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看这天气,待会去皇后宫里得先换件衣服了。”
“嗯。”
从一个月前起,褚宓就开始每天去皇后宫里跟着蒋媗念佛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倒是张妈妈总是调侃她“要是主子小时候念书这么认真该多好。”
边关战场,蒋珹跪在雪地里,等着攻下城墙的号角声,他的肩上头上已经铺满了雪,等到远方终于传来一声号角的时候,蒋珹倒下了。
他躺在雪地上,呼吸微弱,眼前逐渐模糊,当眼前突然有一团模糊的紫色走近时,蒋珹突然就笑了。那是他第一次见褚宓,那天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绣金花的裙子。
“啊,我想起来了。”
“主子想起什么了?”
褚宓看着刚刚换上的衣服,“想起当年我为什么要把蒋伯爷推下水。当年我也是穿了一身浅紫色绣金花的衣服。”
当时,他正在池塘边看金鱼,远远的看着褚宓走近,心中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时忘记了反应。
“我当年去蒋府参加蒋老侯爷的寿宴,参观庭院的时候走到了池塘边,池塘边的路本来就窄,蒋珹那小子就呆呆地站在那,也不肯让路,我只能好心的提醒他。”
他只顾着看着褚宓一点点靠近,直到她开口说话前,他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可是那人一开口就突然打醒了他。
“我说,‘姐姐能不能让下路’。这实在是不能怪我,蒋珹当年那个粉嫩长相,十个人见了十个人都会认错的。”
他长得漂亮,从小经常被错认成女儿家,可是蒋珹记得,当年褚宓那一声姐姐是最让他生气的。他这个人一生气又有个坏习惯,好恶言相向。
“我提醒完他,就看着蒋伯爷的脸色刷的就变得不好了,他说‘你一个女儿家还没有小爷我长得好看,不知羞吗?’,蒋珹一开口,分明就是男儿家的声音嘛,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他说我没他好看都忍了,赶紧给他道了歉,结果这人咄咄逼人,毫不相让。”
那天,蒋珹也穿了一身紫色衣服,于是他从外貌到穿着,把褚宓跟他进行比较,挑挑拣拣的品头论足了一番。
“十一年前,就我那个脾气,当然不可能继续忍着,于是就算当时比他矮半个头,我也勇敢的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衣领。没成想那小子就只是个纸老虎,这样就被我吓的一动都不敢不动了。”
他正言不由衷的说着话,突然褚宓就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很可爱的瞪着他,两个人离得很近,他很清楚的看着她的睫毛是怎样一动一动的,很清楚的知道她的呼吸是怎么扑到他脸上的,他的心好像突然停跳了,又好像是突然跳的很快,多年之后蒋珹才明白这种矛盾的感觉叫心动,蒋珹记得当时他好像是傻掉了,直到被踹倒池塘里呛了一口水才反应过来。
“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居然那么有气势,就算是松开了他的衣领,蒋珹还是没反应,本来想着就侧身走过去算了,突然又觉得这人嘴上那么恶毒也是欠教训,然后,我就一提裙摆把他踹到了水里。蒋珹在水里就扑腾了两下,然后就往下沉了。你说都不会水,站在池塘边做什么。我赶紧跳进了水里,别看蒋珹当时就比我高半个头,跟个秤砣一样沉,我给他度了一口气,才把他拉上来。”
那是他的初吻,软软的,甜甜的。褚宓把他救了上来,之口不提两人争执的事,只说自己路过救了他,还训斥了他家赶来的下人一番。
蒋珹眼前的紫色渐渐褪去了,他仿佛听到了踏在雪上的马蹄声,终于,黑白无常要骑马来带走他了。
啊不,骑马的可不是黑白无常,蒋珹被褚谦扔到了马上,“蒋伯爷可要撑住了,我妹妹托我照顾你,你要是死了,显得我这哥哥多无能啊。”
蒋珹被带回城里,靠着燕悯送过来的千年人参吊了十天才把命从阎王爷那夺回来,他躺在病床上,睁开眼,先是确认了自己确实还活着,然后就突然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什么。
“这呢。”褚谦正好走进来,朝他扔了一个荷包。一个月前,褚宓送过来的信里还放着两个荷包,里面有思柔和褚宓求的平安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褚谦说他已经有一个了,就把褚宓的那个给了蒋珹。
蒋珹慌慌张张地收着荷包,突然又醒过神来,朝褚谦生硬的解释着,“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女儿家好不容易求的,自然就该好生收着。你自己把衣服脱了吧。”
“啊?”
“啊什么,这几天都是我在给你上药。”
“哦,那,引泉,”
“他还活着,就是屁股上挨了一刀,现在还不能动弹。”
“哦。”
顺便说一句,最近军营里的传闻,褚将军一骑绝尘救心上人。
褚谦给蒋珹上着药,蒋珹趴在床上,侧头看到他的窗前插着一个风车。
“那是整理战场的时候捡的,好像是母亲带着孩子回楚国,结果被误杀了,母亲抱着孩子,一箭射穿了两个人,孩子手里当时握着这个风车。”
话正说着,窗外吹来一阵风,吹得风车呼呼的转了起来,褚谦起身关了窗户。
礼物可爱,可送礼的人珍贵
皇家还算是有些人性,年节前停战了。无论是赵国还是边关,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其实赵国最近还发生了一件喜事,可是好像没人提起。
吴国公主诞下了大皇子,可是除了皇后派人送来了些东西外,好像没人记得。
吴玥坐在床上,看着身旁熟睡的婴儿,默默的笑了,她转头问站在床边的男人,“跟你小时候是不是长得很像?”
男人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小生命。
“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臣,大概没那个资格。”
“那谁有?赵竑吗?”
说起来,今年过年若说谁会过得辛苦,百姓们大概会觉得亡国的吴国公主会榜上有名,可是看起来,吴国公主好像过得还不错,反倒是这么几个人年过的不伦不类。
伴随着除夕鞭炮声,引泉终于翻了他自受伤以来的第一个身,在床上趴了二十几天可算是能换个姿势了,他激动得哭了出来。
蒋珹现在正手拿着荷包,坐在窗边看月亮,不远处响起的鞭炮声扰了他的好兴致,他皱了皱眉。
随着鞭炮的响声,褚谦踹开了燕悯的房门,“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老子居然和你过年,等打下了楚国,跟赵国的战事你可一定还要领兵,老子要在战场上亲手杀了你。”
燕悯坐在桌前,连眼皮都没动,拿着盛着酒的碗朝他一敬,仰头喝了。
褚谦看他一眼,也干了手中拿着的酒,燕悯这人讨厌就讨厌在这种地方,明明杀了那么多人,眼睛却还是很干净。
赵国皇宫里,不知哪个宫里响起了鞭炮声,赵竑轻轻捂住了在他怀里睡着那人的耳朵,等到鞭炮声落下,他把人抱到了床上。今年褚宓决定守夜,可惜决心赶不上困意。
鞭炮声响起的时候,中宫里王嬷嬷起身关了窗户,皇后倒是睡得正香,没有被打扰。
年节过去,征战就又开始了,河里的冰化开,将士们在征战,迎春花开,将士们在征战,直到四月中旬,将士们还在征战。
虽说战事还很凶险,但是随着赵国每日贴出的战况更新榜来看,燕赵现在正在一点点吞噬楚国,楚国亡国是迟早的事,赵国的百姓,现在除了每天担心讣告榜上有没有自家丈夫儿子外,还开始根据更新的战况榜来比较燕赵两国吃掉楚国国土面积的大小了。
照现况来看,燕国比赵国吃的国土多一些。虽说赵国褚谦是有名的猛将,可是燕国燕悯素有战神之称,到底不是吃素的。虽说第二也很好,可是等打下楚国后,刚好这片土地上就剩下了两个国家,第二就等于亡国,联想到这,赵国的百姓现在有不少提前担心赵国未来的人,这份焦急的心情现在好像也延续到了赵国皇宫。
皇宫里,褚宓在中宫门外不停的搓着手走来走去,明明还没到夏天,她的脸上愣是急出了一层细汗。
如意和吉祥蹲在宫门口,眼睛随着她家主子的走动转来转去,如意一个慌神,差点被催眠晕过去,“主子,您别走了,歇会吧。”
“不行,我紧张。”褚宓大口地呼吸着,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冲到嗓子眼了。
代替翻白眼,吉祥看了看天,皇后娘娘临盆,你为什么要紧张。
伴随着中宫里传出的一声洪亮的哭声,褚宓安心的呼了一口气。
中宫里,接生的产婆正在给小皇子清洗,一大群人都凑了过去,就连赵竑也不顾什么规矩高兴的过去看,看着小皇子白嫩的小脸,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蒋媗躺在床上,远远的看着,心里高兴之余又夹杂了些奇怪的感觉。
“辛苦你了。”耳边有人说话,蒋媗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褚宓笑得灿烂的一张脸,她拿着帕子正在给她擦额头上的汗,这个时候还能记得关心她的居然是褚宓,蒋媗突然就哭了出来。
“别,别,你别哭啊。”
哭声吸引了被小皇子夺去目光的那一群人,褚宓慌慌张张的举手表示,“我什么也没做。”
吴玥生下大皇子的时候,宫里好像只有两个人开心,可是中宫添丁简直就是整个赵国皇宫的喜事。
宫里的老人现在总是喜欢在中宫门前驻足,平时老是抱怨腿脚不好消极怠工的人现在在中宫门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非要听见了小皇子的哭声才肯离开。
白天也就罢了,不少老宫人连晚上也在中宫门前驻足,最后导致宫里传出了中宫门前闹鬼的传闻,赵竑只好下了一道中宫门前严禁驻足的旨意。
因着小皇子的诞生,后宫的娘娘们现在到中宫请安一个比一个赶得紧,小皇子每日一大早睁眼都会被一群围着他的插花圆饼吓到,那群插花圆饼还总逼着他卖笑,幼小的他又不能用言语来宣告他的反抗,只能以哭明志。也多亏了他的哭声明亮,赵竑很快又下了一道后妃午后方可来中宫请安的旨意。
之后,赵竑还下了好几道听起来有些不像话的旨意,到小皇子满月被封为太子的时候,中宫的气氛已经由门庭若市变得冷冷清清了,到今天为止,中宫现在每天就只有一个固定客人罢了。
“阿瑄,笑一个。”褚宓逗弄着小太子,朝他演示了一个笑的表情。
赵瑄午睡刚醒,又看到了他每天会看到的那个插着花的白色鸭蛋,他现在每天能看的更清楚些了,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他眼前的不是白色鸭蛋,而是一个和他很像的同类,他学着眼前那人的样子,也咧开了嘴。
“主子,真的笑了。”吉祥如意趴在摇篮边因为看到了惊奇的场面而瞪大了眼睛。
“小孩子最诚实了,也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姨娘漂亮是不是?”褚宓笑得眼睛弯弯的,真的很漂亮。
蒋媗午睡刚醒,也赶了过来,示意屋里的人不用请安,现在褚宓每天都来中宫,和蒋媗的关系潜移默化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今天两个人还约着一起给边关写信来着。
有些事,只能不提
六月中旬,蒋珹收到了她姐姐从宫里送过来的一封信,信上啰啰嗦嗦的写了一大堆,阿瑄多么多么可爱,现在每日睡几个时辰,会做什么表情,发出什么声音,前两天差点翻身成功,话头一转又埋怨起了他非要出征,可惜的说他要是不出征现在就能听见阿瑄喊他舅舅了。
阿瑄才几个月,怎么就会喊舅舅了,在心里吐槽着,蒋珹开心的笑出了声,都说当了女人当了母亲会变得更稳重,蒋珹觉着,她姐姐倒是变得更活泼了。
同在军营的褚谦也收到了褚宓和思柔寄来的两封信,他先是看了思柔的信,信上扯了一大堆有关赵瑄的新奇事,他撇着嘴,一直找到信的结尾才找到一句想他,满足的笑了笑。然后又看了褚宓的信,她妹妹也一样三句不离赵瑄,赵瑄长得跟赵竑多么像,看到她还会冲她笑,看得他心里一阵疼,褚宓这是只偏心的记得了赵瑄是赵竑的孩子。
赵国皇宫,赵竑坐在中宫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成想现在自己在中宫也成了这样的待遇,蒋媗和宫人就只顾着围着阿瑄,他儿子这是完全取代了他的地位啊。
“这么多年,朕还从没见到你这么高兴过。”
“女人做了母亲就是这样,忍不住的开心,女人啊,天性如此。”
“是吗,天性,”赵竑喝了口茶,压了压心上涌上来的感觉。
蒋媗又抱着小太子玩了一会儿,再回头看去,赵竑已经离开了,“唉,可算是知道后悔了。”
当赵竑从中宫走出来的时候,总管太监看他的脸色,还以为皇上和皇后吵架了呢,“去褚主子宫里。”
人很怕知错,知错就会后悔,赵竑之前从不觉得他做错了,褚宓是武家的女儿,他想继续碰她就只能这么办,从小生活在皇宫里,在他的认知里,后妃想要怀孕就是为了争宠,他会一直宠着她,她自然也不必去争,他以前从不知道孩子本身就是母亲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