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佛欢
时间:2022-06-22 07:06:25

  斜飞入鬓的剑眉慵懒地挑了挑,裴屿舟乌黑的瞳孔四下转了转,便又重新定在若梨柔美的小脸上,他压着声,意味不明地问:“谁误会?”
  他功夫好,二人离得又这般近,若梨的心跳声听得很一清二楚。
  所以裴屿舟莫名想逗逗她,虽然理智上很清楚这样确实不对,可或许是酒在作用,少年某些不由自主的本能占了上风。
  他们之间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暧昧,若梨甚至忘记了生气和哭泣,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牵着,又莫名绕了进去。
  “谁,谁……”
  大眼睛里的泪光无措又茫然地颤动着,少女喃喃着,一时竟也找不到话回他。
  因为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误会的就是……
  她所有的情绪变化都写在了脸上,所以裴屿舟忍不住轻笑出声,磁性好听的声音在车厢内悠然飘转。
  而若梨又急又慌,手脚都变得僵麻,不知该何处安放,仍晕着嫣红的眼尾更红了几分,大眼睛里的水色也变得饱满,再次摇摇欲坠。
  “程若梨,你不会真的——”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马车转弯,注意力全在若梨身上的裴屿舟骤然失去重心,直直地倒向她。
  失神只在一瞬,他本能地先托住若梨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扣住少女纤软的腰肢,方才没让她在自己的撞击下磕到坚硬的马车壁上。
  但他的胳膊肘却重重地砸了上去。
  靠在裴屿舟怀里的若梨彻底呆住了。
  她甚至不大会眨眼,下意识呼吸进来的空气中满是他的清冽味道。
  长公主喜欢的,平日里用来熏衣的沉香味经过大半天的活动,淡得几乎找不到踪迹。
  四年前那场险些夺去她性命的重病痊愈之后,她便被长公主送到公主府,裴屿舟也去了衡阳念书。
  他再没有背过她,抱过她。
  起初若梨午夜梦回还会偷偷哭着想他,后来便习惯了,却仍会日复一日地盼着,期待着他的信,数着他回来的日子。
  如果没有裴屿舟,她或许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想着,若梨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真的从没有奢望过嫁给他,甚至不敢主动去找他,为何长公主一定要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断个干净,让他们变成陌路人。
  而抱着她的少年不停地咽着喉咙,搭在若梨细腰间的手掌热得冒了汗,却连指尖都没有动过半分。
  尽管禽兽的冲动在疯狂冲撞着他的理智。
  因为抱她的感觉和以前全然不同了。
  少女的身子更加纤弱,却又很是香软,骨头细得好像他稍稍用力,便会断开。
  最重要的是他的胸口像挤进了两团温暖的软棉花,不停摩擦着皮肉筋骨,燥热,以及酥麻感失控般地涌进血液,横冲直撞,最后竟开始往一处交汇……
  靠。
  裴屿舟没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话。
  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直到耳畔传来若梨难受的抽泣声,少年方才触电一般猛地松开手,退到对面坐着。
  一定是没碰过女人所以才……
  一定是。
  余光扫了一眼腰下,裴屿舟瞳孔一缩,直接抬手将衣袍提起,又开始运气,努力调息平复。
  他怎么可能这副模样走出去!
  片刻的暴躁之后,裴屿舟又看向若梨,却见她已屈起双腿,将小脸埋进臂弯,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身子一抽一抽的,哭得有些厉害。
  她不会是看到,或者感觉到什么,所以吓哭了吧?
  可是刚刚,他们真贴得这么近?
  焦头烂额的少年郁闷又窝火地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
  “程若梨,就抱了一下,别指望我负责。”
  “你最好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话一落,若梨哭的更厉害了。
  原来意外地拥抱后,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怕她因此赖上自己。
  她在他心里就是这般不堪。
  “不,不是,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别总哭啊。”
  “想怎么样你就说句话!”
  抽抽噎噎的哭泣声不减反增,裴屿舟本就理亏,此刻更是慌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小脸轻轻从漆黑的臂弯间探出,若梨不愿抬头,便垂着眼帘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偏下一点的地方,正巧看到一块模模糊糊的凸起。
  心里有过短暂的困惑和茫然,接着她又别过脸,神色有些赌气似的倔强。
  深吸口气,忍下些许哽咽,少女柔软的唇瓣缓缓开合,低哑的声音无力地飘了出来:“我不要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此刻的裴狗:她刚刚说了什么?我一定是幻听了。
 
 
第14章 困芳华
  凤眸中的光有片刻的凝滞,裴屿舟短暂地忘记了调息,只皱眉看向若梨,危险地反问:“你说什么?”
  抱着腿的小姑娘没理他,又将脑袋埋回臂弯之间。
  每次看见他都会被气,还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不若不见。
  勾起唇角,裴屿舟看着对面软软的,怂得可怜的少女,笑得阴沉沉的,瞳孔也深不见底。
  程若梨,你真好样的。
  马车停在国公府正门前时,少年的异状也刚平息。
  他推开门,在所有人困惑又畏惧的目光下,大步流星地往府里去,头也没回。
  刚刚车内时静时闹,最后就只剩若隐若现的哭泣声。
  春枝她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眶仍红着的若梨出来后,春枝赶忙上前扶她,一路上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满目心疼地将她扶进房里。
  哪怕是面对长公主,被立规矩,挨板子姑娘都不曾哭过。
  一定是世子他又欺负人了。
  -
  马球赛结束后,若梨便没再出过院子,裴屿舟也没来找过她。
  原以为长公主会寻她的不是,可战战兢兢地过了近半月,并没有任何人来请她去皓月院。
  饶是如此,若梨仍觉不安,因为含霜看她的眼神过于平静,好像笃定了会有厄运降临到她头上。
  放榜那日清晨,苏绣姑姑来了若梨的园子。
  彼时她刚梳妆打扮好,还没有用膳,可也不敢耽搁,便直接起身随她去皓月院。
  路过含霜时,若梨忍不住侧首看了她一眼。
  “姑娘,你怎么了?”
  顺手搀扶住莫名往她身边靠的少女,春枝凑到她耳畔,小声地问。
  心脏像是被一只寒冷刺骨的手捏住,提起,虽不曾用力挤压,可若梨已然觉得难受,有些喘不过气。
  她努力挤出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无事。”
  而恐惧,却已在被鬓边发丝和眼帘遮挡的瞳孔里四处乱撞。
  她们到皓月院时,长公主刚起身不久,两个婢女正跪着为她挽发梳妆。
  “若梨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不管心下有多慌乱,礼数上若梨都不敢有失,怕再落下更多错处,让她惩戒,而苏绣姑姑已经回到姜锦芝身后站着。
  修长白皙的指尖慢悠悠地在梳妆台上摆着的,琳琅满目的脂粉珠钗上拂动,慵懒静坐的女子也不急着挑,更没有让若梨起身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阳光铺洒在她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尖时,姜锦芝方拿起口脂,点上朱唇。
  抹完后,她目光未动,只落在西域进贡的玻璃镜上,里面的女子皮肤依旧饱满光洁,眼尾也没生出一丝属于岁月的细纹。
  成熟优雅,还有着无数女子难以企及的高贵。
  可也不过是孤芳自赏。
  弯了弯唇,长公主移开视线,没再看镜中的女人。
  “再过两个时辰便要放榜,你且去福安寺为吾儿祈福吧。”
  淡漠的话音还未落下,若梨的心脏便因为那三个字猛地漏跳一拍,眼前隐隐泛黑,晕眩得直反胃,笔直的腰背也软了下来,险些跪倒在地。
  她没想到,长公主竟是要让她去那里。
  “殿下,若梨愿长跪宗祠为世子祈福,求,求殿下——”
  “程姑娘,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没有资格入国公府的宗祠。”
  后面的话被苏绣姑姑冷冰冰的声音打断,她站在长公主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少女。
  像在冷漠地旁观一只做着无用挣扎的垂死蝼蚁。
  “舟儿过会要来请安,你退下吧。”
  以帕掩面,姜锦芝打了个哈切,长睫悠懒地扇动,声音柔哑如常。
  若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她被春枝搀扶着,行走在春日早晨,温暖怡人的阳光下。
  但她的身子一直在哆嗦,掌心冰凉,仿佛在冰窟里浸过一遭。
  春枝入国公府还不到三年,所以她不明白主子为何会这般恐惧。
  只是她这样,她没法不担忧。
  主仆二人和来时一样,跟在苏绣姑姑身后,当她们走到后花园时,遇到了正要去皓月院给母亲请安,陪她用早膳的裴屿舟。
  原本他只是余光瞥过,下一刻便皱起眉,侧过脸正眼看向前方缓缓走来,面色苍白,步履虚软的少女。
  “世子。”
  双方相距不到五步,苏绣姑姑停下,屈膝给少年行礼,若梨与春枝紧随其后。
  在她们即将与他擦肩时,裴屿舟却顿住脚步,再次看向眼神空茫,孱弱无力的女孩。
  “程若梨。”
  他唤了她一声。
  只是刚开口,少年的眸中便划过一抹懊恼。
  她都说过不见,他堂堂一个世子至于把脸送过去给她打?
  若梨死寂的眸中裂开一道细弱的缝,挣扎出一丝不甘和哀求,可当她要看向裴屿舟时,却先对上了苏绣姑姑冰冷的眼眸。
  余光中,原本在她身侧,目力所及之处的少年已迈开长腿,与她们背道而行。
  苏绣转过身继续走,仍停在原地的若梨泛白的唇瓣轻轻翕动了两下。
  声音小得连春枝都不曾听清,但她没有询问。
  因为苏绣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在监视。
  殊不知,背对她们的少年停顿过片刻,方才继续往前。
  “今日翠姐他们也会进城来看榜的,春枝你家就在隔壁村,便随他一道回去小住一段时日吧。”
  回到芳华园后,若梨看着为她收拾东西的春枝,咽下了翻滚在喉间的酸涩,用与平常无二的温柔声音缓缓说道。
  忙忙碌碌,将能想到的东西都收进包裹的春枝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向若梨,神色不安:“可是姑娘,我还不曾向含霜姑姑告假……”
  她知道含霜便在不远处的门口站着,所以有些话不能直说。
  “无事的,她会陪我去。”
  从榻上起身,若梨来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窄而长的锦盒,放到她手中。
  “听说你与张广已在议亲,这个便当做是我给你的嫁妆吧。”
  春枝只觉得这盒子异常烫手沉重,一个劲地摇头推辞,少女却笑着紧了紧覆在她手背的沁凉指尖。
  “不要与我客气。”她的声音很轻,又有几分隐忍的颤意。
  春枝是这府里唯一属于若梨的人。
  她只需装作不知情,回去好好过日子。
  长公主大抵也不屑为难一个婢子。
  春枝看着面前比她矮了小半个头,纤细不已的少女,眼眶红得厉害。
  她这双泛着浅浅泪光的眼眸里好像藏着千言万语,在与她诀别。
  抬手抹了抹眼睛,春枝努力平复情绪,忍着哽咽,轻声道:“谢谢姑娘。”
  以前若梨一定是在福安寺遭遇过什么,所以才会这般恐惧。
  那里的确香火不旺,名声平平,可它终归供奉着佛祖。
  她相信姑娘这次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从偏门上马车后,若梨得了含霜应允,让车夫绕了些路,先将春枝送到放榜的地方。
  四周已经聚满考生,人头攒动,比春闱结束时还要热闹,张广自然也身在其中。
  春枝在人群中费力地挤着,终于到了他身边,而后与他一同朝马车的方向挥手。
  泪水即将溢出的那一刻,若梨有些匆忙地抬手,将它抹去。
  关上窗,少女慢慢地靠在冰凉坚硬的马车壁上,合上了眼睛。
  除了含霜,车夫,还有两个府兵负责“送”她去祈福。
  她或许真的逃不过了。
  对面的含霜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漠,瞳孔深处却有一丝残忍的快意。
  以为凭一张祸水的脸便能迷惑世子?
  就算真有可能,她这比纸还不如的贱命也等不到了。
  -
  傍晚,国公府门前的鞭炮声才有所止歇,来往道贺的各家大人和夫人也已各自回府。
  始终不骄不躁,从容不迫,仿佛获得好成绩是理所当然的少年在他们散尽后,唇角便开始扬起,就差将兴奋二字贴在脑门上。
  十七岁便获得会试第十一名的好成绩,属实不易。
  若发挥得好,殿试一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屿舟走了一条与父亲不同的路,但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与他比肩。
  “母亲,程若梨呢?”
  走进膳厅,看着一桌美味佳肴,裴屿舟却是微微拧起眉,低声询问身旁的姜锦芝。
  一个时辰前他交代过苏绣,晚膳前将程若梨请来。
  按理说,今晚的宴她不该拒绝,毕竟也没有外人,还是他放下面子主动请的。
  不知为何,裴屿舟前一刻还在雀跃的心骤然冷却,甚至有丝许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像是哪里漏了个洞,“嗖嗖”地窜着凉风。
  不对劲。
  面对儿子的疑问,长公主的神色没有分毫变化,她轻笑着道:“前些日子气着说不管,如今人没有来,你又想了?”
  语气玩味,似是单纯地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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