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喜欢——荣千树
时间:2022-06-16 07:38:56

  池商周皱了下眉,有点责怪哪壶不开提那壶,揭穿他的侥幸的意思。最后是无奈地点了下头,手指遗憾似地松开方向盘,然后他俩一起从前排挪到了后排。
  雨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代驾来的慢,三枝艳丽的玫瑰花被插在副驾驶车门的储物格里。
  后排空间很宽敞,池商周坐的恣意,有点懒懒散散的样子,有点疲倦了的样子,不知道他精神里的酒意还剩下多少。
  而她,也许是出于逆反心里,也许是身体里仅剩的酒精在作怪,或许她只将这当成了试探,试探池商周的底线在哪里。她开始第一次,重逢后的第一次,肆无忌惮的好好地看他。
  车里播着广播,池商周垂着睫毛,靠在椅背上。她也靠在椅背上,只是侧着脸,目光描绘池商周整个人。
  他的骨骼,他的皮肉,他的睫毛,头发,衬衫领口,过份精致的鼻尖,喉结。
  愤怒。
  不甘心。
  自我厌恨。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池商周突然睁开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看吧,要是我自己打车,现在搞不好都快到家了。”或许,这又只是她在测试自己的临场反映能力,她甚至立刻就从那种窒息的迷茫中抽离,吐出了这句话。阻止、不让池商周对她生出一点怀疑。她这么没理由的,混不讲理的怪罪他的好意,所以池商周的样子有点懵,所以他当然发现不了她单纯、无理背后的阴暗。
  她继续坐实自己的不懂事、白眼狼形象,“等代驾的时间还不如打车的时间。”就像平常跟老夏扯皮的口气。
  夏棠梨窝在自己复杂的世界向外看,池商周高高的身体坐直,生来带着几分冷峻的眉眼此刻满是温和,他似是好笑,似是无奈何,最后抬手就朝夏棠梨拍了过去,一点不客气地拍了她的额头。
  “关心你,还长脾气啦?”
  “……不是发脾气,我陈诉事实。”
  池商周彻底坐好,倾了身体朝夏棠梨那边,他一条胳膊就枕在他们中间的扶手箱上。距离缩短,夏棠梨本就靠在那边车门上,当然退无可退,只是长长的睫毛闪了闪。
  “照顾你,你还发我脾气?”池商周淡淡的说,眉毛挑了一下,明明是质问的样子,但也带着随意,轻松的样子,倒丝毫没有管被质问的人轻不轻松。像大人逗小孩儿,小孩儿越害怕,大人越觉得好玩。
  池商周的这种神情,夏棠梨看得清,所以先前氤氲在他们之间的朦胧酒意消散了,所以她之前的心虚、退缩很快就转变成了气愤,“就算你老,你也不是我爸,不需要你照顾。”
  “……”
  池商周先是愣了一下,看着夏棠梨不留情的小嘴,夏棠梨只是愤愤地看人,一点不知道下一刻池商周又是朝她伸手过来,一把就握了她的下巴,下巴尖就落在池商周的掌心里。
  像是施行某种惩罚,池商周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捏了捏夏棠梨的脸蛋,捏的她嘴巴都闭不拢,粉粉的唇肉啵儿一声张开。
 
 
第11章 
  “说我老?说说,我哪儿老了?小碎嘴?”
  不管池商周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他在说什么,夏棠梨只知道自己的下巴、脸颊都在他的掌心里。
  所以池商周!他到底想干什么,怎么就一点也不避讳,毕竟他们又不是血亲。他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
  如果是旁人,如果换一个人,他这不是□□裸的撩拨么?
  池商周捏的她闭不上的嘴巴就在他的手指边,他的手指甚至蹭到了她的嘴唇。
  吻他的手指?
  她只需要将唇轻轻张开一点,就可以吻他的手指了。
  苍天!
  就像刚刚在餐厅里一样,夏棠梨反手就去推池商周的手,也努力闭嘴巴,不让唇肉贴到池商周的手指。她推他,这次却没卡到他的手腕,从他手背上滑开。被捏着脸,脖子仰着,根本看不到手的方向,所以手指从他手背上滑开后,落到了哪?
  指腹下是一片温热的皮肤,皮肤下是清晰的骨头。
  “……”
  “没有,你年轻,你最年轻了,你还不到30岁,商周哥哥,我错了,我瞎说的,”
  池商周总算放开她,所以她知道自己摸到了哪。池商周衬衫领口敞开着,锁骨头清晰平滑。
  “我就是想说,就像你明明想抽烟你就抽你的啊,我又不是未成年,我的肺也没那么娇气,你不需要把我支开,也不需要憋着,在餐厅的时候我明明就看到你摸口袋了。”
  她根本不敢看池商周的眼睛,就瞎巴拉,还好代驾来了。
  -
  池商周,池商周,池商周……
  这一夜夏棠梨又失眠了,是因为池商周。
  满脑子都是他的脸,他的声音,他抵在眼底的鼻尖,浓长的睫毛。
  要么浅眠,做梦,开始是下雨,从雨里跑过却又坐上了那张插着玫瑰花的桌子。池商周硬倒走了她一半的果酒,他捏着她的下巴,奇奇怪怪的样子,她吓的一下清醒了,再入梦却是那天池商周坐在那间屋子里和施宏达谈判的背,再没了今天的懒散、放纵的样子,他严肃又温和的声音质问得施宏达面红耳赤。
  梦里的画面甚至比当时所见还要清晰。
  他坐在男人堆里非常显眼,他用纸杯喝酒,他低脸将夹在手指上的香烟抖落,白色的雾气从他嘴巴里散出来,被穿堂的冷风带走。
  他是刻意让她坐在他的左手边,那样就闻不到他的二手烟。
  他皱眉,他头痛的样子抽烟,他高声和曹立说话,嗓音比一贯平和的时候要特殊,是一种特别腔调,很好听,直挠在耳膜上。
  他握在手指上的香烟像镶嵌在了手指上,他挥手,他甩着手说重话,香烟就像一截鞭子拖出烟丝,他手臂的动作带的装在西装胸前口袋里的笔帽不停的晃过光点。
  他从那堆糙事里抽身,温和地告诉她:“别只吃饭,吃点菜。”
  -
  11月底,天气一天冷胜一天。
  唐女士从安城回来了,给她买了一大堆衣服,唐女士一向对她用唐女士自己的话说:视如珍宝。所以她从小到大一不缺零花钱,二不缺漂亮衣服。
  但有时候还是挺不自在的。
  “妈,以后我的衣服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本人的意见?”
  “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但是,我也有挑一下的权利吧。”
  唐女士从衣柜门的包围里退出来,“你本人喜欢就行了,我好不容易生个女儿还不让我打扮了。”
  “……”夏棠梨垮下脸。
  “你本人一个孩子家,穿衣服也得慢慢学。”
  “妈!”她大声喊。
  “小宝。”唐女士柔声喊她。
  “别叫我小宝了!”夏棠梨突然发神精的拔高嗓门,把唐女士吓了一跳。
  唐女士一回来,就殷勤的邀请池商周来家里吃饭,还是老规矩,亲手下厨。还不止,唐女士也给池商周挑了衣服,两件衬衫,都是格子的。其中一件乍一看是浅浅的蓝色格子,细瞧,蓝色格子中还参有两条粉色的线,难怪颜色看起来十分清新。
  唐女士笑的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她告诉池商周别总穿的老气横秋的,年轻人也该穿点颜色在身上,多好看啊,英俊又朝气。
  要说唐女士也是真有几分时尚品味,毕竟长年被富贵浸淫着,也是本性臭美,今年明明都50岁了,还死抓着青春尾巴不肯放手。
  池商周可比她能讨好人,立刻就表示自己非常喜欢。
  池商周回去的时候,老夏跟唐女士又要送他,但老夏膝盖上有毛病,受不了冷,池商周拒绝,唐女士便一句小宝将她拎了出来。
  小宝这称呼夏棠梨是越来越不愿意接受了,还当着池商周这么叫,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或许她该谅解池商周不拿正眼看她的事。
  毕竟法不则众,他们都不拿正眼看她!
  在他们聊天时,她也往往想插点什么话,插点让他们看得起的话。他们这些自认为很有品、有修养的人也有这个照顾意识,她看出来了。但等她发言后,就显然跟他们不大搭调,显得很low,还不如沉默的好。
  池商周没有推辞,她裹了件圆滚滚的羽绒服就跟池商周出门了。
  离家没多长一段就有个小停车区,这个区域只供附近几幢房子停车,所以没停几辆车,唐女士的卡宴也停在这儿,桃木红,很适合老少女。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池商周单手别开大衣,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边拎着唐女士的礼物。这会儿他抽出手来拖开车门,大衣落回去,将腿盖住。
  礼物放在副驾驶上。
  “……什么地方?”
  “明天就知道了。”
  “……”
  “回家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早点来上班。”池商周回身,又伸手就在她头上轻拍了下,像是在说感谢,又像犒劳,他的大衣衣摆刮过她身上的羽绒服,窣的一声。
  池商周的手从她头上拿开,夏棠梨立刻就转了身,要走。
  “我还没走呐。”
  “商周哥哥慢走。”她面无表情地回身,朝他那边鞠了一下,转头就走了。
  池商周还能带她去哪儿?
  一点儿也不期待。
  不知道自己看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眼神,她也从没有放纵过。而他看她的眼神就很明确了,老夏的眼神,唐女士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公司,池商周倒没有一早就像他说的带她去什么地方。他开了一上午的会,每天插在胸前口袋里的笔一直握在手上发号司令。
  她发现他在这种时候不是握着香烟,就是握着笔,好像少了这两件东西,说话都会少些分量。
  他一扬手,一落下,好像就是一个节点,一个重点,他语气也加重,在这种地方听的人就要记住了,令行禁止。
  她不知道开会的人心里会是怎么样的感受,他们在回去以后,会不会也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自动播放池商周的手和他的笔,他的香烟,他在提高嗓门的时候那道特别的声音。
  下午,她坐上了他亲自开的车。
  他没带蒋时,只带了她,但她也知道这还是要去办公事。
  她们的车辗转到了一片老居民区,停在一条破败不堪的巷子口,最后进了一个跟他的形象格格不入的房子里。
  -
  “除了她爷爷的老房子,她二叔什么都没给我们留。房子我租出去了,她明年六月高中就毕业了,上大学的钱应该能攒上。我也在超市找了份工作,我没想到您能来看我们,昨天我跟她一说,她今天就没去学校。”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人很瘦,鬓边有些白头发,精气神很差,说一句话抹一次眼泪,她嘴里的她就坐在一旁,低着脸手指抠手指。
  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怀中的校服。
  女人的话,池商周点了点头。他坐着这个家里唯一的沙发,腿随意的架着,一副不着急,可以闲谈的样子。
  女人继续絮絮叨叨起来,说吴文德的事怪不得谁,只怪他自己鬼迷心窍,怪他纵容兄弟,才酿成今天的大祸。也怪她自己没有能力,一辈子就在家享清福了,什么事都没理会过才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夏棠梨坐在池商凋身旁的一张凳子上,看看不停擦眼泪的女人,看看抠手指的女孩,看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上的几个相框。
  从照片里能看出这母女俩曾经生活的很富足。其中一个相框里女孩穿着一身汉服,头发直垂到腰上,小脸清瘦,白白净净的,很漂亮,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也有吴文德和母女俩的合照,曾经幸福过的一个三口之家。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再担心了。”池商周语气很温和,和上午开会的时候截然不同,“明年孩子上大学要是有困难你来公司里找我,我尽量帮你。老吴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池商周放下腿,看向女孩子,女孩子虽然低着脸,但也知道池商周的目光。
  “读书一定要认真,叔叔希望你能考上个好大学,学费的事我会帮你妈妈解决。你现在是住校还是住这儿?”池商周问。
  被问到,女孩抬起头来看她们,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眶已经发红,她扫了他们一眼,小声回答:“住这儿。”
  池商周目光朝周围看了一圈,这屋里没几样家具,墙皮斑驳,水泥的地,只是打扫的还算干净。“想早点搬出这里就要好好用功学习,早点带着你妈妈从这里走出去。”
  女孩子还是手指抠手指,她早垂下了眼睛,对池商周的话,重重地点了下头。
  池商周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牛皮纸信封,他轻放在桌子上,抹眼泪的女人在跟着站起来的间隙看过来,女孩子也看过来,夏棠梨也看着那个不算薄的信封。
  池商周干净修长的手指在信封上点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和他手的颜色一样泛着冷。出口的话却温暖,“这是我私人的一点心意,家里该添的生活用品添上,好好生活。”
 
 
第12章 
  从那个女人的絮絮叨叨里能听出来,吴文德出事后,她们娘俩活得很辛苦,原来的亲朋好友避她们如避瘟神。所以她们是真正感激池商周的。
  但夏棠梨不解的是对于池商周,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吴文德给公司造成的损失,绝不是人死了就一切跟着了结了的。
  或许出于恻隐之心?
  夏棠梨看过吴文德的档案,吴文德在尚惠集团待了二十多年。
  从那个家出来,夏棠梨想着这些弯弯绕绕的,但这些也只是她脑子里此时此刻想的一个方面,她脑子里还缠着别的许多东西,缠着池商周这个人的多面性,缠着国庆节那天晚上,吴文德盯着她看的事。她心里的最后一个结大概是解开了。
  吴文德盯着她看,应该不是什么龌龊的企图,只是一个将死之人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许他在她身上看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经历的幸福。
  这一趟短途的旅程,将夏棠梨的思想拉进了一个陌生怪圈。
  少见的破败,她几乎都快忘了世上还有这么糟糕的环境,这样让人窒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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