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什么信呢,不过是随口扯的幌子好叫人家能想的起来她罢了。
里正颇有些惊讶,只知道赵家大姑娘不同凡响,不曾想竟也认识知县,二人瞧着还分外相熟,这般一想,再想到今儿一早元绣送礼上门,心里更加赞叹元绣会做人。
“姑娘今日来是?”二人寒暄过后,知县才问这事儿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事情大,方才那师爷说的也着急,他没来的及细问。
“此事非同小可,让赵里正同您细说,您也知道,我虽见过些世面,对这些事儿却不大通”元绣只要知县记得自己就行了,倒没什么再表现的心思。
赵里正愈发满意,元绣不愿表现,反而将他让到前面,这一来若是真的捉到贩私的贼人,说不得他也能受赏。
心里这般想着,在沈知县看过来时又一五一十将纵火之事说了个明白,这话一早元绣说给他听了,他现在又照着一股脑说给知县。
元绣展开手里的帕子,站在一边的衙役接过来,毕恭毕敬递给知县。这就是昨晚那方没燃尽的帕子,还有些火油在上头。
果不其然,知县眉头紧皱,火油易燃,威力甚大,“此事确系非同小可,昨夜可有人伤亡?”
元绣摇摇头:“昨儿夜里我正赶绣活,歇的迟,才熄灯便听见声音,一着火便发现了,虽没见着凶手,不过好歹那火救的不算晚。只可惜了仓房里的粮食。另,那火油可不是一点半点,只看将仓房灶屋都浇了一遍,就能断定这私贩火油之人背后所谋甚大。”
知县也叹了口气:“如今纵火之人未明,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
“我倒是有些猜测…”元绣故作踌躇。
“姑娘但说无妨”事儿牵扯的大,能尽早解决自然是尽早解决,以免夜长梦多,再说沈知县也并非嫉贤妒才之人。
“家中遭此一劫,无外乎有人背后指使暗害,我回乡已久,要论得罪的人却不足一二,无非因村人赁地之故,得罪了杨员外。”知道这一说估计人家只当她多想,所以还不等知县发问,她便继续说道,“也并非空穴来风,横竖证据都有,前些日子下了雨,墙根内外都有生人脚印,再说这一进一出,身上必定被竹刺刺伤,衙中专管此事的差役个个都有本事,若是能去杨家打听打听,这事儿定会水落石出。”
具体如何去查,想来也她无需多嘴,若她真说出来,只怕知县倒觉得她认为衙门里人都是酒囊饭袋呢。
沈知县点点头,这本也就是个头绪,即便元绣不说,他也须得问问元绣可结过什么仇人。
“此事须得尽快查办,一来拖的时间长了证据只怕都没了,再一个事关重大,若是顺着纵火之人都抓不到私贩火油之人,此事怕是还得继续上报。”县令沉吟,“至于你家中损失,待捉住凶手以后一并赔偿。”
元绣行了个大礼:“如此便多谢您了”
赔偿不赔偿的,她是无所谓啦。
第十八章
得了知县保证,元绣行了个大礼:“如此便多谢您了。”
后面赵大胜也一并拱手,一直到这会子,他愁了一晚上的心才安定下来。
“这是本官的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客气。”知县笑着冲众人摆摆手,又指向一直站在一边的捕头,嘱咐道:“连捕头稍后跟你们一同回去,他办的案子多,也好去看看能不能瞧出什么端倪。”
那位连姓捕头身形修长,黑面短须,不过年岁瞧着倒也不是很大,听见沈知县的吩咐,略略点头应下,又对元绣拱拱手。
元绣朝他福了福身子行礼。
事儿已经报过官府,元绣一行人便打算走了,临走前县令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变,看向元绣也有些迟疑。
元绣看出他这番变化,也知道怕是还有些未尽之言,便叫其他人先走,她稍后便来。
知县看了一眼周围,似乎有些不太好说,只道:“听说姑娘是从宫里出来,见过大世面,我家夫人有些事情想向姑娘讨教一二,姑娘若得闲直接来府上即可。”
“今儿怕是赶不上,我得带连捕头去看看院里的脚印,明儿我再来一趟。”元绣应下。
“姑娘紧着自个儿的事儿先办完,得空去一趟便可。”
也不知是何事,眼下正有求人的地方,若是能解决的,自然最好,若是解决不了的,她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现在她得带这些衙役回双井村,丹桂县本就富庶,府衙里养着几匹马,为首的连捕头跟另一位捕快这一趟就骑着马,倒颇有几分气派。
牵扯到私贩火油的事儿,沈知县的意思是暂时不便打草惊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只叫他们两人过来查办。
元绣之前买的稻米因放自己屋里躲过了一劫,其他粮食都烧的差不多了,毕竟浇了火油,粮食也都晒的干透,一点就着。
中午一行帮忙的人当然要留下来吃饭,连捕头看完院里的脚印跟竹刺上的血迹,低声不知嘱咐边上捕快什么,只见那捕快都记下来了,又打湿泥土在纸上印了个足迹,一番忙活下来,也到了吃饭的时候。
连捕头推辞不愿留下,大家一齐劝,再加上一上午忙来忙去,着实是饿了,这才留下吃了顿便饭。
中午元绣掌勺,她手艺好,只不过在家很少动手,一来在膳房颠了十来年的勺,对掌厨一事着实够腻味,再一个她自回来筹备着不少事儿,着实没功夫下厨。不过那仅有的几回,都叫一家人恨不得将锅都吃下。
她自来不是小气的人,米先浸过再上锅蒸,另一口锅准备炒菜。
厨房有块没来得及吃完的腊肉,其他的腊肉都搁在仓房被烧成焦炭了。李氏又拎着锄头挖了一颗冬笋回来,这第一茬笋最有滋味儿,一块腊肉切不了几片,不过只肖放几片腊肉爆炒,这冬笋便是很少见的美味了。
李氏见人多,刚刚又从隔壁买了两只鸡,一只白切一只清炖。自家年底从春枝婶子那儿抓的几只鸡,如今才拳头大。
虽说爹娘抠搜,这时候却不再藏着掖着,恨不能将好东西都拿出来摆到人家面前。
去年年底买的酒还没喝完,不过这酒寻常人家也不大买,除了两个差役,村里其他人都喝了个肚溜圆,这回再怎么劝,连捕头是再不肯喝酒的。
这事儿拖不得,吃过饭赵大胜将里正送回去,那位捕快回去喊人来接应,连捕头独自一人去了杨老财家中探听消息。
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结果只挨个查了一圈就打听清楚了。他看那竹刺扎的不浅,恐怕今儿想当值是不行的,只查查今儿谁没来当值便知晓个大概。
元绣本来以为会费上一番周折,没想到连捕头速度这么快。
听知县说丹桂县大半疑案难案都由连捕头经手,若连他都无可奈何的,才会报到上级,现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只一下午时间,就能将此事捋了七七八八。
人自然也抓到了,杨老财甚至都不知道怎么那么快就查到他头上了。
他指使的就是家中护院,不过那护院嘴紧,将罪责都揽在身上,关于放火一事他无需思索就应了,但火油一事他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从哪里来的,所以人如今被押到牢里去了。
这护院不肯说是谁指使,那所有罪名都便得担在他身上,说是这样对那护院说的,可这事儿到底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就结案了。
家里火油都尽量清洗过一遍了,窗户上的油纸被连捕头拆了用于办案,浸了火油也危险,本来也该重新换掉。
年前才买的粮食,经了一场火,烧了一大半,如今家中存粮没多少了,赵大胜赶着骡车去买粮,她则要驾着驴车去趟县里。
得去一趟知县府上,知县夫人有事找,她肯定得去瞧瞧。
从外头看知县府上并没有铺张奢华的场面,元绣心下觉得有些意外。
沈大人想必是已经知会过门房了,所以那门房一见元绣说明身份,就去里面喊了婆子把人带进去。
院里没什么名贵花草,但景致错落,别有一番风味。此番种种,足以见得知县也并非奢靡之人。
那婆子将元绣带至偏厅,低头朝里知会一声,顷刻间一妇人便从屏风后出来,隐约能瞧见屏风后还有一人。
这妇人想来就是知县夫人了,只看她面上带着愁容,见元绣进来,便将丫头婆子一并打发下去,又亲自关上门,才回过头看着元绣。
“您便是元绣姑姑了?”知县夫人声音微微颤抖。
才头回见面,知县夫人就很是亲昵地过来挽元绣的胳膊,虽说带了笑意,不过看起来还是难掩倦累。
“夫人安康。”元绣见过礼,又虚虚扶了一把知县夫人,她向来能克制,所以并不着急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是有事求她,自然不该她主动提起,眼瞧着屏风后还有一位,她更不能先落了下乘。
“实不相瞒……”知县夫人示意元绣先坐,又仔细给她倒了茶。
“宫中才选,皇后要给太子寻品行上佳的姑娘做妃,四品官阶以下,家中有适龄且尚未婚配的女儿,便要入宫才选。”
元绣一听,便知道这位继后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先皇后薨逝以后,新后便入主中宫,可惜如今已过八载,尚且没个一儿半女。因此去年圣上亲封太子,那位继后想必是咬碎了一口牙。
如今又不知吹什么枕边风,不想叫太子势大,挡了她日后的路,才叫圣上才选出身一般的正妃侧妃。
无非也是想着自己还能生个儿子以后好继承大统,元绣心里冷笑,继后虽说势大,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要说给太子选个出身一般的妃子,元绣倒是颇为赞同,一来先皇后母家本就势弱,如今太子无论找谁联姻都是得罪人的事,无论找谁,都算是站了队了,可如今圣上正直壮年,势大的兴许还盯着新后肚里呢。
虽说封了太子,可这还没到最后呢。
元绣回过神,知县夫人依旧难掩思虑:“家中几个儿郎,只得一个小女,不曾想靠她谋出路,只盼着她平安顺遂,我家老爷寻常便把闺女看作眼珠子。天家圣颜,我也不敢做什么非分之想,只是……”
知县夫人又是一番唉声叹气,“若是送进宫中才选,那规矩不是我等小门小户能应付来的,只盼着在宫中谨言慎行,莫要出什么差错,得罪贵人便是天大的不该了。”
这倒确实,宫中规矩森严,一个不慎便会出现大纰漏,再一个若是没眼色,得罪了才选的宫女太监,也能吃一番暗里苦头。
自此这夫人说的话元绣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既是从宫里出来的,想必知悉宫中规矩。
见元绣一直没说话,知县夫人便只好继续开口:“听说姑姑是从宫中出来的,对宫中消息想必是有些了解的,只盼姑姑能教小女学些规矩,省的才选时出了岔子,不瞒您说,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出来,不曾想过什么泼天富贵……”
元绣不免脸红,除开最开始学规矩那几年,还有在先皇后宫中那几年重规矩,后来都是在尚食宫当咸鱼的,混的日子久了,也无需太中规中矩,加之她极有眼色,尚食宫不是什么三步一跪的地方,只别犯错就行了,她对后宫规矩真不好说自己能教。
若到时出了什么变故,反倒才是真的害了人家。
“不瞒您说,这规矩要说叫我来教,我怕比不上那些个教养嬷嬷,虽说在宫中待了二十年,但除了开始跟着姑姑立规矩那会儿不敢不学,后来进了尚食宫,那些规矩便也用不大上了。要真全然不会便罢了,最怕这一知半会的,若是教岔了出了什么大纰漏才是罪过。”
这是不大想往身上揽事儿的意思了。
眼见知县夫人愈发颓然,一直在屏风后的人才缓步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主要还是种田……本来想少写宫中之事,但为了推动后面剧情,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清楚。
第十九章
沈家小姐是个很标志的姑娘,一眼看去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举手投足间也十分温雅。
沈玉如一见元绣便先福了福身,
“姑姑安康。”
原不太想插手这事儿,看见小姑娘一瞬间又心软了,瞧着才不过十六七,确实不该进那如狼似虎的地儿去,更不该在那儿出什么岔子丢了性命。
“姑姑且宽心,原听说您是从宫里出来的,圣上下的旨意又急,无奈之下,这才厚着脸皮请了姑姑过来。”沈玉如轻轻一笑,“姑姑不应也无妨,我本也不是那爱招惹是非的人,便是皇宫,也不能无缘无故定人罪名不是?”
元绣心里愈发赞赏,三言两语她就瞧出几分沈姑娘的性子,心里也愈发喜欢这姑娘,
“姑娘好性儿,依我所言,往后说不得还有一番富贵……”
还没说完,知县夫人嗫喏道:“姑姑您太看得起小女了,富贵自不敢求,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回家,到时再谋个好亲事……”
“娘你说的什么话!真是心悦之人,他是皇家贵胄又如何?是平头百姓又如何?若两情相悦,刀山火海也下得,阿鼻地狱也去得!”
“你这孩子!这话是剜你娘的心肝肉啊!”知县夫人狠狠拍了她一掌,“你若是出事,叫爷娘哥哥们怎么过活,待才选之时,你扮相次一点,动作笨拙些,好生回来才要紧。”
沈玉如见她娘这般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自个儿心里自有分寸。
“便是冲着姑娘这番胆识,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落忍。”元绣看着沈玉如,温和地笑了笑,“我虽没本事,确能为姑娘引荐一人,劳您去取纸笔来。”
知县夫人亲自去取了纸笔,待沾上墨,元绣才同二人解释,
“我有一忘年故交,从前在宫中做教导嬷嬷,也教导过我,如今她人在京城昌王府做供奉,教王府郡主学礼仪,你先在京城寻一住处,再拿了书信过去,她一看便知了。”
知县夫人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双眼沁泪,不住点头朝元绣道谢。
沈姑娘也有眼色,叫自己亲娘先出去备礼,她还有些话想问问元绣。
开始她见元绣不愿相帮,直到她出来以后才变了态度,沈玉如是想问问她为何变了态度。
元绣真没料到这姑娘如此聪慧,当下也不掩饰了,笑盈盈地回道:“那孩子日子过得不大如意,虽生来金尊玉贵,心里却藏着不少事儿,我瞧姑娘性子好,若真能成一段佳缘,还望姑娘能叫他心结早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