晚上才从玛格丽塔那里回来,已经熟悉知道灯控的开关在哪里。
水晶塔灯挑亮的一刻,她见到沙发上的男人半眯了下眸子,似乎在适应光线。
更吓人了!
她忽然就想起玛格丽塔说他棺材脸,比城南角四百年的废弃水牢还恐怖。
虽然但是……
就很想笑啊哈哈哈哈哈!
代薇低下头,试图极力憋住笑意,可裸露在外的小虎牙已然出卖了她。
“是在笑?”男人读出她的微表情。
“啊没、没没有啊。”她赶紧抿唇藏好表情。
然后小跑过去蹲到他身旁,捧起裂开的西瓜,怯怯观察他的脸色。
就是弄脏了地毯,应该不会要她赔吧?
他那么有钱,一条小地摊不至于吧?
要不赔一点干洗费吧……总归是不太好。
脑子里正乌七八糟地神游,耳边再次响起男人的嗓音。
“去哪了。”
不同的问题,同样的不冷不热。
代薇还蹲在那里,歪头望向他,乖乖作答:“我去玛格丽塔家玩了。”
易圳倏然起身,错开她晶亮直视的眼,声线着色一些生硬:“我叫你来,是让你跟我玩捉迷藏的么?”
“可是你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畏怯嗦嗦地控诉道,“有困难都不知道找谁帮忙,你也不在,没人和我说话陪我玩,我手机号还被你拉黑了……”
她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末尾还不忘补一刀:“而且你家阴森森的,一点都没有玛格丽塔家漂亮。”
易圳却直戳重点,“没有拉黑你。”
听出他反驳的语气透着疑惑,代薇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你有你有!就是彩排礼那次,我带你去换衣服那次!提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还拉黑我,哼!”
狗男人咋还不认账呢。
易圳回想了两秒,没说话。
薄密长睫缓慢垂下,下颌稍颔,眼神凝在她脸上。
“……”代薇被他盯得秒怂。
可心里又有不甘,咬了咬唇,她撑着胆子继续道:“那你这里都不通网,我不去蹭网还能咋地。”
易圳有些无语。
看来确实没少往玛格丽塔家跑,连带着口音都被带跑偏了。
“好吧我下次不乱跑了……”见他还是没有说话,她只能委屈着让步。
妈的。
又怂了。
气氛一时陷入死寂。
最终是代薇顶不住,伸手指了指怀里的西瓜,主动打破僵局,尾音柔软地问他:
“你要吃吗?可甜了~”
易圳没说话,沉默地注视着她。
“那…你要不吃的话,咱就洗洗睡吧,挺晚的了。”说着,她一骨碌从地毯上爬起来,
“晚安!做个好梦!”
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开,背影写着“一秒都不想多呆”。
男人的目光始终停落在她身上,未动半分,直到长廊拐角处没了人影。
他轻轻挑动了眉梢。
*
常年工作的生物钟使然,代薇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她早早爬起来洗澡洗漱,收拾完才恍然想起来答应易圳说不乱出去。
不能蹭网,信号又无,这让她一个5G在线冲浪少女可怎么活啊,想到这里,她一大早的好心情顿时报废。
蔫了吧唧地走到餐厅,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生生钉在原地。
易圳?
他怎么在?
拉下视线,只见长形复古餐桌上摆着各式餐点,佣人在轻悄而迅速地不停布下主菜。
啊这、这这……
老毒物竟过着小公主的生活。
“来吃饭。”易圳偏头瞥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