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看着一身朝服玉树临风的慕容景感慨颇多,心中弥漫一丝苦涩摇头道,“不,清复,这哪能怪你,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为我和闻远做的已经够多,是我和闻远不等你的人来接应就擅自主张出酒楼才出那档子事,哪里能怨怪到你身上。”
想到自己丈夫早逝,他们母子两人往后还要暂住在清复这儿,云氏更是懊悔歉疚不已,张嘴想再说一些弥补的话,可也不知该怎么说才最妥当,想起巷子那至今让她心有余悸的一幕忙关心问起,“清复,我听蝉衣姑娘说适才你进宫是为公主对那公子哥大打出手的事,怎么样,皇上没有怪罪公主吧?”
云氏心中是惴惴的,若公主真因救了他们母子两人受罚这叫她怎么能心安,公主是千金之躯,她和闻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百姓,哪里、哪里能让公主替他们受罪。
下人送进来茶水点心,从始至终安静听两人说话的慕容闻远有了动作,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盏,没有自己先喝,而是双手端着茶盏递向慕容景:“清复哥,喝茶。”
慕容景年二十四,比慕容闻远大上许多,这样的举动看似出于长幼礼节没什么不妥,可身在朝堂位居一品的慕容景,怎会看不出自己这个小师弟眼里藏着的拘谨和不自在,骨节分明的手掌落在少年脑袋力道很浅揉了揉,通身的清冷难得有了几许可以亲近的柔和:
“你喝,不必拘谨,把这当作是自己家就好。”
同样地目光望向云氏:
“公主没事,陈家犯了事已经被皇上下旨打入天牢,今日巷子的那件事自然不了了之,师母,您不用称呼我为清复,还是和以往一样唤我阿景就好,当初是您和夫子不计较束脩让我能继续读书。否则不会有我的今日,如今夫子离世闻远还小,理应由我来照顾你们往后的生活,您和闻远无需觉得有什么,至于祖母那边……”
提起老太太慕容景眉眼间浮现一丝无可奈何,斟酌之下道:“祖母本心不坏,只是以往过惯了苦日子爱计较了些,若说了什么您不必放在心上,这府中的大小事宜我都是交给林砚在管,他的为人您放心,绝不会因为祖母说了什么,做出令你和闻远为难的事。”
这些话让云氏动容,一旁自从父亲突然离世后就自诩长大懂事的慕容闻远也是握紧了轮椅扶手,“哎,师母知道,师母不会和你奶较真的。”
云氏抹了把眼泪,“不过你现在是太师,府中来往的想来都是贵人,往后我还是改口唤你清复得好,你看如何?”
想到什么,慕容景没再坚持,“也好。”
说罢端起桌案上的一盏清茶递给云氏,问起其他,“住的屋子可还习惯?若有需要添置的尽管与蝉衣说。”
云氏接过笑道,“都好都好,闻远那屋也好,你费心了。”
公主府邸,爬满紫色的紫藤花长廊下,南宫卿雪靠在摇椅捏着青蛇软软趴趴的蛇身玩儿,一阵和煦的风拂过,处理好烂摊子的两名暗卫去而复返,“公主,您的鞭子。”
一身黑衣的如影低着头,捧着清洗干净的玄铁鞭恭敬奉上,鞭子上密密麻麻的一根根倒刺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丝丝缕缕的骇人寒光,南宫卿雪瞥了一眼,“放那吧,晒晒太阳杀杀菌,免得让陈鹏的血脏了本公主的手。”
如影:“是。”
如影退下后,一身常服的随形凑了上来,“公主,属下这儿有个好消息,保准你听了高兴。”
南宫卿雪捏着尖细的蛇尾巴,懒懒抬眸睨了笑嘻嘻的随行一眼,“说说看。”
是陈昌宁看到陈鹏惨样的第一眼被气得吐血了,还是陈家得知被夷三族乱成一锅粥了?
“公主,现在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陈鹏今天在巷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的事。而您恶名不但没有加重,反倒是得了一个好名声,等皇榜一贴陈家的种种罪行一出,百姓更不会去深究您断了陈鹏命根子的事,您猜百姓是怎么都知道巷子里的事的?”
她有两个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暗卫:如影随形。
如影沉默寡言,随形却是个话唠,给他个机会他能说上个三天三夜不停歇。不仅如此,这厮还爱八卦,京城有头有脸富贵人家的大小八卦,随行都能说上几句。
“别卖关子。”
隐隐有了猜测,不过还是想亲口从随形嘴里听到。
随形嘿嘿一笑:“是林砚做的,就是太师府里的那个管家,能让他这么做的只可能是太师。”
这一通分析可把随形得意坏了,对着南宫卿雪一阵没大没小挤眉弄眼,满脸写着八卦两字:“怎么样公主,您现在的心情是不是特别顺畅?”
第8章 勇敢主人,不怕困难
南宫卿雪点头,“是挺顺畅的,不过阿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因为她无意中救了那对母子?而那对母子刚好是阿景的师母和师弟?
随形抓了一把案几上的金瓜子,蹲在南宫卿雪靠的藤木椅旁嗑起来,边嗑嘴边叭叭:“还能是因为什么,太师也对您有意思呗,公主您还小经历的事见过的人太少您不懂,这世有一种男人吧他就是闷骚,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不说,就爱让别人去猜他的心思,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咱们如影就差不多是这类的。不过如影吧他这人他是真闷不骚他就是块木头。”
南宫卿雪对自己的人一向宽容,尤其是私底下也不会太讲究尊卑规矩,之所以会这样,主要还是归功于从小到大在母后身边的耳闻目染。所以对随形蹲在自己身边嗑瓜子也没说什么,不过对随形的话也只信了一半:“你倒是懂得挺多。”
随形嗑瓜子的活一绝,三两下就把一捧金瓜子嗑完了,听了这话自豪一拍胸脯,骄傲道:“那必须的,属下可是皇后娘娘的忠实粉丝,娘娘写的每一本话本子属下都有买来看!”
南宫卿雪好笑:“行了,你下去吧。”
“好嘞!”随形见好就收,跳上公主府屋顶前不忘揣一把金瓜子,人生得意须尽欢啊须尽欢!
微风不燥,紫藤花沁人心脾的香气随着风钻入鼻尖,南宫卿雪拎起被捏得生无可恋的青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闷骚么?”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怎么看阿景都是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啧。
“嘶……”
“主、主人……”
快被盘成一条死蛇的青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竖起蛇头,发出哀哀怨怨虚弱的一声,两绿豆眼泪汪汪忏悔:“人家知错了,人家再也不说什么扑倒他扑倒他这样黄颜色满满的话,你就放过奴家这条小可怜美女蛇蛇趴嘤嘤——”
南宫卿雪这次没有为难,把青蛇放在摆满瓜果点心的小案几,慵懒躺回藤木椅,望着一朵朵绽放得正当好的紫藤花勾唇:
“扑倒一事可以暂且往后放一放,阿景唇的味道本公主一定要尝一尝。”
占不到便宜总要捞点油水,不然她在阿景身上浪费的这六个月岂不是白瞎?
青蛇:“哈?”
是夜,京城繁华,京城的夜一样繁华
不过夜深了,除去十里长街的中心地段其他地方都渐渐安静下来。
“嘶——”
“主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青蛇缠在南宫卿雪的手腕,看着飞驰而过的夜景隐隐雀跃,是它想的那样没错吧没错吧?
“太师府,做一回采花贼。”
殷红的唇张阖吐出这引人遐想的一句,这次依然没带黄鹂,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听母后的话了些。毕竟是母后送过来公主府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母后一再教导他们兄妹三人感情要你情我愿不能强迫对方,她今晚这一行,如果让黄鹂知道了免不得要告诉母后,母后定会生她的气,何必呢。
“嘻嘻,人家就知道——”
青蛇吐了吐鲜红的蛇信子,盯着西街尽头的方向更加谜之兴奋:“勇敢主人,不怕困难,冲冲冲!!”
南宫卿雪嘴角微扯,突然觉得很有必要把母后写的那些话本子收起来。
夜已深,太师府上下早已歇息,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只有各处走廊留着一盏方便起夜的灯笼,没有实权又没有半点根基的家室,想要太师命的人就少之又少,太师府里的守卫自然而然比其他达官贵人府里松懈,一路几乎没什么阻碍。
“咚——”
守夜的小厮轻而易举被放倒,南宫卿雪嘴角微抽轻声推开房门,回去后还是让如影派几个人来守着太师府吧。不然就这样的守卫,她怕她还没把阿景拿下,哪天阿景就被悄无声息解决掉了。
“嘶——”
“主人,你心上人这屋好寒酸。”
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出了皇宫又跟在爱收藏金子的南宫卿雪身边,青蛇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蛇了,难免就对当下看见的屋里装潢陈设有点嫌弃。
南宫卿雪没忘记自己今晚是偷着来的,掐了一下蛇尾示意青蛇闭嘴,青蛇委委屈屈地闭上嘴巴,讨厌,实话都不让蛇说。
屋里分里外间,外间摆放着一张书桌和笔墨纸砚。再者就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南宫卿雪悄声进了里间径直来到床榻前,确定睡着的人呼吸声均匀方才放心拉开床幔。
床榻里,慕容景身着一袭雪白的长袍里衣,如缎的墨发散落在枕,俊美儒雅的脸庞许是睡熟的缘故,比平日看着少了几分距离感。
“嘶——”
“主人、上,亲他!”
南宫卿雪气息因这一幕微滞,下一秒又因为青蛇这破坏气氛的一句破功,与生俱来勾人的凤眼危险眯起,给予跃跃欲试的青蛇警告一眼,然,再抬眸看去时,却乍然和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漆黑桃花眼对视。
空气沉寂了一瞬,慕容景皱眉,好像分不清眼前人是真实还是自己的梦境,迟疑几息试探出声:“公、主?”
这样过于迟钝的反应,绝不会发生在清醒之下的大渊太师慕容景身上,南宫卿雪绝艳的脸庞展露放肆妖冶的笑,倾身靠近,捧起这张令自己垂涎俊朗的脸,“阿景可是梦魇了?”
牡丹花瓣般饱满红润的唇顺势贴在男人薄唇上,意料之中的微凉,胜在触感软而可口。
“你……”
太过突然、太过真实,慕容景眼底的睡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袭遍全身的震撼,等不及推开眼帘沉重昏睡过去,南宫卿雪及时伸手扶住男人清瘦的腰身,将人慢慢放回床榻躺下,纤长莹润的指尖划画慕容景的眉眼,骨子里的征服掌控欲再度叫嚣,仿佛魔音绕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蛊惑着教唆着:
撕碎他!
撕碎他这层清心寡欲的表相,让他臣服于你,让他面红耳赤让他在你耳边难耐低喘。
四月的天已经微有些燥热的意思,屋里的窗留有一条缝隙,恰逢一阵晚风透过缝隙吹进,丝丝缕缕的凉意辗转到床榻里,“阿景,你这是吃了不会武功的亏,怨不得我色令智昏。”
终究是没丧心病狂到趁人之危霸王硬上弓的地步,留下这样一句便起身落下床幔离开。说到底,还是心虚使然,尝下味道就够了,再做点什么明天想矢口否认今晚的事可就难了。
第9章 何其有幸
翌日,“啾啾。”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翠鸟鸣叫声打破临近清晨的寂静,半张脸靠在门槛睡了一夜的守夜小厮蓦地惊醒,望着微微放亮的天懵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转身,看见关得严实的屋门大大松口气,连拍好几下胸口:
还好还好!
趁着周围还没人赶紧站起身,迎着清晨的凉风又是揉眼睛又是搓睡意惺忪的脸,可不能让大人发现自己昨晚不小心睡着。不然这份轻松的差事可就要落到别人头上。
约莫过一刻钟,紧闭的屋门打开,已然精神抖擞的小厮快步迎上前问安,“大人,您起了!奴才这就让他们把洗漱的物件给您送过来。”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
慕容景出声唤住,看着转身的小厮问起:“昨夜、可有什么动静?”
小厮一惊,忙关心:“没什么动静啊,大人您可有不适?”
可能是偷奸耍滑惯了,小厮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晨光熹微,这个时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更多也更嘈杂,慕容景揉了揉太阳穴没再追究:“无事,许是我睡昏了头,去让他们送来吧。”
公主行事作风是大胆了些,却也不至于肆无忌惮到那种程度,想是昨日在宫中那一背落下的心绪不宁,才生出昨夜那样大逆不道的梦。
“是、是。”
小厮那是一阵心有余悸和后怕,赶忙应下下去吩咐了。
隐蔽处,听从如影命令,从昨夜起守在慕容景屋子周围警戒的两名暗卫相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里看见对守夜小厮的鄙夷,被公主放倒不是错,明知道自己睡着主人问起还瞒着,这样的奴仆就该一剑杀了以儆效尤。
半个时辰后,林墨驾着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偌大场地已经停放着不少马车,周围不乏有大臣三两成群聚集寒暄,瞧见慕容景也有打招呼的:“清复兄,今日来得可是有些晚,下官看你神色不佳眼下还有些许乌青,昨夜这是没休息好?”
阔步过来的男子一身朝服,看上去和慕容景年岁相当,这爽朗的一声吸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众所周知太师自入朝为官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抛却这大半年来屡次三番拒绝公主心意的事不提,可是从没有办过一次错事,就连每日上朝都是最早到的那一批,今日这般晚还真是稀奇。
“偶感风寒,无碍。”
慕容景言谈举止冷淡也随和,无半分一品大员的架子,有的只有同僚之间应有的礼节。
“原来如此。”
男子一笑,因着平时和慕容景走得近又打心底佩服这个只年长自己一岁却能坐到高位的同僚,正想就昨天皇上下旨夷陈家三族的事问点什么,却听身后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嘈杂声,“太子和公主的马车到了,你我都正一正衣冠别在太子公主跟前失了分寸。”
“是啊是啊。”
循声看去,两辆极为讲究的马车一前一后行驶而来,遂收了多说多问的心思,和其他大臣一样整理衣冠准备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