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鸢?离鸢!一句话,东宫璟犹如五雷轰顶……他只觉得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看着眼前瑞王暗含讥讽的笑意,“哗啦”一声,东宫璟扫下桌上酒樽,怒目切齿道:“瑞王爷,你现在才告诉我离妃就是离鸢?雪渊公子的女人?”东宫璟不傻,他现在只是太子,还没当上皇帝,而雪渊公子是什么身份。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东宫璟不会自不量力地去招惹江湖上的那些势力,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现在竟然被眼前的人摆了一道。
“瑞王爷,你不是说那个女人只是你安插在媚骨窟的人吗?”所有的人都会说,太子暗度陈仓,将雪渊公子的心头挚爱送到了皇帝的床上。
看着太子的这副样子,瑞王不禁满意地哈哈大笑道:“我的二弟,有些事你果然还是不知道。”东宫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东宫瑞继续道:“太子殿下,今天的事情做的很好,五弟可是被父皇禁了足。”
“我倒觉得我做错了。其实比起五弟,你瑞王爷才是最大的隐患。”东宫璟怒火中烧,握紧拳头砸在桌上,每个字都像是从牙中挤出来的。
既然说得这么明白,东宫瑞也不着急,反而笑着问道:“哦,那太子您可想到如何摘除隐患的办法了?”
“杀之!”狞髯张目的东宫璟起身,踢开脚下的酒樽,撂下两个字后离去。再待下去他保不准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较量才刚刚开始,不着急。
“真蠢!”看着离开的太子,东宫瑞一声嗤鼻冷笑,捡起了地上的酒樽摆好在桌上。
旁边的一直跟在东宫瑞身边的人这才开口道:“瑞王爷,太子这样?”
东宫瑞嘴角挂笑,阴测测道:“太子目前先不用管。尽快查清楚今日之事的幕后主使,还有,最主要的是确定雪渊公子与五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
雪渊公子江湖七公子之一,天机老人独门弟子,七隐门当家门主。
七隐门,控制着瀚海以南的大半个临川,南蜀。三十年前的七隐门是叱咤风云的江湖第一大帮,门主隐天文韬武略,威震瀚海,各地豪雄皆闻名而去。一干豪杰出生入死,共闯天下,一手建立起了七隐门,近万帮众,赫赫一时。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七隐门的崛起引起朝廷忌重,明压暗打,几十年的风雨如晦,门主隐天早已作古,如今的七隐门更是不复往日至盛。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七隐门辖控东陲,地势易守难攻,加之门内有不少末路英豪为之肝胆尽瘁,帮内一切事物倒也井然有序。雪渊公子任七隐门门主后,兵退朝廷外忧,血整众帮内患,以雷霆手段顿兴百废。而今的七隐门,既做拿人钱财,买人性命的勾当,又行杀得了贪官污吏,救济百姓的义举。
何谓正邪,何谓好坏,雪渊公子手中的七隐门从来没有正邪好坏之分。
朝廷与这些江湖势力明面上各不相干,可实际上一些势力过于庞大的时候那就势不两立,皇帝一旦知晓太子所保离妃是雪渊公子的女人,那太子不但得罪了雪渊公子更有可能被皇帝起疑。
东宫瑞与另一人也离开后,空寂的屋子里只剩下残留的各种气息。
左边一侧的墙面夹层打开,一人从里面走出来。滚边金绣长靴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悄无声息。
来人停在了方才那兄弟二人坐着的桌子前,闭上眼,紧紧握起了拳。不过须臾,倏地睁开了眼,看着前方淡淡道:“阁下好本事,既然相邀,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只见前面有一人负手而立,云纹广袖长衫,辨不清颜色。青玉面具遮面,窥不出真颜。那人缓缓开口道:“珩王对方才的一幕戏可还满意?”
身份被挑明,东宫珩眼中划过锋芒,道:“本王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而前面那神秘人再未说话,广袖一动,只觉得一阵强大的内力忽然袭来,东宫珩凌空腾起,急忙出手接住来物,而落地向后退了半步才将那飞过来的物什纳入手中。粗略一看,应该是个香囊,掌心中再熟悉不过的绣纹,急忙检查完香囊后,东宫珩脸色瞬白,捏紧手里的东西,盯着那道身影狠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知道本王的母妃到底在哪里?”
“王爷,有些事情还是亲自去做比较好。”那人不急不躁,广袖一拂意欲离开,因为说得极缓,而掩饰了话语里的几分疲倦。
那人仿佛真的只是送这一件东西,东宫珩追问道:“还请阁下告诉本王,这香囊的主人是生是死?”
“半生半死。”神秘人说完不痛不痒的四个字后离开。
东宫珩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半生半死。
这一刻,东宫珩深深体会到了何为痛心入骨,东宫珩闭上眼,尽量不去想那四个字所能带来的画面冲击,一遍一遍地回忆过去……一遍一遍用那短暂的温存来安抚自己……
再次睁开眼,没有了平日里的懒怠与无谓。这一次,如果不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母妃,他是不会回到这个地方的,神秘人的消息有待考证,可这几个月都过去了,他的人却是毫无音信。不过方才那人的本事东宫珩是知道的,仅仅一招一式,他就能断定那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更别说那人还能在媚骨窟这样的地方来去自如。
凭着东宫珩的警觉,他猜测那人应该就是媚骨窟的真正的幕后主子。既然这样,东宫珩倒不会怀疑那人是在骗自己,没有必要。
也许,到了自己掌握主动权的时候了……
皇帝年老,皇位之争愈来愈激烈。今日在媚骨窟,这算是太子东宫璟与瑞王东宫瑞第一次正面交锋,照目前的情况发展,还会多上一个珩王东宫珩也未可知。总之,这一场不知名的刺杀挑起了长安城里所有的矛盾,飓风将起,整个长安已是风雨如晦。
只是不知道这盘棋到底是谁为子,谁行棋?
第三十七回 河海清宴是为昌
四海清晏,国运昌隆,这是每个帝王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可这天下从来没有长治久安,要么是疆域边关上的生死厮杀,要么是朝堂宫廷里的尔虞我诈。千百年的江山易主,兴亡更替早在西秦乱世后就更为精准地诠释了这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天下大势。
九阙乃第一大国,但东宫寔很清楚他晚年的帝王之路不是柳暗花明的康庄大道,外患猖獗,虽然暂时各国俯首称臣,但他忧心的是自己百年之后的江山。放眼疆域,自西秦起,全国群雄并起割据疆土,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权利领土肆意征战,到最后受苦的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东宫寔坐在御书房,看着眼前的疆域版图,怒火平息后,取而代之的是沉思与谋划。这盛世江山,他要交给谁的手里?
谁都不知道这一夜里萎靡欢乐的媚骨窟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恐怕东宫寔也没料到,外忧尚未排,而内患却将起……
而另外一处,整整半夜未寻见玉无双的身影,景夜漓心急如焚。
长安西街处,弦月西楼上的玉无双一身广袖长衫,近乎透白的淡紫,镀上了月影清霜,显得尤为不真实。长指轻轻摩挲着广袖中的紫玉,半弦弯月下投射出长长的倦影。长安城里燃起万家灯火,一只手按住胸口,满城璀璨映入那如墨的双瞳,玉无双想,总有一天,这天下都能是他的,可远方灯火灼灼,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的。
青砗面无表情地站在玉无双一侧,看着玉无双按着胸口的手,擅自道:“公子,不早了,回去吧。”
玉无双毫无所动。
“公子,您的身子……切勿再用内力。”
青砗话才落,一股馥雅的香气袭来,接着花瓣如雨般落下。
玉无双不会出手,青砗神色一震,怒聚内力,将漫空的花瓣凝成一股气流散向四方,花瓣根本没有机会落到玉无双的身上,就被青砗悉数震碎在了四周,而那浓郁的香气也随之淡了,可玉无双还是微微敛了敛起了眉。
察到玉无双细微的变化,青砗一掌挥向一处,喝声道:“谁?滚出来。
“请公子先离开,以免污了公子的眼。”
玉无双没有动,淡淡的颜色看得青砗心头一惊。
这时,一道倩影从青砗掌力炸开的地方婀娜而来。蛾眉颦笑,我见尤怜。如果这是个女子,定然是人间绝色,可是来人一句话就表现出了性别。“销魂窑别鹤拜见主子。”虽是男子,但他的嗓音中却有一种磁性,别人听来酥酥麻麻,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青砗屏住功力差点打个冷颤,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玉无双,青砗一掌拍向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警告道:“收起你的媚功。”
别鹤一声闷哼,将涌到嗓子里的血生生咽了下去。其实方才他根本没有使用媚术,他哪里敢在这里实施媚术,只是媚态言语惯了,一时半会很难调整过来。
青砗这一掌也只是警告,要不然他不会给这人一丝生机,因为青砗思谋,以公子的行事作风,若不是愿意与此人相见,花瓣出来之时他就命丧黄泉了。
“属下别鹤叩谢主子不杀之恩。”别鹤出身销魂窑,见过的男色不计其数,可就一瞥眼前的人,他还是被怔住了。这等容貌,举世无双,对方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身体有点发抖,别鹤尽力让自己正常,恳求道:“求主子出手相助。”
“我为何要救你?”玉无双说着转过身。
别鹤咬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主子您难道就不怕别人知道,艳绝九阙的无双公子不仅仅是玲珑阁的主子,更是销魂窑和媚骨窟的幕后之人——”别鹤话未落,青砗就挥来一掌。
“噗——”一口血喷了出来,别鹤却不怨恨出手之人,也不畏惧死亡。
血腥味出来了,玉无双皱了皱眉,平静道:“威胁?”
“不不,不敢!别鹤不敢威胁主子,别鹤只想请求主子出手相救。”别鹤继续跪着道:“别鹤知道主子您今日去了媚骨窟,还见了一些人。别鹤斗胆猜测,主子您想让珩王争夺皇位。”
“自作聪明!”别鹤又受了青砗一掌。
别鹤捂住肩,偷偷看了眼玉无双,忖度片刻,确定了眼前之人只有倦怠而无杀意之后,才敢继续道:“属下虽然没有查到西漠四皇子还有何身份,但属下可以肯定,萧瑢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主人您要小心。求主人给别鹤一条生路,别鹤会将萧瑢找到。”别鹤今日是无意中遇见了玉无双,并且获悉他对东宫珩的意图,所以他想,是不是把萧瑢找回来交给玉无双,玉无双可以此引起九阙与西漠的战事,鹬蚌相争,最后再出来收网。
别鹤一直注意着玉无双的身影,生怕对方一个不开心就被杀死。毕竟说出这番话,都是他自己猜测的,他赌上了自己的命。
媚骨窟是升级版的地下妓院,销魂窑与媚骨窟同等地位。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销魂窑位于长安西街,只事男色。而别鹤与离鸢,这两个分别是销魂窑与媚骨窟的头牌,长安城里只要有点特殊癖好的男人都清楚。
离鸢竟然会被送入宫中,别鹤一没有料到,他今日潜到媚骨窟会从太子口中听到离鸢入宫的真相。而太子更不会想到,他今晚又搂又抱又摸又亲的四位美人,其中一个竟然会是男人。
本来要离开媚骨窟的别鹤,又发现了接下来的事情。别鹤猜测面具神秘人就是销魂窑与媚骨窟的幕后之人,而一路尾随,发现这人竟然来到了弦月西楼,这就坐实了他的猜测。别鹤知道,今晚就凭他方才对无双公子说的那番话,他已经够死好几回了。
他怕死,但他更怕她死。别鹤毫不畏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眼前人的判决。
可是别鹤如此大胆地揣摩,玉无双竟然不见一丝怒色,反而转过了身,泠泠清清道:“销魂窑的别鹤,媚骨窟的离鸢,你不觉得现在找雪渊公子更合适?”
一句话,别鹤脸色大白。
这场生死之赌,他注定是输了。
无双公子一语就戳中了他的目的,原来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别鹤不甘心地垂下手臂,低低道:“主人,属下错了,不该妄加揣测主子用意。”不待青砗出手,别鹤又道:“世人什么都不知道,她……离鸢和雪渊公子根本毫无关系。”既然能成名销魂窑,别鹤自然男色不凡。这样近乎哽咽低泣的姿态,更是让人心生不忍。
现在要是有好男风的人,看见这样的秀色,恐怕心中只有一只念头,狠狠压倒他!可明显在场的两个人都是正常男人,无双不可能丢下一个眼神,而青砗却尽是鄙夷。
“你想救出她?”
“想。”没有等到预期的死亡,别鹤下意识就回答了玉无双的话。
无双负手而立,背对着别鹤,微微偏下下颚,平淡问道:“生死都要?”
别鹤一愣,嘴里如同咬破了苦胆,片刻,声音有点颤抖,可依旧坚持:“救,生死都要救。我要救她。若生,我陪她放下一切,归隐山林,度此余生。若,若死,我会拼尽此生为她报仇雪辱。”别鹤说得有点动情,其实他知道,同生共死,这于他们,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别鹤急忙道:“主子赎罪,不论如何,身在何处,属下都会效忠主子。”
别鹤说完这些话,毫无征兆地就听见那声令:“你去吧。”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最起码的就是学会察言观色,别鹤敏锐地从那三个字中听出了疲倦的味道,能得以生还固然好,可是他不明白无双公子这句话是想让自己离开还是去执行任务?别鹤试探地请示道:“主子是要属下去抓萧瑢?”
无人应答,别鹤也不敢擅自起身离开。
久久,才听到玉无双道:“安然无恙,带回与他一起失踪的女子。”
“是。属下这就去。”别鹤听后也不敢揣摩无双公子用意何在。
别鹤正要离开,又听得无双道:“他们会去无明寺。”
“是,多谢主子提示。”目的地知道了,那就省了很多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