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落在时卿脚边,天光被最后一抹晚霞卷走。他的拇指一下下绕着食指的指节打圈,眸光平视,眼神有些失焦。
好半晌,时卿无声叹了口气,微微垂首,自嘲地笑了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卿和倪喃的相处方式变成了这样。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假话,但是每一句假话,时卿都当真话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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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劳顿,时卿和倪喃都早早地回了房间。
洗过澡后,倪喃趴在床上刷着手机,慢慢地有些犯了困。突然,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柏易:倪喃小姐,已经让人送了明天的衣服给您,就放在套房的客厅里。]
收到消息时,倪喃有一瞬间的不明所以。
大晚上的,送哪门子的衣服。
反应了片刻,倪喃才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明天的主人公是时文松,她既然要陪时卿出席,就不可能穿着她那条某多多二十九块九买的破裙子去。
得,还能当一回玛丽苏主人公。
紧接着,手机又震动了一声,这一次的消息发送人是时卿。
[时卿:换好进来给我看。]
看着那条消息,倪喃很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在这儿搞选美吗。
倪喃出了房间,便看到客厅的沙发旁立着一个衣架,上面齐刷刷挂着一排裙子。
随手一拨,便知其各个价值不菲。
目光扫过去,一条黑色的礼裙落了倪喃的视野。
有眼缘,就这条。
虽然早早地进了房间,但倪喃敲响时卿房门的时候,他还并没有入睡。桌前有个笔记本电脑,时卿的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动着,屏幕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瞳孔里折射出淡蓝色的光。
“咚咚咚”三下,把时卿的注意力从电脑上拉了出来。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时卿把电脑合上,淡声应了句,“进来。”
下一刻,倪喃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办公区。时卿侧对着倪喃,并没有去看她。
倪喃轻声走过去,在时卿身后停下,突然就来了句,“我好看吗?”
冷不丁的一声问话,让时卿忽而一愣。顿了顿,他偏过头去,眸光在一瞬间停滞。
眼前的人穿着条黑色礼裙,尺寸修身,腰肢盈盈一握。露出的两条手臂纤长细瘦,肩颈线条流畅平直,在黑色的衬托下,皮肤更显冷白。
黑色的无袖圆领设计,左侧有一小处手工刺绣的玫瑰花,莫名和她相搭。曳地的长度,简约又优雅。
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时卿眸色渐深。
倪喃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当了好一会儿的花瓶。半晌,时卿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站在目光的盯视里,倪喃没什么耐性,“看够了吗?”
几秒的沉默,时卿应了句,“就这件。”
得了回答,倪喃打了个哈欠,草草撂下个字,“行。”
话落,倪喃转身要走,然而步子刚迈出一半儿,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回来。”
原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条裙子,没想到身后还别有洞天。深v的露背,露出平滑的脊沟和精致的蝴蝶谷,平添了几分性感。
倪喃被这一通折腾引来了困意,眼皮子打架。奈何时卿的话不容拒绝,倪喃侧过身子问道:“时先生,又怎么了。”
每次叫他时先生,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有心膈应。
时卿的脸色沉了下来,淡声道:“换一件。”
“??!”
被时卿这突然一句气得清醒了大半,倪喃分贝升高了些,带着算不上好的情绪,“你脑子抽了还是没事儿找事儿,大半夜的让我给你表演t台秀啊。”
倪喃本就是随手挑了一件,应付换完给他看,结果时卿说了可以又反悔,一而再再而三活生生挑了倪喃的火上来。
“要换你自己换去。”说完,倪喃便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腕上突然覆上来一股凉意。手肘收紧,被人往后扯。倪喃不受控地向后退去,身子抵着人胸膛,腰腹环上来一条手臂。
紧接着,倪喃突然感到背部湿润的触碰。
主卧依旧是熟悉得没什么光亮,倪喃身子微微后仰,转头想去看,却注意到了落地窗的映射画面。
时卿站起了身,右臂箍着她腰肢,左手扯着她手腕。
昏黄的光影之下,落地窗的反射影影绰绰。
男人微微垂首,唇落在那漂亮到似乎要展翅而出的蝴蝶骨上。
耳边有细微的响动,倪喃身体一僵。背后的湿润带着股坚硬的磕碰,像是被啄了口。
片刻,时卿的唇离开那处皮肤,蝴蝶骨骨沟好看得似雕刻,一片莹白之中沾染了一小块儿红,像是偶然掉落在雪地中的红梅。
时卿伸手抚摸那红色的边角,声音低沉,“这下真得换了。”
腰腹还被人搂着,倪喃后背有些僵,身上的力道箍得很紧。
现在,倪喃的困意彻底消得一干二净。
这个姿势转头有点困难,倪喃肩颈紧绷,说话时喉咙都发麻。她一字一顿,从牙关恶狠狠挤出来,“时卿,你怎么…这么色。”
作者有话说:
白天忙疯了TAT更新时间晚了点
但虽迟但到!!
第27章
控诉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招来了更紧的桎梏。
时卿把倪喃的双手交叉放于她身后,单手控制住她的手腕,往腰上一推,另一只手却是环着她的腰,微微垂头,呼吸落在她颈侧。
“长了张嘴,是用来乱说话的?”时卿垂眸看她,禁锢着她两腕的手拧了拧,指骨若有若无地擦过倪喃的腰窝。
有些酥痒,还有些硌人。背后因为他的动作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倪喃没什么安全感,不由得呼吸都弱了几分。
身体前后都是力道,倪喃深吸了口气,进退两难。
肩膀用力挣了挣,奈何手腕紧得似被捆了麻绳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倪喃咬牙切齿道:“长了张嘴,当然是用来咬你的!”
看她黑着张脸好像会随时扑上来的样子,时卿轻笑了声,忽而就松了放在她身上的力道,“行。”时卿点点头,重新坐回轮椅上,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我不拦着。”
身体终于脱了掌控,倪喃猛地转回身,气哼哼地看向时卿,瞧着他那副假禁欲的样子就来气。说罢,便要扑上去咬他。
双手按在时卿肩膀上,倪喃倾身凑上去,脑袋一歪,张嘴便要啃他脖子。
唇轻轻擦过皮肤,倪喃刚刚张了口,却倏尔停了下来。她侧过脑袋,和时卿的眼神对上。男人的侧脸凌厉,深邃的眸子仿若深海。淡淡的雪松气萦过来,弱化了他身上的锐利。
“还想让我咬你?”倪喃轻笑了声,眼帘半垂,有点不屑的意味,“哪儿来这么好的事儿。”
温热气息落下来,属于倪喃的温度竟扰得时卿喉咙发痒。倪喃用食指抵住时卿的肩膀,轻轻往前推,自己的身子也受力退开了些距离,“时卿,想都别想。”
话落,倪喃转身便走。她的头发散在背后,微微晃动时,蝴蝶骨上小小的红印若隐若现,缠了人眼,怎么都移不开。
门被砰一声关住,天知道里面夹杂了多少倪喃的气性和故意在。
沉默着坐在那里良久,时卿突然笑了声。
得亏她倪喃跑得快,不然,今天晚上他非得把那对蝴蝶骨染指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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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家的别墅离酒店尚有些距离,抵达地方时正是人潮热络的时候。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门口,时卿背靠着座椅,目光平视着前方。玻璃窗映射出男人的轮廓,清隽冷淡,没什么温度可言。
今天的生日宴算是私人宴会,来者非富即贵,都是商圈里脸熟的角色。
身着黑色西装的侍者就站在门外会宾,来客凭邀请函进入。
隐隐的嘈杂和音□□过车窗传进来,哄闹奢华,利益至上。是时卿许久没有涉足过的场合,虚伪充盈的人际圈,也是生意场。
柏易从后视镜中看了眼时卿,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方向盘,“先生,我们到了。”
沉默片刻,时卿淡淡应了声嗯。
随后,柏易解了安全带下车,绕过车身去给时卿开门。与外界的隔阂被打开的那一刻,哄闹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喧哗又吵闹,惹得人心烦。
自从车祸过后,时卿再也没出现在外人视野。还有传言说他意志消沉去了国外,Sense集团的职务也不过是个空壳,早就没了实权。
虽然现在已经可以拄着拐短时间站立,但是时卿对于这副样子出现在外人面前,还是存在着强烈的排斥和不适。
心间平白升起一股浓厚的躁郁,时卿皱了皱眉。
这时,手臂上突然覆上来一片温软,慢慢滑倒他手指,捏着那几根指骨按了按。
时卿偏过头,看到倪喃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他的时候眼中带着轻快又温和的笑意,开玩笑般,倪喃说着,“看在西岚公费旅游的份上,今天晚上让你讨个便宜。”
这话说得突兀,时卿随口就问,“什么便宜?”
车厢外的热络在此刻弱化了下去,倪喃弯着眼睛,故作神秘地朝时卿勾了勾手指。
见此,时卿虽觉得好笑,却也没拂了她的面子,很配合地往一旁侧身。
倪喃扬起下巴,悄声在他耳边低语,“我勉为其难护着你一把,放心,不额外收你钱。”
有了昨晚那一遭,倪喃今天果然没穿那条黑色礼裙。她身上是件桃粉色的礼服,长度到膝盖上面一点。圆润的膝盖下是纤细的小腿,脚踝精致又漂亮。
她今天略施粉黛,玻璃珠般的瞳孔清亮若星河,脸颊上淡的看不清的红色,又纯又欲。
微顿,时卿突然觉得胸腔内的阴霾消散了不少,竟还露出几分笑意,“这么大方?”
倪喃笑着点点头,“偶尔大方,好好珍惜。”
彼此的话都没说明白,但时卿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是怕他心有厌恶,想逗着他放松一些罢了,难得,她还有这么关心他的时候。
没再多言了,时卿只下车的时候淡淡丢下句话,“跟紧我。”
时家的别墅大门双开,男男女女结伴而行,说着诸如好久不见之类的客套话。
这时,突然有人低呼了声,“那人是…时卿?”
陌生又有些久远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耳边,一时间还让人反应不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视线落在那个从迈巴赫下来的男人身上。
黑色的西装裁剪得立体齐整,每一处边角都量身定做。男人宽肩窄腰,气宇清贵冷漠。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没有一丝是冗赘。美中不足的是,男人手中拄着根黑金的拐杖,他走的步子很缓,给人的压迫感却极强。
记忆中狠辣无情的商人模样和眼前男人的脸重合,是那个陨落之时让整个商圈都为之惋惜却又窃喜三分的人。正在交谈的人缓缓停了步子,眼神控制不住地往时卿身上去。
原本哄闹的大门此刻竟有些鸦雀无声,周围窃窃私语,目光交替碰撞,窜得频繁。
无数打量的尽头,是缓步走过来的时卿。
三年前,天之骄子的时卿万众瞩目,有他在的地方他都是焦点。
三年后,早已坠下神坛的人再次出现,他仍是视线中心。
一行三人,倪喃和柏易分别站在时卿两侧。众人看到时卿停了停步子,侧头对旁边的少女说了什么。而后,少女快走了几步,与他距离近了些。
身前的人出了这么大一风头,倪喃并没兴趣和他一起享受这样的注视,便和柏易并肩跟在后面,安安静静地当时卿的背景板。
然而时卿好像还有些不乐意。
他专门停了步子等倪喃跟上来,语气没什么温度,“腿残了?走得比我还慢。”
没心肝没人性,亏倪喃方才还允他占个便宜,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专咒她一个,怎么不去咒柏易。
然而这风头还没出尽,时卿一路走过去,不知受了多少人的眼神注目。会客厅很大,小提琴手和钢琴手合奏着,空气里有淡淡的酒水气。
时卿的出现止了一切的寒暄客套,气氛有瞬间的冷凝。
“拄拐的那个…是时卿?”
“他的腿好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
“时卿都几年没出来了,今天来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看那样子,不残也得变瘸子。”
“你小声点儿!到时候再被他听了去!”
“你他妈魔怔了是不是,看看这都几几年了,还以为时卿和以前一样呢!”
“不过是个瘸了腿的残废,有什么好让咱几个忌惮的!别说他,时回峰来了我都不怵!”
“实话讲,这Sense没了时卿就像中标没了电池,根本运转不起来啊。”
“靠时圃那个半吊子?Sense等着玩儿完吧。”
……
这些交头接耳或许也太明目张胆了些,然而时卿就像没听到似的,径直往沙发那边去。
休息区多了个人,戾气深重的逼迫感比起当年只增不减,只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胆寒。
嘴上虽说着些不屑之词,但没人敢上去打招呼。时卿纵然沉寂多年,但当初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依旧深刻在脑海。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能在短短几年把Sense做成如此之大的规模,不是谁都能办到。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车祸让一切烟消云散。
时卿拿着杯红酒在手上轻晃,眼皮子下敛,眸色黯淡,对一切置若罔闻。片刻,他掀起眼皮看了柏易一眼,后者瞬间会意,回首引来个侍者,同他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侍者拿了盘东西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盘子里有水果和小蛋糕,旁边还有杯果汁。
倪喃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莫名看到眼前多了些东西,有些不明所以。她转过头,对着时卿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闻声,时卿并没正面回答,只轻飘飘地撂下四个字,“怕你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