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就说话,还故意撩起帽纱,让那个土包子少年看的一愣一愣的,昨天和他说话时也没把帽纱撩起来。
赵骥越想越不爽,堵在沈清思面前。
沈清思没料到赵骥会在这儿,只觉得他身上有股要打架的气势。她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正要张口说话,赵骥突然一把拉起她的手,带她离开这个窄巷子。
沈清思的手指触到他手心温烫的温度,心里一阵羞恼,慌忙想挣开手,可惜根本拽不出分毫。
“你先放手,你要干什么?”
赵骥一边拉着她走,一边没好气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
沈清思老实答道“因为小枫和盈盈被送回家了。”
赵骥“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干嘛跑这地方来,今个儿要不是我,换了其他人堵在你面前怎么办?你还敢让人看见你的脸……”
赵骥瞪着眼训了一通话,把沈清思带到了一家茶馆的二楼。
沈清思坐下来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取下帷帽喝茶。
近日天渐渐热了,沈清思走了段路就面色发红,像涂了胭脂似的娇艳。赵骥在一边看她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愤愤地灌了一杯热茶,心口都被烫了。
沈清思在一边慢慢喝茶,跟他说明她是在帮忙查问玄女湖死人的事。
赵骥“哦,你认识那位淹死的女人?”
沈清思摇头,“也不算认识,只见仙乐坊过一面。”
赵骥哼了一声,“只见过一面的人你干嘛操心,官府不是判了自尽吗?你就不能老实在家待着,非要出来乱晃。”
沈清思放下茶杯,拿起帷帽起身,“多谢你请的茶,我要走了。”
赵骥连忙伸手拦住她,“怎么了,你又生气了?”
沈清思摇头,“没有,我要回家去了,以后再不出门半步,谁也不见,免得被人说。”
赵骥见她面露不悦,刚才那股训人的劲立刻丢的干净,“我刚刚说气话,谁让你不出门半步了,我是怕你一个人碰见危险。”
沈清思眨了眨眼睫,抿着嘴不说话。
赵骥不欲僵持,先妥协道“好啦,我看你一个人走路也费劲,你说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沈清思抬眼看着他,“你说话算话。”
“我几时说话不算话了。”赵骥在桌上留下茶钱,然后示意沈清思跟他出门。
沈清思拿着帷帽跟赵骥下楼时,二楼另一间包间的客人出来,为首的是一位年轻少爷,后面跟着四个打手模样的家丁。那位少爷看见赵骥,面上的肉迅速抽动,似乎又惧又恨,一边怕被发现,一边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出了茶馆后,赵骥让沈清思把帷帽赶紧戴上,然后他就去附近雇了辆马车,让沈清思上马车,自己驾车。
赵骥头朝后问道“你现在想去哪儿?”
沈清思“你能不能找人去巷子附近的药铺问问,看有没有人买蒙汗药之类的东西。”
赵骥“成,我让几个家丁去问。”
沈清思“嗯,接着咱们就去找一个打更人。”
赵骥“打更人?”
沈清思“他叫刘七,听说就住在衙门附近的枣子巷里。”
赵骥驾车先抄近路到了平昌侯府,让五全带上几个家丁去那窄巷附近的药铺问问,前几日有没有谁买过蒙汗药。
五全带着六个家丁走后,赵骥驾着车在后边问道“我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呢?你是怀疑有人害了那个女人?”
沈清思“是啊,我怀疑那个丁举人。”
赵骥“那个在堂上哭起来的男人?”
沈清思“嗯,我看过他画的画,那些画里一花一草颜色都涂的均匀,上色用心,而他当晚画的画上有处不对劲,其中的一瓣花瓣颜色比其他几瓣要重,不像是一气儿画下来的。”
沈清思听见施小九打盹时那丁举人正在画花,两者联系起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赵骥“听你这么说,那丁举人怪可疑的。”
沈清思“我也只是这么一猜,画上的痕迹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丁举人精于画艺,总能找到借口糊弄过去,还得找到证据才行。”
两人很快来到了打更人刘七的家,敲门说明来意后,刘七就请他们两个进去。
衙役在发现浮尸后,只盘问了内街的打更人,刘七在隔着三个巷子的后西街一片打更,衙役觉得离得远,也就没去找他。今日突然传他上堂给朱小姐作证,着实吓了他一跳。
刘七跟沈清思说道“那天我爹给我提错了旧灯笼,里面那一点子蜡油走了没多久就烧完了,我就只能摸黑走,头回撞了个小丫鬟,被那小姐和丫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说我不长眼睛。”
赵骥“你打更不吆喝不敲梆子?”
刘七不好意思的摸头,嘿嘿一笑,“有时累了,也要歇一段路。”
沈清思“你说头回撞了一个丫鬟,你难不成还碰到其他人了?”
刘七“我刚刚想起来了,隔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我又碰见一个男人,本来差点就又撞上了,可他突然看见了就避开了。”
赵骥“这话你在公堂上怎么不提?”
刘七“我之前被衙役带过去时有些紧张,一时忘了。”
沈清思举手比划了一下,“你看清他的脸了吗?他是不是大约这么高。”
刘七“那天天黑,脸是没看清,但似乎就是小姐比划的这么高。”
离开刘七的家,赵骥问道“你既然怀疑,怎么不让官差去把那个姓丁抓住?”
“现在抓了也没用,刘七没看清楚长相,他也可咬定自己没去湖边。”沈清思“我还要去几个地方问问。”
赵骥“那你现在要哪儿?”
沈清思想了想“去南街的柳记杂货铺。”
沦为车夫的赵骥驱着马车来到南街柳记杂货铺。
柜台伙计笑着招呼道“公子小姐想买些什么?”
沈清思“我想买些画彩画的颜料。”
伙计立马把店里白纸包的十几色颜料都拿出来。
沈清思上午打听过,池先生说温妍就是在这家铺子买了几包红颜料。
问过价格后,沈清思又打听道“你这要价比其他店卖的贵多了,你家颜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伙计“咱家颜料比寻常颜料用来好呀,不光颜色正上色好看,用来画画传个千年都不褪色,颜色久了泡水里都不掉,只是注意别蹭到衣服上,染色厉害不好洗。”
沈清思听了,也挑了好几色颜料,赵骥在一边付过钱,然后问她接着想去哪儿。
沈清思沉默了半天,“我想去看尸体。”
赵骥“看尸体?你不害怕?”
沈清思“人死魂灭,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咱们得找陈焘,他应该认识衙门的仵作,有他在方便些。”
赵骥“行,反正我答应过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
沈清思在车上想着,这回赵骥还真帮了她忙,要是光靠她一个,这事到明天也不能有结果。
陈焘看见赵骥后不自觉的腿脚往后挪,保持了半丈远的距离。
第二十四章
陈焘听说沈清思想要去看尸体,“现在天热,尸体恐怕已经开始腐坏了,你难道不忌讳。”
沈清思坦然的摇了摇头。
“你不害怕?”陈焘没想到她和苏小枫一样胆大,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沈清思“我有帽纱挡着,看不仔细的,要是我真怕了,可以躲在你们后面。”
陈焘噢了一声,站在对面的赵骥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陈焘还欲问什么,赵骥从后面拽住他,“别啰嗦了,赶紧带路。”
三人来到的官府用来停尸的地方,仵作是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姓曾,陈焘管他叫曾伯。
曾仵作拿出现切的姜片,让他们含在嘴里,然后就将他们带到停尸间,幸好曾仵作习惯用白布搭着死者的脸,进来的人不会入眼就见到恐怖的场景。
几人来到一处脸上搭着白布的女尸跟前,曾仵作说这便是落入玄女湖的女尸。
温妍穿着落水时的藕粉色衣裙,静静躺在那儿。
曾仵作“她家里也没人,那个丁举人怎么不来把她收敛了,这天都快放不住了。”
赵骥突然说道“你们看。”
沈清思没转过头,陈焘倒是伸过头去看,只见赵骥把白布掀开。
陈焘吓得哎呦一声,捂着脸转头。
赵骥在一边咧着牙嘲笑陈焘,沈清思半撩起帽纱,先看了看温妍的衣服,发现左边侧侧有一小块比衣物颜色更重的粉红痕迹。
陈焘躲在她后面也跟着看见了,他转头问道“曾伯,衣服这里是怎么了?”
曾仵作瞟了一眼,“这个反正不是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染的色。”
沈清思回想起施小九说过的话,眼睛一亮,“这是红颜料,这下可有证据了。”
陈焘“红颜料?”
沈清思“我路上再跟你解释,咱们快去丁举人住的地方找衣服。”
这一路上,陈焘听沈清思说完她怀疑的来由和找到的线索,不由地惊叹道“沈小姐,你这一下午能查到这么多,真是让人佩服。”
另外让陈焘惊讶的是,赵骥这个小侯爷居然任劳任怨的当了半天的车夫。
三人来到窄巷,陈焘进去偷偷把施小九叫了出来,问施小九知不知道那晚上丁举人穿的衣服在哪儿。
施小九“丁哥哥那衣服我拿去洗了,可是那颜料洗了好多遍也没洗干净。”
陈焘掏出一串铜钱“小九兄弟,你能把那衣服找过来吗。”
施小九接过那一串钱,小声说道“不就是一套旧衣服么,我还没拿给他呢,等着我给你找去。”
施小九偷偷抱着衣服出来,几人看见这素色旧衣的右侧腰摆上果然有淡红染渍。
沈清思在马车上松气,还好丁举人没发现衣服的事。
几人出了巷子没多远,赵骥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五全气喘吁吁地跑到马车跟前,“主子,可找到您了,小的打听到了,就在巷尾一家药铺,说是有位年轻俊俏的后生买过蒙汗药,不过就一小搓。”
赵骥“干得不错,你总算派上用场了,回头赏你。”
陈焘跟沈清思合计完一些细节后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审案只能等明日了,多谢你们帮忙,我先回去跟爹说明此事。”
陈焘走后,赵骥架着马车把沈清思送到陈府。沈清思换坐上沈家的马车前,取下帷帽朝赵骥说道,“今日多谢你。”
赵骥“道谢就免了,这又不算什么,你以后别跟我生分就行。”
沈清思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骥“你之前管我叫什么?”
沈清思“赵小侯爷。”
赵骥啧了一声,“赵小侯爷那是别人叫的,你该管我叫什么?”
沈清思心里倒是想到几个词,却又说不出口,低着头脸色微红。
赵骥正要提醒她,白杏在后面喊道“小姐快走吧,回晚了夫人要担心了。”
沈清思“我要先走了,告辞。”
“唉。”赵骥在后面不甘心的喊道,可沈清思已经钻进马车离开了。
赵骥踹了自己雇的马车一脚,然后又坐上去赶车回去。他暗叹道这叫什么事,自己忙活了一下午,连声哥哥都挣不到。
次日上午,陈大人再次升堂。
这回听说投湖自尽一案有了变故,池先生,孙嬷嬷,朱小姐还有房东等人都过来了,在门口围观大人审案。
陈焘像个小师爷似的站在爹爹身边,陈大人清清嗓子,“带嫌犯丁仕远。”
丁仕远撩起衣摆慢慢跪下,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不知道一夜之间自己怎么就成嫌犯了。
陈大人“丁仕远,本官最后问你一次,温妍落水当夜,你出去没有。”
丁仕远“学生,学生没出去,这事施小弟可以给学生作证啊。”
陈大人“传证人上堂。”
外面来了三个人,一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是药铺的老板,一位身材矮胖的男子是打更的刘七,一位瘦小面嫩的是施小九。
丁仕远把头低了下去。
药铺老板看了看丁仕远的脸,“回大人,就是他那日买了蒙汗药。他说自己失眠已久,想喝点蒙汗药睡过去,我就卖给了他一点点。”
陈大人又接着问了施小九和刘七。
陈大人“施小九那晚喝茶后打了个盹,若是你在茶里下了点蒙汗药,那他就不能证明你前半夜没有出门,加上刘七说那天还撞见一个与你身形相仿的人,你敢说你没出去。”
丁仕远额上冒了层薄汗,但依旧昂起脖子说道“大人,学生确实买过蒙汗药,可是没给别人喝,也没料到会有种种巧合,大人若把这些巧合联系起来说是学生害的人,学生不服。”
陈大人“本官会拿出证据,来人呀。”
一个衙役拿出一叠藕荷色的衣物,当堂展开。
陈大人“这是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在水中泡了一晚,但是上面还留有痕迹,施小九,你说丁仕远那晚调红颜料时不小心染到了衣服。”
施小九“嗯,是。”
陈焘示意身边的一位衙役拿出一叠素色衣物,依样展开,“这件是你的衣服,你看看。”
陈大人“拿出你这衣服和死者的衣服比对一下,染色的位置完全相符,这就是两人那晚贴近时蹭上的。”
丁仕远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痕迹,眼珠子瞪出来,身子发抖,微微摇头。
陈大人“你还敢说你那晚没出去过,你们那晚若没见面,这衣物作何解释?”
丁仕远依旧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衣服,他衣服上什么时候染了颜料,都怪他那天心神不定没注意到,那点子颜料怎么可能泡水那么久还不掉。
他嘴里喃喃道“大人,学生没想过要害人。”
陈大人“住嘴,假如你根本不想害人,为什么撒谎说自己没出门,为什么买蒙汗药让人帮你作证,你恐怕早想踢了旧人,现在证据摆在眼前,你若想再要抵赖,本官一定大刑伺候。”
后面几位围观的大婶说道“就是,昨天还哭着让大人判他罪,现在都这样了还不承认,真是会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