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歆然姣好的一张脸煞白如纸,华服袖下的手绞着手帕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才道,“可那日我去你府上拜访,你祖母字字句句分明是盼着你早些娶妻生子,你、这又是为何……”
第3章 需要的时候叫人家亲爱哒
“祖母年岁大了,刘小姐不必当真。”
话已至此,再纠缠下去便真的是不要姑娘家的矜持和脸面了,“是我唐突了。”
刘歆然匆匆丢下这一句就转身离去,背影颇有些狼狈。
慕容景仍是孑然一身无波无澜,没有丝毫伤了人家姑娘一片真挚芳心该有怜香惜玉的自觉,收回投落在宫墙拐角处的余光,抬脚缓步往自己府上马车停靠的方向行去。
当下正是初春时节,三月微暖的风别是和煦,约莫二十步路的空地停着太师府的马车,马车前,贴身随从林墨拽着马缰绳一个劲地用眼珠子给自家大人打眼色:
大人,公主在马车内!公主在咱们马车内啊!!您要不……先躲躲??
“你这双眼睛若是不想要了,本公主不介意辛苦点将它们剜掉。”
林墨浑身一僵,识时务侧身让道:“大人,请。”
马车帘安静垂落着,仿佛刚刚那一道懒散的嗓音不是从里边传出来的一般,匀称修长的手指挑开马车帘布,慕容景俯首弯身进了马车,马车内熏的是主人惯用的冷香,而此刻冷香中缠着缕牡丹花香。
“回来了?”
慕容景没有计较自己的位置被占,另寻了位置坐下温声道,“尊卑有序,男女大防,公主不该出现在臣马车内。若是让有心人看见,又该编排公主的名声。”
声线幽而不洌,啜之淡然,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名声?”
南宫卿雪习惯性地想捏青蛇玩儿,没摸到才后知后觉想起把青蛇和黄鹂一起留在马车了,指尖懊恼收回,眼角眉梢的烦躁也多了几许,“我不是皇兄,不需要名声那种东西。”
起身,踱步来到慕容景面前,因为是在马车里所以人是半弯着身的,单手捧起慕容景的脸,强迫那双看人深情极为好看的桃花眸与自己对视,微凉的指尖划过男人眼尾泪痣,“阿景,入本公主的府邸做本公主的驸马有什么不好,名利地位金银珠宝良田万顷,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你为何就是不肯?”
六个月,她追在慕容景身后整整六个月有余,这厮都不曾对她动过哪怕一点心,就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就好比现在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慕容景未动,只平静道:“公主知这些并非臣所求。”
南宫卿雪不悦眯眸,身体前倾进一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清晰感受彼此的呼吸,甚至是……
再靠近一些,她的唇就能触碰到他形状好看的唇。
慕容景移开眼,朝服宽袖下的指关节僵直几乎泛白,出声却是平稳无波与往日一般无二,“臣今日府上有客来访,公主若无其他事…”
“行了。”
南宫卿雪收回手顺势抽身撤离,在慕容景对面坐下,殷红罗裙下笔直的长腿优雅交叠,视线在慕容景淡色的唇上定格不乏惋惜之色,还真是想尝一尝呢,会是什么味道呢,是不是和它的主人一样、冰冷无味?
“我说过,这些千篇一律的说辞我不想再听。”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马车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外边多的是一阵又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也是青蛇不在身边也长不出翅膀。否则她这会儿得让青蛇把这群聒噪的畜牲通通咬死。
马车帘晃动,微暖的春风鱼贯而入,“哎……哎?”
林墨看着南宫卿雪渐行渐远的身影欲言又止,那什么那什么,公主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我们大人马车上下去,真、真的好吗?
“林墨。”
背后传来动静,林墨连忙转身应,“是,大人。”
马车内与冷香交缠的那阵牡丹馨香随着主人的离开渐淡,慕容景摊开掌心,试图将最后几缕幽香挽留住,可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收回手,阖上眼帘淡声吩咐,“回去吧。”
“是。”
成排的宫墙高耸,穷奢极侈的马车匀速平缓行驶在长廊处,青蛇慢悠悠游动到南宫卿雪身边,想继续在主人手腕当个漂亮的绿手镯,南宫卿雪这次没惯着,拎起青蛇随手往旁边一丢凉凉警告,“差不多行了,软趴趴的一条自己一边待着去,烦着呢。”
青蛇蛇头怂怂一缩也不继续往前凑了,往更远的地方挪啊挪,挪到安全距离默默把自己盘成蚊香圈,然后哀哀怨怨碎碎念,“哼,你这个坏女人,需要使唤人家的时候叫人家亲爱哒,不需要人家了又嫌弃人家软趴趴。果然有脚的最讨厌了,尤其是你们这样两条腿的。”
南宫卿雪看向青蛇,“听你的意思,更想被我拧成麻花?”
青蛇不敢说话了,想它青蛇躲在皇宫修炼五百年,嚣张跋扈、温婉可人的公主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主人这种心情不好就爱掐蛇泄愤的公主,嘤,吓死人……哦不,是吓死蛇了。
“公主,太师还是不愿意接受您的心意吗?”
在外面赶马车的黄鹂小心翼翼问道,她虽然不能和公主一样听懂青蛇说话,可光看公主刚回来的神情和当下说话的语气,也能知道公主的情绪不佳。
“嗯。”
南宫卿雪没有否认,或者是说根本就没有否认的必要,她喜欢慕容景慕容景不喜欢她这件事,这半年来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已经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黄鹂有些不忍心,斟酌用词安慰道,“公主您也别太难过,太师虽然没有接受您,可也没接受其他世家贵女的心意,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太师终有一日会感受到您的真心的。”
南宫卿雪抬眸,难过倒还不至于,就是有些烦罢了,她自小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偏偏在太师这栽了跟头,与其说难过,不如说是挫败不甘,和愈演愈烈的征服欲来得更贴切一些。
“嘶——”
迟迟没等来下文,看似装死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青蛇悄悄抬头,南宫卿雪看了过去,也不知道是问青蛇还是问黄鹂亦或者是问自己,“你说我让父皇下旨赐婚如何?直接把太师绑了当金丝雀养在公主府后院好像也不错。”
黄鹂呼吸一滞,拽在手心的马缰绳差点没脱落,“公、公主……”
您认真的吗?这样不太好吧!!
太师怎么说也是朝中一品大员,您现在的名声就已经够可怕了,要真那什么……那那那!
那样的后果太惨不忍睹画面也太过美丽,黄鹂想都不敢想。
第4章 人家明明是这样漂亮的蛇蛇
“嗤。”
南宫卿雪语调清冷透着股嘲弄,“说笑的,母后一直教导我与皇兄皇弟感情之事要你情我愿,我若真做了这等强人所难的事,与今日的陈鹏又有何异。”
黄鹂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果然关键时候还是要皇后娘娘,赶紧附和,“是啊公主,而且奴婢觉得依太师的脾性,恐怕您适才说的法子也不可行。”
等了一会儿马车内的人却再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黄鹂讪讪闭上嘴巴,再不敢多说多问什么,做一个本本分分的赶车工具人。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马车在皇后的凤鸣宫停下。
大渊皇当年废除六宫独宠皇后一人,可想而知凤鸣宫的富丽堂皇,“吼-!”
参天的梧桐树底下趴着一只体型庞大通体雪白的白虎,看见南宫卿雪虎躯一震高兴一声吼,威武嘹亮的虎啸惊得在一边懒洋洋晒太阳的两只橘猫一抖索,差点没炸毛。
南宫卿雪啼笑皆非,附着在眼角眉梢间的寒霜消融,朝白虎招手,“白君,过来。”
“吼!”
一团巨大的雪白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乐颠颠奔过来,然后在南宫卿雪身边来了个急刹车,唯我独尊的百兽之王低下高贵的脑袋,来了一句低音炮的虎啸,“吼-”
“我尊贵的公主殿下,有什么是本君能为您效劳的吗?”
南宫卿雪撸虎脑袋的手一顿,不太能理解父皇这只爱宠今天玩儿的又是哪一出戏码。
“噗呲。”
一人一虎循声看去,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带着成群结队宫人出现在廊道处的美妇人。
“奴才奴婢参见公主!”
簇拥在美妇人身后的一群宫人齐声行礼,南宫卿雪收回撸白虎的手朝美妇人走去,“都起来吧。”
“谢公主。”
宫人们谢恩的这会儿功夫,南宫卿雪已经过来搂住美妇人的肩撒娇了,神色间再不见半点厉色,取而代之的是女儿对母亲的依恋娇态:
“母后,您笑儿臣什么呢?”
宋卿卿莞尔言笑晏晏,伸出魔爪捏女儿越来越漂亮的脸,“没笑你,母后笑的是白君,这几日我新写了一本话本子,背景设定是西方那边的国度,也不知道谁拿了那些手稿念给白君听的,你看它好好的一只虎现在都听魔怔了,天天鬼吼鬼叫不当百兽之王了要改当英俊的虎骑士,被你父皇训了好几次还屡教不改。”
宋卿卿,当朝皇后,年三十九;
岁月格外眷顾这位母仪天下的美人,无论是身姿还是容貌,都还像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西方国度?骑士?
南宫卿雪挑眉,不过从小到大都能从母后嘴里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新词汇所以也见怪不怪了,比起她和皇兄皇弟都和母后一样能听懂个别动物说话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这些真算不上什么。
“不是下朝了吗,父皇呢?怎么还没回来?”
“德善刚才带话回来,说你父皇和曹将军商议点政事要晚点才能回来,让我一个人先吃,刚好你来了就把你父皇的那份吃了,喜鹊,你再让御膳房送一份过来放在小厨房温着。”
喜鹊福了福身笑应:“是,娘娘。”
母女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膳厅里边走,而停放在凤鸣宫宫门口的马车里,青蛇独自一条蛇从马车帘探出蛇头,望着主人的背影眼泪汪汪,要不是没有手,它非得扯着小手帕泪汪汪哭唧唧不可:
“嘤嘤嘤,主人又丢下人家一条蛇,为什么主人的母后害怕人家,人家明明是这样漂亮的蛇蛇,不比里面那头臭老虎可爱嘛?再不济、再不济人家也比那两只土橘土橘的大肥猫强吖,呜呜呜!”
京城有十里长街,分东西南北街,北街的尽头是皇宫、南街尽头则是出京城的城门,剩下东西街,前者尽头多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后者多是平民百姓的住宅。
西街尽头,林墨赶着马车在一座稍显清冷的府邸停下,府邸占地面积算不上大。但比起寻常百姓家的府邸也不小了,抬头映入眼帘的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字:太师府。
门口守着两个家丁,另外还有一个等候已久的林砚,林砚和林墨是亲兄弟,见马车停下快步迎上前,来到慕容景身后禀报府中事宜:“大人,云夫人与闻远小公子已接回府中,属下失职,云夫人和闻远小公子在歇脚的酒楼……”
林砚将青石巷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又斟酌道,“大人,陈侍郎一惯疼爱陈鹏这个幼子,若陈侍郎为此闹到皇上跟前,恐怕公主那边……”
慕容景跨过门槛的脚步停下,身后的林墨林砚兄弟二人跟着驻足,“等等。”
慕容景出声唤住准备把马车拉到后门的家丁,那家丁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没再继续往前走,慕容景看向林砚语句平缓,“你带人去寻今日那几个围观的百姓,寻到之后给他们一笔银两,让他们将今日巷内发生之事大肆宣扬出去,另外交代蝉衣安顿好师母和闻远,与师母说我有事进宫一趟,回来自会过去向她问好,让她和闻远放宽心住下便是。”
林砚了然,恭敬颔首,“是,属下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但林墨不明白啊!
望着自己大哥离去的背影一脑门的问号,不是,他看不懂,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人既然对公主无意,又何苦这样大费周章。若是让公主知道误会了,往后岂不是更加穷追不舍?
皇宫,御书房,大渊皇南宫伏羲,年四十四,正当壮年,此刻一袭玄色龙袍坐在龙案后,神色冷然,龙案前,陈鹏的父亲陈侍郎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指控着,“皇上,您真的要替臣做主啊皇上!鹏儿是臣的幼子,平日里行事作风是纨绔了些可本心却是不坏啊,伤天害理的事更是一件也未曾做过,虽有龙阳之好,可、可他找的那些都是风月楼里的小倌,花钱寻乐你情我愿的事,今日巷子里发生的事想来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的,公主看不过去教训一番便是,何必、何必对鹏儿下如此狠手啊!”
陈侍郎一身朝服未褪,想来是刚回到府中得知陈鹏的事,就火急火燎地赶进宫告状,眼下抬起官袍宽袖抹着眼泪,伤心欲绝的模样叫人万般动容。
“扣扣。”
御书房门被扣响,御前太监总管德善德公公的通禀声传进来,“皇上,公主到了。”
陈侍郎当即哭声一梗,想起儿子面目全非的模样怒火中烧,愤怒转身,双目充血盯向御书房门,可当余光察觉帝王投来的一眼时蓦地全身发寒,连忙收敛眼底的仇恨换上满面悲凄,拍着大腿继续嚎:“我的儿啊,我那可怜的鹏儿啊,你往后可怎么过啊我的儿!”
第5章 父慈女孝
南宫伏羲收回眼,薄唇轻启吐出凉薄字句:“让她进来。”
德善:“是。”
南宫卿雪推门而入,在陈侍郎身边停下向南宫伏羲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南宫伏羲神色寡淡,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匀称修长的手指轻扣桌案,“说说吧,怎么回事。”
南宫卿雪不急不徐走上前迈上台阶,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放在龙案,再推到南宫伏羲面前:“父皇,这是昨夜大理寺卿递交给儿臣的所有密信和账本,账本详细记录了陈侍郎三年来贪污受贿的每一笔账目。至于这些密信,都是陈侍郎和闫城、魏城、晋城三城城主的通信往来,信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