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和他更不熟呀。”伊丽莎白满脑子问号。
“这不一样,伊兹。”玛丽解释,并在心里抱怨着姐姐怎么也这样不开窍。
“哪里不一样?”伊丽莎白反问。
“当然是因为”,玛丽忽然不说话了,万一伊丽莎白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办,这样的话她岂不是破坏了一桩好姻缘?
不行,她得委婉点。
“当然是因为他是一位值得尊重的男士。”玛丽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替伊丽莎白把衣服披上。
然后得意洋洋地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希斯克利夫。可惜对方太过害羞,看见伊丽莎白披上衣服以后居然转身走了。
因为食物中毒,艾蜜儿不得不在医院留宿几天,玛丽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亲自留下来陪床。
这当然不是她真心想要照顾艾蜜儿,而是由于在格雷女士的课程和照顾艾蜜儿之间,她宁愿选择后者。
况且,鉴于她和艾蜜儿两看生厌的关系,艾蜜儿绝对不会想要让她陪在病床旁边,这样她就可以得偿所愿地出去玩了。
玛丽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甚至连接下来几天干什么都想好了,结果却又被一个噩梦破坏了心情。
路西法仍旧一身黑袍,用兜帽挡住大半张脸,身后的翅膀藏在袍子里面,他手里握着权杖,一步一步靠近玛丽。
“你差点就成功了。”路西法说,他每突出一个字,房间里的温度就下降一点。
“什么?”玛丽不自觉地裹紧毯子,警惕地盯着他。
“你已经找到了入侵者,只要把她的灵魂献给我,你就可以平安度过一生。”
“今天,你差点就成功了,可惜你居然中途又后悔了。”
“你是说,我不应该救艾蜜儿?”玛丽攥紧了手中的十字架,有些紧张。
“小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过我。”路西法笑起来,露出一截尖尖的、瓷白色的下巴。
“入侵者并没有食物中毒,是你在她的果汁里放了印第安眼草,否则怎么解释这,这么多客人只有入侵者一个人中毒?”
“况且,你懂得不少医学上的事,印第安眼草和毒蘑菇的中毒症状很像,是不是?”
“你本来马上就可以成功,可惜你后悔了。”
路西法站在窗边,把所有的阳光都挡在外面。现在分明是盛夏,屋子里的温度却低得吓人。玛丽手脚冰凉,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她的身子有些发抖,脸上毫无血色。
“但是你还有机会,入侵者现在很虚弱,你只需要再拿一点颠.茄,她就会永远离开你的世界。搞到颠茄并不是什么难事,对吧?就像你能弄到印第安眼草一样,济世医院的医生都很信任你。”
路西法很满意玛丽现在的表现,他向前走了几步,藏在袍子里的翅膀逐渐展开,屋子里更暗了。
“你所说的献祭究竟是什么意思?”玛丽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她自以为印第安眼草的事可以瞒天过海,却没想到被路西法看了个清清楚楚。
“献祭?”路西法又笑了一下,“当然就是像你刚刚所做的那样,杀死入侵者,她的灵魂就会属于我。”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玛丽垂下头,盯着肩膀上伊丽莎白的披肩,她不想当一个杀人凶手。
“直接杀死入侵者是最有效的方法。也就是说,这不是唯一的方法,对吗?”
路西法嗤笑一声,他终于从窗边离开,大片的阳光铺洒进来,屋子里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无论如何,你最终都会回归这个方法。”
“这只是我的绝路,但在走上绝路以前,我还可以试试别的路。”
玛丽抬起头,盯着路西法藏在兜帽后面的眼睛,与其说她是不敢杀死艾蜜儿,不如说,她是不愿意被路西法支配。
路西法没说出来,但是她却知道,一旦她真的动手,就是彻底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路西法无意识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权杖,然后张开他巨大的白色翅膀,穿过窗子,退了出去。
“你会后悔的,人类。”
天亮了。
玛丽睁开眼,脖子里湿淋淋的全是冷汗,她很清楚,刚刚那个不是噩梦。玛丽又抱着被子缓了一会儿神儿,才翻身下床跑去洗漱,再例行公事地去探望艾蜜儿,确认她还活着以后,玛丽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因为路西法的意外拜访,玛丽“逃课”的好心情被破坏掉一干二净。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周围的村民都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并且纷纷称赞着她在灾后以及昨天在晚会上的表现。
“简直就是天使一样的女孩子。”
“热情、勇敢,充满智慧和仁爱之心。”
“也不知道哪位男士能有福气娶到她。”
玛丽微笑着回应着热情的村民,她一路走,他们就一路塞给她各种特产。有玉米、土豆、羊奶,还有一包糖果。
最后,她不得不先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否则就算她再多长出两只手也拿不下这些东西了。
玛丽高兴不起来,她还是不知道怎样解决“入侵者”,也就是艾蜜儿。
她不畏惧死亡,但是并不愿意当路西法的傀儡。上辈子她22岁就因病去世,这辈子她想好好活着,给姐姐们当伴娘,教妹妹们买骑马——虽然她们对骑马完全不感兴趣。
玛丽感到丧气,她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头,一边碎碎叨叨数落着路西法不干人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之前的临时医院。
由于济世医院已经基本完工,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几个帮工在整理东西。玛丽分给了他们一些羊奶和玉米,抱着剩下的食物继续往前走,她记得之前制作灭火器的小木屋里有火盆,用来烤土豆一定不错。
小木屋里没有人,桌子上还留着几张草稿,大概是希斯克利夫给工们讲解灭火器结构用的。
玛丽忍住了用这些草稿当火引子的冲动,从口袋里翻出一点包瓶子用的麻纸,小心翼翼地燃火。等到土豆和玉米都烤熟的时候,她又想出来一个撮合伊丽莎白和希斯克利夫的好主意。
应该让他们相互多了解一点。于是,玛丽把桌子上散着的草稿都收了起来,打算拿回家,给伊丽莎白看。
“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什么垃圾都往家里带?”莉迪亚嫌弃地看着玛丽手里的草稿纸,皱起鼻子,然后告状似的对伊丽莎白说,“还记得吗,她以前总是捡一些造型奇怪的石头回家,还说它们是陨石。”
“别说那个。”被妹妹提到小时候的“黑历史”玛丽有点尴尬,但是很快她就攻势转向伊丽莎白。
“我听说,希斯克利夫已经在准备把灭火器推广到伦敦的事了,他挺能干的,是吧?”
“他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伊丽莎白赞同地点点头,“父亲说,他也参与了推广灭火器的股份。”
这个消息玛丽还真不知道,但是知道以后反而更高兴了。既然父亲肯和他做生意,那就更证明他是个不错的人,伊丽莎白嫁过去以后也不会被欺负。
于是她又询问了父亲许多关于灭火器的事,直到班纳特先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才停止。
“你不仅是一个护士,还可以做一个商人,小玛丽。”班纳特先生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这几天他一直忙于生意的事,没有好好休息。
但是如果能在这次的生意里大赚一笔,女儿们日后的嫁妆就可以足足翻上一倍,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做成这笔买卖。
正如班纳特先生所言,希斯克利夫是一个杰出的商人。那些皮袋灭火器刚运到伦敦,就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这个时代的屋子大多由木头制成,火灾就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因此即便是一些家境普通的公民也都纷纷省下了衣服钱,用来买一个灭火器用。至于那些阔绰的公爵、伯爵们,则送上了十几二十几只的订单。
班纳特先生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他入了股,同时负责提供制作皮袋灭火器的皮子。班纳特家拥有大量的羊群,而且这些财产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一家,而非班纳特家族的。
这些羊群本来是用来收羊毛使用,但是前不久,班纳特先生请来了刀子最快的屠夫,把这些绵羊中的一大半都送入了天堂。它们的皮子被剥下来,晾干,然后送到希斯克利夫的厂子里制成灭火器。
所有的入股人都信心十足,认为他们这次可以大赚一笔。班纳特先生许诺,等到钱一到手就先给太太和五个女儿一人买一条伦敦最流行的裙子。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一家再去法恩群岛玩一圈儿,看看那些漂亮的海鸟,尝尝船上的生牡蛎②。
包括玛丽在内的每个班纳特家人都对这次旅行充满期待,莉迪亚买了新帽子,班纳特太太不情愿地给了艾蜜儿一张船票,让她一起旅行。
格雷女士坚称旅行是一件令人身心俱疲的事,所以留下来和厨娘一起看房子。出发的前一晚,大家都兴奋地睡不着觉。
玛丽尽量闭上眼睛让自己休息一会儿,以防第二天没精神欣赏风景,就在她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困意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第17章 17
汤普森满头是汗地站在门外,他本来是一个红皮肤的人,但是脸色现在看上去比大理石雕塑还白。
“我们的生意出了些问题。”
汤普森喘着粗气,他也是灭火器的股东之一,虽然所占股份不多,但那却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坐在班纳特庄园的客厅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红茶,但是手一直在抖,以至于把茶水都洒在了自己枣红色的尼龙长裤上。
“约翰公爵订的那批货出了问题,那些袋子全都破了洞,竹筒也全是裂缝。他现在正在向大法官起诉咱们。”
“怎么会这样?”班纳特先生倒抽了一口冷气,用力抓紧沙发扶手,指节发白。
他虽然没有像汤普森那样把全部家当拋进去,但是一旦大法官判定他们赔偿,他就算是把班纳特庄园卖掉也赔不起这些钱。况且他也只是代家族管理这座房子,不能算是自己真正的产业。
玛丽裹着毯子,趴在二楼栏杆上,探头探脑地偷听父亲他们的谈话。
汤普森说,希斯克利夫已经连夜赶往伦敦查看情况,但是无论如何这笔买卖他们是肯定要赔掉本钱了。
他们在运送货物以前,明明已经检查了许多遍,那些皮子和竹筒没有一点毛病。况且前几批货物也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唯独给公爵的这批出了意外。
这是他们最大的一笔单子,倘若这笔买卖能成功,希斯克利夫的厂子就可以再扩大一半。
玛丽一边听,一边觉得周身发冷,按照父亲的意思,如果付不起法院的赔款,他们就要没房子住了。
班纳特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她披散着头发,眼底有一片青黑,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里。
“不要担心,宝贝,你父亲会有办法。”班纳特太太揽住玛丽的肩膀,身体轻微颤抖,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谁。
令人遗憾的是,班纳特先生并没有如太太所愿想出办法。希斯克利夫从也伦敦回来了,同时带来了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
那批货物的破损十分严重,连做边角料的功能都丧失了,只能沦为一堆垃圾。
这就意味着,他们投进去的钱将一分不剩。约翰公爵坚持要上法院起诉,不肯私下解决,因为这件事让他在同僚面前大失颜面。
他原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预备在结束的时候为其他贵族们面前展示“灭火器”这个新玩意儿,结果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却是一堆破了洞的袋子,和几乎裂成碎片的竹筒。
经过几天的思考,班纳特先生终于决定告诉大家这个糟糕的消息。
他先向格雷女士表示了诚挚的谢意,感谢她这段时间对玛丽的教育。接着又不无遗憾地说,他们不能再如约继续雇佣她,但是愿意多付三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
等送走了格雷女士,班纳特先生才把家人聚集在客厅里。他重重叹了口气,喝了一整杯杜松子酒,才开始讲话。
“我们家正在经历一个特别艰难的阶段。作为这个家唯一的男人,我必须要说,这是我的责任。”
“我和希斯克利夫先生的生意出现了一些问题,这让我们陷入了财务危机。我投进去的本金已经一分不剩了,而且很可能还要支付赔款。”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必须缩减开支。”说到这里,班纳特先生又叹了口气,十分愧疚地看向妻子和女儿们。
“你们已经看到,我辞退了格雷女士。明天,厨娘和女佣也要走了。”
“我们可以自己做饭,也可以自己洗衣服和收拾房间。”简率先说。“爸爸,我会照顾好母亲和妹妹们,您不要担心。”
班纳特先生点点头,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拍了拍简的肩膀,眼中的愧意更加明显。简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他原本想用这笔生意里赚的钱给女儿添些嫁妆,但是现在却连1000英镑也拿不出来。
“我们可以向宾利借钱。”艾蜜儿突然开口,“他那样富有,一定会慷慨解囊。”她原本想说,向达西借钱,但是转念一想,万一班纳特还不上达西的钱可怎么办。
要知道,她以后是要当达西夫人的,达西的钱不就是她的钱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不能让达西帮班纳特们填这个大窟窿。
简突然变得十分尴尬,她羞愧地低下头,既不想向心上人借钱,又不想让父亲为难。
但是班纳特先生并没有向宾利先生借钱的打算,一方面是为了简的尊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他在卢奥大学念过三年书,身上有一那么种被称作“风骨”的东西,这个东西让他无法开口借钱,尤其是向一个未来可能成为他女婿的人。
第二天一早,厨娘便也拎着箱子登上马车。临走前,她特意准备出将近一周的食物留在厨房,并且教给了大家一些简单的烹调技巧。
面包是厨娘提前烤好的,煎香肠、煮鸡蛋和煮黄豆也不难,再加上罐头里的金枪鱼,玛丽和姐姐们做出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早餐。午餐有牛肉罐头和烤土豆,伊丽莎白还煨了几块咸肉。起初,大家都很开心,觉得离开厨娘并不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而且还发现,自己做饭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