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从不花天,还不是纨绔子弟的做派!这话竟然能对着新婚妻子直接问出口吗?
我又气又窘,却不想让他如了看我笑话的意,强行沉下脸来,故意道,“这也要问我,我说不就不吗?”
“自然是听夫人的。”赵谌浅笑,“从今天起,这府里的大事小事,所有的人,包括我,都听夫人的。”
啊?
这回应猝不及防,我实在惊讶。
赵谌却自顾自走到了房内的软榻前,懒散地躺倒了上去,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我一个纨绔子弟,能有什么追求呢?既然夫人来了,就交给你了。”
片刻,他又微探头看过来,“我也交给夫人了。”
他笑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微弯的眼眸像蓄了一汪轻起涟漪的春水,又像洒满了璀璨潋滟的星辉。
我承认我可能是被美色所惑,色令智昏了。以至于面对这样荒唐的话,这么不合理的新婚之夜,竟然没生出半分荒谬之感,没有丝毫不适和不满。
我就那么看着他两腿一伸,像个无赖一样甩掉了自己的鞋子,把自己滚上了那刚刚能容下他的软榻,把自己裹进了大红的喜被里。这么一来,连软榻都显得有些小了,他身上的喜被都堪堪悬出了一小截。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早早就在软榻备着喜被的他,恐怕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我同床共枕。
又是后知后觉。
自从踏出帅府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了这个人名义上的妻子。可是这短短的相处之中,我对这个人就只有后知后觉。
还有半知半解。
真是令人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又跃跃欲试,像雾里探花却又极力想一窥究竟般难受。
我睁着眼,缩进大红喜被中,躺在大红喜床上,望着大红喜帐,冥思苦想。
却听见赵谌的声音响起,又轻又缓,却莫名坚定:“夫人放心。我没什么大能耐,但让夫人幸福快乐一辈子却是做的到的。我知道夫人才貌双全,文韬武略,嫁给我必然不甘心,所以万万不敢委屈了夫人。我向夫人许诺,我此生只夫人一人,必敬之爱之,不敢慢待之。”
我一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有一股细微的暖流从心间什么地方缓缓基础,期待又试探叩动着蛮横无理挤占在我心头的坚冰。
我眼睛有点干涩,无声地把眼睛又睁大了一些,充满着红色喜帐的视野却令我恍惚。
这暖流似乎令人向往,可是为什么,我却没有雀跃,反而茫然又惶恐呢?
……
我承认我探究欲太重了。
这可能来自我根深蒂固的自保意识。在一个未知的地方,面对一个莫测的人,不刨根究底和详分细析,就总不能安心。
但这的确不是一个好习惯。
至少……它影响我睡觉。
我看着好奇地把头探过来看我的赵谌,实在是忍了很久才没把他的头按下来在被子上摩擦一顿以解烦闷。
可这个人不仅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俯视我,还一脸无辜地对着我发问,“夫人一晚上都没睡吗?”
……
是可忍孰不可忍。
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疑惑!
我正欲翻身坐起据理力辩,却见他歪了歪头,疑惑道,“是因为我吗?”
这也太有觉悟了吧?
我据理力辩的心陡然一落,散了,起是起不来了,干脆顺势在被子里滚了一滚,背对着他,避开了那令人不爽的俯视视角。
“夫人放心,我不会趁着天黑对你做什么的。”赵谌煞有介事地劝慰,“而且就算做,夫人也反抗不了呀,不如还是放宽心睡个好觉吧。”
你!
我一口老血差点梗住,终于完成了我翻身坐起的旧愿。
我对赵谌怒目而视,满含谴责。
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可是我能骂他吗?
不能。他可是当今皇上的宝贝弟弟,一骂可是一条人命。
那我可以据理力辩吗?那岂不是告诉他我在猜疑他?还在试图探究他?那也太蠢了。
那不然我打他吧。
打情骂俏打情骂俏,骂的话一出口就能听明白因为什么,不好掩饰,可是“打”却不一样,谁知道打的原因是什么?
于是我顺势抄起身后的玉枕,小惩大诫般地撞了他肩膀一下。
赵谌目瞪口呆。赵谌不敢置信。赵谌退后着一脸隐忍而幽怨,控诉而含冤。
看的我不由得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玉枕。
没错啊,这是个枕头不是把刀。
我不就轻轻摔了一下吗?我力气这么大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个弱女子。
我审视地望向赵谌,既然不是我,那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吧。他太爱演?不像。那就是太虚了?
我眼眸微敛,目露沉思。我觉得应该是摸到了真相。
不愧是个纨绔子弟,真弱啊。又娇贵又,一点也磕碰不得。不过这样可真是太好了,管他真的假的,看这架势,起码很容易糊弄,也容易吓唬。
不知道是不是赵谌看出了我眉眼中的审视,盯着我幽幽地道,“夫人是想向我证明你可以反抗吗?”
啊?
我目露不解,这话题是说到哪了?刚刚在说什么来着?我为什么要反抗?反抗什么?
赵谌没等我问,也显然没想解释,只是一脸忿忿又委屈地道,“好的,我知道了,以后不要再证明了。”
诶,不是,你等等,你知道什么了啊?
……
这平王府实在是很烦。
一大早的,管家和账房就叨叨的人不得安宁,我看着一大堆的下人和被捧到我面前的账本和府务,实在很想摔门而去,心里痛恨死了自己这张嘴。
我为什么要跟赵谌那个王八蛋客气。
就在一刻钟之前,赵谌看着急急忙忙叫来弄影梳洗的我,倚在门边闲闲地旁观,慵懒又欠揍地表示疑惑,“夫人,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还有心情看热闹,新婚夫妻,难道不该早起去拜见长辈吗?”
“可是我没有长辈啊。”赵谌垂眸,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缓声问道,“夫人是想大清早地就带着我去皇陵祭拜么?”
我哑口无言。
完蛋,竟然忘了,先皇和太后早已过世,我可没有公婆可拜。
“那……不需要进宫谢恩?”我看着他的神情,语气都收敛了几分,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话题下出言不逊。
“随便吧。”赵谌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我皇兄最了解我了,我从来没守过规矩,要是规规矩矩地赶着去谢恩,恐怕他要惊掉下巴了。”
这……
虽然听着很欠揍,可是竟然说的毫无违和之处。
“那你们堂堂一个皇家,对新过门的王妃就没有半点要求?”
“皇家怎么要求的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府上没什么要求。”赵谌笑了,“夫人,我们府上就两个主子,你是主,他们是仆,谁能要求你?”
好嘛,不愧是京城第一纨绔,整个府上的人都在漫无目的地被放养?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起都起来了,总要找点事情做吧,我发现我的激情已经要被这荒唐王府磨没了,竟然已经想要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了。
“唔……”赵谌装模作样地沉思了起来,“夫人想做什么?困的话可以回去睡觉,不困的话可以看花逗鸟,嫌府里的人无聊可以找管家吩咐新添些伶俐的丫头。”
“没点正经事?”
“这个我不懂啊。”赵谌眼眸弯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了有类似精光的东西一闪而过,可定睛在看,却见赵谌还是那副慵懒随意的纨绔模样。
“如果夫人实在闲不住,要做些正事,那我就把管家账房都叫过来,府上事情不少,他们应该很乐意见到夫人。”
是的。很乐意,非常乐意。
我看着管家口若悬河,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的模样,终于领会了出房门之前,赵谌那一眼的深意。
这王府是八百年没人管过吗?
怎么大事小事破事要事一件件地这么多?
混蛋赵谌,误我至深。
第3章 谢恩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连轴转忙活了大半天,堪堪打发走了王府的一干人等,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坐下来喝杯茶,赵谌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这个从我开始应付王府事务就消失得连个影都找不到的平王殿下,此时却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我旁边。
他单手撑在我们中间的茶桌上,歪着头微探身过来,笑盈盈地跟我说:“夫人,我们一会儿进宫谢恩去吧?”
我一口茶点儿喷他脸上,脸色黑了个头。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我冷冷瞪他。
被王府的下人烦了一天,我心里已经想骂街了,如果还要进宫在他皇帝哥哥面前装的低眉顺眼,我觉得我会被憋死在勤政殿。
再说,这天眼看就要黑了,这时候进宫干什么?
嫌王府饭不好吃,想让皇上留他吃个晚膳吗?
赵谌见我瞪他,却丝毫不恼,脸上笑容没有消减半分,倒是换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真的很想去,夫人陪我去吧。我保证,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皇宫没有人会为难我?我扫了他一眼,嗤之以鼻。皇宫里怕是根本就没有不为难人的人。
“皇兄也不会的。”或许是见我不为所动,赵谌终于祭出了大招,“夫人陪我去的话,我可以缠着皇兄游说游说,让你留在皇嫂那里过夜。”
我几乎是瞬间就抬眼向他看了过去,我想我的惊诧和动摇一定表现的很明显,毕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赵谌脸上的得逞笑意。
我妥协了。
哪怕我心里清楚外人不可能在宫中留宿。按照一般流程来说,我这次进宫,最多能和赵谌一起站在大殿之下,看着长姐和皇帝并肩坐在殿上说些体面话。
新婚之妇进宫谢恩,向来谢了就走,哪有留下来和皇后娘娘话家常的道理呢?哪怕皇后娘娘是我亲姐姐。
可是不得不承认,听到赵谌这句话时,我还是忍不住地有了期待。常人不行,那平王呢?毕竟他可是敢堂而皇之地喊新婚妻子一起赖床,游手好闲到快晚上才进宫的荒唐人物。
……
我对宫中还算熟悉。长姐毕竟是皇后,虽然不算十分得宠,但的确是后宫独一无二的尊贵,逢年过节召家人入宫的权利还是有的。
我对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并不陌生。
可是身边站着另一个人,以别人妻子的身份拜见谢恩,实在是人生头一遭。
我望着眼前长长的宫道,竟觉得这条无比熟悉的路在这一瞬间莫名陌生了起来。
袖子被人轻轻拨了拨。我垂眸,看见身侧伸来了一只手。赵谌垂眸看我,似是在询问,“不知道我想牵着夫人的话,夫人会不会觉得唐突。”
话说的倒是礼貌,表情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看着赵谌含笑的眼,他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含着些善解人意的体谅。
体谅谁?体谅我吗?
我负气地握上了他的手,“怎么,你以为我在紧张?”
手心紧了紧,另一个人的力道分外鲜明,赵谌声音轻柔,“怎么会。是我在紧张。”
赵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皇兄啊,他可实在没什么好怕的。虽然在旁人看起来高高在上,威严的很,可是一直拿我没什么办法。这番过去,一定也就是嘘寒问暖,关照体问几句,再欲言又止一番。或许会为我的纨绔不成器痛心疾首,但绝对不会疾言厉色,更不会有什么处罚。我皇嫂啊,也就是你姐姐,就更是温婉贤淑了。按理说,我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才是,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这么紧张呢?”
我一阵无言。这话说的,字字句句像担忧,却分明字字句句是安慰。
我目光复杂地抬眸扫向侧边,看到了赵谌映在晚霞之下的侧颜。
笑颜无瑕,深浅难辨。
我心里又是一阵挫败。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明明放浪形骸、游手好闲,却又敏感至极、体察入微。明明看着荒唐无矩,却又体贴温柔,从不对人疾言厉色。
这就是我的夫君吗?
手上传来的温度清晰可感,心里的茫然却越来越升。夫君……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又算什么呢?
……
或许,夫君是一副荒唐漂亮、冠冕堂皇又束缚人至深的枷锁。
我望着殿上坐在皇帝身侧的长姐,不由得心中发酸。
她带着漂亮贵重的首饰,尊荣端庄地坐在高位,仪态举止、言辞问侯全挑不出来差错,真像一个漂亮的木偶。
跟在皇帝之后说完了体面话,长姐才克制又深挚转过眼来,牢牢地盯着我不放,“微漪近来可好,和平王殿下相处的怎么样?”
微漪……
我心里一阵发酸。对啊,女子出嫁而字,我如今已经有了另一个称呼了。
赵谌一口一个夫人,竟让我不自觉地忘了,记忆里的“阿濯”已经一去不返,只剩下了一个连名字都承载着他人的意味,为他人所有的“宋微漪”。
按照礼制,称字为礼。
原来,“阿濯”已经被远远地抛在记忆里了。
我心下黯然,却知道不能在御前表露,只好匆匆垂眼,规规矩矩地答,“臣妇很好。”
……
或许,夫君也能是一种慰藉。
“洒了。”长姐接过我手里的茶壶,熟稔地斟好茶,“心思不在就不要做了,交给我就行。”
我一愣,正疑惑长姐宫中的宫女怎么没有一本正经地过来制止,说些“皇后娘娘怎可亲自做这些”的煞风景话,就看见整个内殿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知道你有话要说,我让人出去候着了。”长姐揉了揉我的头。
心中紧绷的弦一松,我顺势扑进了长姐怀里,环住了她的腰,闷声道,“长姐真好。”
“辛苦你了。”长姐叹了口气,温柔地理了理我拱乱的头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皇上他对爹爹始终不放心,守清却偏偏不让人省心,和郭将军家的女儿走的那么近,苦了你了,本来马上就要嫁给郑侍郎了。”
“关大哥什么事,难道皇上猜疑大哥就要放弃心上人吗?”我故作嗔怒,向长姐撒娇。
长姐果然笑了笑,眉心却没松,“傻丫头,他放不下心上人,就要苦了你了呀。皇上一意孤行,我也劝不住。今天一见,只觉得当时不该那么轻易就松口,哪怕皇上再发一常怒,我也该求他收回赐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