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也作
时间:2022-07-25 07:03:16

  不过几秒钟,男人便收敛神色,面上镇定,内心不知多么波涛汹涌,思想波动起伏多大。
  “这不重要。”他说,“我之所以找上你,是要跟你合作。”
  “这要看你的诚意。”谭山崎这回不再装模作样,她把椅子又拉远了一步。
  “你我素不相识,而我最烦帮人做事。”她说。
  “你放心,这一定合你心意。”男人说,“我跟了你半月,几乎把你底都抄了,别不信,”男人说着,探手进夹克内袋,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相片,“这个男人相中你的脸,想让你出道拍戏当明星,你命是好,但没这个福气受,我今天来送你这份福气。”
  “好大口气。”谭山崎咧开嘴角,几乎要笑出来,不咸不淡道。
  “你一直没答应他,不就是拿不出上得了台面的身份么?”男人扒在桌子上,凑近了些许,低声道,神色得意,“我送你一个,这不就成了。”
  “……”谭山崎一怔,定睛看他:“证件生意?办假.证?”
  啊,还以为是什么狗东西。
  很难说她此刻的眼神里,没有写满失望两个字。
  “不。”男人摇头,“一个身份,有童年,有学历,有未来的身份。”
 
 
第26章 【2012】
  2012年,北京。
  世界末日的次日,谭山崎和周霏约好一起去染头发。
  因为周霏的老板说她土里土气,不够时髦。周霏也觉得自个儿长那么大从未染过头发很丢脸,于是怂恿着谭山崎一起去。
  到了理发店,周霏说想染棕色。
  谭山崎:“浪费钱。”
  周霏睨她:“你染个不浪费的,这钱我付了。”
  “现在有钱了。”谭山崎拿腔作调地,随之轻蔑一笑,指着图片上的橘色,“就这个。”
  “行。”周霏竖了个拇指,“我见到活体非主流了,这钱花得值得。”
  一旁,发型师沉默地听她们的对话,忍不住说一句:“想看非主流,去五道口啊,那里免费看,不过瘾的话还有暴走,大老美,骑老式二八的背心老大爷。不过想看得抓紧了,最近哈韩的趋势愈演愈烈……”
  几个小时后,俩人顶着一头药水味,昏昏欲睡跌跌撞撞到冷风中。
  将近午夜,路上大雪纷飞,车没有几辆,只有浅浅的两道车轱辘压出的痕迹。
  “北京真冷啊。”周霏裹着棉服,顶着一头灯光下才能看到的紫红发,抱着自己瑟瑟发抖道。
  “一转眼快一年过去。”她又说。
  周霏的声音怊怅若失,在风雪声下透着落寞。
  谭山崎踩着她的影子和脚印,呼啸的冷风盖过俩人的跫音。
  “你想家吗?”她问。
  “嗯?”周霏回头看她,忽然冁然一笑,“七七,你真漂亮。”
  昏黄路灯下,谭山崎一头橘色头发,不经意地抬眸,野性与纯真并存。
  黑夜下的灯,微弱,朦胧,只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终于知道,莫导为什么看上你。”周霏道。
  “哦。”
  谭山崎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淡淡应了声,不想再提这件事情。
  俩人一路往出租屋的方向走,经过便利店,周霏想起烟库存为零,便提出进去买一条。
  谭山崎挥挥手让她去,捂着围巾在门口等她。
  买了一打酒,一条烟,几包卫生巾,周霏拎着打结的塑料袋推门往外走。
  却见谭山崎孤零零的,站在灯杆下,眼神茫茫然。
  “怎么了?”她问。
  谭山崎回头扫她一眼,“小霏。”
  “走吧?”周霏说。
  走近一些,周霏忽然发现灯杆下,贴了一张寻人启事。
  一张有些日子的纸张,不知在这灯杆下贴了多久,微弱光线下,显得些许泛黄。
  纸张中,有失踪者的图像和资料,几时丢的,日期,联系方式,赏金都有。
  失踪者是一个老人。
  周霏确定没见过这号人,侧头望向谭山崎,“怎么了?你见过他?”
  在周霏的印象中,七七与善良两个字丝毫不沾边。
  她不会扶老人过马路,在马路边遇到钱别说拾金不昧,她甚至是不捡。
  她跅弢不羁,更不会上赶着做什么善良事儿。
  成长环境教会她做人善良是找死。
  “没有。”谭山崎摇头。
  这两个字的声线迟疑,使得周霏捕捉到一丝异样。
  “到底怎么了?”周霏问,“七七,好冷啊,有事儿说事儿。”
  “我们从来没想过,对吗?”谭山崎指着寻人启事,问她。
  周霏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却冥冥之中又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思路不明晰,不知谭山崎的意思是指着哪个方向。
  周霏问:“可你不是说不想大张旗鼓的找吗?怕别人知道他是谁,在哪,复仇就完了,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是这样没错。”谭山崎双手环胸,沉默半晌,“可……”
  “如果这张纸上的脸,是我呢?”她回头看周霏,眼神不再茫然,泛着一丝诡异的冷光。
  周霏收到她的信号,蓦然一怔。
  回过神来,脸色瞬息万变,已明白她的意思,心乱如麻,周霏还是想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站在明处,让他来找我。”
  谭山崎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疯了吧。”周霏面无表情地看她。
  有趣。她们之间无形之中展开还算平和的斗争。
  谭山崎忽然笑了笑,换了个姿势,靠在灯杆下,盖过寻人启事,与她面对面。
  “我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她柔嫕地将心声道给周霏听。
  周霏脸上不显,心烦意乱。
  “现在不怕了?”她打开塑料袋,从里掏出那条新买的烟。
  “怕什么?”
  “不是说怕他们找到你么?现在不怕了?”
  “程度不一样。”
  “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周霏垂下眼睑咬着烟,挡风点火。
  “有啊。”谭山崎有些倦了,后脑勺抵着灯杆。
  “你说如果你是为了自己,而豁出去,我都没有这么生气。”周霏把烟点着了,冷冷地看她,似乎对她失望至极。
  谭山崎敛着笑意,平静而沉默地看她。
  好半天,她结束短暂的柔默,平波缓进道:“如果我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念过高中大学,也许我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会认为这么做的这个人很愚蠢可笑,她似乎不懂得自爱,如此的恋爱脑,实在让人蒙羞。”
  她的声音很平很轻,又很淡,似一把柔软的小刷子,轻抚着周霏。
  “但相反,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我和每天见到的初高中生有截然的不同,我们不在一条跑道,前往的方向也不一样,也不像坐在商厦高层的白领,我没有前途。”
  “你觉得生命当中,有没有什么是值得你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谭山崎反问。
  周霏沉默地吞云吐雾,俩人相隔的中间烟雾袅袅。风一吹,烟便散了。
  没有。
  她们都知道,周霏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她心目中,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奋不顾身。
  周霏没有牵挂的家人,钱和男人都是她视为粪土的东西。
  她还活着,皆因没有寻死的那份动力,仅此而已。
  她曾经以为谭山崎非要找到这个人,是为少女情窦初开,却被命运弄人不告而终,而感到不甘;
  又或是报恩,这份恩情与养父、教师这俩角儿又有异曲同工之妙,叠加成了Double KILL,双杀,成了她的执念。
  再或……
  后来周霏恍然大悟,谭山崎这么一头扎进迷雾中,是为寻找一个安全的港湾,永远不会背刺她的人。
  她相信这个人,所以她必须要找到这个人。
  横在俩人之间的沉默,不言而喻。
  “明儿我搬出去。”她说。
  一时间,周霏没能接上话。
  她打从心底里不愿意,俩人不欢而散。
  可夜黑风高,她们的想法突然间背道而驰。
  不,不是突然间,很早以前就是,大家心知肚明,周霏贪图平凡而安全的生活,她需要一个时时刻刻警惕的人,来对她的生活预警。
  谭山崎就是这个人,她对未知的危险敏感,而能迅速做出化险为夷的反应。
  所以下山后,她在山底下足足等了谭山崎两个月,才等到这个人。
  下了山,她们一起乘上绿皮火车。
  谭山崎告诉她,她的目标是找一个人。
  从始至终,她的目标都很明确,直直的指向这个人。
  谭山崎的顾虑太多,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周霏以为她该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不知不觉间,到今夜,似乎到了该做决定的刹那。
  周霏没法说出,万一你相信的这个人,他早已变了,他变得不再值得你相信,他身边已有别人的位置,他的信任都分给了他人……
  这些话,她能想到,谭山崎也一定想过,或许没有再见的这段日子里,她饱受‘万一’的困扰。
  “你在说什么。”周霏的语气和眼神都软下来。
  “走吧。”她先迈开步伐,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谭山崎不想再谈。
  她心意已决,没有人能左右。
  后头没有跟上来的声音,谭山崎垂着眼睑,看地上一深一浅的脚印。
  好半天,周霏才走到她斜后方。
  “你准备怎么做?”周霏问。
  谭山崎偏过身体,轻轻看她一眼,又向往前方。
  周霏会意,不再说话。
  俩人保持缄默地回到出租屋。
  屋里静悄悄地,其他俩个房间的人似乎都已睡下。
  前后进入小单间,开灯关门。
  谭山崎先开口:“明天我去把头发染回来,染回黑色。”
  “这五百块就白花了?”周霏觉得疯狂。
  “那就多拍几张照片?”谭山崎面无表情。
  “……”周霏决定翻过这篇,“然后呢?”
  屋子里开着地暖,谭山崎将外衣脱掉,背过她从衣服里摘掉文胸,扔到床上。
  “昨天——”她开了个由头,将昨天那个男人找上她,以及跟踪她足足半月的事情全盘托出。
  在周霏震惊之余。
  她补充:“这些都不重要。”
  周霏坐到自己的小床,靠着墙面,屈膝抱腿看她,一脸洗耳恭听故事的模样。
  谭山崎打开屋里的小冰箱,从里掏出一罐冻啤,盘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他被通缉了,不出所料,这周七之前,他的通缉信息会登报,上电视。”
  “你没受伤吧?”周霏问。
  “没有。”谭山崎摇头,“他说想跟我合作。”
  “合作?”周霏看她,“什么叫做合作?他想合作什么?”
  谭山崎却表现得隐隐兴奋起来,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镇定自若道:“你觉得一个亡命之徒,找你合作,意味着什么?”
  周霏想不通,亦想不到,一脸疑问:“我要上贼船了?”
  她哈哈笑了下,摇头:“不是。”
  “啊,不过也差不多。”谭山崎想了下,脑子里字斟句酌一遍,“这意味着,他有别的,或者是更大的罪行需要有人帮他掩盖。”
  “否则他被捉了,再被人查出,就是罪加一等。”
  “那个身份是什么回事儿?做假证不至于罪加一等吧?”
  周霏坐不住了,亦去拿了一罐冻啤。
  “虽然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事实证明怎么可能是做假证。你用脑子想想,”谭山崎点了下脑子,“他的原话是——有童年,有学历,有未来的身份。这话不是明摆着,他囚禁了一个人吗?”
  周霏愣住,平静看着她。
  卧室里灯光暖黄,给她们添加一层暖色调。
  周霏看着眼前这张,几乎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生动地冁然而笑。
  可这一瞬间,她顿觉毛骨悚然。
  ——如果这张纸上的脸,是我呢?
  ——有童年,有学历,有未来的身份。
  ——这话不是明摆着,他囚禁了一个人吗?
  “他说这个人跟我长得很像,在几年前失踪。”
  谭山崎似浑然不觉,又或她不在乎。
  她继续说:“现在被关在郊区某处。”
  “他想干什么?”周霏此刻大脑混乱,又或者这么问,“他想要你干什么?”
  “他被捉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谭山崎仰头,喝完最后一点酒,“他亲口说,跟被囚禁的女生有了感情,杀她于心不忍。”
  “算他有点良心。”周霏冷哼。
  “我不这么认为,这事儿就是他搞出来的。”谭山崎低声道,啤酒罐被她横腰捏扁,“他的诉求是他已经两天没回去,再过几天,这个女生就要活生生饿死,其次是不希望这件事败露,否则他的罪名不止故意杀人。”
  男人初见她时也觉得惊讶,后盯她与周霏一周,清楚她们平日共用一张身份证,其中必有一人是黑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