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日常——洛城雪
时间:2022-06-22 07:22:18

  “大黑!”
  “汪汪汪呜——”
  “囡囡可终于来了!”
  李婶出来就看见大黑在闹她,赶紧将其呵退,嗔笑着点点她额头,“你就让它闹你吧!它现在还小,等再大大,准扑你个屁股蹲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渠月也不怕:“到时候,那可得麻烦婶子来救我。”
  “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可不要当打扰你们主宠叙旧的王母娘娘。”
  李婶一口的吴侬软语,为人却极为热情泼辣。
  正说笑着,李婶本来笑得眉眼弯弯,目光落在那张白瓷似的小脸上,顿时拧着细眉,拉着她的手好一阵打量,心疼道,“怎么又瘦了,这几日可是胃口不好?”
  渠月笑着将包裹拎下来:“婶子是心疼我,才会关心则乱。我其实还胖了些的。”
  包裹应该是装着瓶瓶罐罐,李婶赶紧伸手接过,怕抻她细嫩的手臂骨,随手掂了掂:“哎呦,还挺沉。”
  “这是我去年摘山葡萄酿的酒,前些日子开了一坛,味道正好,就想着给婶子送一些过来。虽不比得上酒商贩售之物,却别有一番野味。”
  “那等会儿我可得好好尝尝。”
  两人言笑着,进了院子。
  今日是官家休沐,李叔也在家。
  她们进屋时,李叔正巧端着一碗长寿面走过来。
  他笑声爽朗,欣慰道:“渠月的个头儿又见长,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来来来,这是你婶子亲自动手做的长寿面,快来尝尝。”
  “谢谢叔。”渠月羞赧道谢,接过碗。
  三人都不是拘泥俗礼之人,入座后,说笑着开席。
  席罢,李叔感慨:“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渠月都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我知道你们出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但我跟你婶作为长辈,得你一声叔叔婶婶,就不能昧着良心不管不顾。她婶儿……”
  李婶应声,从袖里掏出一支性润质纯的玉簪子,亲自替她绾发别簪。
  “嗯,果然还是玉更称你。”李婶笑赞,“这木簪婶子就没收了,以后不准用这俗气的东西。我的囡囡就是要漂漂亮亮的,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如花的容貌,太可惜!”
  “可这太贵重了。”渠月受之有愧。
  李婶却强硬地握着她双手,放在手心,怜惜地拍了拍:“这是哪里的话,长辈对小辈的心意岂是用金钱能衡量的?不过是一点俗物罢了,囡囡怎么还跟婶子见外?”
  李叔也劝:“听你婶子的罢,这可是你婶子挑了好久才选定的,万莫辜负这份心意。再说,只是支簪子罢了,哪里值得你在意?如果你婶子只送一根红绳,你可会嫌弃礼物太过轻贱?”
  渠月自然摇头。
  李叔一家都极为热情,渠月回到居所时,山间已经落下沉沉暮色。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在门口见了熟悉的身影。
  “掌门师兄。”
  张渠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她这厢恭顺地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她鸦羽般的长发被一支质地上乘的玉簪子绾着。
  张渠明眉心成结:“今日你及笄,我不应该与你置气,可你也不应收外人如此贵重的东西,与人交往,淡然如水即可,掺杂了太多外物便容易失了本分。阿月,爱纷奢,重物欲,非我们出家人所为。”
  “掌门师兄这是什么话?”
  渠月仰起头,倏然一笑,端的是桃李艳冶,蓊若春华,“不过是一支玉簪子而已,便是再如何珍贵,与我相比,也不过是俗物罢了,哪里就值得掌门师兄如此挂怀?再说了,李叔怜惜我无父无母,待我如似亲生,我连这种感情都敢接受,再接受一些俗物,又有何不可?要我说,掌门师兄要是想做云端仙人,就应该跟二师兄一样,早早离开这等俗世才好。哪怕只是做个君子,也应该常思自过,轻易莫论他人是非才对。”
  言下之意,管好你自己。
  被如不软不硬顶撞,张渠明脸色顿时冷凝下来,面无表情看她,好半晌才道:“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转身离开,随手将一物掷到旁边深潭。
  “噗通——”东西入水。
  渠月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唇边做喇叭状,冲着他背影大声道:“掌门师兄,你生气了,这说明你修养不到家!比起师父和二师兄,你还有得学呢!”
  张渠明再也没有回头。
  渠月却乐不可支,笑弯了点漆的眸。
  她捂着笑抽的肚子,蹲下身,细弱的肩头仍在一耸一耸的,因为动作太大,绾着鸦羽的玉簪松了,丝丝缕缕鬓发滑落,顺着侧脸垂直身前,散落的发影遮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第5章 
  夜色沉沉,山风料峭。
  沉寂的夜色中,一时间只能听见搅动潭水的声响。
  渠月系着衣袖,弯着腰,在水中瑟瑟发抖,双手却仔细地一点点摸索,同时自娱自乐的想着:“啊……掌门师兄可真是的!明明年纪最大,性格也是最古板,偏偏一遇到我,就跟个孩子似的,不过几句话,就轻易生起气来,真是的,守心都没他这样别扭!”
  可不是。
  因为好玩,她弄哭了张守心那么多次,也没见他跟自己记仇,反而还越来越粘自己了。
  可掌门师兄呢?
  不过是顶撞他两句,就让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啧!
  春夜潭水冰凉,不刺骨,却一点点带走人身上的热度。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淤积的泥浆中翻找到一物,在水里涤净,是一枝精致的银簪子。
  渠月刚要松口气,夜风拂来,身体实诚地打了个寒噤。
  天可怜见。
  她久病刚愈,又添新恙。
  春四月,天气渐暖。
  渠月终于从苦口的良药中顺利解脱,她毫不客气地将积攒了几日的药渣,悉数倒在入观的主路上。
  讨不讨个吉利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膈应掌门师兄。
  倒完垃圾,渠月哼着小曲儿,走在狭窄陡峭的山间小路。
  新日跃出山峦,耀眼的霞光将层林镀上一层金。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细碎的光影透过新叶枝头,斑驳地落了一地。
  人间芳菲零落,山野中的景致却是刚刚好。
  月前,李叔告诉她有大人物要来此地,镇上的衙役大部分都会调派到大人物身边,所以,等她再来镇上时,需得注意安全。
  李叔说话粗中带细,渠月自然知晓其意。
  又是一夜新雨,庭中栽种的丁香开了满株,繁盛艳丽,香气馥郁。
  渠月本来想要辣手摧花,蒸写香来,尚未来得及行动,张守心就从门框外探进头,嘿嘿笑着,将手中拎着的篮子和锄头显摆给她看:“小师叔,我们去挖竹笋吧!”
  渠月自然同意,带上长杆挎篮一起去。
  张守心早已经踩好点,恰逢今日下过雨,泥土松软,正适合挖笋。
  他似乎有些馋了,还没到地儿,就眼巴巴看着渠月:“小师叔,我想吃竹笋炒腊肉,要多放辣。”
  渠月抬手点他眉心,笑话他:“你这要求还挺多,竹笋还没挖出来呢,你就开始点菜了?”
  张守心不依,拉着她袖子撒娇。
  “好啦好啦,我什么时候不依过你?不过,你要是挖不到竹笋,我可没办法凭空给你变出来。”
  张守心拍拍胸脯,踌躇满志道:“包在我身上。”
  到了竹林边,他系好襻脖,猴儿似的扛着锄头就跑不见人影。
  渠月笑着摇摇头,握着手中长杆铁钩,现在不仅是吃笋子的时节,也是吃槐花的季节,在路上,她就瞧见一棵槐树花开得正好,不摘些来吃就浪费了。
  翠绿的叶儿,葱白色的花串,细细嗅来,一股子清香扑面而来。
  渠月站在树下,先将垫脚能够到的花串摘了,剩下的太高,就伸长杆扭下来。
  这棵槐树生得有些靠近陡坡,好几次她扭下来的花串被树枝弹飞,落到了下方长满荒草灌木的深壑。
  渠月有些怕高,并不敢向下仔细瞅,只瞥了一眼就觉得人若是掉下去,哪怕强壮如大师兄,也得丢掉半条命。
  于是,她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等摘得差不多了,她就捡了块干净的矮石坐下,将槐米一粒粒捋下,放到干净的挎篮。
  摘干净后,她将无用的槐枝花串一股脑儿抱起来,丢到陡坡下。
  杂物稀里哗啦掉到山坳,不知道砸到什么,渠月竟然听到一丝痛呼呻、吟。
  不等她仔细琢磨,张守心小鸟一样冲过来,开心地将自己的收获递给渠月看:“小师叔,快看看,我挖了好多笋!”
  他还颇为遗憾:“如果不是这篮子太小了,我真想再挖一点。啊,改天我带着师兄们一起过来挖,多挖一些,晒了做笋干吃也别有滋味。”
  渠月打趣他:“这里的笋子遇到你,可是倒大霉。”
  张守心不以为意,探头看向她挎篮,顿时眼中放光:“这是槐花!小师叔要做蒸槐花吃吗?”
  他还是去年吃过一次蒸槐花,甜丝丝,香喷喷的,一点也不比肉差。现在看到篮子里鲜嫩的槐花粒,顿时回想起那个滋味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渠月颔首,又惹得他高兴的一阵怪叫。
  二人准备下山时,张守心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他来到陡坡边,好奇地往下探头探脑的:“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受制于矮小的身材,他无法越过茂盛的灌木丛看到下方,就不顾危险,一跳一跳地眺望。
  渠月看得心惊胆战,脸色煞白,一把将他拖回来:“哪有什么声音,兴许只是山坳下的风声也说不定。以后可不敢随意靠近这种陡峭耸立的危险地界,不然,我可再也不带你来。”
  半是哄劝,半是威胁。
  张守心也知晓自己刚刚做得过火,再三保证不会再犯,才让小师叔露出一点笑模样。
  回到居所,张守心在屋外剥笋,渠月在厨房准备吃食。
  槐花洗净,一半用笼布擦干,拌上面粉上锅蒸;另一半则裹上鸡蛋液,煎制成饼。
  渠月盛出煎好的槐花饼,尝了一口,清香爽口,再淋上一勺蜂蜜,甜津津的,非常适合做零嘴。
  她走出厨房,笋子已经剥好洗净,摆在晾晒的架子上,可张守心却不见了踪影。
  正奇怪着,居所外突然传来纷纷攘攘的声音。
  这处山谷,对于观中诸人来说不啻于禁地,鲜少有人来此,更不要说吵吵闹闹了。
  渠月眉心颦蹙,走出门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径上乌压压一片人。
  掌门师兄背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男人,正快步朝这里跑来,他身后跟着一群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渠月不由蹙眉,侧身避开。
  一行人越过她,径自进到居所,占据侧厢的空屋子。
  张守心是最后一个进来了,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主心骨,慌忙扑到她身上,头埋在她怀里,身体瑟瑟发抖。
  渠月安抚地拍着他后背,等到他平静下来,才蹲下身问他:“这群人是怎回事?”
  张守心觳綀着,仍有些惊魂不定,附在她耳边,说话颠三倒四的:“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今天咱们去挖笋不是听到什么古怪声音了嘛,原本这个谷中是不应该有外人的,小师叔你也说不似人,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只有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我左思右想,还是应该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就想回观里找师兄陪着一起,万一有不妥,也好有个照应。可谁知等我到了观中,却发现有群凶神恶煞的人将大家都拘起来了,我一露头也被他们逮住,跟师父他们关在一起。”
  “听大家说,似乎是昨日有个贵人孤身一人来了咱们上清观,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师父他们都说没见过,可他的护卫不信,蛮横地认为是咱们谋财害命,就把所有人全起来,大有找不到贵人就拿咱们偿命的架势。也是怪我,他们知道我从后山来,便要带着人乱闯,师父怕他们惊扰到你,便去阻拦,对方毫不客气地就要动刀,我当时吓坏了,就说我好像在山沟里似乎看见个人……”
  渠月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回答,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竹林槐树下,确实是摔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身份地位似乎非同一般。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避开上清观来到谷中的,但渠月本能对他不喜。
 
 
第6章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
  渠月领着张守心避过神情肃然的陌生人,悄悄来了厨房,将温热的槐花饼给他吃,算是压压惊。
  张守心化惊恐为食欲,大口吃着槐花饼,只觉满口清香酥脆,香甜的感觉终于下压心底的不安,很快就喜笑颜开起来。
  渠月也从锅中取出蒸好的槐花,搁上喜欢的调料,拌好后,给他们分别盛上一碗。
  渠月刚吃了没两口,就听着院子里由远及近传来粗犷暴怒的斥责声,似乎是什么人从外面闯进来了。也许是山谷中存在声音加成,渠月只觉得那响天撼地的号哭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被他吵得不行,渠月不耐地捂着耳朵,一抬眼,就看见张守心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面孔,被吓得一丝也无,拿筷子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叹口气,渠月抬手安抚地拍拍他脑袋,示意他莫怕,自己走出厨房看看。
  这次闯进来的,是个身量极壮的武将模样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处肌肉遒劲,几乎撑爆衣衫,渠月只瞄了一眼,就可以断定他是那种满身腱子肉的蛮熊,也无怪乎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声。
  可说来也奇怪,就是这个浑身下上写满“我是个猛汉”的男人,此时却跪在侧厢门前,哭得跟死了娘一样。
  他流着自责内疚的泪水,痛苦地俚语都出来了:“咋个的么,我家殿下这是怎么了?!属下也就一日没跟着,您怎么、怎么就伤成这幅模样哇……是哪个罗?是哪个混球竟敢伤害您?我必要他娃儿死得棒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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