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把狐仙当菜鸡——夏夕云
时间:2022-07-05 07:12:10

  舒绥绥继而凝神感应了一下这铜镜,确实在内里感应出一丝微弱的灵力残留。也许是因为这面镜子曾是那些道门中人布阵作法的其中一个工具?
  静坐在旁边的甘萝仍然时不时朝她瞄过来,等待着她的发现。但如今只凭这面来历不明的铜镜,她实在下不了判定。
  心头几番转念后,她站起来一甩拂尘道:“这面铜镜里确实有灵力残留,但我也不好说玄苏的魂魄到底是不是通过它被带走了。关于魂魄一事,我还要找一个妖来帮忙。”
  甘萝愣了一下,“你要找谁帮忙?”
  “章锦婆婆。”
  章锦婆婆是什么妖?甘萝从没听说过。
  但既然是妖,她还是要提醒一下舒绥绥。
  “那些设局追赶我们的道门中人不知道有没有追进城里来。你若要请妖来最好小心一点。”
  谁知道那些人的目标只是玄苏,还是针对所有的妖。
  舒绥绥站起来挥挥拂尘道:“我会着人去查探他们的行踪。”一边说着一边抬脚缓缓走向窗边,明眸轻冷地向窗外扫去,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反正若要寻回玄苏的魂魄,总免不了要同他们打打交道。”
  她从袖子里轻拈出一枚方寸大小,骨雕而成的小圆盒,打开盒盖从里面拈出一小团微白近乎透明的丝线,纤指执之往虚空中一弹,那团丝线便如出洞灵蛇朝着远方飞逝,倏忽间消失在日光之下。
  她这才转身回眸对甘萝说:“章锦婆婆还需要些时候才能到。反正你身上的伤也要时间将养一下,就安心在这里歇着。等她到了我们再作商议。”
  甘萝呆呆地看着她站在窗前的身影,披着柔和明亮的日光,明明是那样纤细柔软的身姿,清丽娇俏的面容,却留给人淡定坚稳的印象,仿佛天大的事她都担得下来,处理得去。
  甘萝一时间百感在心头,隐隐有了些自行惭秽,当下捏紧拳头说:“这点皮肉伤不碍事。我先修炼,有事你再叫我。”
  舒绥绥听她这样说倒有些意外,轻笑了一声,也不劝她,便款款走出厢房,在路过她时抽出拂尘随手扫过她的脑袋,犹如长辈轻轻抚摸过晚辈的头,遗下面前一片极清淡的荷香。
  “那你好好修炼吧。”
  ————
  打坐修炼的时候,甘萝的心绪沉静不下来,不自觉地围绕着这次的事在运转,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她一直忽略了的事情。
  那些道门中人费尽心思布了这么一个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玄苏运送的那个东西的话,直接抓住玄苏把东西抢过去便是了,何必要这样麻烦将他的魂魄带走?
  假如他们并不是为了那个东西,难道是为了玄苏?从那晚他们的举动来看,他们不但将他的魂魄带走,更想要得到他的原形本体,否则不会大张旗鼓地追赶他们。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那么想要得到玄苏这样一个只有几百年道行的小狐妖,甚至不惜祭出谿边血?
  甘萝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好带着这个疑问继续修炼。
  夜里再次见到舒绥绥时,她终是忍不住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总觉得以舒绥绥的能耐,应该比她更能看透整件事情的原由。
  舒绥绥自然是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但想到玄苏将这个小姑娘拐来的说辞,又不能拆了他的台,只好含糊其词地将她的疑问糊弄过去。
  “也许是他们想将玄苏抓去炼制什么东西吧。有时候那些妖道就是那样不择手段的。”
  听了她的看法,甘萝总觉得不太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正在思索的时候,却看见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面容沉静地望向窗外。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窗外一片漆黑,万籁俱寂,人声沉静,但见她仿佛在等着什么。过了半晌,窗外夜色中突然传来一声一声的响动,声音不大,在寂静里却异常清脆。
  笃,笃,笃……
  甘萝也正想走到窗边瞧瞧是什么动静,屋里烛火却突地一闪,就像是有一阵幽风掠过。
  她定睛一看,屋内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静静地伫立在屋中的一支长长的木杖。木杖通体紫黑,顶端还错落分布着些形态怪奇的木瘤。然而这木杖能稳稳地立在地上,却并不见有人扶着,只在木杖上附着一团白白的椭圆的东西,犹如一枚洁白的巨大蚕茧一样。
  甘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再细看,才看清那团茧一样的是什么。——原来竟是一个人。
  那是一头长得几乎能裹住全身的丝般白发,梳理得整齐柔顺地贴伏在那人背上,在末端挽了一个小小的髻,就好像垂在一幅丝缎末端的小吊坠似的。
  那人身上也穿着一身雪白的素缎服,整个人双手双脚抱在木杖上蜷成一团,身形不过二尺,看上去可不就像一枚附在木杖上的蚕茧。
  她缓缓抬起埋着的头,露出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容颜,脸上的一双眼眸却并没有眼珠,只有眼白。
  甘萝被这人的容貌镇住了,呆愣间只听见舒绥绥轻声说了一句:
  “章锦婆婆,你来了。”
 
 
第18章 镜虚摄魂阵
  甘萝虽然还看不出来章锦婆婆到底是什么妖,却能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相当奇异的灵能流动,仿佛有无形的气流萦绕着她,将她与眼下的时空隐隐隔离。甘萝很有点冲动想伸手去摸摸她,可终究还是不敢冒犯。
  章锦婆婆没有理会她好奇直白的打量目光,只是盘腿端坐在木杖顶端之上,捧着舒绥绥递给她的那面奇特的星云纹铜镜默然端详。
  过了好久,她才开口说话。
  “这是朱雀引魂镜。”
  那声音竟是一把温润柔和的声线,听上去像才三十来岁,与她的样貌大相径庭,把甘萝听得又是一愣。
  舒绥绥见她果然认出了这铜镜的来历,顿时精神一振,问道:“哦?怎么说?”
  “这是专供接引魂魄的灵器。镜背上铸的是代表朱雀七宿的星云纹,代表接引魂灵,赐予新生。中央的钮座代表蒿里山与忘川潭,皆是灵魂归宿之地。”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将铜镜翻过来,没有眼珠的眼眸凝望着如蒙轻雾般蒙昧不清的镜面,继续说道:“这镜子若配合法阵可将魂魄接引至不同异界,是世间独此一份的灵器,已有好多年不曾现世了。”
  甘萝与舒绥绥对视一眼,彼此都不曾想到这面铜镜竟是这般非凡。
  而它竟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小工坊用来对付一个小狐妖?
  甘萝忍不住开口问她:“那可以用它找回玄苏的魂魄吗?”
  章锦婆婆抬起头,只有眼白的眼眸静静看了她一刻,说道:“它是接引魂魄的通道,若能将它放回当初的法阵,重启法阵,应该可以通过它找到被送走的魂魄。”
  还要回到当初的法阵才能使用它么?那也就是说还得带着它回到冯氏工坊去。
  甘萝还在心里盘算的时候,舒绥绥已开口对章锦婆婆说:“能否劳烦你走一趟,去将玄苏的魂魄找回来?”
  章锦婆婆点了点头。既然她接了丝引前来,自然会帮这个忙。
  舒绥绥又看向甘萝道:“那你带章锦婆婆再去一趟那工坊。那些妖道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替你们引开。”
  甘萝怔怔地看向她问:“你打算怎么做?”想了想又着重提醒她:“他们有谿边血,就算隐身了都逃不过的。”
  舒绥绥甩了甩拂尘,略带不屑地笑道:“放心,我暂且不会跟他们正面对上。至于玩阴的,谁还不定玩得过谁呢。且看着吧。”
  ————
  事不宜迟,迟一刻玄苏的魂魄就多一分危险。第二日一早,甘萝便抱着玄苏的狐狸本体与章锦婆婆一道坐上舒绥绥安排的马车赶去冯氏工坊。至于舒绥绥,则准备妥当前往城外北郊,到那边去引开那帮仍在四处搜寻玄苏本体的道门中人。
  坐在马车里,甘萝抱着狐狸看向重又将脸埋入手臂中化回一枚蚕茧的章锦婆婆。想起曾被她凝望的那一刻,明明她的眼眸只有眼白,却感觉那视线如有实质般将她由内而外地看个通透。甘萝不由得再次好奇起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将会用怎样的方式去寻回玄苏的魂魄。
  这样不经意地想了一路,马车已经驶到冯氏铸镜工坊外的林子里。顾虑到工坊里可能还留守有那些道门中人,甘萝让舒绥绥的车夫就在林子里等候,自己抱着狐狸带着章锦婆婆悄悄潜进工坊去。
  工坊大门紧闭着。甘萝带着狐狸翻过了围墙,正想去打开大门让章锦婆婆进来,一回头却看见她已经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院子里了,便摸摸鼻子默默地凑过去,低声对她说:“章锦婆婆,你替我抱一下狐狸,我先去打探一下这里还有没有守卫,有的话将他们处理了再来带你去拿走铜镜的地方。”
  章锦婆婆不置可否,只是爬到木杖顶端盘腿坐好,伸手接过了她怀里的狐狸。
  甘萝交出了狐狸,挽起袖子松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干活去。
  此时的工坊仍旧空无一人。依据之前来到这里的印象,她径直往工坊后面的小院走去。刚跨入院门就瞧见那冯坊主正端着茶水走入一间屋子。她看了看小院子没别的人,便一个闪身冲上去,趁他还未关上房门之前将他推了进去,自己也随着进去一把关上门。
  那冯坊主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推了个踉跄,眼看手上端的盘子就要掉地上,却被甘萝一个眼疾手快抢身冲上去接了下来,回身好好地放到屋里长榻的木几上。
  冯坊主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唬得心跳乱蹦,最后看见盘子和上面的茶具没事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抬起眼才瞧见来人竟是那天逃脱掉的那名狐妖身边的女子,心头又是打了个突,张开嘴巴就想大呼。甘萝下意识地伸手就将他的脖子用力掐住不让他喊出来,也有些慌地低声嚷着:“不许叫喊!再叫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冯坊主被她掐得要翻白眼,双手挣扎着竟还掰不开脖子上掐得死死的爪子,心里凄凉地想着,我还没叫呢我就要死了要死了……
  “我问你,你这里还有没有那些道门中人在守着?”
  甘萝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他的回应,疑惑地朝他脸一看发现人已经翻白眼了才醒悟过来,赶紧松开双手,讪讪地等在一旁。等他喘过气来才将他双手擒在身后压着质问:“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在守着?”
  冯坊主气还没喘顺就又被她擒了起来,手臂好像要被扭断掉一样疼又不敢大声叫嚷,苦着脸说:“哎哟姑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哇……”
  甘萝哪里信他,手下一使劲,激得他又一阵叫唤。
  “不说的话我就杀了你!”她努力用恶狠狠的语气使自己气势更凶残逼人点,希望能镇住这人。
  “别别别,我说我说……”冯坊主疼得呲牙挤眼,冷汗直冒,“他们、他们都走了,去追你们了,只留下两个人,在这里守着……”
  “那两人在哪守着?”
  “一个,一个在明鉴堂里,还有一个在,在明鉴堂外西边……”
  问出了想知道的情况,甘萝也不跟他再废话,将屋里榻上的帐幔撕下来把他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扔在地上。正要把一团布塞进他嘴里,她想了想,突然蹲在他面前问他:“你们为啥要抓玄苏?”
  冯坊主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脸上诚恳地说:“姑娘,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可这个我实在是不知道啊。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坊主,给他们打打杂的,他们也不会告诉我这么多。”
  甘萝不疑有他,便用布团塞住他的嘴,起身出屋去解决那两个守在这里的人。
  她想的是,屋里的人她知道在哪,先放放,首先还是去找到屋外那人处理掉,免得他不知何时就从哪里冒出来坏事。
  ————
  明鉴堂在工坊最深处,屋后是一片乱草,乱草与外围的密林之间设有一堵木围墙。
  如今是光天白日,屋外虽然乱草丛生,但还是一目了然。甘萝绕到明鉴堂西侧拐角处就一眼发现了那身穿道袍,正挥着剑百无聊赖地砍着杂草的少年。
  她抽出玄铁伞,蹑步悄声靠近他身后,打算故技重施给他脑袋上重重来一下。手已经高高举了起来就要砸下,她一扬脸,却竟瞧见自己正对着明鉴堂大开的西窗,窗内有一人正睁大眼睛呆怔地盯着她。
  一时间窗里窗外两个人四目相对,都呆住了。显然两人都没料到这场景。
  眼见窗外那少年就要转过身来,窗内那人终于回过神来,惊慌地指向他正要开口提醒身后,甘萝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将玄铁伞重重砸了下去。
  随着那少年闷哼一声软身倒下,窗内那人反应过来,从衣襟里掏出一枚特制的哨子就要塞进嘴里吹响。
  窗外的甘萝此刻看见已经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要吹哨子通知其他人。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吹,蓦地就被背后横来一杖击中后脑勺,往前一摔不省人事了。
  甘萝定下心神一看,章锦婆婆镇定地端坐在木杖之上,手里抱着狐狸眼眸半阖,睥睨着地上趴着的人。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安下心来,便将窗外刚刚被她砸晕的少年揪着衣领拖到明鉴堂去,将他与屋内那人丢做一堆,一起捆绑起来。
  处理好这两人,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章锦婆婆压根不需要她带着就找到明鉴堂来了。她好像总对别人的能力一无所知。
  环顾了一下这间她前两日才逃出去的屋子,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动,只是那夜被她搬去顶住门的高足木案被挪开后或许太过匆忙,至今未被放置回原来的位置。
  而此刻章锦婆婆正盯着那张木案上的铜镜看。
  “这面镜子在大概酉时左右就会被阳光照射到,然后在地上投出一个奇怪的影子。”甘萝主动走上去给她述说那日曾见过的景象。“那个影子,有点像我从前在书上见过的一个安定魂魄的法阵。可是更奇怪的是,后来那个影子就在地上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听她讲完,章锦婆婆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徐徐环顾了屋内一圈。
  “是镜虚摄魂阵。”
  这话音原本应该是温润柔和的,如今在这个摆满了铜镜,连正午日光都无法完全渗透进来的屋子里却平添了一份清冷。
  “你去将这木案摆回原先的位置,再将朱雀引魂镜放回原来的地方。”章锦婆婆冷静不紊地吩咐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