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时卿就想起那晚和她十指相扣之时,就是这样双手,他恨不得捏碎了揉进掌心里。
好半晌,时卿淡声开口,“不行。”
“……”
“不是,你怎么这么不好养活。”倪喃的手从下巴上移开,平展着放在桌上。
时卿的目光瞥过去,匆匆一掠不留痕迹,然后接了句话,“好养活还要你干什么。”
行,挑食挑得理直气壮。
倪喃懒得再和他掰扯,起身就往门外走,“走了,一会儿我过来收拾。”
“等等。”
没走几步,倪喃又被时卿叫住。
可明明是时卿先喊了倪喃的名字,可现在没话的也是他。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憋出一个字来。
倪喃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他,只见他目光投过来,眉头微微蹙起,也不知在纠结什么。
终于,在僵持了长达一分钟后,时卿开了口,声音低沉,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只有一份。”
冷不丁的四个字,一时间还真没让倪喃反应过来。
原地思考了一下,倪喃才缓缓意识到时卿话里的意思。
晚餐只有一份,为什么没有你的。
或者说,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
最近这段日子,倪喃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几乎每天都上楼陪时卿一起吃饭。一个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个沉默不语在旁边听。
时间久了,竟也莫名生出一种和谐出来。
原来是在不满这个。
想明白后,倪喃差点笑出声,“中午学校食堂阿姨的米饭给太足了,我现在一点都不饿。”
闻言,时卿面色稍霁。
倪喃看了眼表,“不早了,我还得抽空收拾行李,走啦,有事叫我。”
在听到收拾行李那四个字时,时卿原本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立刻紧张起来,条件反射的,他问了句,“收拾什么行李?”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语气里有多少不安的情绪在。
在时卿的潜意识里,倪喃会离开他是迟早的事,时间早晚改变不了结果。栖坞留不住她,他也留不住。
所以这样的焦虑在心里生根发芽,稍一触碰便会飞速增长,敏感至极。
手掌不自觉按紧轮椅扶手,时卿唇线紧抿,想要从倪喃口中听到什么,又害怕听到。
“当然是收拾去西岚的行李啊。”
倪喃的一句话把时卿所有的不安彻底打散,与之而来的,还有股出乎意料的惊讶。
“西岚?”心底虽有了答案,却还是明知故问。
“对啊。”倪喃对他的疑问很是莫名其妙,“你爷爷不是生日吗,西岚和栖坞离得又不近,难不成还能当天来回啊。”
时文松生日的事倪喃一直记得,她从一开始就摸清了时卿的心思。
他会去,也会带她去。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倪喃好像一直都是主导者。她深知时卿脾性,迎合奉承,甚至在无意识间影响他的一切。
真正做到推拒吗,很难。
短短几分钟之内,情绪变化的次数多得不像话,且原因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时卿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自作自受。
没控制住情感的后果,就是活该被人玩.弄。
-
时卿的复建进展得比预想要顺利得多。
车祸之后,他也曾大大小小做过几次手术,只是那时他心态消沉,对于自己的状态得过且过,根本没想着自己能再变回一个肢体健全的人。
而如今的变化,是柏易没想到的。
时卿在进行训练时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去,除了柏易和医生之外,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况。
那场车祸让时卿的腿部肌肉受到严重损伤,特别是小腿处的肌肉萎缩得厉害,就算经过手术也依旧很难站立超过十分钟。
健身房内有两排双杠,时卿每天必做的就是撑着双杠练习走路。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几步,时卿却走得异常艰难。双腿痉挛得没有力气,踝骨使不上劲儿,双腿的肌肉像在被撕裂,整个下肢都在发颤。
他的双臂死死撑着双杠,慢慢地往前移动。小臂上的青筋爆凸,血液往上涌。
脚底似乎是在磨蹭着地面前行,伴随着时卿深重的喘息,呼吸一声比一声强。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的汗不停往外冒。
身型高大的一人,此时这短短一段距离却显得步履蹒跚,身体轻晃,好像随时都能栽倒。
柏易好几次想上去扶,又被他厉声呵斥了回来。
就这样重复百遍千遍,柏易看着那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一次次摔倒在地上,膝盖跪下去的时候发出剧烈的闷响,然后再撑着地板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医生让他休息一会儿,他只应了句,你们休息吧,我还能走会儿。
那一刻,柏易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的时卿。
对自己比对别人更狠,眸光坚定不可挡。
为什么感到惋惜和不忍,是因为他见过时卿的意气风发。
原以为时卿的往后也便这样将就着过,可现在柏易变了主意。
这三年的落差参差,时卿能追回来。
作者有话说:
慢慢好起来,然后狠狠谈恋爱,单方面恋爱(bushi)
终于要开启新地图了!好鸡冻!
明天有个超级想写的剧情啊啊啊,想想就兴奋!希望我的手速跟得上我的脑洞!!!
第24章
最近倪喃很少和时卿独处,除工作日外,时卿几乎一整天都泡在一楼那间健身房里。
相比起倪喃这个所谓的生活助理,柏易和陈锦宗要比她辛苦得多。
天气逐渐回暖,厚厚的外套终于脱去,倪喃在别墅的时候,多是只穿着件单薄的t恤和休闲裤。然而栖坞的天气变化莫测,前一天还羽绒加身,第二天便可能就要换上短袖。
预报说明天的天气会升到27度,可是两天后又会骤降十度。
倪喃干脆把夏天的睡裙也翻了出来,随机应变,按冷热温度往身上套。
晚上的空气很闷,风吹过来都是热乎乎的。洗过澡后,倪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那条睡裙。杏色的粗吊带裙子,上面有散碎分部的小樱桃。
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倪喃又做了会儿学校的小组作业,晚饭都没怎么吃。洗漱过后,肚子果然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冰箱里被吴俪蓉塞满了点心和各种速食罐头,倪喃仅仅犹豫了一瞬,便打算下去搜刮点东西上来。
然而刚下楼,却发现一楼健身房有动静。
倪喃的第一反应是,时卿还在里面。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零点,按照往常,时卿的训练早该结束了才对。柏易和陈锦宗又不在,他一个人待在那里做什么。
回想起从前,好像倪喃每次都能在半夜发现点时卿的“秘密”。这人也真是奇怪得很,白天不出门,总喜欢进行夜间活动。
好奇心上来,倪喃打算去看看他的“作案现场”。
健身房的面积不小,倪喃进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注意到时卿在哪儿。环视了一圈儿,才在拐角的两排双杠处发现了时卿的身影。
可还没等她看清时卿的脸,站在那里的男人却突然摔了下去。
身子高大的男人忽然倒下,双手撑着地板,膝盖猛烈地撞击。
巨大的一声闷响让倪喃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她双拳紧握着,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原本轻松的表情凝起,慢慢收了笑意。
偌大的空间里传来时卿深长的喘息声,沉闷又带着浓浓的疲累。他的肩膀上下微微起伏着,后背宽阔,挽起的袖子露出一节结实的手臂,肌肉紧绷着,青筋似乎能爆裂开。
停顿了片刻,时卿双手再次撑到杠上,臂上使力,双腿努力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身型不太稳,有些晃晃悠悠的。
时卿平复着喘息,待到稍稍缓和,又再次迈开步子往前走。
没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时卿的身影尽数落在倪喃眸子里。每一步都走得不易,却好似发了狠般死撑着坚持。
他不该这样的。
不该被困在这里,不该活在没有光的阴影下。
深渊吞人,但容不下时卿。
除了白天的日常训练,时卿每天晚上都会自己下来尝试复建,有时候一练就是大半夜。膝盖上被撞得青紫,淤肿难以消退。
经过这段日子的练习,他已经可以不用人扶走完这段距离,双腿明显得以控制,纵然还不灵敏,总归是有了点进步。
摔倒百遍换来的结果,时卿不知道值不值,但倪喃说可以,那便行了。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时卿脑子里是倪喃带笑的那张脸。
她说,时卿,你要好起来。
平静若往常的双眸,却罕见地带了真诚的意思。时卿不受控地去想,她这次可能说的是真的,她这次可能存了点真心。
所以为了这姑且存在的可能性,时卿觉得,好像试一试也无妨。
他挪着步子往前走,奋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然而双腿终究是曲了下去,在他准备再次承受膝盖的跪地时,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人。
怀里落进温软,腰腹被人搂着,肩膀和手臂落在那人肩上。
时卿侧头,对上倪喃的眼睛。清澈的瞳孔带着几分笑意,倪喃歪头看他,“时卿你怎么回事儿,我刚过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大半夜你碰瓷儿是不是。”
明明是她先冲上来,现在占便宜的反到成了时卿,倪喃惯会这般耍赖。
身体大半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去,时卿的手臂夹在她肩上,靠得极近,能看清她一根根卷翘的睫毛。
就算再如何清瘦,时卿总归还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倪喃的一条手臂托在时卿背后,用力支持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搂着他腰腹,肩上的重量极沉。
倪喃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语气哼唧唧的,像是在抱怨。
在认清来人后,时卿的第一反应是怕压到她。
“你来这儿干什么。”时卿语调喑哑,还喘着气。他侧过头去,脸上有些微不可见的窘迫。时卿并不想被旁人看到他这副样子,特别是倪喃。
他咬紧后槽牙,拼命维持身体的稳定,想把自己在倪喃身上的重量分开。
“出去。”
他伸手去扶旁边的扶杆,手臂抬起,要往旁边挪,然而腰上一股力道,又被人拉了回来。
身体再次沉下去,时卿几乎搭靠在倪喃身上。
倪喃的脑袋微微抬起,手臂圈得更紧,“怎么占了人便宜还想跑啊。”
怀里温软没什么让时卿可以倚靠的底气,瘦得连灯座时卿都不想让她搬,又怎么会许她这样生扛着自己的重量。
奈何倪喃抱得紧,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倪喃。”时卿叫她的名字,眸色很深,语气里带着警告。
然而倪喃没走,只贴着时卿的身子让他站得更舒服些,她皱了皱眉,抱怨道:“这个时候怎么还嫌东嫌西的,我就算再怎样抱着硌手,也比那两条杆儿来得好吧。”
“还是说你占了便宜心有愧疚,难不成还怕我讨回来?”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时卿根本没招接。
其实他知道倪喃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再摔着。可她偏偏要用这种方式来说,生怕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
“时卿,你这人可就做得不地道了。”倪喃朝傍边那些帮助复建的运动设备扬了扬下巴,“怎么还背着我们偷偷开小灶,你也想来那种悄悄惊艳所有人的把戏了?”
嘴巴上也不知涂了什么,说话刺得厉害。
时卿手臂一紧,把倪喃往自己怀里压了压,眸色晦暗,“不说话没人逼你说。”
“噢。”倪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睛向上瞥,似是在回忆什么,“我怎么记得有人非要我开口说话来着。”
尾音故意拉长,一字一顿,倪喃看着时卿,两只杏眼满是无辜。
一句话,将时卿带入了那暧昧放纵的一夜。
当时意识混沌的倪喃,就是因为时卿的一句“说话”而开了口,方便了时卿的攻入。
眼前的少女显然在提醒他这一点,她的脸蛋白嫩纯美,杏眼灵动,瞳孔清澈得像汪水。这样故作无辜可怜的模样,实在很难让时卿平静下来。
更别说此刻,倪喃两只手还紧紧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往他胸膛贴。
她今天穿着件吊带睡裙,料子不厚,该掩的地方倒也掩得严严实实,可体温顺着两人相碰的地方传递过来,方才的气息还没彻底平稳,就又被激起一层骇浪。
然而,怀里那人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继续兴风作浪。
倪喃低头看了看时卿的双腿,开玩笑似的踢了踢。并没使什么力气,与其说踢,或许用“蹭”这个字来形容更为合适。
轻轻的两下,像是在撩拨人。
足尖在时卿的小腿肌肉上碰了碰,倪喃点了点头,评价道:“还不错嘛,硬邦邦的,看来你这开小灶开得还挺有效果。”
换做旁人,时卿或许能把那条踢过来的腿卸上个五六遍,然而面对倪喃,时卿却总有刷新不完的底线和消耗不尽的耐心。
倪喃动了动手臂,和时卿商量着,“要不你下次开小灶也带上我呗,我的运动细胞实在不好,也得好好练练才行。”
稍顿,倪喃脸上浮现出一抹纠结之色,“可晚上也太耗人了点。”
“时卿,你每天精力这么旺盛吗,也不知道歇会儿。”倪喃苦口婆心地和他讲道理,“劳逸结合这个词你听过没,小灶开不好,小心烧得你够呛。”
尾音还未落下,时卿突然扯了她的手臂把她往旁边的垫子上按。
这垫子本来是提供给时卿随时休息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倪喃栖身地。一阵天旋地转,倪喃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箍住。
男人欺身上来,头顶落下片巨大的阴影。
倪喃看着他,眸中划过丝惊讶的情绪,不过瞬间,又不怀好意地朝他眨了眨眼,“时卿,占便宜是不是还占上瘾了。”
闻声,时卿并不恼,吼间反而还溢出声若有若无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