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缓步风流
时间:2022-07-18 07:47:44

  李梵清自己下过药不假,可伏准的药酒她已命人处理过了,是以燕帝先才所言确实不算假话。而就算那夜查出了一壶有问题的药酒,也该是李梵清自己的那一壶,她总不至于自己给自己下药罢?
  李梵清又回想起伏准昨日在广场外对她说的那番话来。难道说伏准想针对的人不是自己吗?眼下李梵清也不能确定。毕竟,伏准可能也不会想到最后剩下的那药酒其实是李梵清自己的,也不会想到这药酒会被临时换到裴玦的桌案上。
  反正下药的也不是李梵清自己,便是伏准有心指认,她不承认不就得了?想到伏准的算盘只能打个空响,李梵清反倒安心了不少。
  “确实有一壶被下过秘药的药酒,不过并不是可汗的那一壶。”陈贵妃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吐谷浑摆出副咄咄逼人的架势,陈贵妃今日若是不将这壶下了秘药的药酒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讲个分明,只怕是不得善了了。
  一时间,连李舜华母女都有些坐不住了。
  李梵清的位置在座下首席,与李舜华母女隔了好几个席位,其实并不能看见李舜华并卢檀儿二人的神情。不过,当李梵清身子微微后仰时,还是能看到此刻卢檀儿跪坐的姿势,却并不十分自在。
  到底年纪小,心底藏不住事。李梵清弯了弯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今日的践行宴并未邀请外臣家眷,沈宁倒是并不在场。李梵清心下也生出了几分恶趣味来,她倒真想看看,若是沈宁今日也在场,以她那瘦弱单薄的身板,听得这话会不会直接晕厥过去。
  沈宁……
  李梵清叩在食案上的食指不由一顿。如今她想到沈宁,自然而然地便会想到另一个她不愿提起的人来。
  其实距离那一夜也隔不了几日的时间,却不知为何教李梵清生出了一番恍若隔世之感。
  那一夜月下,裴玦提醒过她,沈宁关系到沈靖,而如今沈靖事关西北,自然是不可再出岔子的。
  李梵清心中哀叹。她不知陈贵妃究竟查到了多少,看这架势,想来她与燕帝本是想顺势隐瞒的,却不想被遏邪给当众逼问了出来,那这结果自然是对大燕不大有利的。
  至少没有查到李舜华的头上。
  李梵清本还想看李舜华母女遭殃,可万一她母女二人不知轻重,推了沈宁出来挡枪,只怕会坏了自己与燕帝笼络沈靖的计划。
  另一头,遏邪追问道:“我看大燕宴会用的酒具都一样,贵妃如何能证明那壶酒就不是可汗的?”
  “大燕的酒具面上看着都差不多,实则暗处还是有区别的。”
  谁也没想到,今日除了座次,处处都极为低调、不声不响的李梵清却在这时开了口。
 
 
第36章 强取
  李梵清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众人也不知她接下去会说些什么,是直接说出真相给某个人定罪?亦或是轻轻巧巧将此事揭过去?总之众人皆是敛声屏气,等着她再开尊口。
  “夜宴那晚的酒器,若本宫未曾记错,壶身上是雕着宝相花的。”李梵清微微侧身,与陈贵妃对视一眼,得到了陈贵妃一个肯定的眼神,“按一贯的规制,父皇的酒壶身上自是九朵宝相花,本宫与诸后妃宗室等用的是八朵宝相花。入乡随俗,以可汗地位之尊贵,壶身上自然也是雕了八朵宝相花的。”
  陈贵妃本还以为李梵清能将此事撇开,却不想李梵清只说了壶身宝相花数量之事。她是知道这药酒的壶身上有八朵宝相花的,可是照李梵清所说,伏准的壶身上也该是八朵宝相花,这并不算什么力证。
  陈贵妃更忧心的是,这八朵宝相花的酒壶是在裴玦的食案上发现的,显然是不符合裴玦所用器具之规制。这也是她先才遮遮掩掩,未曾说这酒壶是在裴玦桌案上发现的原因。
  陈贵妃一叹,她便是再糊涂,此刻也该明白,李梵清与裴玦的关系,绝对不像那日李梵清表现的那般漠然而无情的。
  果不其然,遏邪继续追问起那壶药酒的壶身上有几朵宝相花。
  那物证如今还暂存在尚宫局,陈贵妃便是扯谎也没有任何意义,遏邪肯定会让她去取那酒壶来对证,所以陈贵妃只得如实说是八朵宝相花。
  “遏邪将军不必心急。”李梵清笑吟吟地,早已洞穿遏邪的心思,“你为何不问问,这酒壶是在谁的食案上发现的?”
  遏邪见李梵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大约是上了她的套。只怕这位美貌无双却又心如蛇蝎的承平公主还十分的巧舌如簧,嘴皮子上下一翻,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伏准眼见李梵清又要扭转乾坤,嘴边也扯出了几分苦笑。
  他被李梵清算计了几回了,尤其是这最后一遭,李梵清帮着救下了元利贞,伏准如何能甘心!正巧有人向伏准抛了橄榄枝,他便想搏上一搏。照那人的说法,夜宴那晚确实在席上发现了一壶药酒,只不过被燕帝与陈贵妃给隐了下来。若是能借秘药之事再作文章,说不定吐谷浑还能再与大燕重谈盟约。
  而且,那人言下之意,秘药之事当是与李梵清脱不了干系的。如此一来,能算计回李梵清一次,也正合了伏准的意,伏准自然与那人一拍即合。
  那人自也不是旁人,正是与他在鄯州之战时便暗通款曲的秦王李铎。若非秦王李铎,他最后也不见得能赢下沈靖,获得与大燕和谈的机会。
  “因为那壶药酒原是本宫的。”李梵清将这句沉甸甸的话愣是说得轻描淡写,浑然不知这句话即将掀起千重浪来。
  遏邪压根想不到李梵清会大大方方地认下,此刻也怔了小半刻,道:“你……你好好的,弄一壶药酒做什么?也有可能是你想要换了你的酒给可汗!”遏邪一时慌忙,直接对李梵清“你”了起来。不过,他说罢之后,还是觉得自己急中生智的这般猜想很有几分道理。
  连酒具都是一样的,换起来岂不是更方便么?
  “你说的不错,本宫确实是想换了酒给旁人,只不过不是伏准可汗罢了。”李梵清微眯着眼眸,看来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可遏邪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非要逼问李梵清一个结果,否则便笃定李梵清的药酒是给伏准备下的。
  李梵清摆出一副纨绔姿态,懒懒道:“本宫的私密事,缘何要同将军讲?还是说将军亦想做本宫的入幕之宾?将军不知,本宫不喜欢那投怀送抱之人,一贯只喜欢用强的。”李梵清是无赖惯了的,根本都无需入戏,只浅浅淡淡的一颦一笑并三言两语,就极有放浪之风。
  只可惜,她近来好不容易在燕帝面前塑出的勤勉之态,眼下看来是要毁于一旦了。李梵清心下滴血,也不知她那父皇能不能看得出她的用心良苦,不然她真是白白演这一出好戏了!
  “承平!既是酒醉,便莫要胡言乱语!”燕帝喝止李梵清,却还是给她找了个酒醉的稳当台阶下。
  燕帝听了李梵清这话,眉心便突突地直跳着,暗道李梵清怎地还是这般不知分寸。他这个做父皇的若再不制止,谁知道李梵清又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燕帝望了陈贵妃一眼,示意陈贵妃将药酒之事简单向吐谷浑交代交代。
  燕帝不声不响将这烫手山芋又扔给了陈贵妃,陈贵妃也是极为难的。临时扯谎定是不成,可李梵清先才又那般说道了一番,只怕裴玦……
  躲是躲不过。陈贵妃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只好委婉了三分道:“本宫比照过夜晚宴上所有人的酒菜及器具,那壶药酒确实如承平公主所言,原该是她的。只是……只是那酒壶最后是在裴相之子、裴二郎的食案上发现的。本宫亦对照了最后承平公主食案上的酒壶,确实也只有六朵宝相花。”
  陈贵妃这番话本该引起一片哗然,可事涉承平公主与裴相之子,谁人敢对此妄加议论?众人只敢在心底暗自联想。一壶不该出现在裴二郎食案上的药酒,加上李梵清先前那一番大胆言辞,再加上裴二郎与沈将军之独女定亲的消息,这明摆着是横行霸道的承平公主逼迫光风霁月的裴二郎不成,竟想出了下药酒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啊!
  裴二郎今日虽未出席,可裴二郎的父亲裴植却是在场的。众人不敢去看李梵清的脸色,便偷偷打量起裴植的神情来。只见裴植面若寒霜,眼神比那数九寒冬里最刮脸的冷风还要凛然三分,众人只道自己心下猜想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践行宴上捅出了这样的皇家丑事,纵然当事人承平公主李梵清本人一副习以为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其他人却再没心思看殿中如云的舞姬与歌姬。这也并不奇怪。人都有好奇心作怪,也极有窥私欲,便是这胡姬腰肢转如莲花,歌姬曼妙歌声引来青鸟,此刻也难再吸引众人的目光了。
  这场宴会便在“承平公主强逼裴二郎”未果的绯闻中不欢而散了。
  今日赴宴的除却吐谷浑使团与宗亲,大多是大燕的股肱重臣,这些臣子虽说心中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可嘴上却是极严的。他们本就最擅察言观色、揣度圣意,如此秘闻,又事关燕帝最为宠爱的承平公主,这些臣子心知肚明,燕帝是不会希望在坊间听到任何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的。
  麟德殿偏殿,气氛沉入了冰点,李梵清只觉得比夏日里的冰窖还要冻上几分。
  李元甫呈上一盏解酒茶,双手捧着白瓷福寿的茶盏奉到燕帝眼前。哪知燕帝盛怒,御手一挥,茶盏便遭了殃,直直地便朝李梵清跟前摔了过去。
  李梵清是从未见过她父皇这般震怒的,或者说,燕帝对她是从未有过这般大的怒火的。是以,李梵清并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也就并没有去躲开这一茶盏。
  直到茶盏的碎瓷渣飞过她脸颊时,李梵清仍是有几分恍惚,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并不真切,恍如梦中一般。
  碎瓷渣在她面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位置正在她右颊,约眼下两指处。倘若旁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承平公主新近研究的妆靥花样。
  殿内无一人敢替李梵清求情,只有李元甫抖着衣袍下跪时的窸窣声,在此刻显得极为嘈杂。可李梵清明白,李元甫跪着也不全是为她求情,更多地是为了求燕帝息怒,也是为保住他自己的前途。
  “裴卿,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由着承平胡闹的!”燕帝的语调虽平缓,可胸口却仍然起伏激烈,一看便知是余怒未消。
  裴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道:“劳陛下费心,只是……”
  “沈卿。”不等裴植说完,燕帝便预知般地唤了沈靖,沈靖也忙在裴植身旁跪了下来。
  燕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转了转,终做下了决定:“委屈你家女儿了,朕会在宗室里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沈靖心知燕帝心意已决,自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感恩戴德地谢了恩典。对沈家来说,女儿能嫁入宗室,做个王妃,面子上至少是比嫁给裴二郎要体面许多的。
  沈靖虽是武将出身,平日里舞刀弄剑的,可这种时候他若还瞧不明白燕帝的意思,他也就不会站在今时今日的位置上了。天子震怒,燕帝看似是当众下了承平公主的面子,可处置起来却是轻拿轻放,甚至可以说是遂了承平公主的意,让她“如愿”地嫁给了裴二郎。
  沈靖也不得不感叹,这位承平公主当真是极得燕帝宠爱与看重,假以时日,只怕是大位都可登临的。
  只是不知,今日之事会否令承平公主见弃于燕帝?
  裴植与沈靖退下后,燕帝又单独留下了李梵清。
  沈靖临去之时,看燕帝这架势,总猜想燕帝少不得又要暴风骤雨般申斥李梵清一顿,踏出殿门时,不由摇了摇头。裴植见沈靖直摇头,便知他乃是想岔了。裴植伴君日久,比起沈靖,自是他更了解燕帝脾性。再者说来,裴玦是他亲子,那夜夜宴发生了什么,裴植虽不是事无巨细都了解了个明白,但可以肯定是一点是,绝对不是承平公主强逼于裴玦。
  思及此,裴植亦是摇了摇头。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裴植大约也能猜想到,那药酒多半就是裴玦自己心甘情愿饮下的。
  只是裴植这摇头落在沈靖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意思。裴植看出沈靖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他觉得也没必要向沈靖解释,遂只朝沈靖勉强笑了笑,便借口要回鸾台衙门议事,与沈靖告了别。
  却说燕帝独留下了李梵清问话,也不过一盏茶时间,就见李梵清踏出了偏殿,面上神色却是如常,并不似被申斥过的模样。
  李元甫见李梵清如此,也暗暗松了口气。但话又说回来,明面上李梵清今日确实是惹怒了燕帝的,李元甫见此情状,自然也不敢替李梵清叫步辇,只亲自搀了李梵清在广场外走上了一段,又关切起李梵清面上的伤痕。
  安慰也好,表忠心也罢,至少李元甫面子上对李梵清还是极为尊重的,李梵清对此也很是受用。
  “时候也不早了,你着人去备车,顺道去请个太医,一道儿回公主府罢。”李梵清对兰桨道。
  先才燕帝虽未直接言明,但李梵清早已意会,这是要她做出“被冷落”的态势,先藏一阵的“拙”。而眼下“藏拙”的第一招,自然是从宫中“落荒而逃”,打道回公主府了。
  李梵清出了麟德殿外广场,见此处离右银台门不远,信步不过半刻钟功夫便可抵达,是以李梵清也不愿绕路再回一趟云居阁,索性直截往右银台门方向步去。
  却不想这半刻钟脚程,也能遇到不速之客。
 
 
第37章 掌掴
  “见过承平公主。”永安王李应轻佻道。
  说是“见过”,却也不见任何礼数,口气中又满是调戏意味。在李应眼中,李梵清恐怕同平康坊的歌舞妓子并无任何区别。
  或许也是有些区别的。
  平康坊那些庸脂俗粉见他身份高贵,模样生得也俊美,总是急不可耐地往他身上贴。日子久了,李应也就觉得这样的风月游戏极是无趣。可在李梵清身上,李应却是一回、两回都得不到手。那种偷不着的滋味在李应心头盘旋,抓心挠肝,久而久之,竟成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此刻李应看着李梵清故作端庄的姿态,唇边淫邪笑意更深。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当了□□还要立牌坊的做派,可当这做派做在李梵清身上时,他却觉得很有几分意趣。
  便好比亵渎神坛之上的天女,看着天女因自己跌入凡尘,沾染上世俗的尘埃,破了自己的法戒。
  “早知承平妹妹不喜欢本王投怀送抱,偏喜欢用强,本王也就不必费那么多的心思了。”见李梵清并不搭理自己,李应一人唱独角戏却也并不觉乏味。
  听得李应这话,李梵清终于顿住了脚步,转过了身来,给了李应一个冷彻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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