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毓听到这个倒是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一点意外,韩淮还能被牵连。不过他病了与她有什么干系?
她淡淡地说:“那韩尚书真是倒霉。”
任毓等了片刻,然后抬头疑惑地看向周晏,帝王一言不发。
“陛下,怎么了吗?”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周晏回神,握拳抵唇咳了咳:“没、没事。”皇后的神情不似作假,这是彻底不喜欢韩淮了吧?
他不自觉弯了唇:“皇后,今年的上元节想出宫逛逛吗?”
周晏执着她的手,眉眼都带笑,下了朝周晏就换了一身常服,此时的他没有帝王威严,如同寻常贵公子一般。
任毓歪了歪头,回道:“好。”
“不过,陛下之前不是说,年末很难出宫吗?”
“因为,这不是有人病了么?”他语气嘲讽,不过很快收敛,恢复了温润公子的模样。
上元节
“在外的话,我们就是寻常夫妇了,”周晏一袭玄色长袍,黑色狐裘大衣称得其面色白皙更甚。
清亮的丹凤眼带着暖意,视线放在坐在身边的貌美女子身上,“所以,娘子,是不是应当叫我一声相公?”
女子身穿一袭红衣,肤若凝脂,面容姝丽,衣襟袖口绣着厚实的白色兔毛,头上只简单的别着一根木簪,是周晏送的。
任毓看了一眼周晏,咬了咬唇肉,轻声道:“相……公。”
周晏弯了唇。
下了马车后,两人一路徐行。照例,她还是去祈天宫领了祈天灯,周晏自然是与她一起。
这是任毓第一次在上元节的当天领祈天灯,所幸还来得及。祈天灯都得在祈愿者的手上拿着在外逛一圈才能重新还回来,到时候祈天宫会同一时间放飞,不过每一年的时间都不一样,不对外明说。迟到的就是愿望失败的。
任毓在过去的一年里还学了写字,不再需要童子将自己的愿望写上去了。她自己捏着笔,将愿望端端正正地写在灯笼面上:望阿娘在新的一年能够平平安安。
在一旁的周晏,也拿了一个,也没有让童子写,而是自己蘸墨水,提笔写了上去:望皇后愿望皆能实现。
上元节的夜是最热闹的时刻,他们提着灯一步一步的走着。
街道一片红火,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十分的热闹,摩肩擦踵。
她和周晏混在人群之中,为了不被人群冲散,周晏在她的身后,揽着她在人群中行走,给予她坚实的依靠。
耳边充斥着人间烟火,她被拉到了一个面具摊的前面,脸上被戴上了一个面具,她没有看清楚是什么样子的,周晏给她戴在了脸上。
而她的手上也被塞了一副面具,周晏从他自己袖口拿出来的,让她帮忙戴上。
样式有些熟悉,她没想起来。周晏垂下头,还是比她高很多,她踮起脚尖这才帮他系好面具。
周晏的面具戴上就遮住了上半张脸,是白猫面具,白底红纹。
任毓愣了愣,这副面具,她好像戴过。
“熟悉么?”白猫面具下淡红色的唇微弯。任毓点头,紧接着少年俯身低声说了一句让她意外的话。
“在与娘子成亲之前,我便见过娘子两次。”
扑通扑通。
她攥紧纤细的手,杏眼对上少年那真挚的目光,心中充斥着无法遏制的欢喜。
但下一刻,如坠冰窟。
她的心神被猛然涌入视线明灯栓住了,在周晏的背后夜空中,是数不胜数的祈天灯。
祈天灯,她又失败了。
她的灯又没有重新送去,低眼看了看手上的未展开的灯,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受。
这时,手腕被握住,周晏拉着她闯过人群,到了信天河旁边。河面映衬着月光与灯火,波光粼粼,原本应当有许多人都信天桥,宽阔的桥面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相公为何带我来此处?”
周晏将任毓手上紧紧握着的那个祈天灯,拿了过来。
打了一个响指,有人突然出现,给了周晏一对燧石后又消失不见。“祈天宫不给你放,我来。”
他手指将纸糊的祈天灯当着任毓的展开,石块相碰,火星子冒了出来,跳跃到灯笼下的蜡块上。
“看。”
“成功了。”他拍着任毓的肩膀,笑着指着那摇摇晃晃飞入天际的祈天灯。
任毓抬头看去,喜悦盈满心池,一下子扑进了周晏的怀里,又笑又哭。这是不是代表她成功了,阿娘她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不是没有人试图自己点燃的,但大多数人拆开灯后,祈天灯直接坏掉了。
周晏拍着她的背,心中有些沉重,他看着没有飞高多少的灯,骤然间风起,火舌撩上灯笼,瞬息间爆发焰火,烧了起来。
火焰侵蚀殆尽,灯灭,跌落。
“陛下,可以再让我看一眼吗?”
周晏:“飞远了,混在其他人的祈天灯里面了,已经看不见啦。。”
“好吧。”任毓总体而言还是很高兴的,阿娘今年一定会被她从韩淮手中救出的。
周晏敛住情绪,抬手盖住任毓的眼睛。寒风很凉,他将人抱紧了,
她微微讶异,“陛下的愿望是什么?灯也可以自己放吗?”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就算是给神仙看,也会不灵的。朕不用这个,不管想实现什么愿望,朕都自己去实现。”
任毓被捂着眼,周晏:“皇后,朕接下来会给你看一看新年礼物。”
“咻——咻咻——”
“咻咻——嘣!”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观星楼上,国师神色复杂地看着天上的烟花,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国师大人,丞相请您再去一趟。”童子脚步匆匆地登上楼,气喘吁吁,显然很是跑得急了。
“走罢。”
第59章 旧相识
澄净蓝色的天空, 一团团白云聚集,晴空万里,鸟雀翻飞。不过瞬息间天空裂了一个口子, 带着闪亮的光芒。随即白云转阴,闷闷雷声响起, 乌云翻滚,天地昏暗, 哗啦啦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到地上,嗒嗒作响。
茂密的丛林里, 穿梭着数道身影, 皆穿着禁军服饰,面容凝重地在找寻着什么,手上的长矛拨开拦路的缠绕繁复的枝丫, 在深林里辟开一条道路。
雨滴落得又密又急,他们身上的衣物不一会儿都变成了深色,但是尽管雨下得越来越大,他们的脚步仍旧没有停, 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雨砸在脸上, 眼睛都睁不太开。
“林小将军, ”一人大声喊着, “要不,我们先等雨停?”, 浑厚的声音穿透雨帘,说话的这个人已经仿佛泡在水里一般, 全身都湿透了。
“不能歇!”林归凡也是一身狼狈,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扯着嗓子吼回去:“歇了就彻底找不到了!”
地上的土因为被茂密高大的树遮挡住阳光, 常年都是一种软绵的土质,再加上骤雨淋湿,变得越发泥泞起来,地上还蓄起了昏黄色的小水洼。
靴子踏上去泥土就沾满鞋底,原本已经找了两天两夜的禁卫们早就身心俱疲,外力的阻挡,让脚步越发难以移动。
还有人脚底打滑,直接栽倒在地。
林归凡感受到雨势越来越大,别说找人了,就是走路已经十分艰难了。他一袭黑色骑装吸满了雨水,黏在身上难受得很。低声骂了一句浑话,不再坚持,当机立断扯着嗓子喊:“清点人数!回营休整!”
夹着草根泥土的湿黑靴子被一只粗糙的手脱下,随意一扔,在营帐的地上滚了滚。
他长着一张朴素的脸,说话也是大嗓门:“他奶奶的,真是见鬼了,老天爷这是在绝人后路吗?这天气说变就变,还怎么找陛下?!”
一旁相同打扮的男人叹了一口气,用布巾擦着湿头发,站了起来:“快别说了,林小将军只给了一个时辰休整,抢着歇会儿。洗个澡,多吃点,到了夜里还得继续呢。”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刺客,竟敢在陛下狩猎的时候刺杀,真是狡猾!”
“这雨下了,痕迹都会被冲掉吧,找陛下的踪迹越发难了……唉……”
两排整齐的营帐,白色的帐顶上被雨点打击的声音减弱,是雨势变小了。
主帐内,林归凡没敢抬眼看首位上坐着的人,一五一十地将寻找进度说了,语气沉重。
毕竟,消失的是一国之君。消息已经第一时间被隐瞒下来了,避免引起国家动荡。
首位上坐着的是一位女子,不过二八年华,年轻貌美,气质出尘。蹙着眉,让人不免生出怜惜之情。
任毓听完消息,神色疲惫,掐了掐手心,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松开时留下了深红色的月牙印,疼痛让她清醒片刻。
“我与你们一同去寻陛下。”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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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蒐
巧麓山是梁国皇族围猎之地,春天的景色极为秀美,周晏将所有的重要政务解决后,就带着任毓和一些朝廷重臣到巧麓山狩猎,说是狩猎,其实是放松游玩。
巧麓山的深处是一片茂密的山林,里面的野物特别多,甚至凶猛的野兽如黑熊,老虎等也皆存在,只在秋狩的时候,士兵们一类的便会被全部带过来,考校比试一番。
而春蒐一般只在外围那一片地方,打点小动物兔子、山鸡什么的,意思意思。而外围的地势平缓,营地便扎在此处,可以肆意纵马游玩。
林归凡早些年一直都在念书或者军营里边混一混,不知道每次他们去春蒐是做什么。
今年入了朝,又立了大功一件,自然是朝廷重臣。
这等刺激之事他又怎么会错过呢?尽管皇上一开始并没有想过把他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将军带过来,但是他以保护皇上安全为由,跟着陛下过来了。
来了才知道为什么,同行的其他朝臣都不是很年轻,且都过了而立之年。更重要的是,除了他,都是文臣。
林归凡骑着一匹棕红色的汗血宝马,无聊至极,和那些文臣在一起,喝酒都不痛快。看个树上的花,都要吟诗作对,酸唧唧地念着诗,早知如此,他就不应当过来。
随意地从背上的箭筒里面抽出一根箭,尾部是漂亮的蓝色泛青羽毛,富有力量的手挽弓搭箭,微眯着眼,对着天际飞过的一只雀。
指腹擦过弓箭,弓弦发出铮的一声,颤了颤。
中了。
箭带着力道,中了箭的雀儿被这股大力带着呈现一道弧线落下,吩咐一旁的候着的小太监去捡起来。
“皇后,感觉如何?”周晏牵着缰绳,微抬头,视线放在白色小马驹上面的少女身上,其穿着一声淡青色马面裙,裙衫上绣着幽静的兰花,面容有些紧张,眉眼却是带笑的。
周晏走的速度很慢,小马驹也很温顺。她虽然第一次骑马,但是一点都不害怕。方才已经被悉心教导过如何掌控了,她点了点头:“我觉得陛下可以松手了。”
“好。”周晏慢慢松了手,步子仍旧跟着慢悠悠晃荡的马驹。
任毓小声地说了一句:“驾。”
白色的小马驹很给面子地加了一点速度,周晏变成大步跟在一旁了。
他们相处的情形全部落入一人眼中,那便是林归凡。此时,他歪着脑袋,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摸下巴,困惑地看着那处的相处融洽且甜蜜的二人。陛下喜欢的居然也是任羽那一款娇滴滴的吗?
因为林归凡在两人的后方,没有瞧见那两人具体的表情。这时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是相视一笑。
他忍不住轻声咦了一下,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不错眼地观察着,兜转着马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陛下他认得,可那位女子好像不是任羽啊!
这女子是谁?
陛下不是只带了皇后过来吗?
林归凡揉了揉眼睛,深怕是自己看错了,但是放下手后,便发现原本背对着他的陛下和皇后已经转了身,与他面对面了。
他猛然翻身下马,惊得骏马打了一个响鼻,下马后,迅速跪地请安,背脊不知怎么一阵发凉,陛下看他的目光是锐利且审视的,似乎早早就发现他的存在了。
“臣冒犯了,请陛下治罪。”林归凡恭恭敬敬地说道,心里颇有些忐忑。真是想给方才乱看的自己一个耳光,天子岂是他能任意打量的?
“起来吧。”周晏语气平淡,不怒自威,他伸手轻拍了一旁的白色小马驹,让其不要乱动。
周晏漫不经心地问道:“林小将军可还尽兴?”
“尽兴,尽兴。”林归凡连忙回答道,牵着一旁的骏马,“微臣告退。”
他应当没有揣摩错圣意,周晏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在这里打扰到陛下与这位女子相处了。
“等等,将这匹马留下。”
林归凡愣了愣,而后就看到周晏面上带笑,伸手展臂,将那名女子从白色小马驹上面抱了下来,十分亲密。
他不敢多看,立马移开眼,心中对这名女子的猜疑更甚。周晏身边的侍卫叫做景文,方才就一直不远不近的守着,还有两个侍女,一个名叫青梨,一个叫红棉。
“陛下,这匹马的不太好,要不去微臣去马房再牵一匹过来?”
“不用。”
景文将那白色小马驹牵到一旁,眼观鼻口关心的,对林归凡礼貌地行了一礼。
跟着这一行人走回营地,他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在营帐里面吗?”
却不料,他此话一出,这名叫做景文的侍卫,以一种难以形容地古怪眼神看了他一眼:“方才将军见到的不就是皇后么?”
林归凡愣愣地道:“啊?”
又连忙追问道:“皇后娘娘之前不是忠勇侯府的千金吗?”
“是啊,将军认为有哪里不对吗?”景文不解,这不是都知道吗?林小将军为什么要说废话?
林归凡有些错乱了,皇后娘娘是忠勇侯府的千金,这是对的。所以,“不是,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