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意并非如此… … ”
“我理解。可不明不白的,也不能怪黎黎误读。所以问题的核心不是我怎么劝她,而是您想好愿意为两边妥协多少。手心手背都是肉,长辈的做法我们尊重,但至少要有个说法。”
席烽这一番话说得温和,言下之意却不是支持配合慕行长的意思。慕行长又是一声叹息:“亲闺女和没有血缘的闺女,远近差别哪里能比,我还不至于分不清… …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也是有苦难言。这家务事啊,哪里有平的时候。”
席烽循着地址找到南城旧屋,老小区连个门禁系统都没有,停车位紧俏到主路的马路中间都停满了家用车。
慕黎黎正席地坐在露台上吹夜风,开门前确认了两遍是谁,打开见到他先耷拉下了脑袋。
席烽在房子里参观了一圈,房子面积不大,木地板上的岁月磨痕明显,家具上大都盖上了白布防尘。
倒是在卧室的小圆桌上发现了一张中学生的生活照,豆芽菜似的小女生,满脸胶原蛋白,个头比现在还矮。
“傻乎乎的小书呆子。”席烽在慕黎黎啪地扣下相框后,指点道。
“现在也是,你才知道呀,晚了。”慕黎黎傲娇地扬了扬脑袋。
“在外面吹了多久,手这么凉。”席烽拉了她一下,环顾一周,“回家吧,这边东西都是旧的,住不了人。”
慕黎黎偏偏作对,“不,我今晚就想住这边,清静清静。我也没让你来接我,分开住一天不行吗?”
席烽在桌角拾起她的手机,果然早就没电了。屋内不像有充电器的样子,露台的风呼呼吹进来,仍能闻到一股闷闷的味道,多少年没住过人的感觉。
找不到坐的地方,席烽从门口的挂衣杆底下拖出一个小板凳,用手撩了撩土,又嫌不干净,踢到一边。
慕黎黎自顾自地踱步到阳台,坐在一个有些年头的草编蒲团上。旁边还有一个破了洞的蒲团,看着还算干净,被席烽捡在手里。
“心情还没调整过来?”他问,悠然地盘腿坐下,“刚从你家过来,和你爸聊了一会。”
“你聊什么了?”慕黎黎语调一高,吓了一跳。猜到他是问去了家里,慕父不会从头和他交了底吧?那可糟了,看他闲适有余的样子,又不像。
“你不便说的话,我都和你爸说了。”席烽说,“以前只知道不亲近,没想到你们家关系这么复杂,买个房子能引起一大堆纠纷。也许是我孤陋寡闻吧,毕竟在我爸那,他那些公司啊厂房啊,给我我还不爱要。”
慕黎黎眼刀飞过来,“和我凡尔赛有意思吗?好吧,我也想这样高尚洒脱,可惜生不逢时没你命好。”
“逗你的,我是说… … ”
他还未启齿,慕黎黎打断:“你是不是也要劝我看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呵,你的见识和我家李阿姨一个水平啊。”
席烽闭上嘴巴,话术看来还得雕琢一下。
“事不关己当然说得容易。我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但也不能任他们得寸进尺,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席烽不想再把她的恼怒勾起来,固然受人之托,“要不,我来给你赞助?他们买,我们也买一套?首付一起找你爸解决去,公平合理。”
和她用的借口不谋而合,慕黎黎眨了眨眼,一言不合就撒钱的套路,这才缓过来几天就开始得瑟了?他可真敢说出口,从指甲缝里往外抠吗。不过,确实比李阿姨的陈词滥调新鲜。
“先把你抵押的房子收回来,再充大款吧。”慕黎黎毫不留情地说。
席烽也不觉得被挖苦,“你看,结婚起码有这个好处,我和你二对二,不信老爷子不动摇。”他冷不丁地停了一下:“说实话,你结婚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虑,离他们远远的,摆脱家里这个乱摊子?有吗?”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天天看他们虚情假意的烦了,搬出来眼不见为净。”
外面看来齐齐整整的小家,内里的纷乱慕黎黎多年来无人可说。家丑不可外扬,现今席烽已经一脚踏进了门里,被他知道倒也无妨。
“你说我爸怎么想的,不到六十还没退休呢,房子说给就给,事业上的衣钵传给慕岚岚不够,好几年的工资这样偷偷摸摸的往里搭… … ”
胡涂也没这么早的,这么刻薄的话慕黎黎咽回了肚子里。当着席烽她不愿意把细节掰开了揉碎了的抱怨,只说个大概。这点上和慕行长的话说一半很相似。
说完,她抱起双膝把脸埋进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落寞冷清。
“所以我和你爸说,什么事不能摊开了说,瞒天过海、厚此薄彼是大忌。他听进去多少我不知道,但他回答得很肯定,亲闺女在他心里一定是不同的。”
“不错,你可以当我的代言人了。”慕黎黎苦笑,“可是不同又如何?”
她看了看席烽,“男人的心态有时我真的不明白,不知该说是务实还是天生凉薄。”
她爸的历史她不好明着指摘,只拿席烽打比方,“比如,如果哪天我和你… …离婚,你是不是也脚步停都不停,该找女人找女人,该迎新人进门便进门?反正温柔乡遍地都是,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
席烽不喜欢这个比方,戳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又不是流水线作业,天天只想着去哪搞女人。挑你结婚就够费劲了,我没精力再折腾下一回。”
“哼,只是让你设想一下。十年后你功成名就,让你面对半路夫妻的新太太和上一段婚姻的子女,你如何平衡孰轻孰重?”
“那得我们先生个孩子,我才知道。”席烽说,“行了啊慕黎黎,我不是你爸,你这些假设在我身上不成立,别给我下套。”
狡猾的男人,慕黎黎也发觉自己有点迁怒,“那不说假设,就说现在。他是不是怪我了?太平无事的故意挑起事端,闹得全家不宁… … ”
越说越心虚。当时在气头上,一鼓作气就去了。冷静一晚上后慕黎黎已然气竭,发泄完了又如何,人家三口在家其乐融融,她成了最不懂事的那个。
“争是对的。”席烽说,“我支持你,这不是能大事化小的问题,不要留给自己怄气。”
他话锋一转,“但处理方式上,我觉得可以更好。老爷子年纪大了,平常跟前说个不字的人都没有,你这样当面一弄大家都下不来台,不利于稳定团结。”
慕黎黎默默听着,暗含的批评在她听来— —何尝不是她晚上刚刚反思过的。
“你能绷住不撕破脸,也算厉害了。点到为止的冷处理是一种很好的战术,但你知道你最大的战术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席烽的手又来戳她,似是嫌她愚钝,“你应该等我一起。这种事情让我出面,隔了一层既给你爸、也给你留点余地。你在后头躲着就行了,我来居中调停,即使不成也让你有路可退。”
慕黎黎呆了一瞬,不错眼地看着他。
他确实比自己有阅历,应对复杂的关系能考虑得面面俱到,连说教起来也让人心服口服。
更重要的是,他愿意挡在她前面,给她遮风挡雨。
她小声说:“给我代言你不怕得罪我爸?小心他不满,后面在贷款上卡你的脖子… … ”
“这不有你在?我们是一队啊慕黎黎,只要我坚定地站在你这边,你爸那有什么搞不定的。你才是我的王牌,你爸不是。”
“ … … ”听起来又好现实,慕黎黎有点哭笑不得.
“王牌小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决定今晚舍命陪君子— —我也睡这,怎么样?”
第二十九章 你让我寄予一点点希望
慕黎黎没有拒绝。不是不想,而是气氛正好,她说不出来打破和谐的话。
“你想好了,不怕这里环境脏乱差吗?”
“你自己住不是一样脏乱差?无论如何都要收拾, 一个人住两个人住又有什么不同。”
好吧,听起来在理。慕黎黎从杂物间中淘宝似的拉出一个大块头的吸尘器,慕家空间不够搬过来的。
客厅和卧室的面积各二十几平,家具需要用到的不多。要搁慕黎黎自己,不过换一条床单的事,在席烽这儿标准就高了,眼里容不得一点污垢尘埃。
汗如雨下地收拾妥当,常用区域勉强能住人了。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卧室只有一间。
慕黎黎不无侥幸地想, 也许他纯粹是为了安慰她陪伴她,不会有什么叵测的心思。只是看房子里陈旧萧索,担心自己一个人住害怕也说不定。
干完活她的肚子咕咕作响,才想起晚上气得饭都没吃,叫席烽:“点份外卖吧,我的晚餐加你的宵夜。”
席烽短发蓬乱,长身玉立地在厅中喘气,优哉游哉一摊手:“怎么点?我不会。”
“ … …自己研究!”慕黎黎把手机扔给他,受不了身上粘腻的汗味,一头钻进了卫生间。
一会儿,是不是要去隔壁邻居家借点吃饭用的餐具,他估计不会用外卖的简易包装。还有床单,不知道邻居家有没有新的。
慕黎黎洗澡的时候有点神思不属。如果让他打地铺,他会怒到打她一顿吧?算了,睡一起就睡一起,也许她不应该一味逃避,早晚要过这一关… …
正想到一半,头顶的灯光一闪,陡然之间灭了,卫生间里一片黑暗。下一秒花洒的热水也停了,凉水兜头盖脸地浇下来。
慕黎黎啊一声尖叫,惊慌地一躲撞上了淋浴间的玻璃门。
席烽在外头敲门:“没事吧?好像停电了,电表在哪你知道吗?”
“在楼道里,不太好找,等我和你一起去。”
她摸索着扣好扣子,扯着湿漉漉的衣服出来,头发裹在白毛巾里一边走一边滴水。幸好室内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席烽也不会看见。
这个小区还是用的十几年前的老式电表,席烽举着手机照亮,表盘上闪烁着红灯,没电了。
这个小区还是用的十几年前的老式电表,席烽举着手机照亮,表盘上闪烁着红灯,没电了。
“要去营业厅交电费,二十四小时开门,但开车过去要二十分钟… …还得回家找电卡,不知道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 ”慕黎黎推他,“一会你去啊。”
“不去。”来回折腾一个小时,累傻小子呢,席烽说,“我找不到地方,你去吧。”
“晚上不安全,路又黑,我也不去。”
“ … …那怎么办,一晚上没电就这么凑合?你确定吗,我能洗冷水澡将就,你能吗?”
“不能。”慕黎黎说,湿湿的发尾一甩,小狗似的把水滴全溅在他脸上,“但我刚刚已经洗得差不多啦。”
凌晨已过,两人默契地谁也没说要不回家吧。新房离这里单程也要一个小时。
席烽决定去小区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洗漱用品。慕黎黎在这点上很女人,要他帮带东西,出来和他细细地交待护肤品的种类和牌子,听得席烽头大不已。
她换了件衣服,是落在衣柜里高中时的白T ,长度不短,上身却紧巴巴地像小了两号。
慕黎黎大开着阳台的门窗,月色中她披着海藻似的头发,周身一片素白,只有胸前鼓鼓的,生生撑出了下方的一排阴影。
席烽的视线停顿了几秒,对她反复嘱咐的事情便漏听了许多。
在便利店结账的时候,手机已经付完了款,他却没收回付款码的页面。从款台旁的小架子上取了个方盒子,推到结账台上。
这一晚势必很多地方要将就。席烽的手机是室内唯一的光源,摸黑爬上床的时候慕黎黎问他:“你的枕头借我可以吗? 我怕黑,抱着睡会好一点。”
“那我睡什么?”她对他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人可以借你,要吗?”
… …慕黎黎忍气吞声地默默躺下,背对着他撇了撇嘴。
没一会儿枕头从另一边飞过来,同时飘过来凉凉的声音:“算了,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
慕黎黎“噗嗤”乐了,一时难以入眠,回头看他:“之前让着我,也都是因为我比你小吗?算你还不太差劲。”
屋里没装空调,连风扇也罢工,只有从窗户和厅里钻进来的凉风习习,吹到人身上和缓轻柔。
“因为你是我太太,我身不由己。”席烽这样说,嘴角在黑暗中也弯起来。
口吻听起来很是板正:“你爸这事你管没问题,毕竟是你的娘家。不过你心里有这个意识吗,在你这— —你也要一碗水端平。”
“什么?”
“我和你现在也是一个家,娘家和小家都是家。”
把慕黎黎说得默下声来,席烽抖了抖被子,天热他盖不住,一把兜过去盖在她身上。
“挺聪明的姑娘,想不明白?你的后盾不光是你父亲,还有我,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妈以前有个理论,夫妻关系和父母关系同样重要,甚至 更优先于父母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慕黎黎不服。
“你明白什么明白。”她的手忽然被人捏住一掐,没用几分力和挠痒痒差不多,“婚都结了,天天过家家似的,躲我远远的当我不知道?”
在这件事上慕黎黎的瞻前顾后席烽看在眼里,搪塞他几回了,他什么时候当过没有原则的好好先生。
上床前他嫌便利店买的短袖贴在身上不舒服,脱下来扔到了一边。此刻他光裸着,月光下男性的蜜色肌肤有着雕刻一般的轮廓。
因着光线幽暗的关系,气氛竟没有之前的古怪和压迫感,反而像谈心似的亲近许多。
慕黎黎看着他侧脸挺直的鼻骨,轻道:“我一直觉得男人靠不住…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还可以寄予一点点希望的男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