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平静,表情一如既往地挂着吊儿郎当的慵懒,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可夏鸯就是能看出,池屿在不高兴。
甚至是隐隐压抑着愤怒。
她抿着唇角,在宋唯真轻快浪漫的歌声中开口:“你和陈宥生关系不好。”
池屿继续喝酒,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陈宥生说得是不是真的,但从刚才来看他那个人很奇怪,说话也是半真半假不能全信。大概只有在国外时跟我关系不错是真的。”夏鸯说,“我问过何棠月,她说我们确实经常一起去图书馆。”
夏鸯沉默半晌。
“那块手帕,不是我送给他的。”
池屿喝酒的动作顿住,醉意朦胧地朝夏鸯挑起眼皮:“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还能这么肯定?”
“它对我很重要。”夏鸯轻声说,“我不记得是谁送给我的,但我记得,在国外的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那块帕子都陪着我。”
“就像送手帕的人,在不同的时区,与我共赏同一轮月亮。”
“我不会把它送人。”夏鸯说完,又笃定道,“更不会送给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想要回来么。”池屿放下酒杯。
两人距离很近,包厢里昏暗暧昧的光线影影绰绰地将人包裹在一起。
池屿鼻息间有股淡淡的酒香,漆瞳一瞬不眨地盯着夏鸯时,宛如诱人深入的黑色漩涡,汩汩地泛着勾人的水色。
夏鸯重重地点了点头:“想。”
“好。”池屿的手从斜上方压下来,在夏鸯的额头上胡乱地揉了揉,“我帮你。”
夏鸯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说话。”池屿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声音低沉,“怎么了。”
今晚的池屿不太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夏鸯也说不准。
但给人的感觉,就像只放弃蛰伏,完全释放天性的狼一样。
“我不想你去。”夏鸯轻声说,“陈宥生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很危险。”
“虽然我们原来是同学关系,过去可能也有过平稳友好的同窗情谊,但现在不是了。”
夏鸯又加了句:“他没有你重要。”
池屿笑了声,取下烟蒂,上面印着一圈很深的牙印。
“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就离他远点。”池屿说,“在学校里能躲就躲,能不见就不见,知道么。”
夏鸯嗯了声。
“至于我要不要去,”池屿半倾着身子,指腹挑起夏鸯垂落在肩膀的发丝,绕了两圈,“你又凭什么管我?”
一句堪称质问的话,被他拖得暧昧得要命。
池屿醋劲儿上来了,借着酒意不依不饶:“国外的同窗,现在的学生,还有个因伤退役的伤残人士,夏老师可真受欢迎啊。”
池屿说完也觉得自己太酸了,和平日里营造的光辉伟岸的人设不太相符。
他准备随便扯点什么岔过去。
“第一顺位。”
夏鸯抬起头,一双鹿眼在包厢的暗色里尤为清亮动人。
“你问我凭什么管你。”夏鸯鼓起勇气,细白手指温柔地搭上池屿的手,“因为我们是彼此的第一顺位。”
“我管我未来的男朋友,有什么不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池哥:啊啊啊啊啊啊鸯鸯说我是她未来的男朋友!!!
第29章、迟夏
“可以。”池屿放下酒杯, 忽地弯起唇角,嘴边的梨涡缱绻荡漾,“鸯鸯说什么,都可以。”
“……”
夏鸯没想到她鼓起勇气的一句话, 会把池屿刺激成这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 池屿连着喝了两瓶酒。
喝到后来, 还拉着她一起唱著名儿歌《数鸭子》。
夏鸯拒绝的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池屿就苦巴巴地皱着张脸,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央求她:“鸯鸯, 陪我唱嘛。”
“我想听你唱。”
一个一米八八,平时拽里拽气的男人,忽然微皱着眉, 脸色红扑扑的, 漆黑纯净的瞳仁闪烁着和朴实无华的田园犬一样的濡湿光泽, 向你提出请求时, 这股扑面而来的反差萌感是很难遭到拒绝的。
更何况是喜欢的人。
于是,夏鸯硬着头皮陪池屿唱了五遍《数鸭子》。
在池屿准备唱第六遍时, 夏鸯及时地捂住了他的麦克风。
“池屿,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夏鸯问。
池屿点头。
“那我们不唱了,好不好?”夏鸯眨眨眼, 也学着他刚才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有点渴, 想喝水。”
“好。”池屿乖乖放下麦克风, 拉着她走回沙发区坐着。
“诶!”宋唯真叫住夏鸯, “要是喝水的话最好出去买。”
“啊?”夏鸯看了眼酒水单, “不能直接在这里叫瓶矿泉水?”
宋唯真咬了个鸡翅, 慢慢地啃着,声音含糊:“夏夏,你猜弃水酒吧为什么叫弃水?”
宋唯真:“因为这家老板特别不爱喝水,平时嘱咐他老婆,都是‘少喝热水’。”
夏鸯:“……?”
宋唯真:“所以这儿从来不卖饮用水。”
夏鸯:“……”这老板还挺有性格的。
“正好你们喝酒了,出去吹吹风散散步,顺便醒醒酒。”宋唯真把鸡翅骨头扔进垃圾桶,循循善诱,“你的车一会儿我给你开回去,反正我和季蓝蓝都没喝酒嘛。”
两个小时,只有池屿喝得最多,夏鸯也喝了一点点气泡酒,虽然不多,但开车肯定是不行的。
她思来想去也觉得宋唯真这个建议很好,出去散散步,再喝点水,也让池屿醒酒,她再打车把人送回家。
他今天可不像上次喝得不省人事,现在看来,池屿虽说算不上清醒,但蛮听话的。
夏鸯和宋唯真告别,带着池屿出了包厢。
季崇理刚在旁边接完电话,看着两人突然离开,疑惑道:“他们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宋唯真咬着一颗草莓,含糊地说:“夏夏想喝水,他们就早点走了。”
季崇理:“让前台送一瓶不就行了。”
“……”宋唯真放下草莓屁股,“这里可是弃水!在弃水酒吧点矿泉水,是不是不太尊重人!”
季崇理:“?”
“你们理工男也太不浪漫了!”
季崇理:“??”
宋唯真把对池屿那种怒其不争的情绪,尽数转移到了他哥们儿身上。
“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夜晚!自己喜欢的人就在旁边,居然能忍住不做点什么吗!”
“这可是感情进展的大好机会啊!”
季崇理不置可否,松松领带,朝宋唯真走过来:“老婆说的对。”
“这样好的夜晚,喜欢的人在身边却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太可惜了。”
“……”
-
夏鸯无奈地看着眼前执拗的男人。
出了弃水半个小时,两个人才走完了一条街。
池屿稚气得像个小孩子,拉着她走走停停,这里要看看,那也要摸摸,听到夏鸯说要打车送他回去,更是赖在原地不走了。
无论夏鸯怎么说,池屿都坚持要先送她回家。
夏鸯:“池屿你听我讲,你喝醉了,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出什么事了我们都不知道……”
池屿哦了声:“先送鸯鸯。”
夏鸯耐心哄他:“听话,刚刚你还和陈宥生出了冲突,那人看起来不是善类,你又喝这么多酒,我怎么能放心……“
池屿垂着眸子:“先送鸯鸯。”
池屿站在夏鸯对面,高大的影子投在她旁边的地上,像只固执的大金毛。
夏鸯拗不过他,只得把他隔在人行道内,慢悠悠地往她家的方向走。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
池屿忽然拉着夏鸯往里面走,然后在老板惊异的目光下,抬了两箱依云矿泉水结账。
他力气很大,夏鸯拉不住,只得好脾气地劝阻:“池屿,买这么多水喝不完的,而且这里离我家还很远,不买这么多好不好?”
池屿掏出手机:“结账。”
便利店老板犹豫地看着夏鸯,不知道该不该扫他的付款码。
“结账。”池屿又说了一遍。
夏鸯见老板为难,轻轻在他身后踮着脚尖做口型:“扫吧。”
嘀的一声付款成功,池屿把手机装回裤袋,满意地搬着两箱水离开了。
夏鸯朝便利店老板笑了下,紧跟着池屿走了出去。
池屿抱着两箱水似乎一点都不吃力,那两箱沉甸甸的矿泉水在他手里,仿佛像羽毛一样轻。
他没有特意加快脚步,而是依然和着夏鸯的步频,慢悠悠地走着。
夏鸯却有点急。
他喝醉了不觉得,这么沉的东西抱在怀里,再走上那么远的路,明天胳膊一定要疼死了。
她边走边四处看,终于在距离她家小区不远的开放公园外,看到了街边一条空着的长椅。
“池屿,过来坐。”夏鸯率先走过去,拍拍旁边的椅子,“把水放下,休息会儿再走。”
池屿固执地站着:“鸯鸯还没到家。”
夏鸯温声说:“我走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再回去,好不好?”
池屿哦了一声。
他准备把矿泉水放在长椅上时,迟疑了一会儿,而后困惑地看向夏鸯:“鸯鸯,你想挨着我,还是挨着水?”
“……噗。”夏鸯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有人喝醉了可爱得像个小学生啊。
“咳,你觉得呢?”
池屿抿了抿唇:“鸯鸯你坐中间吧,左手边是水,右手边是我。比较公平。”
……某人真的很在意公平这件事。
夏鸯听从池屿的安排,坐在了他和矿泉水之间。
原本只是找个借口让池屿歇歇脚,等真的坐下来,夏鸯意外地发现今晚的月亮真的很美。
难得的圆满,最外面的圆边还晕着一层毛茸茸的光。
疏风朗月,蝉鸣渐歇,天上的星星像细闪的钻石,铺满了漫天的深蓝画布。
让人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变得柔软。
“池屿。”夏鸯递了张纸巾给他,示意他擦掉额头上的汗,“为什么买这么多矿泉水。”
池屿抬起头,漆瞳弯成两道圆弧,眼底像闪着光一般。
所有的情绪都写在那双眼睛里。
热烈地像个少年。
“鸯鸯想喝水,我就买了。”池屿认真回答的样子像个最听老师话的小学生,“只要鸯鸯想要,我就能办到。”
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你快夸我”这四个字,夏鸯怀疑如果池屿真的是只金毛,现在尾巴已经翘得上天了。
“要什么你都给我买吗?”
“嗯。”
夏鸯沉吟半晌,逗他:“喏,今晚的月亮真漂亮,什么都行的话,我就要天上的月亮。”
她笑盈盈地看着池屿:“能买到吗?”
池屿把身子侧过一点,停顿几秒,缓缓地抱住了夏鸯。
“买不到。”
他轻声说:“我不能把我的月亮送给你。”
夏鸯脸有些热,别过头:“小气鬼。”
“天上的是折射太阳光的发光体,那不是我的月亮。”
池屿的唇贴近夏鸯耳边的软骨,因为喝了酒,清朗干净的嗓音染上了醉意,像一把低沉的大提琴。
“我的月亮温柔、善良又勇敢,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她不用依靠别人,自己就可以发光。”
夏鸯被他的话搞得耳朵一阵阵发热。
这些情话算不上什么高级趣味,夏鸯甚至能猜到,下一句可能是什么“你就是我的月亮”“月亮就在我怀里”这种酸唧唧的剖白。
可池屿说出这些话,总让她觉得不太一样。
心里像为池屿留了一个专属的空罐子,他的话进来就会自动变成甜甜的蜂蜜糖。
夏鸯轻叹一声,转过身时,发现池屿居然睡着了。
浓黑的睫毛微微翕动,嘴边还挂着点笑意。
抱着她的手臂不松不紧,也没卸掉一点力。
“池屿,醒醒。”夏鸯拍拍他的脸颊,“回去睡好不好?”
池屿十分困倦地抬起眼皮,然后耷拉着眼皮嗯了一声,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
夏鸯没动,又过了几秒,池屿自己坐直了身子,搬起那两箱矿泉水,站在旁边看着夏鸯。
又呆又乖。
往夏鸯家走的路上,池屿没再说话,一个人闷头搬箱子,夏鸯几次发起话题也都被他含糊地糊弄过去。
一直到夏鸯家门口。
池屿把两箱水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夏鸯叫他进屋休息,他说什么都不进去。
“鸯鸯。”池屿慢吞吞地开口。
“嗯。”
“鸯鸯。”
“我在。”
池屿站在门口,高大身影几乎把门填满了。
他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站在门口,一遍一遍喊着夏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