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指的就是他那位好二叔了…
裴尧长叹一口气,像是叹息,实则正中下怀,“是啊,这样的人不配姓裴。”
裴堰明白其中关窍后,只是担忧表妹会不会受到牵连,一时之间露出不忍之色。
“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妥?”男人突兀的转了话音儿,其中隐约带着阴森之感。
裴堰忙再次作揖,“某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同姓之人难免深知内里旧事,怕世子爷日后会手下留情,后患无穷。”
望着堂中男子弯下的腰,裴尧目露赞赏,手中摩挲着玉印左右翻转,瞧他模样傅粉何郎,不想是个血性男儿,确有日后位极人臣的魄力。
“承德,亲自将人送回。”
裴堰私心里想去一趟清漪院,但此刻不是时候,算了,日后还有机会。
却不知道层层纱幔后,他的心上人正缚住双手双脚平躺在床榻之上。
“多谢世子。”同裴尧一样,裴堰对这位世子亦是很高评价,文武兼备,且如此年轻便登上至高地位,可见其心性坚定。
及至男子下楼离开,承武再次上前禀报。
缠枝大床上,俞寄蓉闭上眼,细细听着男子说话,小腿腹上丝丝拉拉的传来疼痛感,这一切都太可笑了,她们相离不过几尺,却无法相见。
这种难以启齿的痛苦彻底压垮了她,枕巾洇湿一片。
子时中,承德承武才退出去,圈椅里的裴尧捏着眉心闭上眼小憩,突兀的想起来床上还有个人,唤承德,“去取一瓶玉肌膏。”
玉肌膏呈乳白透明状,宫中专门给嫔妃准备的外伤药物,不仅可以止痛祛瘀,还能润肤调理,捞起裙摆,露出一片红肿之处,男人用手指剜出一块慢慢给她上药,知女人还没睡,故意用力揉搓,很快听得她急促的喘.息声…
俞寄蓉把脸埋在枕头里,暗骂他个通遍,好疼,好疼…
很快,听见旁侧床榻下陷的声音,且男人炙热的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
枕巾的颜色是浅霁,弄湿的一块很容易就会看出来,裴尧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前世她每一次的哭泣,委实烦的很。
语气生硬,“要哭就滚出去哭,别弄脏了我的地界…”
冲着外头高声一嗓子,“承德,滚上来把她送回去。”
连续两个滚字,明显觉出他心情的不好,俞寄蓉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再次骂了声疯子。
承德连滚带爬的上来,一瞧见床榻上的模样,立刻低下头去,裴尧猛然回头,面上如同覆上一层寒霜,“还愣着干什么?”
哎哟喂,这又是怎么惹着这尊煞神了?
无奈往前两步,躬身道,“还请姑娘下榻,奴才已备好轿子…”
俞寄蓉倒是真想起来,挣扎无果后,索性继续躺回去,偏着头看向承德,“我动不了,你过来给我松开。”
出口的声儿磁磁沙沙的,像一根根尖细的针往裴尧身体里钻,直扎的他浑身难受。
“你他妈的敢?”裴尧上前就是一脚,承德疼的缩着肩膀果断跪下认错,又是无妄之灾,表姑娘这是与他犯冲啊…
俞寄蓉是故意的,让这厮打了她两个丫鬟,一脚不足以泄气。
男人骤然回头,那眼神似乎真的要上前掐死她,“打你打的轻,是不是?”
俞寄蓉想起刚才那一顿鞭打,立刻蒙上一层灰暗,水润着眸子望向他,其中蓄上了泪。
前世他死后,也同父母一般在道清观立了长生灯,他的魂魄困在其中无法投胎转世,那之后,他的世界便是一片灰暗,有一日,终于有人去看望他,那个女人跪在蒲团上,应该也是如今这幅满脸泪意的模样,她说,世子表哥,蓉儿来看望你了…
承德吓的颤栗着胡思乱想,难不成主子爷有什么隐秘的爱好?
这也说不准,怪不得每次都见血,只是表姑娘如此瘦弱,怎能经得起风吹雨打的摧残啊?
不耐烦的瞥她一眼,“若是再哭,就把你扒光了扔湖里…”
俯身将她手腕和脚踝上的纱解开,斥道,“赶紧滚。”
他最讨厌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她哭。
女子揉着揉手腕,坐正了去穿鞋,承德始终跪趴着一动不敢动。
回到清漪院先去偏间看了秋白和宛白,三人抱头痛哭一阵,又说了些话,俞寄蓉才回房就寝。
躺下时抬起手腕盯着上面的红痕,心下戚戚然,刚才漱口好久,但还是抹不去那个男人的味道,他那样强硬,似疯魔了般对她,瞧今日势头,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恐怕,她是不能嫁给裴堰表哥了…
翌日晨起,秋白进来伺候她穿衣,走路一瘸一拐的,她看着心疼,这都是因她而起,“姐姐歇着吧,今日不用同我一起去。”
“那怎么行?”秋白将纱布褶好,“其实打的不重,只是声儿响。”
她岂能信?那个疯子打她都毫不手软。
“听我的,让宛白也歇着。”那厢宛白取了牛乳,还有一盒芙蓉糕,进来便念叨,“老夫人病重,昨日大夫换了好几茬,裴大人都发火了呢,只是不敢去找世子爷理论,真是窝囊…”
秋白点着她额头,“你这张嘴迟早要捅了大篓子…”
俞寄蓉笑笑没有说话,她也这么认为。
世子借着她的由头将小佛堂一把火点了,那相当于直接给了老夫人一巴掌,只怕日后,这府中太平不了…
近岁旦之日,府中上下都挂上了红灯笼,到处一片喜庆,只是慈安堂中药味浓厚,众人皆哀色。
去时床前还没人,只有几个婆子来来回回忙碌,见她来矮身行礼,竟难得恭敬,“表姑娘安好,老夫人睡着还未醒呢…”
“好。”在外堂寻把椅子坐下,闲来无事,便剥起橙子来,自打上次裴堰送来脐橙后,老夫人便喜爱上了吃橙子,去皮按照纹路一瓣一瓣的摆放在青花茶盘中。
不大会儿,姚嘉慧风风火火的进来,没瞧见她,径自进去嚷着,“祖母…”
旁侧伺候的心腹嬷嬷皱了下眉,到底轻声与她商量,“姑娘,老夫人正病着,您稍微晚些来,可好?”
姚嘉慧瞪圆了眼斥喝道,“你个黑了心的老婆子,这等大事还要我等,再过三天就大年了,我必须提前准备好…”
说罢一把将人推开,“靠边儿…”
“祖母,祖母,您快醒醒,婶娘刚才说祭天大典不带我去,您快同她说道说道,怎能撇下我呢?”
老夫人被她吵醒,眯着眼感觉嗓子发紧,闷咳起来,“咳咳咳…”
嬷嬷递上去一杯温水,“莫急,莫急…”
姚嘉慧急得火上房,蹲下了开始央求,“祖母,您上回说过带我去的…”
终于缓上来这口气,老夫人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发虚,“让儿媳来一趟…”
嬷嬷便派人去,须臾来个丫鬟禀,张凝芙的胎不稳,儿子连同裴雯都在跟前陪伴呢,她也着急,细问一番,放下心来,这可是盼了多年的孙子啊…
“祖母…”姚嘉慧依偎进她怀里撒娇,“婶娘身子也不好,让我陪着雯儿表妹一起去吧?”
“好,好…”老夫人心疼这个丫头,大老远的来京城,只为她一己私心。
目光悠远,总想从姚家出来位王妃,这是她的执念。
“太好了,那祖母休息,我这就出去置办衣裳…”说完兴高采烈的离开。
老夫人叹口气,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直至红日高悬,听得那边嬷嬷同人说话,“姑娘回去吧,这些橘子老夫人估摸着也不能吃,便都一起带走吧。”
“也是呢,早起的那些都缩了皮,我带回去吃,这些是刚剥的,万一祖母醒了,您端上去即可。”
女子的声音涩哑,不似嘉慧那样清脆好听,一听便知是谁。
“让她进来吧。”
老夫人不经常生病,有时小打小闹的几日就精神了,可今日一见,确实病容惨淡,鬓边发白,将老衰之势。
“祖母,可还难受?是不是该吃药了啊?”她在这儿一头晌,没见着端药来。
嬷嬷也劝,“是啊,老夫人不能使小性子不吃药啊?”
“忒苦,我没事呢。”老夫人没坐起来,望着俞寄蓉明眸皓齿的模样,一时起了疼爱之心,“蓉儿一直等在外头?”
嬷嬷温声道,“是啊,姑娘孝顺,还剥了许多橘子,您尝尝?”
金黄一瓣一瓣的,泛着清香甜蜜的味道,老夫人吃了两个口齿生津,便吩咐,“去端药来吧。”
嬷嬷高兴的应声下去,老夫人拽住她的手,长舒一口气,“还是蓉儿贴心,不枉费祖母当年救你一命。”
当年,她被少年的裴尧推进冰窟窿中,最后是老夫人救了她,且请了大夫,这才留住她一命。
“如今尧儿与我们生分了,祖母想求你一件事。”老夫人停下话儿,突然犀利的看向她,“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第17章 . 计划 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了
岁旦前一日,又飘起了纷纷细雪,雾雾霭霭,低云薄幕之时,一辆马车驶离了崇阳王府。
“姑娘,这可太欺负人了,临这大过年的,让您去庵里祈福,说的好听,是为老夫人祛痛除病,实际上就是瞧您软和面团好拿捏呢…”自打上来,宛白便喋喋不休,秋白惦念着自家姑娘的情绪,贴心呵护着,结果被宛白几句话就击个稀碎。
“宛白…”
秋白冲着她后背就是一巴掌,“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不能,凭什么让我少说?谁让她们先干出来这等损阴德的事来着?”宛白明媚的脸上尽是愤怒。
秋白瞧一眼自家姑娘,见她安安静静的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昨夜老夫人说非她不可的事情,就是去芦雪庵祈福,其中的意思,她好像没有弄明白,难道单纯就是为了教训她?亦或者给世子一个反击?
又或者,把她支出去,要做些什么?
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索性支撑着旁侧的小几,让秋白泡了壶茶喝,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芦雪庵对比道清观要远上许多,天蒙蒙亮时出发,如今日落西山了还未到,有些困乏的闭着眼,边听宛白停不下的嘴…
“明日就是祭天大典了,奴婢原本还寻思趁他们都不在府上,让薛大娘煮个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吃呢,这可好,明个儿大过年的,咱们吃什么?”
秋白提拎起小炉子上的银水壶添茶,心累的不想跟她搭话,否则就没完没了。
没人与她说话,自己也能,宛白拨弄开窗子一角,望了望,“这白茫茫一片的,鬼知道到没到?”
随即掀开棉帘子问车夫,车夫只道快了,让主子再等等。
秋白怕姑娘伤怀,半天挤出来一句话,“姑娘可饿了?还有早起剩的豆沙凉糕…”
宛白嘴厉,接茬道,“那玩意儿吃肚子里都是凉的,姑娘可别吃,咱们快到了,到时看尼姑们有没有热乎的吃食。”
这个地界,她们曾来过一次,还是三年前俞寄蓉突发重病,老夫人说有东西勾了她的魂魄,亲自送她来这庵上住了半月,果真回去就好了,有婆子嘴碎,曾说这座庵堂一直都是王府出钱修缮。
具体怎么回事,也弄不太清楚,俞寄蓉左思右想没寻出门道来,等下马车,雪也恰好停了,山间门口堆着层雪,正好有位师太开门打扫,见她来了,自是拜了声佛号,迎接入内。
之前住过的斋房还空着,俞寄蓉便宿在主院,秋白与宛白各自选了东西两个捎间,安置好衣物用品后,宛白出门去寻吃食,秋白伺候着她换衣裳,“这儿都是师太,这纱布可还要绑?”
“绑吧。”俞寄蓉低头扫了眼两处山峦,怎的憋了这么许久,丝毫不见瘦呢,真是愁人,“我都习惯了,哪儿日不带还觉得缺点什么…”
“姑娘还真是会宽慰个人。”秋白转身递上温湿的白巾。
擦了擦耳后和脖颈,递还过去。
不大会儿,宛白并着一位师太进来,“姑娘,这位是信阳师太。”
来人名号信阳,乃是庵中掌事者,笑意慈祥,与老夫人差不多年纪,“原来是俞姑娘,贫尼听闻崇阳王府来客,以为是老夫人亲自来到,故来拜访。”
这个信阳师太好生奇怪,这般急着过来,就为了见老夫人?
俞寄蓉矮身一礼,笑容清浅,目光清凌,“祖母近日身体欠佳,所以让小女来祈福十日。”
信阳师太听后换上关怀的神情,细问一番后,出了斋房。
等着人走远,俞寄蓉才想起来添香火的事,遂等明日罢。
宛白没带回什么,只是一碗阳春面,俞寄蓉不爱吃面,便挑了两筷子,又喝了两口汤,便给了她们俩。
这夜猛地换了地方,睡的愈加不好,起早昏昏沉沉的,拿凉水浸了浸才好些。
到前方的大殿中,遇见了正在早课的师太们,俞寄蓉便示意秋白将香火钱交给信阳师太,随后去了后边单殿边诵经边祈福。
午晌的斋饭不怎么好吃,回房时,宛白起了幺蛾子,“姑娘,今个儿过年,咱们下午不如偷溜下山去,那底下有可多好吃的了…”
俞寄蓉盯着她突然灵光闪现,默默念了一句,偷溜?
秋白不赞同,“这冰天雪地的,路又不好走,你别胡闹…”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是后悔不及。
宛白还待说,听见自家姑娘提高着声调喊她,“宛白,宛白…”
“哎,姑娘,我在呢…”
俞寄蓉沉了沉心,捋顺心中所想,前后踱步喊宛白,“宛白,你去让车夫套马…”
秋白以为姑娘真心动了,正要劝说,听着姑娘说出后一句话,“套马回趟王府,要快,最好明日你就能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