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问审官员惊堂木拍定结案,将李云帆收押天牢,三日后行刑,都没有一个意外出现。
非常不合理,李家居然放任李云帆的死活,甚至四皇子那边也没动静。
而问审官员已经下令把人押回牢里,不知道太子过去说了什么,回来就让九皇子去探监。
“小九不是想问他为什么害你坠马吗?”
“去问吧,皇兄和无衣就在外面等着你。”
九皇子顿时打起精神,把小时递给娄无衣,“小时也在外面等我。”
牢房潮湿发臭,阴风吹过,发出阵阵让人呕吐的味道,九皇子娇生惯养,边走边恶心的翻白眼。
赶紧快点结束,太膈应人了。
李云帆像条死狗似的被狱卒扔在茅草铺就的破床上,浑身使不得半点力气,维持着面朝地四肢扭曲的姿势,憋屈但跟体内的痛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反正自那日被带走,痛意便一阵一阵的发作,而且逐渐猛烈。
倒是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毒,可他在牢里,爹娘和大哥都不来看一眼,更别说想让太医看看,四五天的光景里,他足够预知到自己的下场。
说认罪是假的,他才不甘心,凭什么那傻子样样不如人,还处处比他过得好,抛开身份不说,临朝哪个公子不比他晏尘时厉害。
除了一张脸,李云帆使出浑身力气砸向身下茅草床,轻飘飘的声响不大,在惨叫声迭起的牢房里,惊不起半点水花。
只是因为那张脸,临朝贵女们在他出现时,目光很少分给其他人,少年争强好胜,他也有难言的情动,可是少女的眼神从未落到他身上。
“晏尘时!”他恨恨斥道。
牢房昏暗,隔壁犯人似乎正在受刑,惨声连连不断,李云帆没听到牢门声“咔哒”一响。
接着,熟悉到堪称化成灰也忘不了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笑得邪气至极,蹲下问他,“什么事?”
李云帆怔了片刻,不敢置信的打量一番面前的人,真的是晏尘时,他进来干什么?
痛意稍稍轻了些,他浑身还是提不起劲,嘴里却不饶人,笑得堪比恶鬼,“太子殿下也舍得让他的宝贝弟弟进牢房里,真是稀奇。”
“李大人都舍得放弃小儿子的性命,”少年眼里噙着笑,面容妖冶精致,美得似妖精,嘴里吐出的话也如冷情不懂爱恨的妖怪剜人心,“我皇兄有什么不舍得的。”
“你……”李云帆想反驳,开了话头又没有底气继续。
眼下情形,他反驳两句并无用处,任谁都看得出来李家已经放弃了他。
“所以九殿下是来专程看我的笑话?”
晏尘时撇撇嘴,母妃说过男人不要太自信,李二公子未免想得太多。
“殿下可没这么闲。”
我只是来送你早点去喝孟婆汤。
夜长梦多,三天后再问刑,难保不会有意外,虽说四皇子那边被耽误,但也怕变故。
作者有话说:
小时送人上路~
无衣马上到,让我们拭目以待小时如何解释。
第27章 你是装的
李云帆摸不透他的意思, 又因为和他周旋,身体扛不住,慢慢开始冒虚汗, 如蚁噬骨的痛感再度袭来, 他眼前一黑,短暂的一瞬失明。
也就没看到面前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帕,一根生锈的铁丝, 顶端磨的很尖, 堪比锐利的凶器。
他重新恢复视线, 朝着牢里炽热如同焰火的人看去,声音有些疲惫,“晏尘时,那你想干什么?”
没人回他, 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被人拈起一根指头,指尖传来刺痛,血珠滴出来。
李云帆听见面前的人小声嘟囔,“该怎么写来着, 嗯……皇兄说,还要学着他的字迹写,自行了断……”
他猛的回神,下意识想把手抽开,然而自己这点力气犹如以卵击石, 晏尘时动都没动一下。
体内痛意不减, 越来越重, 入狱以来皮肉之苦更是没少受, 李云帆连说句话都要喘气歇息。
“你……在伪造我的遗书……晏尘时, 你想杀我!”
最后那句,几乎是一字一顿,他想喊出来,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响在牢房里,还不如走道上巡察的脚步声。
他是真的在怕,因为李云帆知道既然晏尘时敢这么做,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太子殿下绝不会让他的宝贝九皇弟陷入危险。
“看出来啦?”晏尘时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我随便动个手试试。
“猎场害我一次,书院轮椅又让我摔一回,武试射箭疯马一出。”
他停住,随手把帕子扔在地上,神色冷下来,眼神如恶狼紧盯猎物,斜睨着看人,压迫感十足,“李云帆,你以为殿下很大度吗?”
“你都知道?”话一出口,李云帆便后悔的想吞回去,但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发现更重要的事。
“你……平日里都是装的!”
什么单纯懵懂,天真无邪,分明就是只恶狼。
少年轻轻挑眉,眼底暗波汹涌,皓齿朱唇,周身邪气横生,美得不似凡人,十足十的画皮妖怪作态。
“哇,被你发现了。”
他像小孩子似的咧着嘴笑,恍若孩童天生的残忍,甜甜的弯着眼睛,眸中冰冷毫无波动,“那就更没有理由让你活着喽。”
杀意如同冰冷的附骨之蛆缠绕上后背,连体内的痛意似乎都被抛之脑后,李云帆心中惧怕,又忍不住想求饶。
但他没有在晏尘时面前低头的经验,求饶说的像威胁。
“晏尘时,你怎么敢对我动手?”
“谁会相信我是畏罪自杀,你想跟李家,跟四皇子为敌吗?”
晏尘时觉得他很可笑,“那谁会相信喂马小厮是畏罪自杀呢?”
当然没人,可当时结案后,完全跟李云帆扯不上关系。
之所以后面会再度被重提,只是因为太子殿下细心,又宠爱皇弟,且早就对李家虎视眈眈。
而现在,李家明摆着放弃了李云帆,就算死在牢里,就算清楚和太子这边脱不了干系,又能如何?
这些事情难道太子想不到吗?李云帆嘴里发苦,有些念头猝不及防的又冒出来。
“晏尘时,你的命真好。”
好到我想不嫉妒都难。
晏尘时不理他,低着头把铁丝往他手里塞,“准备一下自己捅啊。”
殿下没经验。
而应该自己动手的人却不动,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近乎执拗的说,“晏尘时,他们不会信的。”
牢房里的味道真的很难闻,九皇子感觉自己要被熏臭了,他也看着李云帆,思索了一会儿,以一副李云帆很熟悉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李二公子,你不会以为会有人信你吧?”
说完后,九皇子收起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熟悉吗?”
表情和语气,甚至这句话都似乎在哪里听过,李云帆目光昏昏,被他那抹冷笑刺到神经,陡然回想起来。
猎场上他算计晏尘时不成,回来还去愉贵妃面前告黑状,因为太多人给他作证,愉贵妃也没办法包庇九皇子,下人推着他轮椅,经过院里蹲马步的九皇子。
九皇子神色愤愤,他得意着上扬嘴角,眼睛勾着,愉悦至极道,“九殿下,你不会以为会有人信你吧?”
你不会以为会有人信你吧?
回忆戛然而止,铁丝穿透他的胸膛,他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九殿下,于是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力气,把面前这人的手紧紧攥住。
我可以死。
晏尘时,但你也别想干干净净走出这间牢房。
被李云帆抓住的一瞬间,晏尘时就猜到他的意思,牢房外娄无衣的身影已经出现,也已经看到他和李云帆堪称诡异的姿势。
他心思飞快,顺着李云帆的动作,把他另一只手放到胸前的铁丝上,甚至压深了几分,倒叫李云帆震惊的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晏尘时不掩嘲讽的瞥他一眼,天真。
“殿下,你……在做什么?”
娄无衣惊道。
这副画面,很像是在动手灭口。
但娄无衣不太相信,笨兮兮的九殿下怎么可能杀人呢?
话音落下,牢房里只听得李云帆竭力嘶哑想出声的动静,然而却无人能从他的嘶哑声里听出来说什么,少年背对着众人,无人知道详情。
“姐姐,”少年忽然回过头来,直直看向娄无衣,眼角绯红一片,声音带着哭腔,压的很软,怔然撞进她心里,“他拿铁丝捅我。”
说着,他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娄无衣几乎瞬移过去把人接住,着急的检查他哪里受了伤。
见他右手满是血迹,娄无衣脑子“嗡”的响了一声,仔细打量过后,发现全是李云帆身上的血,顿时安心,看来小殿下只是吓坏了。
跟着娄无衣进来的狱卒则去看李云帆,方才他挣扎已是强弩之弓,狱卒手伸到他鼻下,果然没了呼吸,可手还执拗的攥着九皇子。
娄无衣一个手刀,把李云帆的手劈开,九殿下感觉手腕桎梏脱离,神色空白几秒,看着娄无衣嘴巴一瘪。
她刚要哄说没事了,不怕。
九殿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掉,扑到娄无衣怀里,在她脖颈处蹭来蹭去,“姐姐姐姐,呜呜呜他好凶的。”
娄无衣懵了一下,她甚至感觉到颈边温热的呼吸,九殿下的眼泪不值钱,哼哼唧唧的往她脖子里灌。
“呜呜呜姐姐抱,殿下害怕,姐姐,我害怕。”
“呜呜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她心软的要命,觉得他可爱又可怜,忙不迭的哄,“怪我,怪姐姐来迟了,殿下乖,不怕不怕。”
两个狱卒望天望地,心道九殿下这哭的跟小孩子没吃到糖似的,又乖又可怜,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之木站在牢房外,心想,九殿下这还拿不下主子?
牢房里铁丝和沾着血的手帕,不难让人猜到大致走向。
本来心灰意冷自杀的李二公子,在看到九皇子来后,心生歹念,妄图死之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幸亏人傻,把铁丝拿反,自己把自己送上路。
而等在外面的太子,因为小时要方便,所以嘱咐娄无衣一个人等着,等不住的恒安王带人进来,就正好碰上这么一出。
太子带着小时姗姗来迟,九殿下吓得不轻,还抱着恒安王不放,好说歹说哄着出去,一看哭的鼻子通红,眼睛通红,可怜兮兮。
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继续待在刑部,太子只好赶紧带他回宫。
娄无衣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远去,神色逐渐变冷,眸底如深湖波澜不惊,又似天山冰雪刺骨。
声音结了冰一样,“提点狱卒两句,把人给本王丢进乱葬岗。”
之木领命,娄无衣神色渐缓,转身上了马车回府。街道两旁不时有百姓经过,她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心念一动,回想起方才牢里的事。
脖颈处的温热现下已变得有些凉意,思绪却难以自抑,妖冶又精致的少年,软乎乎的叫姐姐,可怜巴巴的哭成花猫,哼哼唧唧问她怎么才来。
每一幕都堪称视觉盛宴。
娄无衣心想,小狗是不是天生就很会撒娇。
还是她遇到的这只,格外会。
另一边,坐上马车回到宫的晏尘时,懒恹恹躺在榻上,闭眼敷着冰包,眼皮都肿了,哭了将近一刻钟,他真的非常的累,且没劲,且疲惫。
“你说他刚刚哭,把无衣抱了半天,无衣还轻声细语的哄他?”愉贵妃“咔嚓咔嚓”嗑瓜子,满脸稀奇。
晏阙朱抱着小时在牢房外看了半盏茶的功夫,没有人比他看得更详细。
“确实,无衣特别耐心的哄,一点也没烦小九。”
愉贵妃“咔嚓”的更快乐,大方的给晏阙朱抓了一大把瓜子,喜滋滋的问。
“小阙,那照你看来,无衣多少是对小时有一点好感的吧?”
晏阙朱笃定,“不止一点,有很多。”
好啊好啊,愉贵妃高兴的眼睛弯起来。
果然她年年祭拜贺姐姐是有用的。
*
栖凤宫已经在商量大婚的婚服了,恒安王府里娄无衣还在纠结出行鸣春涧,要不要假扮四皇子的人,派遣刺客。
关心小殿下是一回事,坚持初心是另一回事。
但之木表示,不太可行。
娄无衣看他否认的如此果断,就知道肯定有新情报到,“你派去冀淮的人查到什么了?”
之木一五一十的把四皇子自顾不暇的事说了个清楚。
“前阵四皇子得了这个差事,在上舍喜不自禁炫耀,”娄无衣就说晏阙朱怎么会把好事让出手,而且李云帆说死就死,李家甚至没来得及出手。
相比起冀淮的事,李云帆的死,当然微不足道。
整个李家和一个嫡次子,天平砝码放两端,孰轻孰重,四皇子和李家都知道该选哪边。
“若我也能上朝,知道这事是太子的手笔,就没必要纠结半天行刺了。”
但就是没有及时知道,之木安慰她,“情报网已经尽量扩及范围,延时不算太过分的主子。”
娄无衣并非不讲道理,“我知道。”
只是如今似乎有些陷入僵局,太子那边越发难以捉摸,愉贵妃态度也难以形容,她自己又对九皇子宽宥难明。
书房陷入安静,之木这会儿也摸不清主子的心思,“笃笃”两声,雁满楼殷勤的声音传来,“师妹啊,师兄来给你送药膳。”
娄无衣:“……”
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为什么还要我喝?
谁爱喝谁喝去。
书房寂静,之微在门外抱手挑眉,“你看嘛雁少爷,我都说主子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