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怕,你别怕。”赵竑突然抱着她,安抚着。
“做噩梦了?”褚宓拍着他的背问,赵竑点点头,“你别怕。”褚宓在心里曰:做噩梦的是你,我怕啥?
把头放到她的肩上,赵竑紧紧的抱着她,“你不要怕我。”
褚宓笑了一声,“臣妾怕皇上作何,”抬头看看赵竑好看的脸,还有上面略有些苍白干涩的嘴唇,她关心的问,“要臣妾给您倒杯茶吗?”
“你别下床了,我自己来。”赵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晚月亮还挺好看的,怎么就做噩梦了呢?
朝着那好看的月亮看去,再向赵楚边境望去,今晚军营里也有一群人在赏月亮。一般来说,军营里赏月无非来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刚刚下战场的那几天,刚杀过人的小兵夜里不敢睡觉,就出来看月亮,还有一种就是现在,因为想家,也不在乎天上到底有没有月亮,老兵也出来围着篝火,喝着酒,聊老婆孩子。
而从帐篷里走出来讨酒喝的褚谦则属于另一种状况,他正在为明天和燕悯的会面烦心。
给褚谦倒酒的老兵看到褚谦手上虎口处有一圈牙咬的似的疤,打趣的问,“这是将军强迫人家小娘子的时候留下的?”
闻声的其他老兵也凑了过来看褚谦手上的疤,其中一个点评道,“瞧瞧这樱桃小口,一定是个美人,难怪将军没把持住。”
知道老兵是在跟他开玩笑,褚谦也笑着说,“非也非也,那个小媳妇长得一点也不好看,简直是个丑八怪。”
拿着一碗酒要回营,褚谦不经意间看到了也从帐子里出来看月亮的蒋珹,于是走了过去,朝他伸去了拿着碗的手,“来一碗?”
“不了。”自打知道褚宓不喜欢酒味后,他就滴酒未沾过。
褚谦一挑眉,“不喝酒怎么跟将士们混起来,”自己仰头干了一碗酒。再看看抬头看月亮的蒋珹,褚谦拍了拍他的肩,“蒋伯爷不必太烦心,马上又要打仗了,我知道你有本事,几场仗打下来一定会让这些兵心服口服的。”
褚谦自顾自的回了营帐,蒋珹看着那月亮,心里想着,月亮果然要在窗户旁看才漂亮。不远处因为酒喝多了到树下方便的老兵提了提裤子,看了看蒋珹,也看了眼月亮,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他刚才方便的时候倒是听见了风吹过来的几句话,听着好像是,蒋伯爷拒绝了褚将军?
第二天,褚谦去跟燕悯会面,看着那**穿着一身白衣服,呸的在心里吐了口水,装什么干净,自己杀的人血都够流几条河了。
燕悯长了一副菩萨似的面相,其实穿白衣服再合适不过了。就说跟着褚谦的副官,要不是燕悯开始说话,他一开始还以为只有他自己一人见到这么个神仙呢。
燕悯把派人潜入楚国打探的情报毫无保留的分享给了赵国,褚谦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你们燕国的探子向来是一等的。”不知内情的人听不出这是句讽刺。
不要得风寒
赵国皇宫里,这都快要入秋了,赵竑书房外的居然还有几只知了烦人的叫着,书房里的一盏油灯也砰的响了一声,像是回应,又像在是警告。赵竑正坐在书房里,看着从南边打探回来的情报。
事情还要追溯到一个月前,赵竑做噩梦那晚,那晚午夜时分,他拉着昏昏欲睡的褚宓温柔深入长久完整地确认了一遍褚宓不怕他后,才能安睡。
之后,凭着直觉,赵竑亲自去翻了十一年前的奏折,在边关的折子上发现了‘南边屠城,褚将军之子褚谦,之女褚宓失踪’的文字,没想到褚宓还失踪过一次,那之后褚谦是怎么又当上将军,褚宓又能以世家小姐的身份入宫的?出于好奇,赵竑派了人去边关打探,现在得到了情报。
边关军营,自赵竑批复了作战书后,褚谦和蒋珹已经打完第一场仗了,晚上总有楚国刺客来探营,褚谦和蒋珹索性离开了帐篷,此时两人正在,赏月?
引泉远远的看着,急得跺脚,到军营以后,褚将军多次照拂过他家主子,一开始这还是好事,可是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传出了褚谦和蒋珹是一对断袖的传闻,现在又晚上待在一起,还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话呢。
现在两人在军营里流传最广的版本是这样的,褚谦喜欢蒋珹,可是蒋珹一直不从,褚谦于是用中宫皇后之位威胁了蒋珹来军营陪他,能如此威胁的依据是褚谦的妹妹在后宫很受宠。
因为两个人都长得漂亮,再加上一场仗打下来,大家多少看到了蒋珹的本事,所以军营里还有不少暗中撮合他们的人。
这件事褚谦也知道,考虑到蒋伯爷可能承受不了这件事,引泉也考虑了这件事,所以蒋珹现在还不知道。
褚谦现在正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月亮,看着褚谦渐渐在脸上现了醉意,怀着自己的心思,蒋珹试探着问他,“十一年前褚家离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一年前褚家发生了什么事呢?因为喝醉了,褚谦讲给他听了。
那年褚家来京受赏,恰逢那时蒋老侯爷大寿,褚家人也去参加了蒋家的宴会,那是蒋珹和褚宓的第一次见面。
宴会之后,很快褚家就又被调回了边关,褚将军再次上了战场,然后再也没回来。
皇家给褚家留了将军的职位和抚恤金,褚将军一双儿女都没成年,褚宓叔父一家以此为借口,让自家的儿子顶上了将军的位置,还抢了抚恤金。靠着几个还算是有义气的褚家下人,褚谦和褚宓在褚家辛苦的活着。
还没有几个月,褚谦叔父的那个儿子也战亡了,然后就是燕悯领兵打进了赵国南边。
那天,褚谦和褚宓正坐在树上,本意是为了躲府里刁难的下人,却迎来了提着人头踢门进来的燕悯。
燕悯,那个褚谦曾救过的阿悯,曾经褚谦称为兄长的阿悯,曾经喜欢穿一身白衣的阿悯,穿着一身黑甲,浑身是血,手提人头,踢开了褚家的门。
“褚家那两个孩子还没找到吗,找到后杀无赦。”燕悯抬头看了看褚谦和褚宓在的那棵树,“屠城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吗,立刻执行吧。”
到现在褚谦还记得,之后那一个时辰他是怎么度过的,他躲在树上,看着燕悯和他手下的人一个一个的杀死他褚家的人,手捂着褚宓的口,连滴泪都不敢留,之后燕悯一把火烧了褚家,他和褚宓靠着之前偷偷出府的狗洞才逃生。
说到这,褚谦摸了摸他手上的疤,那圈牙痕就是当时褚宓留下的。褚宓当年才十岁,经历了那一茬,到现在还怕悬在空中的感觉。
“褚将军之前还说手上的疤是个丑八怪留下的。”她原来还有那么让人心疼的故事,蒋珹看了眼月亮。
褚谦把脸凑到他跟前,一脸嫌弃的皱着眉问,“你觉得,我妹妹长得很漂亮?”
“没有!”着急否认,蒋珹急得脸红了,“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蒋珹突然被褚谦翻身压在了草地上,褚谦拽着他的衣领,满身的酒气都扑了过来,“你觉得什么?我的妹妹只能我说丑。”
多好的时机啊,褚谦在恐吓他,褚谦现在还是个醉鬼,蒋小伯爷为了不让褚将军生气,只好昧着良心,笑得一脸开心地说,“没有,我觉得褚宓是这天下最漂亮的女儿家。”
“那是。”褚谦松开他的衣领,也在一旁躺下了。
顺便说一句,那晚军营里传出的流言是:褚将军强上了蒋伯爷。
再回到十一年前,褚谦和褚宓逃出了褚家,可是当时整个边城就是一片火海,他带着褚宓,凭着自己的直觉往安全的方向拼命的逃跑,现在想来,能活下去,真是运气好啊。
活下来之后,他和褚宓过着流亡的生活,两个漂亮的孩子,无依无靠的,就这样吸引了牙婆子,要不是恰好遇到了逃出褚家的张妈妈拼死保护,他和褚宓可能现在一个在南风馆,一个在妓院,褚谦心很大的想了想,凭他俩兄妹的姿色现在大概得是头牌吧。
张妈妈在那次之后就留下了伤,身上的伤又影响了身上其他的地方,比如,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来她现在是有些坡脚的。
其实之后又再次遇到了同样是逃亡的思柔,但是这部分褚谦觉得没必要讲给蒋伯爷听,就省略了。所以能做出这番思考的褚谦,到底有没有喝醉?
话再说回来,他和褚宓仅靠着张妈妈做工的钱活着,简直就是拖油瓶,自从燕悯攻进了边关又一直战乱不断,褚谦思来想去就自己上了战场,从小兵开始做起,一场仗一场仗的拿命博,五年的时间就当上了大将军,皇家还毫不吝啬的给了他爵位。
赵竑坐在书房里,有些喘不过气来,这就是所谓褚谦兄妹失踪的真相,险些丧命,险些被卖。所以褚宓才什么都不太会的样子,只顾着活命的人哪还顾得上学琴棋书画啊。
当然,这只是赵竑个人的感慨,说实话,就是十一年前,褚宓琴棋书画的水平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也是差一大截,若说这些年褚宓真的觉得什么是有些可惜的话,大概是骑术。褚宓曾经心很大的想过,倘若她之后不怕悬在空中的感觉的话,再练几年,她的骑术那也是一等的。
但是赵竑现在就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这事其实有两个转机,褚谦叔父的儿子冒领军位,还有褚家兄妹失踪的折子他都看过,那年他十七岁,初登皇位,又赶上燕国攻打赵国,他理智的做着皇上该做的决定,褚家有个将军顶上了位置,褚家的一双儿女还未成年不足挂齿,两道折子就都掀过去了,于是他皇上的身份就这样第一次害了褚宓,倘若他下令调查一下为何是褚宓叔父的儿子当上了将军,倘若他下令找一找失踪的褚家兄妹,褚宓,至少会少受些苦。
皇家无情,原来她那么小就知道了。不不,那时褚宓还小,怎么会想到这一茬呢。又突然想确定些什么,赵竑夜里去了褚宓宫里,还好这次褚宓宫里亮堂堂的,他没因为摸黑摔跤。
赵竑来到褚宓宫里的时候,褚宓正在院子里的小池塘里放着祈福灯,她和吉祥如意亲手叠的小船,亲手放的蜡烛,放着小船,褚宓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边关战事吃紧,她却只能做些事来让自己心安。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皇上,”褚宓转头看了一眼赵竑,不是说今晚不过来了吗,“都说接下来的仗难打,这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我帮你。”赵竑也拿了一个纸船放到小池塘里。
不一会儿祈福的小船就铺满了池塘,小池塘里变得亮堂堂的,两个人默契安静的看了一会儿。
池塘里有一只小船因为船肚里一直朝一个方向滴下的蜡油不争气的倒下了,褚宓扫视之间恰好逮到了它,“哦,怎么倒了一个,这也太不……”
话还没说完,褚宓就听见扑通一声,侧头一看,赵竑跳进了池塘里,游向了那只倒下的小船,拿着那只船游回来,小心地举到她的面前,他浑身滴着水,笑着说,“没灭。”
褚宓眨眨眼,这个是没灭,赵竑噗的一下跳进水里,其他的小船可是牺牲了一大片,“快上来,快上来,吉祥如意赶紧去准备沐浴用的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竑记得那晚他是被褚宓拉上岸的,褚宓牵着他的手,走的很快,然后他就被按到了里屋的床上。
坐在床上,他本来好像是想抬手想抱抱她,结果被她用被子整个裹了起来。他本来好像是想跟她说‘我没事’结果被她一边嘟囔着”还好还好,还热着”灌了一杯姜茶。然后他在失神之间,褚宓又摘了他的发髻,替他擦着头发。他很想转头确认一下她现在是不是在担心着他,结果还没行动他突然就安心的笑了,因为褚宓从背后抱住了他。
褚宓曰:当时你自己不知道拽着被子,我能怎么办。
赵竑记得,之后去褚宓宫中,他总是能闻到姜茶的味道,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夜担心他的褚宓。
虽然初雪,可是打仗,所以人如蝼蚁
清晨,边关的小路上走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一个手拿风车的五岁孩童,他朝着天空呼出了一口气,他又能从嘴里吹出白云了,冬天又来了啊。可是为什么冬天都来了,河对面住在蘑菇里的人还不回家呢?
蘑菇里的人不是不回家,可能是要回不了家了,今年秋收没能停战,到现在边关还在打仗,三国的军队现在正在战场上撕杀着,蒋珹负责牵制住楚国支援的军队,褚谦和燕悯负责攻城。
蒋珹再次杀掉一个楚国的士兵,被溅了一脸的血,他朝北边看了一眼,到现在还是没能听到攻下城墙的号角声,他这边快要撑不住了。
蒋珹在战场上拼命的撕杀着,等到穿红色军服的人都倒下的时候,穿黑甲的人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跪在血污里,抬头看看天,天上飘下了一片片雪花,今年的初雪终于来了。
“主子,外面下雪了。”如意去开窗户,就看见窗外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褚宓喝了口姜茶,也抬头看了眼窗外,“今年的初雪怎么来的这么晚。”
褚宓的宫里现在总是飘着姜茶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碗药的缘故,今年开始,褚宓来例事的时候总是小腹隐隐发痛,所以张妈妈现在每日都给她备着姜茶,冬日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