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顾之时身形挺立,两眼幽幽的迅速移动到她跟前,低声喝道:“什么人?”伸手就要擒住她的脖子。
他身上酒气熏天混合着浓浓的脂粉香味,难闻的紧。
项禾皱眉侧身躲避,脚底生风想要走掉,她想着快点躲开这个醉鬼就好了。
顾之时却鬼魅一般追了上来,身手敏捷,丝毫不像醉酒的人。
项禾边躲边跟顾之时拆招。
她武功是祖母亲手教导,虽师承武宗山刚健风格,招式却更多了灵巧多变。顾之时则是实打实的实战派,手脚简练招招制敌。
项禾不想纠缠,她边躲避顾之时的追击,边朗声说道:“将军,在下项禾,雁不度师侄,方才得罪了。请将军停手可好?”
打得越来越起劲儿的顾之时收敛周遭的杀气,却没有打算让她离开。他眼神迷幻的说道:“既然得罪了,就得罪到底吧。难得遇上高手,来来来,咱们再战!”
项禾气苦,这个顾将军居然借酒装疯起来。顾之时步步紧逼,她只得小心应对。眨眼间二人你来我往几十招,不见胜负。
顾之时看出项禾一心想溜,出招只守不攻。好不容易棋逢对手还没切磋到点子上,怎么可能放她走?他招式越发刁钻诡异,像是猫捉老鼠一般吊着项禾四处不得突围。
项禾看出他的坏心思,顿时恼怒。树木间一个纵跃回身,利落甩手抽出腰间的银索流星锤,照着顾之时的小腿像一条银蛇一样缠了上去。
顾之时抽腿后撤,腾空跃起,一掌拍向项禾面门,一掌劈下去欲夺她手上的银索。
哪想项禾不但不躲反而向他冲来,她手腕抖动,流星锤瞬间改变方向,从顾之时的腰间缠了上去。这锤子像是会跑的一颗小球从腰到胳膊,瞬间绑上。
趁着顾之时稍微愣住的一刹那,项禾错身而过,从他腿上又缠了两道,然后双手一使劲儿飞身奔跑。
顾之时只觉得自己倒退几下,后背咣当撞在树上,自己被她五花大绑的捆在树上了。
项禾拍拍手走到他跟前,眼角微挑,抱拳说道:“将军,得罪了。在下给您松绑,不再动手,可好?”
顾之时刚要说“好”,一张嘴,肚子里翻江倒海,对着项禾哇的一声,连续吐出许多污糟,顿时她衣衫鞋上都是黏答答的呕吐物,酸气熏天。
项禾不可思议的看向顾之时,顾之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吐完他也差不多清醒了,顿时也一脸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干笑。
浓重的酒糟味儿混合着食物的腐败味儿太恶心,项禾实在忍不住也吐了。吐了一气,她好歹缓了一口气,然后黑着脸,头也不回就走了。
此处僻静,护院半个时辰巡逻一趟。顾念才走不久,二人交手也就一刻钟。此时,被绑在树上的顾之时大将军,心里有些悲凉,也有些愧疚:真不该一时兴起,坏了不跟女人动手的规矩。
第7章 催婚(捉虫)
且不说顾念回来一脸惊诧的看见身手非凡的顾之时被绑树上,那场面该有多惊悚,顾之时被放下来后小心翼翼的收起那柄银索流星锤,脸上还有愧疚和羞涩的样子,更让顾念震惊!
难不成将军突然转性,历来软玉温香的口味一夜之间,不,半个时辰之间就变成了霹雳娇娃?
憨厚老实模样的顾念心里惊涛骇浪拍打,也没敢问出来。
他扶着顾之时,边走边说:“世子,公主已经歇下。您院子英琪已经收拾妥当,回去就可安歇。”
顾之时晕晕乎乎的嗯一声,今晚酒够烈,人够美,切磋够劲儿,美中不足的就是吐对手一身。但是喝太多酒,刚才打斗一番后劲儿又上头,他现在只想早点倒在床上,痛快睡一觉。
翌日太阳高起,顾之时才从宿醉中醒过来。收拾一番到公主的院子里请安,正巧碰上雁不度从里往外走。
二人互相问候,雁不度本来想走,顾之时却伸手拦住他,咳嗽一声问道:“雁先生,令师侄今日可安好?”
雁不度转头看着他,脑子里嗖闪过一个念头,目光有些审视,慢慢的回答:“很好。”
顾之时又咳嗽一下,说:“那就好,那就好。”
雁不度看看他,抬脚出门离开。
顾之时咂么咂么嘴,心想:打输了不要紧,吐人一身终究不对。得找个机会当面陪个不是,把武器还给人家。
进到屋里,看见安平公主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邻窗梅花缠腿黄花梨木桌子旁翻捡东西。
他走过去,公主招手让他走到近前,手一指桌面,开心的说道:“今年你舅舅打算在宫宴上,让皇后给刚建府的三皇子四皇子相看王妃。想着你也老大不小了,皇后便着人送来一份参加宫宴的各府适龄千金画像名帖。我瞧见几个不错,你正巧来,自己看看如何?相中了,娘就让皇后直接赐婚。”
顾之时顿时想拒绝,不过还是在公主期盼的目光中,假意挑选一番。他抽出几个,连同公主选好的放一起,才皱着眉头说:“娘,你看这哪有合适的?不是年纪小就是画的丑,你看这模样干瘦干瘦的,风一吹就跑。跟我去边关,马都不会骑,我不得天天背着抱着啊?想想就麻烦!”
公主无奈的看着他,知道他不愿意成婚,还是劝说道:“你成家了,娘才放心。去边关又不是非得骑马,还能坐车。你别糊弄我,今年无论如何也得有个章程。挑个年纪小的也成,等聘礼请期礼仪走完,也得三年,你下次回来正好成婚。”
顾之时笑嘻嘻的扶着公主坐下,安慰她说:“好好好,下次回来就成婚。这次就先别选了呗?既然是给皇子选妃,咱们就别插一手了。”
公主想了想,也有道理。虽然圣人是弟弟,但是选妃关乎皇家事体,不临时插一脚也好。
她抬头看看自己的儿子,脚蹬皂色登云靴,身着玄色暗纹宽袖外裳,腰间羊脂玉腰带轻拢,墨色长发别着一根温润精英白玉簪,很正式的衣装。
她问道:“之时这是要出去?晚上回娘这里吃饭吗?”
顾之时笑着说:“一会儿去崇文书院拜访王掌院,晚上和礼部侍郎的公子陈博然小聚,娘就不用等我用晚膳了。”
公主听了微微皱眉,说道:“那陈博然是名满京城的浪荡子,你们?”
顾之时赶忙说道:“博然是心性坦荡之人。娘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出门走了。”说完,不等公主挽留,大步迈向门外。
公主看着他身影不见了,才对身旁的方嬷嬷说:“他这般模样,我真早该给他娶个媳妇,让他有个约束。”
方嬷嬷给公主续上茶水,劝慰道:“世子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自有他的打算,公主不必担忧。”
公主叹了口气,说:“哪能不忧心的呢?”翻了翻桌子上的名帖,都是容貌德行俱佳的名门千金,可惜她儿子一个也没看上,她不由得问道:“你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方嬷嬷静静的给公主揉肩膀,并没有回答。
雁不度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见项禾捏着鼻子手里拎着个包袱,准备往外走。
他叫住项禾,问道:“你干什么去?”
项禾晃晃手里的包袱,瓮声瓮气的说:“扔破烂。”
雁不度走到近前,一股酸臭味传过来,他又退回门廊上。
项禾嫌弃的看他一眼抬腿往外走,雁不度在身后喊道:“快去快回啊,一会儿帮我跑趟腿儿。”
项禾头也没回,一溜烟不见了。不多时,她空手回来,雁不度正在院子里晒药。
看她进来,雁不度便对她说,让她去大门等着掌管外院的八品管事金司丞,见到人后跟着车队去西城那边救济百姓。每年公主都会做很多善事,为了给边疆的儿子集福气。
今天车队里大夫人手不够,缺个抓药材的伙计,雁不度听公主早上说了一句,正好项禾悠闲,便让她过去帮忙。
临出门时,雁不度见项禾空手出门,他问:“你的那个锤子呢?”
项禾想想就是气,说道:“丢了。”昨天绑将军用了,现在她也不敢去清醒的将军那里去要,想着等将军回边关时,她再悄悄的去他院子里“拿”,现在就先“寄放”在他那吧。
雁不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你怎么没把自己弄丢了。等我一下。”说完进去拿出一柄短匕首递给项禾,叮嘱她:“有危险赶紧跑。”
项禾打开一看,精巧锋利,正好可以藏在靴子里。她点点头,开心去大门外找人去了。
金司丞带着车队去往西城。生活在这里的,大部分是军户。征战沙场退下来的伤兵老兵,回到京城便安置在这边。每年节日,公主便着人送药给伤兵,今年也是如此。
项禾跟着车队到了以后,金司丞找到善堂医馆,让医馆的伙计寻来里正,交代好事情的章程。一炷香的时间,需要看病的人陆陆续续的来到医馆外,不一会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第8章 男女
日上中天,项禾看着病人渐渐变少,善堂里伙计能忙乎过来,便跟金司丞告假,进到后院悄悄数了数兜里银两,这是涡阳侯府老夫人那天给她的一部分。她琢磨着攒差不多了就跑路。出来却见到顾念站在善堂外面,正跟金司丞商量着什么。
金司丞看见项禾,招手让她过去,温和的说:“项公子,正要麻烦您。”
项禾点点头,她今天就是来帮忙的。
金司丞看她没有推辞,接着说道:“顾参将要给西街二甲的军户送药,那户人家情况有些特殊,需要懂医的人看诊当下情况,确认详情才好继续用药。咱们这医师都走不开,伙计又不顶事儿,还得麻烦项公子跟着瞧瞧。”
项禾想了想,她只是略懂医药,便实话实说道:“司丞大人,我可以跟着去,但是我不会诊病。”
金司丞笑着说:“无妨,项公子主要辨别病人的病症,回来据实相告即可。”
项禾点点头,应了金司丞的话。二人同金司丞行礼拜别,往西街方向走去。
顾念向来和顾之时形影不离,现在单独出来办差,让项禾有些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与她无关,她也没问。
二人沿着西街主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拐进一片低矮的平房当中。平房简陋却干净,遇见路上的行人,男女老幼都会热情的跟顾念打招呼。
“没想到常年驻守边关的参将,居然在京城还有人认识。”项禾心里默默想。
“项公子是不是好奇,怎么会有人这么多人认识我?”顾念边走边笑着问项禾。
项禾不好意思笑笑,可能是自己的眼神太明显了,她还是说道:“确实。顾参将久居边关,和这儿的人很熟,确实有些吃惊。”
小路曲曲折折,顾念在前面边走边说:“这里多数都十几年来从西北边关退下来的军人。我跟着将军在那边也有十三年,将军和众将士同吃同住,大家自然熟悉。”
项禾听后好奇问道:“将军没有自己的府邸吗?怎么可能一直和将士们一起?”
顾念在一户长着高高柳树的人家门前停下,笑着摇摇头,否定了项禾的问题,却没做解释。
项禾不解其中原由,只好说:“看来戏文果然骗人,将军也比较穷。”
顾念哈哈大笑,说:“戏文没有骗人只是夸大了一些,将军嘛,也不穷。”然后伸手指了指眼前的人家,说道:“到了,项公子。”
这户人家小院不大,大门敞开,院子里干净整洁,门口还堆着一堆药渣子。
二人来到门前,敲了敲门扉,顾念大声喊道:“柳铁匠在家吗?”
声音刚落,只见屋里快步走出一位深眸大眼的青年,一脸惊喜的看着顾念,大声喊道:“顾参将,真的是您啊?”
顾念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你个柳长材,壮实了不少!看来在京城过得不错。”
柳长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拉着顾念往院里走,嘴里说着:“快进来,快进来。您几时回的京城?顾将军呢?您是来看我爹的吧?”
顾念没躲开,他边走边回头示意项禾跟上,说道:“来看看你爹的身体如何了,顾将军很惦记。”
柳长材说道:“京城冬天温和,比开春在西北那时候好多了。”
二人跟着柳长材往里走,到门口时屋内迎出一位面目稍显沧桑的胡人女子,年纪约四十多岁。柳长材唤了一声“娘”。
只见她走到门口,先给顾念行礼,然后字正腔圆的说道:“听说将军回京,我家老头子就一直盼着将军或参将能来。这不,一早起来就等着参将呢。”
进到屋里,柳铁匠激动的在椅子上伸出手,笑容满面的邀请顾念坐下。
顾念坐好,二人闲叙几句家常说说近况之后,他跟柳铁匠说道:“将军很惦念你。今天来,让医师看看你的状况,回头把药配齐,你安心养着。”
他说完,项禾这才上前。一番诊断,项禾示意诊断完毕。顾念又安慰一番柳家人,他们才离去。
柳家人言语间对顾之时的感念,让项禾心里不得不重新想了一下他这个人。
家世显赫,少年成名,手握重兵,威震四野。如果是她看到整日醉醺醺放浪的样子,或者传说中沉迷酒色的权势之徒,是不可能得到这许多人真诚的惦念。
回来的路上,她问道:“公主已经妥善安顿好这些人,你家顾将军还用事事过心吗?”
顾念面色严肃且理所当然的说:“当然。同袍情谊,过命之交。”
项禾心里品味这八个字的分量,嘴上问道:“顾将军……”
顾念侧耳听她说,项禾想了想,却把话咽了下去。
回到善堂,今日的药品发放完毕。
跟金司丞和医师说完柳铁匠的情况,金司丞便对项禾说道:“今日脉案还需劳烦项公子带给雁大夫,请他过目。”
项禾点点头,看大家收拾得当,不需要她帮忙,便跟着顾念先走一步。
天色尚早,沿着西城宽阔的平板路慢慢骑马,正好可以看看装饰的花红柳绿街边风景。年关腊月底,街边的店铺或者小摊正是忙碌时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项禾正看着高兴,却在大街旁的一个茶寮二楼窗户上,明晃晃的挂着一个胡萝卜。那是她跟苏城月小时候捣乱时候的暗号,哪里有胡萝卜哪里就是他们见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