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宏笑起来,“那让我替你去试毒,否则你死了,我立即起兵。”
“谁?!”杀水蛮姬忽然从宫墙阴影下揪出一个人,丢在余火莲和傅宏脚下,两人立即低头去看,宫灯移近那人的脸,余火莲和傅宏都是一愣,“懿欢?”“公主?”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赵懿欢拍了拍衣裙爬起来,“你们……在说什么?”她看了看余火莲,“什么报仇?”然后又看了看傅宏,“什么试毒?”
原来方才的话她竟都听见了,两人都是一愣,赵懿欢看了看余火莲手上的碟子,“这是什么?”余火莲封锁了消息,所以虽然集英殿那边剑拔弩张,后宫却还完全不知情。
“没什么。”余火莲几乎和傅宏异口同声,余火莲连忙把碟子递给杀水蛮姬吩咐道,“送去给葛御医。”
“是。”杀水蛮姬立即就走了。
赵懿欢一手一个分别拽住余火莲和傅宏,“你们在做什么?”她一脸担忧的看着两人,傅宏和余火莲对视一眼,这事他们不想把赵懿欢卷进来,可方才她已经听见了,现在想骗也骗不过去了。“公主,此事关系朝堂事务,公主不宜……”
“傅宏!”傅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懿欢打断,“不准骗我,你们、你们是想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赵懿欢一脸的惶恐不安,余火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没事的。”赵懿欢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她扑进余火莲怀里放生大哭,余火莲两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一时竟不知放哪好。苗贵妃带着几个随侍的宫女找来时,就见公主抱着赵怀靖大哭,她心里砰砰乱跳,皇上曾因为公主想要嫁给赵怀靖而勃然大怒,于是苗贵妃连忙上来把赵懿欢拉开,斥道,“懿欢,怎么如此没规矩,像什么样子!”
赵懿欢却甩开苗贵妃的手,哭着拉住余火莲的袖子说,“你别死,别死,我不要你死。”
余火莲心里一痛,柔声安慰道,“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保证。”
傅宏长长叹了一口气,“公主若什么时候,也为末将掉上一滴眼泪,末将纵死无憾了。”
余火莲和赵懿欢听了这话,一起转头瞪着他,傅宏连忙举手投降,“我……我随便说说。”
余火莲抬头看了看天色,“两个时辰了。”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急急踏进院子,跪在余火莲跟前回报道,“少主,请移步集英殿。”
余火莲对赵懿欢笑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说完转身便走出了坤宁殿,傅宏也看了看公主,而后转身欲走,“傅宏,”赵懿欢犹豫一下唤了一声,傅宏笑着回过头来,“你……也小心。”公主的声音很小,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可是傅宏却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他感慨一笑,“有公主这句话,末将必定平安归来。”说完便大步出了院子。赵懿欢看着傅宏的笑容便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这个人有一种让赵懿欢说不清的感觉,傅宏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天就明白的告诉了她,是她哥哥派来陪着她的,分明知道,却无法生出厌恶,反而觉得亲切,这几日有傅宏陪着,她真的觉得心里轻快了很多,似乎真的可以慢慢放下。现在,她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怎样复杂的情仇,她只希望两个人都平安。
第72章 【七十】
余火莲回到集英殿,没有先去侧殿听梁适的结果,而是先去了后殿探望皇上。后殿内室里火盆放了十几个,都围在龙榻边,皇上盖着三床厚被,出了许多汗,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余火莲看着心焦不已,“皇上情况如何?”
葛御医一直在内室照顾皇上,所以也是满头大汗,“皇上情况好转很多,脉象也已经稳定下来,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余火莲听了,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这一放松忽然就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摔倒,所幸葛御医扶了他一把,“余大人快去休息一下吧,你今夜流血太多,若不好好调养,只怕要伤身的。”
余火莲摇摇头,“我还有事。”说完就要去侧殿,却在这时,皇上忽然开始梦呓,余火莲停下来回头去听,却听不清,他连忙走回去,坐在床边俯身细听,“皇上,可是要喝水?”
“火……”皇上的声音十分含糊,余火莲的耳朵几乎贴在他嘴唇上,却还是听不清,“渴?”余火莲猜测,于是倒了杯水准备给皇上灌下去,却被葛御医拦住,“皇上现在不宜喝水。”说着他拿筷子蘸了水点在皇上嘴唇上,余火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拆下裹着手掌的棉布,用力一握,便有血水一滴滴落进皇上嘴里,葛御医看了便不由叹息,有子若此夫复何求啊。
直到皇上不再说话余火莲才停了手。
葛御医走过来将余火莲的手重新包扎好,“皇上就要醒了,这伤口还是包上的好。”余火莲点点头,他把袖子向下拉了拉,遮住手腕上的伤,想了想把手掌上的白布也拆下去了,“算了,左右伤口不深,别包了,免得给皇上看见。”
葛御医鼻子差点气歪,本来是想劝他好好养伤,谁知道他现在连包扎都不要了。
“火莲……”皇上忽然喊,余火莲一惊,以为皇上醒了,回头去看,却发现皇上皱着眉,闭着眼竟是还未醒,莫非是做了噩梦?余火莲连忙过去低声应道,“在,我在。”
皇上在迷蒙之间做了个梦,梦里天地无声,火莲背对着他,长身而立,目光宁静,淡看苍山尽负白雪。
似乎只短短一瞬,又似乎他已站了千年万年,“火莲……”皇上唤了一声,他回过头来。
他说,“君要臣死,父要子死,皆是不得不死,如今你于我,既是君也是父,火莲安能不死?”说完他淡淡笑了笑,这笑容似是在告别。皇上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左腕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红色的血正沿着他的手指蜿蜒而下,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红得刺目。
他看了皇上最后一眼便转身而去,皇上想去追却被一道门挡住,无论如何也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茫茫雪色中,徒留一道红色的血线,勾勒出他走过的痕迹,雪依旧落得无声无息,慢慢竟是要将那血色也掩埋了去,若这血痕也消失,又该去何处寻他的踪迹?
皇上回过头,便看见玉清昭应宫中那幅先皇的画像,画像双眼中汩汩流出血泪来。
“火……火莲……火莲……”皇上喃喃的喊着,手也开始乱抓。
“我在,我在!”余火莲连忙握住皇上的手,声音也提高了些,皇上浑身一颤,猛的惊醒,“火莲!”
“我在,我在这!”余火莲大声的回应着,皇上终于看清了火莲的脸,这才平静下来,原来是梦,还好是梦,他目光看向火莲的左腕,竟真的包扎着,还有淡淡的血迹渗出,皇上这才想起来,他昏倒前看见的那个情景。余火莲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原来方才动作间袖子下滑,腕上伤口便露了出来,他连忙拉了一下袖子再次挡住。
皇上舔了舔嘴唇,舌齿间一片腥甜,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火莲泪水便滑了下来,余火莲吓了一跳,“皇上,怎么了?哪里不适?”
皇上摇摇头,“朕是高兴,死里逃生,还能醒来,还能看见你,朕心里高兴。”
余火莲慢慢跪在龙床边,低下头轻声问,“皇上,已经原谅火莲了吗?”
皇上抬手摸了摸余火莲的头,“傻孩子,父子间哪来的隔夜仇。”
余火莲一笑,然而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是。”他抬手擦了一下,没让皇上看见,站起来说,“皇上好好休息,火莲去处理善后。”
皇上点点头,他的头还很晕,眼皮也很重,方才那些动作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体力,这会又想睡了,余火莲为皇上掖好被子,便转身向外走,梁适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见余火莲出来还不等他走出门便说,“少主,侧殿中所有人都……少主!!”
余火莲站起来走了几步,只觉得眼前发黑,他努力去听梁适的话,却觉得十分飘渺,竟听不清楚,而后双腿一软就晕了过去,梁适几步过来想要去接住他,傅宏却更快,还不等余火莲完全倒下去,就已经将他接在怀里,“少主!”
杀水蛮姬、梁适、傅宏以及李彻和许多禁军,几乎都在同时呼喊,龙床上皇上本是昏昏欲睡,却被这声音喊醒,“火莲怎么了?”皇上一下子坐了起来,葛御医本来是要去看余火莲,可皇上刚刚坐起来,就觉得头晕,差点又倒下去,葛御医连忙返身回来去扶皇上,皇上推了他一把,急道,“别扶朕,去看火莲!”
葛御医这才又连忙挤进人圈里去查看余火莲情况,“无妨,无妨,”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只是失……哦,奔波劳累一夜,又急火攻心,休息一下就好,休息一下就好。”说完葛御医连忙倒了杯水给余火莲小心的喂下去。
这话显然是说给皇上听的,余火莲的最大问题是失血,所有人都知道,不过葛御医既然说无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葛御医喂过水,傅宏便将余火莲抱了出去,放在了内室边的陪室床上,余火莲脸色苍白,却睡得很安静,看表情似乎还有一点点笑意。傅宏看着余火莲的睡脸,轻声说,“只要你觉得值,我们便无话可说。”
杀水蛮姬、梁适和李彻都站在傅宏身后,傅宏的话他们纵然忍不住叹息,却也都由衷的认同,对他们而言,余火莲与老宗主不同,他们追随老宗主,虽是因他个人魅力,却也是为报仇,为讨个公道。但如今,他们追随少主,只是因为他是余火莲,所以只要他觉得值了,他们便也觉得值了。
第73章 【七十一】
余火莲并没有睡很久,天刚微微亮的时候他就醒了,睁开眼第一句就问,“皇上情况如何?”
“少主放心,皇上已经无碍了,只是身体还虚弱,就在隔壁休息。”傅宏给余火莲拉了拉被子回答说。余火莲挥开他的手坐了起来,第二句问,“梁适调查结果如何?”
傅宏皱眉,一把将他又推倒按回床上,梁适在门外支着额头已经睡了过去,毕竟他年纪已经不轻,折腾了一晚上,实在熬不住,包拯比他强不了多少,就坐在他旁边一起摇摇欲坠的打瞌睡,听见余火莲叫自己,梁适反射性的便醒了,连忙进来回报说,“回少主,昨夜已查过所有太子与皇后党众,具无下毒机会。”
“能确定?”余火莲又要坐起来,傅宏瞪眼看着他,他才作罢。
“是,属下与李大人和包大人已经反复推演过,可以确定。”梁适回答的很肯定,余火莲点点头,“那就是说,只剩下太子和皇后了?”
梁适也不避讳,很干脆的回答,“是,太子与曹后嫌疑最大,以他们两人目前利害关系,极有可能是两人合谋。”
余火莲点点头,这他相信,“所有人都放走了?”
“是。”
“那太子和曹后呢?”余火莲问。
“都已各自护送回宫。”
“嗯。”余火莲闭上眼,“现在还只是怀疑,我们没有证据先不要惊动他们,给我盯紧,务必找到毒药。”他在想,等一下如何跟皇上说,若说是太子和皇后合谋害他,皇上不知会是什么心情,“这事不要告诉皇上,若他问起,就说还没查到凶手。”
“是。”
余火莲挥挥手,梁适便从陪室里退了出去,一回头却差点喊出来,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陪室的门口,方才他们说的话,皇上也不知道听去多少,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向陪室里看了看,看见余火莲似乎睡着了,便带梁适去了偏殿。
方才余火莲问梁适的那些话,不久前皇上也问过包拯,不过包拯的回答则精巧的多,没有梁适那么的肆无忌惮,让皇上的心里好受得多,这次他又问梁适,梁适却犹犹豫豫,迟迟不肯回答,皇上叹了口气,“方才你们说的话,朕都听见了,所以你也不必再瞒朕。”
梁适咬了咬牙便将调查结果全部对皇上说了,皇上皱着眉头听完,“对太子和皇后的怀疑,没有任何证据是吗?”
梁适双手呈上一个小瓷瓶,这个小瓷瓶只要是一个男人的手握起来,便能轻易的完全藏住,“这是自太子贴身太监身上搜出的,他今晚未进集英殿,但端酒的宫女却在路上遇见过他。”皇上仔细的端详着那个制作精巧的小瓶,问梁适,“这里面是什么?”
梁适摇头,“微臣还不敢肯定,只是猜测极有可能是毒药。”
“那你为何方才没有将此物交给火莲?”皇上又问。
梁适沉默了下去,皇上便忽然明白了,“你是怕火莲会去吃这东西。”
梁适没有回答皇上的话,皇上也已经不用他再回答,因为他将这个小瓶子拿在手里的时候,也忽然害怕将它交给余火莲,这孩子看似强大无匹,事实上却必须这样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否则他会轻易的就去做一些会丢了性命的事。
皇上挥了挥手,梁适便退了出去。方才梁适说的那些皇上其实也并非很难过,在这个宫廷里,这样的事实在是不算少见,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会有皇后,他一直都觉得皇后虽与他夫妻感情不浓,却是个沉静淡泊的女子,没有什么野心。皇上又看了看那个瓶子,他想到了废后,可当他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如今后宫的格局,习惯了由曹后来打理后宫,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他太念旧,还是太累,所以他对自己说,也许这一次不是她,毕竟没有任何的证据,一切还都只是猜测。至于太子,他虽不想承认,但心里却已然信了,只是现在却不能动他,如果撤换要如何对天下人说,这等皇家丑闻,要他如何开口。然而此事却让他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一个于他而言原本有愧于心的决定。
余火莲在傅宏的监督下,难得的睡足了四个时辰,醒来时神清气爽心情极佳,所以虽然他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但他猜一定是个美梦。“皇上如何了?”余火莲掀被下床。
“在崇政殿休息,但葛御医说余毒未清,这几天都需尽量卧床。”杀水蛮姬恭谨的地上一套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