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上次还不够,这次又来挑衅,她问小葱:“具体怎么回事?”
她没发觉,她的心里已经站在了何氏这一边,不管小葱怎么说,她都觉得是对方不对,何况小葱也是自己人。
所以说,人都是有亲疏的。
小葱只得边走边说。
情况和闻予锦想的差不多,这回找事儿的不是观文殿大学士的夫人朱氏,而是她的姐姐,姑且称作大朱氏吧。大朱氏的夫婿官阶四品,但她的公爹是当今的太子太傅范攸。
她自认为比妹妹手段高明,也没怎么样何氏,只是加入到那边高阶命妇聊天的圈子,将话头引到了何氏听不懂答不上来的地方,让众人嘲笑何氏。
何氏从来都不是吃素的,儿子没醒的时候她都敢动手,何况是现在。
几个来回之后,大朱氏微微一激,这不就动起手来了。
闻予锦担心何氏吃亏,又担心得罪制宴的曹驸马家,毕竟人家筹备一场宴会不容易。往常听说过男宾们有打起来的,她这位婆母大人简直要掀起女子搏斗的风潮啊。
她跟着小葱穿过曲水环绕的假山,等来到近前的时候,大朱氏的钗环都被打掉了,绣鞋也掉了一只,披发覆面,叫声凄厉,脖子上隐约能看见一道红痕。
闻予锦连忙上前扯开何氏:“母亲,母亲?快停手!”
何氏见她来了,竟然还能笑出来,然后从大朱氏身上起来。
闻予锦忙去查看她浑身上下:“可有受伤?”
打都打了,何氏笑得怡然不惧:“就她?又矮又圆的饭桶一个,她能伤得着我?”
杀人诛心啦,你说谁又矮又圆?大朱氏一听,挣扎着爬起来,又要来撕扯何氏,却被公主府的婆子们拉住了。
闻予锦无奈的叹气:“娘啊,打人怎么说都是我们没理,一会儿公主来了您可千万不要这样。”
何氏一愣:“你喊我啥?”她更高兴了,她喊“娘”了,这可比那文绉绉的“母亲大人”要强太多了,她把闻予锦拉到身后:“别怕,出了事也是娘惹的,不关你的事。”
都是徐家的媳妇,真出了事,谁能置身事外?
闻予锦思绪转得飞快,思讨着如何收场。
没一会儿,康成公主和曹驸马来了。
苦主大朱氏立即站了起来,嘤嘤的哭着:“公主,请公主为我做主啊!”
康成公主的脸色十分不好,这办宴还办出仇来了,偏偏双方几乎代表了当朝最有权势的文武砥柱,哪一个都开罪不得。这个何氏也真是的,身为公主都不敢说打就打,她竟然直接就动手了?
无外乎坊间传她乃真猛虎也。
有人打场面话,说着“想来都是一场误会”,康成点点头,总算是有拎得清的,给她个台阶她也好糊弄过去。
这事儿她断不了也不会断,今天这么一闹,御史自然会参,还是让管家烦恼去吧。
大朱氏还不甘心,已经出丑了,公道还没讨回来,她怎么能善罢甘休?
但康成一个眼色,立即有孔武有力的婆子把她架了起来:“奴婢们带夫人去更衣。”
那头,也有婆子站在何氏跟前,但她们不敢动手,听说这位国公夫人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她们没有大朱氏的底气也没有这个胆子。
闻予锦便道:“娘,我扶您去整妆吧。”
何氏点点头。
两个婆子心里一松,领着她们去更衣,自然不能去大朱氏的那一边,而是去了另外一个方向,何氏的钗环也松了,整整妆也是时候回府了。
月亮还没有完全圆满,华光清浅,两个婆子在前头打着灯笼,闻予锦忽然停了下来:“还有多久?”这也太远了些,开始她还能记得几个亭子,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何氏反手握住她的手,与那两个婆子道:“我们不去了,直接回家!”
两个婆子赔笑道:“就在前头了,二位贵客可看到前头的灯光了?都走到这里了,不差这几步了吧?”
何氏本不是计较外表的人,钗环乱了扶一扶也就是了,但大朱氏打不过她,却往她身上吐了两口唾沫,不疼不痒的留在她衣襟上头,简直能恶心死人。没想到这种面上和善斯文的贵妇,底下竟然这么无赖。
为着这个,她才想换身衣裳。
既然快要到了,她便道:“那走吧,快着点儿。”
闻予锦点点头,跟着她加快步子,终于看到“雪隐”[2]两个字。
里头自有准备好的衣裳,何氏在里头换衣服,她便在门口候着。
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摩挲了两下双侧的手臂,才进八月,晚上的风竟这么凉了么?不过空气里,确实能闻得到隐隐约约的桂花馥郁。
阶前摆了几盆万龄菊,间或夹杂着几盆白色檀心的木香菊,夜色下也很是喜人。
两只雀儿落在一支老竹上,啾啾唧唧。
闻予锦再度拢了拢肩膀,刚才走得急,小葱和菘蓝都没跟来?婆母进去的时间有点久了,她不由的回望了一眼,就在这时,鼻尖忽然钻进来一股似麝非麝、似花非花的香气来。
她要探究,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
等再醒来的时候,周围全是陌生的。
软绵如云朵的床榻,藕丝褐的轻容[3]幔帐被放了下来,她知道不对,想要动一动,但身上的力气就如同抽干了一般,而且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不会是……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三朝枢密院,九子进士公\"出自宋代典故,形容门弟显赫,指的是王博文家族,这里全是借用,文中人物与历史人物无关
[2]雪隐,佛教语,更衣室、厕所的雅称
[3]轻容,指不带花纹的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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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心里一生出这个不好的念头,她想要离开的意愿更强烈了。
然而,脑袋昏昏沉沉,似有一团秽物搅动的耳边昏聩作响,她刚挪动一点儿位置,脑袋就是一阵翁鸣,不光如此,那种灼热和饥.渴感更明显了。
她挣扎着叫了两声,声音如同猫儿的低语,过于缠绵磨人,她连忙闭嘴,心中已经肯定了那个猜测。
她咬唇,任由恨意汹涌,以抵抗身上那难捱的燥热。
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丝竹之声传来,闻予锦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供那些醉酒的男客小憩的地方!
果然,像是佐证她的猜测一般,房门“吱呀”一声忽然开了,两个小厮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丢在床上,闻予锦赶紧闭上眼睛。
待听到房门关上之后,才去查看。
床头的案几上只燃着一盏灯,光线暗淡,但越是这样的光影越带着几分朦胧的美来。
男人在她旁边躺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屋子里全是熏人的酒气,但他生得太好了,灯下看美人,仿佛是玉为骨肉雪做肤,清冷矜贵,偏偏嘴唇那样的红,就好像等着她去采撷的果子……他好像还睁了睁眼。
她太渴了,想扑上去……
“啪!”闻予锦扇了自己一巴掌。
告诫自己说,你现在被药效控制着,就是头野猪也能看出花来,千万不要冲动,你可是要当个快乐富婆的人,将来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千万不能因为一棵小树苗功败垂成,错失一片森林那不得毁得肠子都青了?
可是,再看一眼,这小树苗也好香的样子……他就在自己旁边哎!
身上似有蚂蚁啃噬,脑子里两个想法都快要打起来了。
她摇摇头,嘟囔道:“不行……床上这个的长相,我不喜欢,换一个!我要……我要……”
要什么样的?想着想着,她脑子竟然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徐叡!
闻予锦惊叫一声,东家怎么冒出来了?他好凶的。
因着这个她清醒了一瞬,也就是借着这一瞬,她狠狠地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房间里立时便充斥起鲜血的味道。
但这还不够。
她借着疼痛带来的片刻清醒,一个翻身越过了男人,跳到了床下。
过程中,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因为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原主一直惦记着的钟亦澄。
屋子里立着一个衣柜,她想要爬过去,但距离太远了,想了想,她直接钻进了床底。
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上那种如同万蚁啃噬的酥麻感稍微消减了一些,但药效似乎还在逐步起效,没过多久,她的神志又开始不清醒了,本能终于占了上风,她狠下心,在流血的伤口上又咬了一口。
呜呜,好他.娘的疼!
嘴巴里都是血腥味,还是她自己的血,她委屈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她只不过想当个快乐的寡妇,也没招谁惹谁吧?怎么就混得这么惨啊……
她觉得自己就是地里飘零的小白菜,凄惨的快要不行了。
案几上的灯烛忽然大幅度的晃了晃,是有人推开了门。
闻予锦趴在床底,能看到一双黑布单靴,是个男人,他在屋里走了一圈,还打开衣柜看了一眼,然后小声的呼道:“闻予锦?你在么?在哪里?”
好半晌,只有床上钟亦澄的平稳的呼吸声,男人要离开之前,终于传来一声委屈又娇锦的哭声:“呜……我在这里,是胡子叔叔么?”
徐叡猛然回头,蹲下。
赶过来之前,他想象过无数种情形,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因为那药猛烈无比,他当年扛过去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想,或许见到闻予锦的时候,错误已经铸成。
所以,当他看到闻予锦眉眼泛.红,血迹和泪水混在一起糊了一脸,小声呜咽着又偏偏咬牙不肯发出那本能的声音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像是憋闷燥热的炎下,忽而来了一阵凉风,穿过他涤荡着他,让他浑身飒爽。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有悲剧还没有发生的喜悦,但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她是娇弱的,但她又是敢抗争的。
床底下空间很大,闻予锦缩在最里面,徐叡伸出手:“是我。”
闻予锦慢慢的往外爬,然后把手递给他,徐叡将她拉出来,下一瞬闻予锦一下子就扑到了他身上,呜咽着道:“明明是你惹的祸,却报复到我身上来了!我好难受……呜呜呜……这回,我要好多好多的钱,才能继续为你办事。”
要钱?徐叡刚酝酿的情绪瞬间中断,不由微微一讪:“好。给你很多很多的钱。”
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
自从自己醒来,她做不成寡妇,又不断传出两人恩爱的消息之后,别家女眷对她是不屑和嫉妒并存,说起来很矛盾,之前自己没坠马昏迷的时候议亲,那些贵女跑得比马车都快。
怎么自己有了媳妇,她们还会嫉妒自己的媳妇?
他想了半天没想通,还是那天去驯马才恍然明白出一点儿意思来。
他好比是最烈的马,她们不是不想要,只是他太危险,她们自知驯服不了,便只能躲远了看着,不过大家都驯服不了,她们也没什么遗憾,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明明看上去是个弱鸡、哪里都不如她们的人却做到了。
他当然不是马,也没有被闻予锦驯服,但这个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比喻确实让他茅塞顿开。
她招人嫉妒是真的,但是,这次的陷害实际上是冲着他来的。
如果闻予锦失贞,她或许无法活下去,而他这个绿云罩顶的,今后怕是再也没办法抬起头来了。
敢在公主府上动手,还特意把和她有过一段渊源的钟三也弄来了,可见不是泛泛之辈。闻予锦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惹上这样手段通天的仇人。
清明和惊蛰守在门口,听徐叡吩咐道:“把钟三扔出去。”
“是!”清明和惊蛰对视一眼,一人开窗一人托人,合力将醉醺醺的钟三带了出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叡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他将闻予锦打横抱起,又用斗篷罩在她身上,抬脚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蜂拥过来的男男女女。
人们脸上挂着的看好戏的神情还没有收敛,就收到了徐叡冷冷的扫视。
徐叡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后冷冷道:“内子累了,先失陪了。”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单纯的冷,但所有人都觉得不寒而栗,他们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啊,不过好像没有发生传闻中的事,人家夫妻两个好好的呢,有人反映过来:“刚才传信儿的小厮呢?那是谁家的家仆?这乱传消息,该拔舌头吧?”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但再也不敢议论闻予锦的事情,而是议论着怎么把那个报信的小厮揪出来,揪不出来也没关系,他们表明态度总能撇清吧?
不敢不撇清,徐家这对草莽父子,报复心可是极重的!
……
上马车之前,徐叡按住闻予锦作乱的手,冷着脸问谷雨:“老夫人情况如何?”
谷雨忙道:“孙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只是昏睡,其他无碍的。”
徐叡:“回府,天亮之前,我要知道事情的始末。”
谷雨一凛:“是!”
……
钟亦澄在一条浅溪中醒来,溪水刚好摸过他的半个身子,淹不死却能叫他立即清醒过来,口腔里还残留着微微的酒气,今天饮的罗浮春,不过是加了二十余味药材的小曲米酒,他怎么会醉得不省人事?
他酒量明明是可以的。
他从水里站了起来,先找两个童儿又找了个地方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和之前那身相差仿佛,不是有意根本看不出来。
等他回到席中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徐世子正怀抱着一人离开,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斗篷外露出的一双小巧精致的绣鞋,应该是名女眷。
钟亦澄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但原地聚集了一群人嘴里叽叽歪歪的讨论着什么,见他来了竟然都闭了嘴,而且还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去问,那些人又眼神躲闪,脸上还带着尴尬,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人群散去后,还是身边的书童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