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鸯还没来得及思考池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就听池延年问她:“首长,外面怎么回事儿?”
老爷子捏着书页的手指头还在哆嗦着。
夏鸯定了定神:“没事,我已经解决了。以后这种事都不需要你担心,池延年同志,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看书,三餐吃好,定时锻炼,时刻准备着。”
“好!”池延年又站起来敬了个军礼,“首长巾帼不让须眉。”
说完,他没像往常一样做下做自己的事儿,反而站在那儿一直不动,也不说话。
夏鸯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问了几遍,池延年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夏鸯只得拿出那副首长般的命令语气:“池延年同志,到底怎么回事?”
池老爷子放下书,抬起手挠挠头:“首长,您的个人问题解决了吗?”
夏鸯:“没有。”
池老爷子登时喜上眉梢:“首长,我孙子小屿是个好孩子,体育特好,之前还在省里的田径比赛拿过金牌呢。”
“等他放学回来你们见见面,你看看他咋样。”
夏鸯:“……您孙子不是还在上高中嘛,未成年呢。”
池延年摆摆手:“新社会了,哪有过去那些老八板儿,他快过十八岁生日了。喏,十月初一,过了就是能结婚生娃的大人了。”
夏鸯瞧着池延年她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模样,忍笑答应了。
等他孙子过来,发现自己爷爷给找了个大六岁的相亲对象,不知道小孩儿怎么想。
她刚倒了杯热水给池延年喝,听到门外响起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夏鸯深呼吸,走过去打开门,对上池屿透着亮的漆瞳。
“你看见我倒是不意外。”池屿挑了下眉,手指转着钥匙圈,长腿迈开往里走。
夏鸯抬手撑在门上,把池屿拦在门外。
“我们俩的事情就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说。”夏鸯放重了语气,“不要打扰其他人。”
池屿没说话,里面的池延年却动了。
“小屿!”
夏鸯动作一顿,缓缓回头去看池延年。
池老爷子兴高采烈地介绍道:“快过来,这是我们上面派下来的领导,等你高中毕业就是你媳妇啦!”
夏鸯:“?”
作者有话说:
池哥:嘿嘿,还是爷爷对我好!
(文中歌词引用自歌曲《广岛之恋》)
第25章、迟夏
从知道池延年老年痴呆, 还叫她首长之后,夏鸯就不该对老爷子的话深信不疑。
小屿。
体育特好。
又都是并不常见的池姓。
而且行政主任明明跟她提过,池爷爷的孙子现在是个体育老师,根本不是什么高中生。
夏鸯忍不住扶额, 入戏太深了。
她早该想到的。
池延年感觉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见池屿不说话, 连忙扽了下他的手腕,嗔怪道:“跟领导说话啊,瞅啥呢。”
“这孩子小不懂礼貌,首长你别见怪。”
夏鸯硬着头皮道:“没事, 没事。”
“领导,你好。我是池延年的孙子,池屿。”池屿煞有介事地伸出手, 歪了歪头, 嘴角露出个活泼的梨涡, “认识一下?”
池延年照着他后脑给了一巴掌, 歉意道:“领导,他平时不这么二流子的。”
池屿:“……”
“爷爷, 你要不先去看看书,让我跟领导单独聊聊?”池屿声音和缓,“沟通沟通感情嘛。”
池屿把夏鸯拉到一边。
夏鸯决定恶人先告状, 打他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在这儿?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你爷爷就住这个疗养院。”
夏鸯着急地开口,说完又觉得自己强词夺理的一点道理都没有。
肯定会被池屿轻轻松松挡回来。
果然, 池屿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 挂在食指第一指节的车钥匙圈啪的一声落在茶几桌面。
“我记得我说过, 我从小是跟爷爷长大的。至于爷爷在哪里, 跟不跟我一起住, 你没问我也就没主动提。”
池屿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我第一次被人追,没什么经验,矜持些总是好的。”
“不然人家女孩觉得我烦,转眼就不追了,我去哪里找老婆?”
“……”
夏鸯尴尬地从桌上抓起个丑橘,低头扒开。
“领导,你还得跟我说说。”
池屿把她手里扒了半个的丑橘拿开,继续剥皮,仔细地把上面的丝络扯干净:“什么时候直接越级成了我家老爷子的领导?”
“还让老爷子安排我们相亲。”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大瓣橘瓣,塞进夏鸯嘴里,“怎么说呢,煞费苦心啊,夏老师。”
“你早点跟我讲,我会配合的。”
夏鸯嘴里塞了瓣橘肉,牙齿轻轻一碰,酸甜汁水就溢满口腔。
她呜咽着说不出话。
池屿一脸了然:“你不用解释,我心里都清楚。”
“还不是太喜欢我了,才出此下策。”
“?”
“我答应你,这下满意了?”
“??”
“媳妇,结婚这事儿还不能急,咱俩还年轻呢,结婚生孩子这都是后话。”
“???”
夏鸯刚想开口,就被橘子汁呛到咳嗽个不停。
池屿贴心地给夏鸯倒了杯水,又用湿纸巾仔细地擦拭她手指上的浅橙色印子。
他的手指没有寻常体育生粗糙硕大的指腹和骨节,却也修长有力,每根手指都比夏鸯长出不少。
温热掌心熨帖着她的,让夏鸯渐渐放松下来。
池屿目光瞥向夏鸯被呛红的绯红眼尾,在她耳边轻声说:“夏老师,配合一下,老爷子看着呢。”
夏鸯偷偷朝池延年的方向看了眼,老爷子用书挡着头,正悄咪咪地朝这边看。
夏鸯瞬间懂了。
就像她假扮池爷爷的领导一样,池屿现在也只是接着池爷爷的话,在假装和她相亲成功而已。
老人脑子糊涂,但惦记自己孙子的心情是不会变的。等看见自家孙子身边有个伴儿,也就放心了。
权当在哄小孩玩。
池屿见夏鸯没有反对的意思,动作娴熟地拉起她的手,走到一直偷看的池老爷子面前:“爷爷,刚刚领导答应跟我在一块儿了。”
“以后她就是您孙媳妇。”
说完还神色自然地帮夏鸯拢了拢头发,亲昵地说:“叫人啊。”
夏鸯任他拉着:“爷爷。”
池屿歪头,在她耳边轻笑了声:“做得好,鸯鸯。”
夏鸯顿时僵住。
鸯……鸯?
混杂的记忆侵袭而来。
梦中男生模糊不清的面容,满是阳光味儿的语调,还有最后那面他看过来时有如实质般的利剑一样的目光,以及声声泣血的控诉。
夏鸯眼神迷茫地看着池屿,愣愣地问他:“你叫我什么?”
“鸯鸯啊。”池屿神态自然,手心蹭着她细白的手指,“我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再叫名字岂不是见外?”
一个叠字称呼,很常见。
就像宋唯真喜欢叫她夏夏一样,对池屿来说,也是个普通的鸯鸯。
和琅琅不同的鸯鸯。
夏鸯心中想明白,脑子却被那声鸯鸯搅成浆糊。
和那个男生很像,却又很不同的声音。
温热的,纵容的,让人沉溺的。
让人觉得,就该是他的口,说出她的名。
夏鸯任由池屿拉着她与池延年道别,拉着她去了停车场,一直走到她白色的车前。
池屿松开了她的手。
手上顿时失了一片温度。
夏鸯怔怔地盯着空落落的掌心看了会儿,似乎在确定什么。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池屿漆黑的瞳,缓慢而又坚定地问:“池屿,你现在究竟在逗我玩儿,还是真的在追我?”
池屿本来还想逗逗她,但夏鸯明显是认真了的。
她声音都有点抖。
“夏鸯,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可以问问我身边的朋友,贺童,宋唯真,季崇理随便谁都行。没人说我体贴耐心又风趣。”
“我自己待着的时候,也是很沉闷无聊,下雨天只会盯着外面的房檐看滴水的人。”
“我能在迟夏坐一整天,会盯着无聊的电视广告发呆,打开手机,里面那么多软件我却不知道玩什么。”
“但在你面前,我想变得有趣点儿,想让你注意到我,想让你见到的我都是满分,想把所有不好的事儿都藏起来不给你发现。”
“想把我唯一的亲人,也变成你的亲人。”
池屿喉咙微动,低垂着眼睫:“我这样做,你还觉得我是一时兴起吗?”
夏鸯没想到池屿会这么坦诚地说出这番话。
总是调侃她的人突然认真起来,让人有点不适应。
夏鸯张了张嘴,还是没办法绕过心里那道坎。
“池屿,琅琅是谁。”
夏鸯心平气和地开口,目光平静:“就算我相信你,我们也有机会可以开始,最起码我想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是什么样儿的。”
“我得确保你心里给我腾出了地方。”
答案在池屿嘴边呼之欲出。
停车场的光线很暗,从池屿的下颌角处,起了一条纵分明暗的线。
一个脆弱的梨涡缓缓移动到线外。
惹人垂怜。
池屿站在她面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弯唇,露出个梨涡来,夏鸯的心顿时就软了。
心里原本纠结叫嚣分成两派鼓动她的声音,瞬时销声匿迹。
只要他好。
夏鸯想,只要他快乐。
她可以不听这个答案。
夏鸯正准备按捺住自己,池屿垂着的眼睫忽地翕动了一下。
“是。”池屿说,“是有那么个人。”
“她不叫琅琅,和你想的也没什么关系。”他挡住了夏鸯面前的大部分光线,眼神黝黑如同深深的漩涡。
“夏鸯,你不能因为我醉酒后说出的一个含混不清的名字,就把我划出你的范围外。”
“而且,”池屿抬眼看她,眼神执拗,“为什么不会是你听错?一定是琅琅?不会是鸯鸯?”
夏鸯默然:“我不会听错的。”
末了她又补了句:“贺童也说过,你的书店里,有一面属于那个女生的书墙。”
“整整一面墙,都是她喜欢的书。”
“你不爱看书,却每天都在那里驻足很久。”
池屿嘴角拉得平直,目光定定地落在夏鸯身上,几秒之后,他像忽然卸了劲,整个人松弛到颓唐。
“夏鸯,我过去的事,你不能只听别人说,却不给当事人辩驳的机会。”
“你这相当于直接给我判了死刑。”
夏鸯迎上他的目光,瞳仁清明澄澈:“那你来解释。”
“我会听。”
温柔却又不近人情的语气,让池屿恍然回到了高中。
夏鸯忽然离开的那天,他跑到她家楼下,她见到他时,也是这样决绝的语气。
她说,你不配。
池屿默默地立在她面前,许久没说话。
那副沉默又任人宰割的模样,像用一把生锈的刀割肉,让夏鸯心中一阵阵钝痛。
或许他有难言之隐,或许这其中有误会。
或许根本不存在琅琅这个人,池屿口中的白月光就是失忆的自己。
毕竟琅琅和鸯鸯那样像。
夏鸯在心中惨淡地笑了声,只是因为她喜欢他,居然连这样荒诞不经的借口都给池屿找了出来。
眼前的男人高大而默然,垂下的头颈上似乎压着千顷万重的高山。
她不想见他为难成这样。
来日方长,事情总归会有个结果。
池屿不愿意说的话,想隐瞒的过去的事,总会有天大见天光。
她不急。
想到这儿,夏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池屿,我需要再理理思绪。”
夏鸯话说了一半,池屿蓦地向她迈出一步,紧紧把她抱进怀中。
力气大得仿佛想把夏鸯,直直按进他的骨血中才好。
“鸯鸯。”
池屿重重地叹了口气,喑哑着喉咙:“你对我真的。”
“好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
有口难言的池哥在鸯鸯面前好像一条可怜修勾。
(PS:从明天起可能会换时间更新啦!应该会比晚上九点早,但是肯定是日更~)
第26章、迟夏
夏鸯的心跟着蓦地一动。
光线昏暗的停车场, 男人怀中好闻的须后水味道,两人隐隐纠缠在一起的心跳和呼吸,忽然间让夏鸯心中许多悬而未定的事忽然有了结果。
她躲不过的。
夏鸯轻抚池屿的背:“哪里不公平。”
“我知道你有青梅竹马的事,却从来没主动过问你, 那人在你心中有几分重。”
池屿松开夏鸯, 两人视线相撞, 他漆黑眼睛里冒出点点破碎的光,斑驳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