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小路上只有玛丽紧张的喘息声,和身后男人笃笃的马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玛丽开始小跑,并暗自后悔今天没有骑马出来。
“班纳特小姐。”一个熟悉而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玛丽回过头,发现跟在她身后的人居然是希斯克利夫。他没有拿外套,只穿了一件双排扣子的黑色马甲,露出棕色的衬衫领子和袖子。
希斯克利夫在距离玛丽四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这一点倒是和格雷夫人很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玛丽并不十分讨厌他这样。
“我有生意上的事和班纳特先生商量。”
谈生意?在这个时间吗?临近黄昏,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烟囱里飘出白朦朦的细小颗粒。
这显然不是一个谈生意的好时间。但是希斯克利夫一向脾气古怪,所以作出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事情也值得很惊讶。
“那我们可以顺路。”玛丽向希斯克利夫靠近了两步,示意他们可以一起走,但是后者见她过来以后却向后退了两步。
真是奇怪的人。
玛丽没再要求和希斯克利夫并排走,而是独自走在前面,她摸不清对方的脾气,也不想得罪父亲生意上的伙伴。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一直咕噜噜叫,诚然她大多数时间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是让外人听见自己肚子叫总归有点难为情。
玛丽在前面走着,偶尔会停下来回头看看,她停下来的时候,希斯克利夫就也停下来。但是他并不看她,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的路,玛丽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赫特福德并不是一个十分大的地方,但是只依靠两条腿从村口走回班纳特庄园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玛丽跑出来的时候正在气头上,所以没觉得路远,但是眼下她又累又饿,就觉得这段路程格外漫长,所以步子也越走越慢。希斯克利夫起初还会跟着她放慢脚步,但是很快就失去耐性,他快步走上来,挡在玛丽面前,问,“你怎么不走了?”
为什么不走了?
当然是因为走不动了。
但是玛丽并不想这样回答,因为即使她这样说也没什么用,希斯克利夫不是父亲,她也不是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不能因为走不动路就让父母抱。
“我在欣赏风景。”
玛丽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四周光秃秃的,连颗草都没有。她觉得有点尴尬,但是很快就改变了想法,因为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咕噜。”
玛丽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在空旷的村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如果希斯克利夫是一个绅士,他就会假装听不见刚刚的声音,不让一位淑女难堪,玛丽祈祷。
可惜,玛丽并不是淑女,而希斯克利夫恰好也不是什么绅士。
“我没有食物。”希斯克利夫低头看了一眼玛丽,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知道。”玛丽抬起眼睛迅速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匆匆把头低下去,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额前的碎发汗湿了一半,鼻尖上也挂着汗珠,说不定腋下也湿湿漉漉,还好有披肩,不会被看出来。
希斯克利夫仍旧跟在玛丽身后,和她保持着十多步的距离。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班纳特庄园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伊丽莎白正拎着一盏煤油灯站在门口,她一看见玛丽就高兴地跑了过来。
“玛丽,你去哪里了?父亲和简去草场找了两圈也没看见你。”
“可能是走岔了,父亲他们回来了吗?希斯克利夫要和他谈生意的事。”
玛丽快饿死了,只想赶快回家吃饭,然后再和伊丽莎白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
“希斯克利夫先生?”伊丽莎白有点好奇地向玛丽身后张望了一下,却什么人也没有看见,“父亲和简都已经回来了,只是,希斯克利夫先生在哪,我并没有看见他。”
“在”玛丽回过头,想把希斯克利夫指给姐姐看,却发现身后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和我一起回来的。”玛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要和爸爸谈生意吗,人呢?
难道、难道希斯克利夫喜欢伊丽莎白?
难怪他在这个时间来谈生意,又突然走了,肯定是因为想见伊丽莎白,但是见到以后又觉得不好意思。
一定是这样!玛丽突然不饿了,她挽起姐姐的一条胳膊,亲昵地问,“伊兹,你觉得希斯克利夫这个人怎么样?”
第15章 15
“希斯克利夫先生?”伊丽莎白感到奇怪,不明白妹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父亲说他是一个杰出的商人。”
“我不是问父亲,我是问你,你觉得他怎么样?”玛丽感觉自己变了,变得像村里那些没事干的大妈一样八卦。
“我?”伊丽莎白感到更奇怪了,“我和希斯克利夫先生并不熟悉,如果一定要说,我觉得他的脾气有点怪。”
“这样啊。”玛丽有些失望,在她眼里,希斯克利夫虽然脾气古怪,但是要比优柔寡断的宾利和傲慢的达西讨人喜欢的多,虽然她也说不出他太多优点。
但是万一伊丽莎白能发现呢。人们不是都说,情人之间可以发现对方别人看不见的优点吗?
“你总是有许多古怪的想法。”伊丽莎白揉了揉玛丽的脑袋,并且义气地支开了准备教训人的格雷女士,让妹妹可以安安静静地享用晚餐。
玛丽可以赌气“离家出走”一次,但是不能两次,因为她没有钱,何况也不想走,这里是她家。
于是,不想离开家的玛丽就只能继续生活在格雷女士的□□统治下。班纳特太太的少女时代曾经有过好几位优秀的家庭教师,因此她认为家庭教师的话绝对不会出错。所以,玛丽准备向母亲告状的计划也泡汤了。
格雷女士最近愈发变态起来,她以补课为由,增加了大量家庭作业,还不能出一丁点错,否则就要全部重做。玛丽无比庆幸自己的灵魂已经22岁了,所以那些留给16岁小姑娘的作业并不能难倒她,除了刺绣。
那些银色的、精巧的绣花针就仿佛诅咒一般,每次都让玛丽手忙脚乱,不是刺破手指,就是弄烂了花绷子。
格雷女士起初是想用刺绣课来为难玛丽,但是每次下课后都是她自己更生气。玛丽反而无所谓,反正她也学不会,怎么着都一样。
随着灾区重建工作的完成,汤普森亲自来到班纳特庄园邀请他们一家参加复活节晚会。玛丽一向对这些晚会兴趣缺缺,但是一想到去晚会就可以逃掉一天的功课,她就又高兴起来。她和伊丽莎白煮了火腿和红鸡蛋,准备带到晚会上去。
为了筹办这场盛大的晚会,汤普森定了百合花摆在中心花园,还特意请来了老家的厨师来做奶油蘑菇汤。
村民和宾客们纷纷举起酒杯,共同庆祝度过了这场可怕的灾难。
玛丽跟在伊丽莎白身后,竭力怂恿姐姐去和希斯克利夫说话。三天前,皮袋灭火器已经成功被做了出来,这让玛丽愈发觉得希斯克利夫是一个不错的姐夫人选。他有脑子,也有财富,最关键的是他喜欢伊丽莎白。虽然脾气很怪,但是在心上人面前却和那些普通小伙子一样喜欢害羞。
多好的姐夫人选啊。
“你可以聊聊我们的花园,然后希斯克利夫就会谈起他游历各国时看到的各种植物,这样你们不就有话说了?”玛丽绞尽脑汁地帮伊丽莎白和她未来的姐夫找话题。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希斯克利夫先生谈话呢?”伊丽莎白想不明白,她虽然不像大多人那样讨厌希斯克利夫,但是也并不喜欢他。
“舞会嘛,舞会不就是来交朋友的?你今天还没有跳舞呢。”玛丽胡乱编着借口,目光时不时往希斯克利夫的方向瞟。瞧,他拿着酒杯往这边看呢,他一定是喜欢伊丽莎白,却不好意思过来说话。
为了姐姐的终身幸福,也为了多了解一点希斯克利夫,以防她们被他骗了。玛丽决定主动出击,她拉着伊丽莎白,昂首阔步地去找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见玛丽过来,微微皱了下眉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转身想走,却晚了一步。
“爸爸说您还曾经和东方的国度做过茶叶生意。”玛丽见希斯克利夫想走,立刻加快脚步,把他拦了下来。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害羞,连和伊丽莎白说话都不敢,这样怎么行呢!
“我家的花园里也种植着一些东方的山茶花,我姐姐一直在照料它们。”
按照玛丽的计划,伊丽莎白和希斯克利夫会就此展开话题,从植物谈论到兴趣爱好,再谈论到各自的生活经历,没准过几天他们还能一起看个歌剧。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攀谈起来,反而都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玛丽被他们两个盯得发毛,连话题都不会找了,最后还是希斯克利夫打破了沉默。
“玛丽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茶叶并不是长在山茶花上。”然后他终于如玛丽所愿把目光落在伊丽莎白身上,“班纳特小姐,你妹妹似乎喝醉了,你最好把她带走,省得在晚会上丢人。”
“……”
玛丽当然知道山茶花变不成茶叶,她这不是为了给他们找话题么。这个人也太傻了,居然要把伊丽莎白推开。玛丽当然不能让他这样做。
于是,她立刻把身子站得笔直,表示自己十分清醒,只是有点饿,要去吃些东西。然后迅速离开,躲在摆满蛋糕的长桌后面观察伊丽莎白和希斯克利夫的进展。可是这两个人太令人失望了,她才离开,他们就相互颔首,做了告别。
玛丽感到心力交瘁,所以只能多吃几块蛋糕来安抚自己白费的苦心。就在她拿起第三块夹着白色奶油妙芙的时候,舞池中央突然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玛丽闻声望去,发现艾蜜儿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嘴角还不断冒出白沫。
是食物中毒。
玛丽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救人,但是很快她又停了下来。艾蜜儿是她的敌人,这个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艾蜜儿也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入侵者。
路西法要她献祭“入侵者”的灵魂,如果艾蜜儿死了,是不是就算是献祭?玛丽犹豫起来,她讨厌艾蜜儿,巴不得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汤普森已经找人去请大夫,但是玛丽知道,大夫过来至少要半个小时,那时候艾蜜儿早就没救了。
“都让开。”玛丽拨开人群,冲到艾蜜儿面前,把她揽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扒开她的嘴,手指伸进她的喉咙里,开始替她催吐。
起初艾蜜儿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很快她就发出“呕”的一声,然后哗啦啦吐了玛丽一裙子的蘑菇汤。
那几个刚刚还和艾蜜儿跳过舞的男人都嫌弃地退后一步,用白色的帕子堵住鼻子。玛丽又让人拿来大量的清水,开始给艾蜜儿往嘴里灌,等到灌了三大瓶以后,才停下来。
“暂时不会有事了,等医生来吧。桌子上的东西不要再碰。”待确定艾蜜儿脱离了生命危险,玛丽立刻将她推得远远的,开始用帕子嫌弃地揩裙子。
她开始感到后悔,自己这条命是和路西法交易得到的,却在这里抢圣母玛利亚的活计,简直是没事找事。
汤普森额头上冒出了一排汗,这次的晚会是他筹办的,险些出了人命,能不让人害怕么。他立刻把所有的食物和酒水都撤了下去,然后请人逐一检查,最后发现是那盘蘑菇汤里混入了一枚毒蘑菇。幸好,除了艾蜜儿,其他人并没有喝很多的汤,所以最多只是感到头晕,休息一天就没事了。
玛丽盯着自己脏兮兮的裙子感到十分恶心,多亏了一位年轻母亲多带了一条裙子,并且好心地借给了她,玛丽才不至于穿着脏裙子回家。
只是这条裙子有点大,穿在身上晃里晃荡,本来正常的领口也变得宽松又性感。
玛丽只能两手护在胸前,保证裙子不会掉下去。伊丽莎白不忍心看妹妹如此辛苦,于是仗义地脱下了自己的披肩,借给玛丽穿。
只是伊丽莎白今天穿得裙子很薄,所以没了披肩以后多少会有一点冷。但是玛丽并没有把披肩还回去,因为她又想出来一个促进姐姐和未来“姐夫”感情的好主意。
玛丽裹着披肩,有意无意地带着伊丽莎白往希斯克利夫的方向走。可怜的伊丽莎白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能在失去披肩的情况下站在灌风的门口瑟瑟发抖。玛丽瞟了希斯克利夫一眼,玛丽又瞟了希斯克利夫一眼。
这个人怎么回事,伊丽莎白都被冻成这样了,他怎么也不说把衣服借给她穿?
“啊嚏”玛丽打了个喷嚏,由于她的裙子太宽太大,门口的风一个劲儿地往衣服里灌。
“……”
“我们去里面坐一会儿吧,小心感冒。”伊丽莎白劝。
玛丽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希斯克利夫一眼,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块不开窍的木头,她抽抽鼻子,终于决定往内室里走。
“班纳特小姐。”一个穿燕尾服的侍者手里拿着一件男士礼服追上来,“一位先生让我把这件衣服给你们。”
玛丽看了眼侍者手里的衣服,顿时高兴起来,那是希斯克利夫今天穿的外套,这个人终于开窍了。
“是谁送来的?”伊丽莎白问。
“那位先生不让我说,只说把这个给班纳特小姐。”侍者感到十分挠头,这屋子里足足有五位班纳特小姐,他怎么知道究竟给谁。
最后,他还是顺着希斯克利夫那阴沉沉的目光找到了方向。可是,这里仍旧有两个班纳特小姐。因此,他自暴自弃地决定让她们自己决定这件衣服是给谁的。
“我知道是谁送来的,你走吧。”玛丽开心极了,她大方地付了小费,接过衣服,支开侍者。
“你知道?”伊丽莎白狐疑地盯着玛丽,愈发不明白自己的妹妹在搞什么鬼。
“是希斯克利夫给你的。”玛丽自信十足,说完还得意地往门口瞥了一眼。
“如果这件衣服属于希斯克利夫先生,”伊丽莎白略微沉吟了一下,“我认为他是给你的。”
玛丽:???
第16章 16(把忘加的作话加了)
“别开玩笑了,伊兹。”玛丽忽然笑了起来,说话的声调也不自觉地上扬,“我和他又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