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蛎在淮水阻隔了一万魏军的消息这几日也传到了晋安,民心也得以大安。但延肆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娇珠也从一开始的气恼逐渐变得担忧起来。
“美人,主君骁勇善战,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您就别担心了,您的身子可是最最要紧的。”青黛见娇珠这几日胃口不好,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是呀郡主,小厨房今天做了你最爱的辣子鸡,你就吃点吧。”阿枝也在一旁跟着劝道。
娇珠摇摇头,她这些日子总觉得心口发闷,或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又或许是等不到延肆的消息,她心里一直着急的很。
薛嬏刚进屋便见小娘子趴在窗台上一脸愁态。
阿枝青黛二人见状想要行礼,却见薛嬏摆了摆手。
“怎么了呀,今天又没胃口?”薛嬏望着那一桌子没动的菜,不由得有些担心。
娇珠闻声回头看她,“嬏嬏你来了呀。”
薛嬏坐到娇珠身边,伸手捏了捏女郎白润的小脸,柔声哄她,“瞧你这几天都饿瘦了,快来吃点东西吧。”
“不想吃,吃不下。”娇珠趴着,有气无力地说着话。
“吃不下也得吃啊,我给你带了荷花糕,你开吃一点。”薛嬏将梨花木小食盒打开,里头搁着一盘子荷花糕和一盅桃花奶。
青黛和阿枝见状也劝,“美人你就吃点吧,千万别折腾坏了身子。”
怕他们太过担心,娇珠只能拈着糕点吃了一小块,而后低头浅浅喝了一口奶。
而薛嬏见娇珠终于吃了东西,这才放下心来。
“听说城外的兰安寺很是灵验,你若是实在担心,我们可以去寺里的拜拜。”
娇珠闻言心头微动,她之前就想去的,可是一直有事耽搁了。
“好呀,我们一起去。”
二人用完膳便坐马车去了城外拜佛。
兰安寺隐于山林之中,奇山怪石,云雾缭绕,颇有种世外仙界之感。
娇珠跪在佛像之下诚心叩首,摇完签筒得了支上上签后,心里才安心不少。
“听说山下风景十分秀丽,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薛嬏提议。
“你先去吧,我想再拜拜。”娇珠捏着那只上上签,还想再为延肆求几个平安符。
薛嬏应声,“那我先走了,待会儿再回来找你。”
娇珠点点头,目送薛嬏下山后才回到了庙里。
山间树木繁茂,下山的石阶也是林荫密布。
薛嬏望着山下幽寂安然的风光,近日心中的烦闷也终于消散不少。不过方才走了一小会儿,脸上倒是出了些许薄汗了。
看到不远处正在涓涓流淌的清澈小溪,薛嬏立刻走了过去。正蹲下身子,撸起袖子掬着清水洗脸时,她的脖子上忽然就触到了一阵冰凉。
她垂眸去看,赫然一柄锋利的匕首横在她的颈项之间。
薛嬏一惊,刚要呼救就被人从身后牢牢捂住了嘴。
“想要活命,就别叫。”身后传来那人清冷嗓音。
薛嬏吓得哆嗦了几下,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
…
娇珠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薛嬏回来,正想叫仆役去唤时,寺外忽然就传来仆役匆匆忙忙的通报声。
娇珠搁下忙签筒,寻声看向屋外,“外头什么动静?”
“婢子这就去看看。”青黛出了寺庙,还未开口问,只见仆役慌慌张张地进了庙里,见到娇珠后,“扑通”一声直接朝她跪了下来。
“美人,主君、主君他不见了!”
娇珠听清后只觉脑袋“嗡”得一声,身子瞬时摇晃了两下,两只脚一时之间竟都有些站不稳了。
“你说什么?”娇珠颤着嗓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仆役哽咽,“褚将军刚从洛涧回来,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女郎望着仆役,小脸苍白一片。
“褚将军说主君落入洛水之中,如今下落不明!”仆役哭喊出来。
娇珠只觉得耳边轰鸣,心脏钝钝的痛。她捂住胸口,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娇珠否认地摇头,她看向仆役,嗓音急促,“延肆不可能有事的,我要见褚将军!我要见——”
女郎的话音未落便无力地往后倒了下去,青黛阿枝忙冲上前去扶。
“美人!美人!”
作者有话说:
狗子明天回来!
第63章、平安归来
四周一片黑色混沌, 娇珠睁大眼睛却看不清周围。
眼前模糊不清,到处浮着一团团的浓雾,空气中似有水流涌动的声响。
娇珠蹒跚着向前, 影影绰绰地见到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正立在河畔处, 他黑色的衣角随风鼓动,高高的马尾上的红绳也让娇珠分外熟悉。
似是察觉到身后女郎的视线,青年转身面向娇珠, 朝她弯了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娇娇。”他唤她, 一向冷冽的眉眼此刻有些温柔。
“延肆,你终于回来了!”娇珠又惊又喜, 立刻跑上前想伸手去抓他。
可她的手才刚触到他的袖口, 延肆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霎时身影就消散在了滚滚的河流中。
“延肆!”
榻上的女郎惊呼一声, 而后睁开眼大口呼吸着。
“美人(郡主)!”青黛和阿枝见娇珠醒来, 忙跑到床榻前。
娇弱的美人此刻惨白着一张小脸, 额上冷汗淋淋。
娇珠望着床顶, 胸口不停起伏, 心中依旧余惊未定。那是梦, 那只是梦而已。延肆他不会有事的,延肆答应过她的, 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郡主,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阿枝抹着泪,一脸担忧地看向娇珠。
“延肆呢?延肆他回来了吗?”娇珠喃喃, 目光转向阿枝和青黛二人。
少女脸色憔悴, 水润的眼里含着旁人不忍心破坏的希冀。
青黛于心不忍, 抽噎了一声, “美人…主君他…”
“郡主,褚将军他已经派人在洛涧搜寻了一天一夜了,可是一直没找到到主君……”阿枝迟疑着解释,不敢去看娇珠的神情。
“我要见褚沅。”娇珠不相信,立刻就从榻上坐起身来,不顾发软的身子低头穿鞋。
而刚一打开屋门,便见褚沅早已站在院外候着了。
…
“桓玉用那枚狼牙威胁主君,说是美人你在他们手上,主君若是不退兵就要杀了美人。”褚沅说到这里神色异常的悲痛,他低声,嗓音有些哽咽,“主君让我们退出洛涧,直到退出百里,我担心情况有变,带兵回去看时,主君已不在洛涧了。”
“我们们抓住了魏军的将领拷问后才得知当时魏军变卦,要生俘主君,主君以为美人已经香消玉殒,当下便破阵刺中桓玉,可是魏军一拥而上,用箭射中了主君,主君自知一人抵挡不住,便拉着桓玉一同坠入了洛河,我们在河中找了许久,但——”桓玉梗住,望着女郎愈发苍白的面色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已经带着人在洛涧搜寻了一天一夜了,但依然毫无结果。而且褚沅不敢和娇珠说的是,洛河水流湍急,支流众多,主君又身受箭伤,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褚沅的未说完的话便已经让娇珠的脸色愈来愈白了,她依旧不敢相信,明明走之前还和她说平安回来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而那个抢走她狼牙项链的劫匪……原是他们就早有预谋,魏军早就想抓她来威胁延肆了。
若是那日她不出宫,或许就不会被抢走项链,延肆也就不会因为她而退兵,更不会因为她而坠河……
娇珠红了眼眶,她开口,嗓音有些发颤,“延肆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
“我要去找他,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
江面波涛汹涌,天色黑压压的吓人。
墨团似的乌云在空中聚拢成了一大片,鸟群飞得低低的,空气潮湿而又闷热,四处皆是暴雨来前的征兆。
渔民撑着船桨急急地往岸边划,忽然船身一重,渔民一惊,低头便见船沿上一只冰凉惨白的手往上攀爬,而后死死扯住了他的脚踝。
“鬼啊!”渔民惨叫一声。
只见那浑身湿漉漉的“鬼”直接翻上了小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逼近他的那张脸苍白而艳丽。
“去晋安。”“鬼”的嗓音冰冷而又刺骨。
渔夫已经被吓得呆愣住了,此刻只能战战兢兢地点头。
…
“郡主,你都已经两天没阖眼了,你该好好歇息一下了,不然你的身子会垮的。”阿枝望着魂不守舍的女郎,忧心忡忡。
为了找延肆,郡主这几日一直跟着褚将军他们在洛水的各条支流中搜寻。可即使是日夜不休的搜找了两日,却依旧没有找到延肆的踪迹。
身负箭伤,又落入急流,任谁都难有生还的可能。
阿枝和常人一样,都觉得延肆或许真的葬身于洛水了,而她的郡主此刻比起伤心欲绝,更应该振作起来为自己做出下一步的打算。
“郡主,主君他可能早就——”阿枝刚想劝娇珠面对现实便被女郎轻声打断。
“延肆他会回来的。”娇珠看着阿枝,眼底的神色坚定。
阿枝叹了一口气,知道劝不了娇珠后只能默默地退出了寝屋。
而娇珠靠在窗边的小榻上,低眉望着手中的延妃色荷包,心头钝钝的难受。
延肆有平安符的,延肆一定会没事的。娇珠将荷包放胸口,轻轻阖上了眼。
几日来的劳心劳神让娇珠一下就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只听见有人轻轻唤她。
“娇娇。”
窗外突然传来一记熟悉的语调,娇珠有些晃神,朦朦胧胧地抬头去看。
只见那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下,瘦削而又高挑,狼狈而又落魄,可看向她的眸子依旧黑漆漆的亮得惊人。
娇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杏眼,而后眼眶一烫,无法控制地滚下了泪珠。
这是梦吗?这是梦吧。娇珠屈指,攥紧手掌,只觉得掌心被指甲扎得刺刺的痛。
她会痛,这不是梦!
惊喜伴随着痛感一瞬间通通袭上了娇珠的心头,她推开门奋力朝他奔跑来,带着满眼的泪水扑向他。而延肆也在女郎向他跑来的那一瞬间张开了双臂,将娇珠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娇珠埋在他的怀里委屈地哽咽,泪水很快就濡湿了延肆胸前的衣襟。
延肆抱着娇珠,俯身埋在了她的颈项,他的眼眶通红,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让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
“娇娇,娇娇……”他哑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娇珠,仿佛在确认是不是这真的。
泪珠滚进了女郎的衣领中,娇珠察觉到后,哽咽着揪紧了延肆胸前的衣襟,手中竟是濡湿一片。
延肆顿时闷哼了一声。
娇珠听到后,立刻松了手,只见白嫩的手心猩红点点,女郎一怔,抬头去看他,只见延肆脸色煞白,额上还浮着一层冷汗。
“你受伤了!”娇珠惊慌失措地扶着延肆,眼中慌乱。
“别担心…不过小伤而已。”延肆伸手轻轻抚了抚女郎惊忧的小脸,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而后便大口地呼着气。
娇珠这才注意到延肆除了胸口上那个正在渗血的伤,身上还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现下整个人也只有那张脸还算能看了。
娇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来人啊,快去叫医士,快去叫医士!”
…
榻上的青年阖着眼,乌黑的长睫垂下,在苍白俊秀的脸颊上投下两道剪影。眼下乌黑,下巴隽削而纤细,此时的延肆是娇珠从未见过的孱弱。
“主君胸前的这道箭伤已经有些感染了,所幸没伤到要害之处,不会危及性命,余下之处皆是些擦伤,按时敷药,也无大碍。”老医士替延肆处理完伤口后便提笔开了药方。
娇珠闻言握住延肆修长的指尖,只觉手心一阵冰凉。
“虽没有性命之碍,但主君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且又落了水,今夜必然会发热一次,届时用兑了酒水的温水替主君擦一遍身子就好了。”
老医士叹气,眼里有着欣慰与后怕。
若是常人这又中箭又落水的,早已是性命垂危,幸亏主君身子强健,品行意志又异于常人,这才撑下来了罢了。
…
夜里延肆果如医士所言开始浑身发热。
娇珠摸了摸他延肆滚烫的额头后,立刻将铜盆里的帕子拧得半干,一点点地用帕子替他擦着脸。
即使是在昏迷中,延肆也极不安稳。
到处黑压压一片,冰凉刺骨的刀刃在他身上切割,猩红的血液霎时从他的腕子上喷涌而出。
他拼命地奔跑却被一群人按到在地,苦涩的药汁从他的口中灌入,流过喉管,流过肺腔,最后像是一只毒蛇一般在他的胃里疯狂翻绞。
“你以为你杀了延烈,屠了整个北燕宫,就没人知道你的过往了吗?”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血奴罢了,真以为杨娇珠会喜欢你?”
桓玉的话在延肆的耳边响起,延肆咬牙,狠厉地抬起了眼。
却见娇俏的女郎朝他弯着眼,笑得格外娇艳。
“延肆,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下贱肮脏的血奴呢?以前的那些都是骗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女郎的嗓音甜蜜而又残忍,却又真实地可怕。
延肆只觉得那些冰凉的刀刃已经切割到了他的胸口了,密密麻麻的痛感从他的心脏侵袭到了四肢,延肆伸手艰难地去够娇珠的裙角,却只摸到了一点虚空。
少女的身影离他愈来愈远,眼中带着无尽的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