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上似乎并无大碍,许多人都松了口气,立即就镇定了下来,也有人不动声色,还有人神色微微一变,这一瞬的变化,余火莲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有多说,转身去了御膳房。
余火莲一走,集英殿中立即窃窃之音大响,如今这个情势,似乎由余火莲来发号施令有些不太正常,皇上遇刺,此刻应该是由皇后或者太子来主持大局,余火莲不过是区区一个大内侍卫,甚至连侍卫长都不是,纵然他如何得皇上宠爱,也轮不到他来发话,可偏偏他发下的命令,上至宰相,下到殿内禁军,却没有一个人违抗,如此令行禁止的雷厉气势,将那些原本有些微词的人也给打压了下去,令他们不敢提出意见。
太子扫了一眼曹后,她只是平静的坐在凤座上,然而太子却在她平静的目光中看见了隐藏其后的不安和焦虑,这种不安和焦虑太子此刻比她更甚。他从前小看了余火莲,但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余火莲踏进空无一人的御膳房,所有相关人等都已被带去了集英殿,人员方面由梁适和包拯来查,相信他们不会有所遗漏,而食物方面便由他来查,双管齐下,可是他没有耐心去等很久,于是他说,“告诉梁适,两个时辰内,给我结果。”
“是。”有人应声回转集英殿去传话。传话人回到集英殿时,所有宫女太监和厨子都已经搜身完毕,“梁大人,”那人对着梁适躬身拱手,“那位大人希望两个时辰内,受到您的调查结果。”
梁适微微皱眉,这么急,看来皇上情况并不如少主所说那么轻松,于是应道,“我知道了。”
那人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去给余火莲回话,而是一挥手便有两个禁军抬进一个巨大的更漏,“轰”的一声座在地上,开始倒计时,梁适一愣,心立即就紧了起来,少主这是下了死令,于是他再次对那人说,“梁适知道了。”
那人这才又一拱手,而后回去复命了。
包拯看着那个更漏,又抬头看着一脸肃杀的梁适,心里不由一跳,一直以来包拯都觉得梁适与他所见过的无间道中人都不同,他更像一个朝官,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治理国家,然而此刻梁适气质大变,浑身散发出一种凛冽的冷意。梁适对着包拯拱了拱手,“包大人,方才的话想必也听见了,只有两个时辰了,如此排查只怕时间不够,包大人有何建议?”
包拯皱眉想了想,将梁适和刑部尚书李彻李大人一同拉到角门处,低声道,“本府想,若陛下遇害,对谁最有利?”
梁适和李彻两人听了这话,竟都十分平静,似乎他们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梁适没有说话,李彻吐出两字,“太子。”
包拯这才认真看着李彻,他刚刚就在怀疑,现在已经确定,“李大人也是无间道中人?”
李彻微微一笑,也不否认,对着包拯一拱手,包拯叹气,然而此刻也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三人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自不必多说,心知肚明,李彻说,“太子党皆有嫌疑,其他人基本可以排除。”
梁适想了想补充道,“曹后外戚一族也需彻查。”李彻点点头,“嗯,梁大人所言极是。”
于是三人圈定范围,便开始例行搜身,所有非太子与曹后党,都先行搜过,然后开门放走,最后只剩下太子与曹后党二十三人。
第70章 【六十八】
待传话禁军回来时,御膳房的食材余火莲已经都用银针一一试过,却没有任何发现,毒到底是哪里来的,余火莲百思不得其解,当时吃的喝的所有东西他都事前尝过,如果有毒他为何没事?难道是皇上使用的器具上被做了手脚?想到此处余火莲立即又回了集英殿,此时集英殿中却似乎发生了争执,余火莲便没有立即进去,他站在侧门处看着里面情形。
原来梁适和包拯准备将剩下的太子和曹后党人移送到偏殿,也就是说打算分开审讯,所以引起这些官员的不满,有人十分气愤的说,“梁大人、包大人,要搜身我等已经十分配合,现在又要囚禁我等,到底是谁给你们的权利?就凭那侍卫的一句话?他算什么身份,岂有资格发号施令?”而后他向皇后一拱手,“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均在此处,此事如何轮到你等来做主?”
“甚是甚是。”旁边立即有人附和,一时之间局面对包拯三人十分不利,可又不能调动禁军武力胁迫,余火莲正要走出去,却见曹后慢慢从后座上走了下来,她淡淡道,“诸位大人,且听本宫一言。”
她一说话,官员们立即安静了下来,曹后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不论包大人、梁大人和李大人是奉了谁的命令,先前许多大人都已经接受了搜查,若此时诸位拒绝,岂不惹人话柄?身正何惧影斜,本宫愿配合三位大人。”说完便张开双臂,等着有人来搜身。梁适三人连忙躬身行礼,“娘娘言重了,微臣岂敢对娘娘无礼,只是此事一时难以查明,唯恐娘娘殿下与诸位大人疲累,所以请移步侧殿休息片刻。”
曹后收回手臂微微一笑,“三位大人想得周到。”说完便由贴身的宫女扶着往偏殿去了,皇后都已经去了,太子自然也跟着,那些朝臣则更无法再说什么。待人都走空,余火莲问傅宏,“你觉得曹后此人如何?”
“心机深沉,难缠人物。”傅宏回道。
余火莲点点头,他将皇上用过的所有东都找了出来,仍旧放在原来的位置,当时余火莲寸步未离的跟在皇上身边,皇上的一举一动他如今都能够回想起来,于是他按照当时皇上做过的动作又重现一遍,他坐在龙椅上,吃了皇上吃过的菜,而后拿起了皇上用过的御杯,他记得皇上最后喝了酒,于是他将酒杯送到了唇边,但当他要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傅宏忽然拦住了他,“少主,还是我来吧!”傅宏实在不放心,余火莲摇摇头,“我有百毒丹在身,不会有事的。”“可百毒丹也不是仙丹,皇上现在不是还躺在床上呢吗?”傅宏仍然坚持。
“所以我才要亲自来试,若我倒下了,你还有时间继续查,还有几乎救我和皇上,但如果是你倒下了,我连救你的机会都没有了。”傅宏怒道,“我死便死了,为你死我也心甘,但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你想都别想!”
“你别胡说,”余火莲皱眉道,“没我的准许,你敢死一个试试。”说罢并指点在了傅宏的小海穴上,傅宏手臂酥的一麻,余火莲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傅宏又气又急,但等了好一会,余火莲什么感觉都没有,“看来不是酒,杯子也没问题。”余火莲眉头紧锁,又回忆了一下皇上都吃了什么,依次再吃一遍,这次傅宏没有拦他,因为菜色都是一样了,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余火莲吃过果然也是毫无感觉,“为什么?”余火莲不明白,到底这毒是下在哪里的?皇上究竟是为什么会中毒呢?
傅宏总算松了口气,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因为当时喝了同样的酒又吃了同样菜的还有曹皇后和太子,他们至今平安无事,“也许这根本不是毒呢?”傅宏猜测说,“或者是皇上患有隐疾,由于某种原因突然发作?”
余火莲却不这样想,“若不是毒,我的血何以会有效?”
“这……”傅宏也一时无法解释。
“一定是毒,只是下毒的手法很特别,我们不知道罢了。”余火莲下了如此判断,然而做出判断的同时,他也变得十分无奈,查不出毒源,也就无处去寻解药,那皇上要如何救治呢?
余火莲看了看大殿中央的更漏,还有一半,他担忧皇上状况便去了后殿,他进门时太医院的御医都还在忙,从他们脸上紧绷的神色余火莲就知道,皇上还没有醒,他一把抓住匆忙走出来的葛御医,“葛御医,皇上现在如何了?”
葛御医看见是余火莲连忙将他向屋里拉,“你总算回来了,快!快!”
余火莲一惊,“皇上出事了?”说罢他比葛御医还急的奔进了内室,寝台上皇上脸色泛着病态的红,呼吸也急促得很,明显比余火莲离开时恶化了不少,余火莲心急如焚,揪着葛御医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葛御医也是无奈,“皇上中的是剧毒,百毒丹药力不够,所以我才急着找你。”
“百毒丹?”余火莲放开葛御医转身抓起桌上的小刀就要再次割破手腕,葛御医连忙一把按住他,“等等!还是我来吧!”他一把抢下余火莲手里的小刀,一边挽起余火莲的袖子一边唠叨,“照你这种胡乱割法,再来两下你也得躺下。”葛御医只在余火莲手掌上浅浅划了一下,待接出半茶杯血来,他手掌的伤口就已经自己止住了血。
“就这一点够吗?”余火莲不放心的问。
“暂时应该够了。”葛御医将那半杯血直接给皇上灌了下去,却半晌不见起色,余火莲便急了,又去抓那把小刀,葛御医赶紧按住他,“别急,别急,你看。”余火莲回头看时皇上的呼吸已经慢慢变得平稳,身上的热度也降下不少,脸色由红转白。
葛御医擦了把汗,“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有你流血的时候,别到最后连你也倒下了。”
余火莲不关心要流多少血,他只想知道皇上能不能好起来,“皇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葛御医想了想说,“这毒虽然烈,但现在有百毒丹暂时抵住毒性,应该不会致命,现在皇上状况已经比方才有所好转,应该是一部分毒随着汗水排了出来,所以我想,只要有足够的百毒丹,再过几天皇上就能够自然排出所有毒素。”葛御医看着余火莲道,“但前提是你必须保这几天能够提供足够的百毒丹。”
“没问题。”余火莲这才稍稍放下心,葛御医给他包扎伤口时反复交代不能碰水,不能见风,不能剧烈拉扯,余火莲却没怎么听,他仍然在想皇上是如何中的毒,于是他打断葛御医的唠叨问,“葛御医,皇上会不会中的是慢性毒,毒药早就吃下去了,只是昨晚才发作出来?”
葛御医摇头,“慢性毒药通常发作起来不会如此激烈,我敢肯定,这是一种急毒,以此毒的毒性来看,一定是吃下去立即就发作了。”
余火莲点点头,他眯着眼回忆,皇上在倒下去时,最后吃的是什么,是酒,确实是那杯酒,那杯他喝下去却毫无反应的酒,“为什么?”余火莲想不通。
“什么为什么?”正在收拾药箱的葛御医疑惑的问。
“皇上昨晚是喝了酒才倒下的,但是那酒我刚刚去喝了,就用皇上那只杯子,但是……”余火莲还没说完,葛御医的脸就抽巴起来了,“余大人,老朽求你,别再胡闹了好吗,”葛御医扶着额头,他有点头晕,“现在你是皇上唯一的指望,万一你有个什么,皇上怎么办?”还有葛御医没办法说的就是,万一你有个什么,皇上醒了以后,整个太医院可怎么办?
第71章 【六十九】
余火莲才不管葛御医的烦恼,他忽然又问,“我听说有些毒是组合起来使用,单独某一种吃下去都没有毒,但是两样合吃便会中毒。”
葛御医点点头,“这种情况确实有,但今晚御膳房的菜色太医院事前已经看过,都是些温和的食材,并没有哪一样会有这种可能。”
余火莲拧着眉毛问,“你能确定?”
葛御医点头,“老朽确定。”
余火莲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暴躁的心情,葛御医说,“除非那毒并非是由食材而来,而是有人另外下在酒里。”
“所有的菜我都已经试过,那么另外一种毒一定不是下在菜里,而是皇上到集英殿之前就已经吃下去了。”余火莲眯着眼说,葛御医的心脏又是一抽,他真是想哭了。余火莲懒得理他,转身唤道,“傅宏。”
“属下在。”
“皇上在来集英殿之前去了哪里?”余火莲问。
“坤宁殿皇后寝宫。”傅宏一字一字慢慢的说。
“哼。”余火莲冷哼一声,立即就去了坤宁宫。曹后寝殿里火盆还燃着,傅宏一眼就看见了榻中央的矮桌上那一盘煮虾,他想了想走过去剥了一只,而余火莲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个鎏金的香炉,那香炉上正是太子送的黄玉炉顶。他打开香炉盖,发现还有一小块残香,“傅宏。”
“嗯?”傅宏捏着那只剥好的煮虾送到余火莲嘴边。
“这什么?”余火莲警惕的看了看傅宏手里那只肥虾。
傅宏指了指那矮桌,“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吃过。”
余火莲扫了一眼矮桌,于是张嘴把那只虾吃了,他边嚼边走过去,却发现旁边还有蘸料,傅宏一把将蘸料碟子抢走,“先别乱吃,拿去给葛御医看看再说。”
余火莲点点头,“你先出去。”
傅宏摇头,他知道余火莲在怀疑什么,他是怀疑另一种毒就是皇后燃的这香,“不会是那香的,当时皇后也在屋子里,如果是香料,她自己也会吸进去,那酒她也喝了。”
“我知道,”余火莲皱眉,“可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有问题,也许这毒不是两种,而是三种组合呢。”
傅宏拗不过他,只好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余火莲用香筷夹起那块残香点燃,重新丢回香炉,而后盖上盖子,将炉顶也照原样对好,很快香烟袅袅升起,这是来自天竺的一种特产香料,点燃的时候烟青而浓,轻而凝,通过炉顶的镂空,青烟很容易的被分成一个个祥云形状,余火莲却没有雅兴去欣赏那些烟云的妙态,他挥手就将烟云打散,然后深呼吸。他就站在香炉边,直到那块残香全部燃尽,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余火莲叹气,他知道傅宏说的对,不太可能是这香,只是他不亲自试试总不甘心。
余火莲出来时候,正看见傅宏用手指挑了一点那碟子里的蘸料,正往嘴里送,“傅宏!”余火莲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你干什么?!”
傅宏看着余火莲,“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你疯了,万一这真的有毒,我没那么多血来救你!”余火莲抢过那个碟子,然后一把撕下傅宏袖子上一块衣料,擦掉他手指上那点蘸料。
“少主,”傅宏也没心思在意自己袖子破了一块,“你现在身系天下,若你有任何意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傅宏目光炯然看着余火莲,余火莲心头一紧,“傅宏!我说过,你要报仇我的命给你,但是不准你对大宋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