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卿雪双手抱胸站在南宫伏羲身旁,漂亮的丹凤眼含着戏谑,居高临下看向脸色灰败的陈侍郎,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陈侍郎应该比谁都清楚,就不用本公主多说了吧。”
她今天这一行就是为了盯着陈鹏才跟到那家酒楼的,青石巷内的事只能说是恰巧碰上,本也没打算出那样的狠手,谁让那轮椅上的男孩和皇弟差不多的年纪,力气也就没收住。
“皇、皇上,臣、臣……”
陈侍郎从巨大的惶恐中回神,惊颤地爬向帝王想要为自己辩驳解释,可当抬头看清楚帝王拿在手中翻阅那一封封再熟悉不过的密信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peng!”
“放肆!”
密信重重甩向桌案,南宫伏羲神色阴沉狭长漆黑的凤目凌厉射向陈侍郎,“陈昌宁!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
一道形如鬼魅的身形悄无声息出现在陈侍郎身后,静候帝王旨意,“陈昌宁身为朝中重臣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更与闫魏晋三城城主密谋欲分裂我朝疆土,罪证确凿两罪并罚,夷三族!日后朝中再有胆敢分裂我大渊者,株连九族,绝不姑息!”
帝王一字一句,冷厉至极。
帝影俯首领命,声音嘶哑雌雄难辨,“遵旨。”
陈侍郎瘫软在地,直到被帝影拉拽起身才如梦初醒,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儿子被废的事,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声嘶力竭哭喊,“皇上,臣冤枉啊皇上,是闫魏晋三城城主出重金引诱臣,臣一时抵抗不住诱惑猪油蒙了心才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这些绝不是臣的本心啊皇上,皇上!”
南宫卿雪站得有些累,手肘随手往南宫伏羲肩膀一搭,看着被帝影拖走的陈侍郎轻嘲,“真是聒噪。”
还真进宫来和父皇告状了,也不动动那猪脑袋想想她南宫卿雪做事哪次不是把事做绝,废一个陈鹏算什么,要废就废整个陈家。否则岂不是枉费她那人人谈之色变的恶名。
南宫伏羲高大伟岸的体阔靠在楠木椅背,没有计较女儿把自己当椅扶手靠,更没有要过问废陈鹏命根子一事的意思,轻启薄唇几分戏谑,“这次怎么没将人打死?”
南宫卿雪眼皮一跳,偏头颇为无奈,“父皇,你这话要是让母后听到又该不让你上凤榻了。”
哪有父亲知道女儿在外边废了男子的命根,不关心事情原委反而问怎么没把人直接打死的。
南宫伏羲自喉间发出一声悦耳的沉笑,“别与你母后说便是,为父只是好奇你行事向来狠绝,这次为了什么手下留情?”
“还真是知女莫若父。”
南宫卿雪绝艳的脸上划过一抹悻悻的讪笑,如实解释道,“前几日皇兄说我处理人的方式虽然狠,但未免让人死得太痛快,真正令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是让他饱受折磨生不如死,我心血来潮便在陈鹏身上试了试。”
丝丝缕缕的晨光穿透窗棂,在帝王盘踞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龙袍搁浅,南宫伏羲无意识摩挲右手拇指间象征九五至尊权利地位的玄玉扳指,给出中肯的结论,“你皇兄这套不适合你。”
南宫卿雪耸肩,不可置否,“我也这样觉得,还是干脆利落一点得好,斩草除根好过留有后患。”
随手拉过搁置在一旁的楠木椅坐下,高贵散漫的坐姿与南宫伏羲如出一辙,百无聊赖地把玩自己染着绛红牡丹颜色的指甲,状似不经意间问起,“请教您件事,您当初是怎么叫母后倾心于您的。”
南宫伏羲扬了眉宇,并不意外,斜眼冷睨面上伪装不在意的女儿,掀唇缓缓轻吐出两个字,“靠脸。”
南宫卿雪:“?”
红唇微扯,雷得不行,“您认真的?”
南宫伏羲没有回答,看着面前一年比一年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几个呼吸方才开口,“他若迟迟不愿换一个便是,天下之大何必执着于一人,你是我大渊尊贵无双的公主,不该、也无需为一个男子三番五次低头,若实在非他不可……”
话到这停顿,南宫卿雪看了过去,接话,“该如何?”
南宫伏羲眉峰拢起不悦,见不得女儿这副没出息的蠢样,“打断腿绑了困在你府中便是,朝堂不差他这么一个太师。”
南宫卿雪:“……”
得,她算是知道她骨子里那与生俱来的征服掌控欲和坏脾气是哪儿来的了。
“嘶嘶——”
青蛇从南宫卿雪衣袖冒出头来,滑溜溜的青色蛇头人模人样地点啊点啊点:
“主人,人家觉得你父皇说得对,就把太师锁在你那座堆满金子金光闪闪的宫殿,这题我会,这叫金屋藏娇!”
南宫卿雪红唇翘起和善一笑,“不,你不会。”
说罢将青蛇从袖子拽出来,再拧巴成一团麻花塞回袖子里。
南宫伏羲司空见惯,执起茶盏呡一口茶水,“以后进宫别把它带在身上,你母后不喜欢。”
南宫卿雪刚想替自己辩驳一句,就听身旁的父皇又补充了一句,“没事少进宫,隔两三天进宫一次就足够,这一点学一学你皇兄,又不是霆儿年纪还小。”
南宫卿雪瞥一眼怡然自得品茶说出这些话的南宫伏羲,相当鄙夷,不客气揭穿,“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说白了您不就是嫌弃我进宫会分走母后的注意力吗。”
“从小到大都这样,您真是够了。”
“扣扣。”
御书房门再次被扣响,也刚好打破这一室的“父慈女孝”,父女两人齐齐看去,只听门口守着的德善小心翼翼道:“皇上,公主,太师在外求见。”
第6章 没有蛇比它更懂
阿景?
南宫卿雪一闪而逝的愕然,有一搭没一搭惬意晃动的脚尖停下,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南宫伏羲眯眸,深渊般的丹凤眼底晦暗莫名面上的神情却叫人辨不清喜怒,“让他进来。”
这一声若静下心来细细地听,还是能从中琢磨出帝王几分不悦的。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会乐意看见自己的女儿被一个臭小子左右心绪。
“咯吱。”
御书房门被从外边轻声推开,隐约可以看见手握着拂尘脸上挂着七分笑的德善德公公,还有慕容景那卓然不凡的身姿,南宫卿雪目光不闪不避,就这么直勾勾盯着着,刚下去没多久的那份垂涎又被钓了起来,想、尝尝阿景唇的味道。
这样的视线太过赤裸裸和炙热,慕容景来到案前驻足,准备俯首行礼的动作有刹那的迟缓又转瞬即逝,“臣参见皇上,参见公主。”
南宫伏羲待忠臣历来宽容,抬手,“爱卿请起,爱卿这个时辰进宫,可有何要事?”
慕容景谢过之后起身,身形清隽,背脊笔直,宛若立在悬崖峭壁仍然顽强生长的苍松,“回皇上,臣为……”
接下来御书房里除去慕容景的说话声以外再无其他,“今日之事是因臣未能妥当安置好师母和闻远而起,公主出手相帮是出于好意,所有罪责理应臣一人承担,与公主无关。”
南宫卿雪难掩意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不惯随意出手救下的母子二人竟是慕容景的旧识,这样的意外也仅仅维持了一会儿,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一惯提不起过多的兴趣,当下她感兴趣的是阿景的这些说辞,特意进宫说的这些,是担心她被父皇责怪?
还是纯粹因为她救下的那对母子是他的旧识,所以有必要来这一趟?
介于这半年来种种,嗯,她觉得还是后者的几率更大一些。
“无妨。”
南宫伏羲这一声拉回南宫卿雪飘远的思绪,耳侧父皇惯来威严沉稳的冷声也在继续,“陈昌宁以权谋私,又与闫魏晋三城城主密谋欲分裂我大渊疆土,寡人已下令夷陈家三族,明日早朝商议之后择日问斩,陈鹏迟早都要死,废了也就废了,寡人的女儿亲手废了他,是他的荣幸。”
南宫卿雪不自在别过眼轻咳一声,果然论起脸皮厚,还得是父皇。
天空一望无际蔚蓝如洗,飞鸟成群结队掠过,皇宫恢宏壮阔、长廊四通八达,来往巡逻的禁卫军频频回头,“那是太师没错吧,我这眼睛没瞎吧。太师今日怎会和公主走在一起?”
“你个瓜娃子你给老子闭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别问,否则拉下去杖责三十!”
一路走来这样的声音就没断过,南宫卿雪听习惯了也不放在心上,伸手去拉慕容景的袖子,等人看过来漂亮的凤眼闪烁恶趣味,“阿景,我走得脚酸,你背我好不好?”
没有特许臣子马车不允许进宫,而她的车驾,嗯、暂时和黄鹂青蛇一起落在母后宫中了。
她这个人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在父皇这里遇到阿景了,就没道理放过这么一次拉近两人关系的机会,见人迟迟不回答轻挑眼尾补充,“就当是我出手相帮的谢礼,阿景也不想欠我什么吧?”
这一句果然奏效,慕容景有所松动,迟疑良久上前一步弯身,背对着看不清那张如玉的脸庞是什么表情,“男女有别,臣只能背您到宫门。”
皇宫宫规守卫皆森严,乱嚼公主舌根消息还没传出皇宫碎嘴的人命就没了,可出了宫门,一些事就不在皇权可以及时控制住的范围内。
南宫卿雪倒是没想那么远,丹凤眼闪烁得逞的精光,“好。”
如愿以偿地趴上清瘦却挺拔的背脊,明显感受到慕容景身躯有一刹那不自然的僵硬,兴味更浓,两条柔若无骨的胳膊环绕住脖子,娇艳欲滴的唇瓣坏心眼地凑近男人耳朵吐气如兰,“阿景,要背好啊,不要把我摔了,我怕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可往深了想又觉莫名暧昧,慕容景眼帘倏地垂下,只当听不出话里的挑逗之意,有力手臂放在背上女子的小腿处,“嗯,不会。”
这样背人的姿势……
南宫卿雪嘴角一抽,心绪多少有点郁闷,男女之间男子背女子的姿势该是这样的吗?
这和小时候父皇背她和皇兄有什么区别,就不能像父皇背母后那样……
看看背对着自己的人,终究是默了,半张脸贴向慕容景的肩膀难掩失望,罢了罢了,要求不能太高,像阿景这样中规中矩的文臣谋士,怎可能有父皇那样的高情商和情调浪漫,何况这一背还是为不欠她人情。
“阿景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明知道答案,抵不住骨子里生来的那股征服欲受挫带来的不甘心,慕容景没有回话的意思,反倒是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青蛇悄咪咪地冒出头,“嘶嘶——”
“主人,天时地利人和,趁现在,扑倒他扑倒他扑倒他!”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没有蛇能比它更懂雌性雄性间的那点事。不管是四条腿的还是两条腿的还是像它们这样没腿的!
终极目标不就是酱紫酿紫然后繁育后代生崽崽嘛,主人追这太师大半年啊大半年!
结果呢?最亲密的身体接触就是摸了摸人家俊俏的小脸蛋!
好不容易发展到现在的贴贴又背背,此时不扑倒更待何时?!
“嗯?”南宫卿雪环顾四周一圈,入眼不是宫墙宫殿就是假山流水花圃亭子长廊,以及偶尔路过心照不宣装瞎的禁卫军和宫女太监们,真想干点什么这些地方也不合适。于是把跃跃欲试迷之兴奋的青蛇摁回袖子里,唾弃:“蛇性本淫。”
青蛇:“??”
慕容景往前走的步伐几不可见停顿,很快又当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走。
慕容景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慢的,慢到南宫卿雪趴在背上嗅着冷香有些许昏昏欲睡,现在这个速度如果不是没听见阿景的喘息声,她都要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吃太多变胖了,微暖的晨光依旧,将两人影子清楚倒映在长廊。可惜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约莫一刻钟后南宫卿雪就从慕容景背上下来,并且还没往前走几步,就遥遥看见宫门口那正兴高采烈和自己招手的黄鹂,“公主,公主,奴婢在这!”
南宫卿雪:“……”
谢谢,她并不是很想看见。
本打算以没有马车为由,蹭阿景的马车再在马车里更进一步接个吻什么的,这下好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计划泡汤,不过……
很快走到宫门前,黄鹂小跑着迎过来表情还有些委屈巴巴,“公主,您要走怎么也不带上奴婢啊,还是皇上让奴婢赶马车到这儿等您的,不然奴婢都不知道您要出宫了。”
第7章 如影随形
南宫卿雪:呵,果然。
她英明神武的父皇,真是她爱情路上的绊脚石,还是特别大颗、不,是特大块的那卦。
另一边,林墨向南宫卿雪行礼后又偷偷往这边看,看完又赶紧收回目光,忧心忡忡关心道:“大人,您……没事吧?”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大人清白还在不在,他是习武之人眼尖得很,公主是大人背着出来的,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公主借着帮了云夫人和闻远小公子的事,挟恩图报强迫大人这么做的,看来他猜得没错,公主已经不耐烦大人的冷淡要对大人霸王硬上弓了!
慕容景:“无妨,准备一下,我们回吧。”
林墨点头,“是。”
尊卑有序,公主的马车先离开慕容景才上马车。
马车一前一后前行,中间相隔的距离好比两人身份的鸿沟,慕容景放下掀起的小半块马车帘,整个人彻底置身与阴影处,薄唇直抿,久久不能平静,他非圣人,怎会不动心,可抛却两人间的尊卑悬殊相差六岁之多的年纪就摆在那,公主才及笄不久男女之事尚且懵懂,对他也只是一时兴起,他若真的应允岂非毁了公主名声,往后公主真遇良人又该如何与心上人解释,今日在宫中这一背已经是他有失体面的私心,更多的再不敢奢求。
马车这一来一回早已错过早膳的时辰,慕容景回府后没有急着用膳,而是第一时间到后院拜访云氏,“师母,是我安排不妥善,让您和闻远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