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替身后每天只想躺平/铢衣重——倾颓流年
时间:2022-06-23 07:52:32

  小宛望着他的容颜,如此肖似,就连吻了吻的力道,竟然也令她觉得如此相像。她不由又一怔,偏过头去,说:“你应该见过他。……”大抵她心中的确有许多烦恼,但这些烦恼都被她一笑地敛去,笑里苦涩极了,看得他心间一疼。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自嘲似的一笑,说:“你们俩有一点点相像的地方……”
  他心道,难道不是十分的相像么?
  她干脆坐到了水边的大石头上,两只脚一荡一荡的,这是小呆惯常喜欢的动作,也许正是遗传于他娘亲。
  她说:“你知道……我跟他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重逢是什么情形么?”
  他略微回想了一下,“不知。”
  他不知哪一回才叫第一次见面,是从那个清夜里,他在花夜楼破敝的小床上醒来,就对上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又是什么是第一次重逢?是他在阅荷亭中避雨,偶遇到了美人靠上小睡的已经倾国倾城的她?
  她吃吃一笑,说:“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指尖触到她的唇瓣,目光落到倒映月亮的潺潺溪水里,她说:“洵水流经大兴宫中,最广的一段叫做瀛海,水滨筑造瀛海行廊。那个深夜,瀛海行廊里,我遇到了一个……登徒子。”她说着说着又傻笑起来,“他亲了亲我,就像你一样,很轻很轻。”
  她想,要是那夜没有碰到过他就好了。
  此后种种烦恼,原是她咎由自取。若是从来不相见,便可从来不相念。
  是她太惦念那一夜他口中深情如许的“小宛”,成了她的业障。
  她丝毫没有望到身边男子的神色,已经变幻莫测。
  原来此后三年他半夜去瀛海行廊再没有做过那一夜的梦,是因为,那并不是一场梦。
  若是他那一夜就察觉到这不是梦,一切,本可以不是这样。
  他应该知道的——这样多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又怎么会突然地能梦见?
  相顾无言,她觉得仍有些醉意,说:“不说啦不说啦……唔,抽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么?”
  他顿了一顿,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那句话,念了出来。
  “休恋逝水。”
  “苦海回身。”
  “早悟兰因。”
  但又怎么能回身?他早已经,万劫不复。
 
 
第118章 半魂阶上莫回头
  近日, 她仍时常晕倒。
  老国医所说的两年,她忖度,大抵还是往好了说的, 哄哥哥开心的;她也晓得,哥哥要这样急地替她筹谋婚事,也是为了这个。
  哥哥想要让她能风风光光地嫁个顶好的男儿, 哪怕是为数不多的时日,都能备受呵护,死后亦能青史留名。
  哥哥的想法,却不是她的所愿。她以前所愿的不过是活着;然而它破碎得那么彻底。现下, 她想她得快点换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 令她来到人间的一场人生,不至于遗憾得彻彻底底。
  在五月的第四回 从昏迷中, 她梦到了许多。
  小时候,她困在花夜楼巴掌大的后院里许多年。
  十七岁, 她困在了比花夜楼稍大的谧园,三年。
  二十岁,她困在了比谧园稍大的大兴宫, 又三年。
  她的人生像永远被禁锢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地方, 抬眼, 只能望见四四方方的天空, 一块比一块大, 却总有尽头,总有墙壁, 将她与世隔绝。天下之大, 她还没有好好地看过。
  倘使人生当真走到了尽头, 她愿意用为数不多的时日, 去看一看四方天地之外的风景。
  星河浩瀚,山川无限,世上本有太多遗憾。
  醒来时,她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
  “什么?小宛,你要出去游山玩水?”
  叶琅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颤颤贴了贴她的额头。
  她的容色愈发苍白了,大抵这最近的一病曝出那些深入了骨子里的痼疾,再不能粉饰太平。虽然病弱苍白,她仍然倾国倾城。她纤纤亭亭地立在他的面前,轻轻一笑,说:“哥哥,我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的前半生,囚禁在一个接一个的牢笼。”她的目光虚无起来,似陷入了回忆,“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哥哥,我想用一生填补这些遗憾。”
  她读过那样多经书,但时至今日,还是不曾参悟那些四大皆空的道理,佛说转世轮回因果报应,可她却不怎么信——人,怎么会有来生?
  ——
  午后刚逢雨晴,哪知不到半刻又瓢泼起来,长武街上行人纷纷四下躲雨,却望到在雨色里辘辘地行过一辆鹤头车舆。
  车舆过后,凑到了一处躲雨的屋檐下的人便议论开来,说:“那不是岐川殿下的车驾么?”
  “下这样大的雨,殿下这是去哪儿?”
  另一人说:“我听闻最近,殿下身边多了个美貌的小郎君,颇是宠爱,时常出去同游。”
  “哦?可是那卫姓的小郎君?听说是钤京的小倌出身,不晓得怎样便入了岐川殿下的眼……”
  “闻说他容色俊美非常,那一夜——”
  朝野上下的贵族男子都没能入得了岐川殿下的眼,独独这位卫郎君,与众不同。
  至于殿下为什么连小公子都没有带,却只带了卫明一个人,坊间众说纷纭,但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大家只好猜测,大概卫明长得太好看了,以至于殿下觉得缺之不可。
  小宛也很是无语地看着这个男人——他到底是如何能够避开重重守卫,偷偷地跑到她的车底下呆着,等到驿站稍事休息的时候钻了出来,令她屡次张嘴,面对他这副可怜样儿都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居然还这样质问她,仿佛她是个负心薄幸人,把他给抛弃了一样,她这般一下子落了下风,支支吾吾道:“我……”但刚支吾出一字,便猛地想起,他又占了什么理了,她直了直背脊:“出去玩啊。……你怎么跟来了?”
  他蹙着眉,似水中月破碎一池,镜里花蒙上尘埃,他沉默了很久,只是望她,最后嗓音喑哑地低声哀求,说:“别不要我。”
  别不要我。
  她诧异地望着他,看他眼中无限哀伤,她从未想象过与他容貌相似的那个人说出这种做小伏低的话的情景,现下看到,也只觉得恍然。
  她恍了恍神。
  她说:“怎么会,我只是出去玩,又不是不回去了。”
  可他薄唇微张,轻轻摇了摇头:“直觉说,你一走就不会回来了。我不能冒着任何……任何失去你的风险。”
  兀然地,天空落起了小雨,落在她眼睫上。像一颗久久未落的泪珠,模糊去眼前的风景人物。
  这一刻是这么久,久到连一呼一吸,都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样久的时间里,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但直到最后,风里雨里,她只听到他轻轻地唤着,“小宛。”
  小宛心想,她还是败下阵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离开你。”
  小宛怔了怔,过后,跺了跺脚,涨红了脸:“你——”
  他的细密的眼睫微微翕动着,像密雨落下荷叶风动,嘴角漾开一点笑来,说:“我怎么了?”
  她哭丧着脸:“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驿站,又没有什么风景,你就随随便便表白啦?呜……”
  谁能拒绝一个这样好看的男人,这样深情款款地唤着你的名字,还把你搂在怀里,亲了亲你的眼睛呢?
  而且,他只属于你一个人。
  既不用将心分成千千万万份,给他的万千子民无数臣工;也不用在一颗心上打七个孔,每天算计这算计那;他只属于你,他只给你打伞,只给你做饭,只给你添衣,只给你烹茶;他只跟着你的脚步,说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他都不要离开你。
  小宛觉得和他一起很快乐。
  因是微服出来玩,许多事都得亲自动手,但有他在,她大多时候都不用动脑子,他就会替她规划打点好一切,这点令她十分欣慰。
  哪怕是她无意中提过一句想去哪里,想看什么,他似都能满足她的心愿,给她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烟波湖上泛轻舟,得选午夜时分,月圆之时。烟波月上,朦朦胧胧,泛舟湖上,掬水捧月。烟波湖以南的幽华寺盛名的是他们赠给祈福香客的枣木梳。”
  他拿那把枣木梳给坐在妆镜前的小宛细细梳理长发,这泼墨般的长发垂落背后,握在手里仿佛都要流淌而去。
  “枣木梳有什么特别的么?”她半侧着头,问。
  他的拇指摩挲着梳子上刻的四个字——永结同心——据说这一把是幽华寺的定善长老亲自刻的。
  他轻轻说:“据说用这梳子梳过头发的男女,便能永结同心。”
  她笑道:“这你也信呐?”
  他说:“总要试一试。”说着,他将梳子抽离她的发梢,捋过自己的长发,也从头梳到了尾。
  南海的珊瑚洲远离世俗,她提起想要看海潮时,从未想过他能寻到这样一处世外桃源。碧海蓝天,鱼龙潜跃,她第一次见这样碧蓝碧蓝的海,广阔得看不到尽头。
  在这样的天地间,人仿佛渺小得可怕。
  到了夜里,轰隆的潮声响起,月亮正圆,她赤着脚走到海滩上。
  潮水从远方袭来,月亮特别的亮,照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沐浴在银辉之下,踩着松软的沙滩,风吹着她的裙裳,不远处的礁石旁,她忽然望见卫明在安放一盏小小的灯。
  那一灯如豆,任风怎样吹拂都堪堪未灭。
  她好奇地走过去。
  柔和的月光洒落,伴随着潮水声,她轻轻停在礁石旁,扶着膝弯腰看着这盏琉璃灯,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放一盏灯?”
  他忙于让这盏灯稳稳地立住不倒,不晓得用来什么方法,她伸手用力推了一把,果真推不动。他一面做,一面说道:“这样,他日你再来到这个地方,看到这盏灯就能想起,今时今日我们曾经一起在这里做过的事情。”
  她红了红脸:“怎么搞得好像……好像我们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抬起眼来笑着看她,素白的袍子在月光下格外夺目。他说:“那我们可以做一点。”
  月光下,他的容颜似月皎皎,让她看呆了片刻。也是这片刻怔忪,让她呆呆地被他拥进怀中,她有些僵硬,呼吸仿佛都乱了节拍,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莫名的悸动,这样的悸动,她觉得熟悉而陌生。
  潮声太大。潮水拍击着海岸,此夜月圆万里。
  一夜过后,她浑身酸痛地醒过来时,却发觉他并不在跟前。她走出他们住的这间茅草屋,珊瑚洲上草木茂盛,清早,凉风拂面,她穿着风在蓁蓁草木间找到了那个白衣身影。
  他不知在做什么,扶着一棵树,背对着她。
  她走过去时,他也没有发觉;但她直觉他是发觉了的,他的手中有一捧雪白的不知名小花,她出声询问后,他便笑说这都是给她采的。
  她心宽,不疑有他,欢喜地应了,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他一定有什么在瞒着她。
  他们从南海顺着谏江一路向北,折去江南第一山雨衡山,她想要登上梅花峰去看传说中的十里云海。
  她问当地的人,那些人都说:“梅花峰么?晴日里梅花峰多雾,见不到云海;但是雨天,峰高山险,若是要上峰,便很难了。”
  她正惆怅世间安得双全法,卫明就说:“这没有他们说的那样难。”
  她半信半疑地说:“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他微微一笑,眼神坚定地望着她,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雨后。
  半山腰上已经云雾缭绕,她断不该信了这个男人的鬼话,说什么很容易,只要走对了路;于是她便听从他的主意,走了这样一条临边就是峭壁悬崖的绝路,若不是她心大,只怕腿都要打哆嗦,何况是沿着这羊肠小径上得峰顶。
  终于,她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唉声叹气说:“我爬不动了。”
  她原以为他要说“那我们一道下山吧”,毕竟他看起来也是这样弱不禁风;但他没有,眼里闪过了什么,却说:“我背你。”
  “背我……?”
  她诧异说,睁大了双眼,仿佛在说“你在逗我么”,但他神色认真,没有一点造假,她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破绽,不由说:“还是我自己……啊!”
  大抵她犹豫的时间太长,他已上前来,毫无预兆地就把她强势背起来,小宛觉得他的步子实在很稳很叫人安心,但也不由担心这若是一个不小心可就掉下去连命都没有了。
  即使如此,他的后背也是这样让人觉得坚实可靠,她心满意足地靠在他的背上,却在这时闻到了一线不寻常的香气。
  雨雾的清爽气息中,这缕香气突兀而隐匿,若不留神,是压根注意不到的。
  这不是他一贯用来熏香的那种香气。
  但是,她又宽慰自己,也许是他换了种熏香也说不定,没有深思。
  登上梅花峰的一路好似太漫长。漫长到她都快要睡着了。
  她还以为他背着她是要施展什么绝世的轻功,但他竟然真的是一步一步爬上山,她半梦半醒时分,还看到他额头不断渗出的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饶是如此,也不妨碍拂在雾色中的他如此美貌。
  她笑了出来。
  沿着盘山小路缓缓而上,远远看去,绝壁间两个人在雨雾茫茫里若隐若现。
  有打柴的樵夫望到了,只是感慨,这样多年,竟然还是有人信那个传说。
  上梅花峰有三条路,第一条路从前山上峰,第二条路从后山绕道,第三条路便是峭壁之间的半魂阶。
  半魂阶有句俚语叫,“半魂阶上莫回头”。回头若望到来时险路,几乎都会被吓掉一半魂儿,得了这样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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