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手机就到了准备拍照的钟浅锡手上。
和之前在饭馆时不一样,钟浅锡这次没有再置之不理。
他面色平静地动了动手指,选择把信息直接删除。
小鹿不肯搬过来,是因为身边多了只马蜂。知难而退都学不会,是该受一些教训的。
钟浅锡认为这算不得下作。
他给过那小子机会了。
想到这里,钟浅锡对米勒说:“有个人,要麻烦你去处理一下。”
“处理到什么程度?”米勒很上道。
“做得漂亮一点。”钟浅锡回道,“毕竟是姚安的老乡,不是么?”
“好的,先生。”
最近太热,为了JSG透风,宾利车窗开了条小缝。打电话的功夫里,一只小飞虫顺着光源爬进来,落在方向盘上,慢吞吞地往爬。
不碍事,就是招人烦。
钟浅锡看了一会儿,伸出手。
啪。
虫子被他随手碾死,又漫不经心地丢出窗外去了。
第17章
春假开学的第一天, 姚安抱着电脑,早早就到了教室。
她几天没见到苏粒,攒了太多的故事想对朋友说——春天是个万物生长的季节, 姚安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发芽,就在她和钟浅锡的这段关系里面。
而和垂头丧气的苏粒打过照面之后, 相互看了一眼状态,彼此都有点惊讶。
“你怎么红光满面的?”苏粒说。
“你怎么瘦成这样?”姚安问。
“哎,别提了。”苏粒长叹着趴回到桌上,一张小脸蜡黄, “我这趟去拉斯维加斯,吃坏了肚子,瘦了足足六磅。”
吃沙拉都能没成功的减肥, 结果靠拉肚子一步到位, 姚安十分同情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这个时候是不能落井下石的,浪漫的春假看来只能之后再分享。
没想到这么一拍不要紧,震得苏粒又要去洗手间。
就在这个时间里,Rigney教授走进教室。
她是六十多岁的白人老太太, 精力充沛到使不完,可以从打铃一口气讲到课间。
上她的课,必须得全神贯注。稍微走一点神, 就会云里雾里, 再也听不明白。
“出于被孤立的恐惧,人们往往会尽量发表和大众观点相近的言论。”教授的PPT翻得比日历还快, “而这种意见的传播方式, 会呈现出类似螺旋的形状。在这个过程中, 少数派的声音往往会被多数派覆盖, 这就是伊丽莎白·诺尔-纽曼所说的’沉默的螺旋’……”
“啊?什么意思?什么旋?”苏粒才从洗手间回来, 把手头那本《大众传播与消费者心理学》教材翻阅得哗啦啦直响,一脸大写的懵,“每个单词我都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理解不了呢?”
姚安也没有听明白。
因为英语不是她的母语,她得花比苏粒还要多的时间思考。
有句话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就在姚安一个字一个字努力研读的时候,苏粒这边已经大大方方地开始摸鱼了。
“哎,你看了杰西卡的Ins没有?”苏粒捅了捅姚安。
“我没加她。怎么了?”
苏粒眉飞色舞地把手机递了过来:“那你可错过了一场大戏。”
姚安看过一眼,惊讶地眉毛都要挑起来了。
——杰西卡的主页上,竟然明晃晃地挂出了一张她和瑞恩在海边热吻的照片。看来两个人是春假一起去了一趟坎昆,皮肤晒得黝黑。下一张,是Dior的最新款高跟鞋,配字是一个礼物和一个爱心的emoji。
“他们交往了?!”姚安被呛得咳嗽起来。
动静太大,Rigney教授听见了,一记眼刀甩了过来。
苏粒和姚安赶紧收起手机,同时闭嘴。
那节课结束,苏粒才说:“谁知道呢,估计是各取所需。”
姚安收拾课本的手停住:“没准杰西卡和瑞恩是真的互相喜欢呢?”
“怎么可能?”苏粒几乎要翻白眼了,“拜托,杰西卡?瑞恩?这两个人和相爱有一毛钱关系吗?”
“可万一是我们误会他们……”
苏粒不解:“安,你怎么回事?今天为什么老是替杰西卡说话。”
不是替杰西卡说话,是替那些春天里正在萌芽的爱情。
姚安的爱情。
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全部咽了回去。她不敢说,怕被孤立,或许这就是沉默螺旋的现实意义。
最后姚安只是拎起背包,指了指走廊上的洗手间:“吃午饭之前,你还要再去一趟吗?”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苏粒又皱起眉头。
“嘶——肚子又开始疼了,要去!”
*
课上听了个八成懂,下课就得按时复习。笔记越做越多,占据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其中就包括和钟浅锡打电话的时间。
“在做什么?”傍晚的时候,男人在电话里问。声音和晚风混在一起,平静里多了一点温柔的意味。
“学习。”姚安用笔戳起窗台上的铃兰花瓶。
“听上去不是很开心。”
“是稍微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又好像有点思路了。”
“要说说吗?”
原本姚安是不爱诉苦的。
但从County Fair回来之后,她承认自己有些依恋钟浅锡。那些软绒绒的感情在心里徘徊,让空气都蒙上一层粉红色滤镜。
就像小猪身上的蝴蝶结。
而瑞恩和杰西卡的例子,给了她一点突破口。
理论看着复杂,其实结合实践,就好理解得多。
“我刚才在一直想,既然书上说,沉默的才是大多数。那么把人群比作是一群山羊的话,想要引导舆论,光靠牧羊犬盲目地追,是不够的。”她慢慢地回道,“我们还要驱赶头羊,让他们发声。头羊,也就是意见领袖。比如……”
“米歇尔太太。”钟浅锡一针见血,把问题简化了。
姚安愣了一下,突然意识自己和对方想到一起去了:“是的。”
姚安之前尝试过在茶话会上引导话题,之所以能够成功,都是因为得到了领导者米歇尔太太的正视。其余的人见风倒,气氛才热烈起来。
“我其实还想到了别的,但就是这个意思。”姚安忍不住笑了,因为这一点默契与巧合。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钟浅锡似乎是想到什么,开口问:“在去花厅之前,你已经学过这一课了吗?”
没有。
姚安只是依靠一些本能。
这些年轻的本能,如果稍加修饰,也许会有更大的用处。
这是在狩猎开始之前,连钟浅锡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美貌和智慧结合在一起,对姚安来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而时间回到2015年。
钟浅锡似乎开始从这段对话中,逐渐体会到了一点别样的乐趣。他坐在书桌旁,腰板挺直。钢笔尖点在纸张上,一下、两下、三下。
“喂?”姚安以为是信号不好。
哒,哒,哒。
思考仍在继续。
半分钟过去,钟浅锡理顺了思路,开口说:“过段时间会有些活动,在达拉斯。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不是“陪我”,是“一起”。
钟浅锡的社交圈向姚安敞开了一条小缝,这次不再是她贸贸然闯入,是来自对方的主动邀请。这是几周前,甚至一天之前,姚安都不敢想的事情。
“真的吗?”姚安的语气是惊讶的。
诱惑也是巨大的。
可上次的难堪还历历在目,她怕自己做不好。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钟浅锡是这样回答她的迟疑的,“不要浪费你的天分。”
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年轻人来说,有时候承认她有潜力,甚至比钻石和鲜花来得还要珍贵。
短暂的沉默后。
姚安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我们什么时候去?”
*
那不是酒肉朋友间的聚会,是一场真正的生意,光靠观察是不够的。
在那之前,姚安还有很多准备要做——要按照社交规则,打磨出一个精致又得体的轮廓。就像修剪花枝一样,往往需要一点时间。
也许是该趁着这个空档,看看另外一边。
时间倒回到四个小时前。
米勒正坐在一辆银灰色的福特轿车里面。
他是个很稳重的年轻人。凡是认识他的,都这样称赞过。
每到这个时候,作为钟浅锡秘书的米勒都会抻一抻衣领,很谦虚地说上一句:“不如我的老板。”
他是真心认为,钟浅锡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和那些喜欢在比弗利豪掷千金的暴发户不一样,钟先生有想法,有耐心,有手段。
最重要的是,慷慨。
米勒为钟浅锡做过很多事情。干净的、体面的,每一次都顺利完成,从来没有被亏待。
今天也会是很好的一天。
正值晌午,圣盖博的街上不算繁忙。车辆零星几个,路人几乎没有。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在柏油路上投下一团团刺眼的光斑。
再也没有比这样的日子里,更适合出一场意外的了。
“抱歉,警官先生——太阳实在太大,我没有看清,不小心撞到了人。”
你瞧,借口都是现成的。
想法一旦拟定,气氛就骤然变得松快起来。米勒坐在驾驶位上,吹了一声口哨——老板不在的时候,这样的放松是被允许的。
半个小时后,他等待的身影从街角的香锅店走了出来。
祁航一边给自行车解锁、往前推去,一边低头查看手机。
短信还停留在他昨天发出的最后一条。
【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过了整整一天,姚安都没有回复过,像是没看见。
被放置不理的滋味实在太难熬了,冲动褪去,后悔和反思开始逐渐冒出头。祁航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冒进了。
毕竟才认识不久,就去询问对JSG方的感情生活,多少有点鲁莽。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发一条微信,向姚安道歉的时候。
吱——
从不远处驶来一辆福特。拐弯时车辆突然急速变道,把祁航连人带着自行车挂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砰!
人滚了两圈,自行车翻倒在地,轮子咕噜噜直转。
福特车又开过几米,才停下。
一个淡黄色头发的年轻人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简单查看过祁航的情况后,他真诚地道歉:“很抱歉,我刚才没有看清路上有人。您现在感觉还好吗?”
疼,疼,疼。
过了快有三分钟,祁航才在对方的帮助下,撑着地坐直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
还好。
多亏他带了戴了安全头盔。身上擦破了皮,骨头没事。
倒是自行车经过这么狠狠一摔,轮子全都变形。
“天啊,这太糟糕了。车子坏成这样,我想您一定需要一笔赔偿金。”
祁航心大,事情很少往深处想。他试着掰了掰轴承,见没有完全松动,于是回答道:“我可以先自己修一修……”
话还没讲完,那个淡黄色头发的年轻人打断了他:“这笔赔偿款,刚好可以用来买一辆崭新的汽车。我认识很多出色的品牌销售,可以介绍给您。克莱斯勒、凯迪拉克,或者Mini cooper——祁先生,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下就算是心大如祁航,也愣住了。
这人认识自己。
他是故意撞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祁航顾不得浑身疼痛,咬牙从地上站起来:“你是谁?”
米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眯眯地开口:“拿下这笔钱,离一位女士远一点。或者我可以压断您的一条腿。祁先生,您觉得呢?”
第18章 二合一
“我觉得。”店员亲热地说, “这条裙子很适合您。”
Fendi的VIP室里灯火通明。
姚安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裙子立体剪裁,腰线掐得刚刚好,下摆垂在膝盖上面, 衬得小腿修长笔直。露出来的皮肤像刚泼出来的牛奶,白皙、新鲜、诱人。
好看是好看, 就是不知道衣服要多少钱。
姚安想去翻看标签,被店员抬手拦住了:“钟先生说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不光是成套的衣服,还有各式各样的包和鞋。
Hermes, Chanel,Saint Laurent,Gucci。
15年洛城大学最流行的Peekabo皮包, 一只足足五千多美金。负责前来刷卡的米勒在询问姚安时, 语气却是轻快的:“鳄鱼皮和蜥蜴皮,一样一只?”
越来越多的东西挤进那间狭小的公寓,不仅占据了衣柜,连床上堆得都是。
姚安忍不住阻止钟浅锡:“够了, 不要再买了,太多了。”
钟浅锡却微笑着回她:“还差一点。”
——他似乎决心要按照社交规则,打造出一个和谎言中一模一样的豪门女孩。
姚安能够见到钟浅锡的次数也变多了。他越来越愿意腾出时间, 带她去更多的地方。
比如会员制的高尔夫球场。
“安, 你不去打两杆吗?”米歇尔太太掀起遮阳帽,用球童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 眼神探寻地问。
姚安这辈子就没摸过球杆, 怎么能上场呢, 一打非得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