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最好的安排就是,”谭山崎坐直身体,声线丝毫没有波澜起伏,只是安静地叙述假如。
“我去救人,我把女生的指纹擦拭干净,换上我的指纹痕迹,我成为被囚禁的人。”
周霏看着她,接了下文:“我去报警,你回到女孩儿的家,你成为她。”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里,应该都明白女主不会是好人了。她的性格是守序邪恶,为达到自己的目标,有一点底线,却还是会做出利益至上的事情。
两条线:
2016笼中鸟,笼中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2012金灯藤。
金灯藤:其寄生习性对一些木本植物造成危害。
第27章 【2016】
2016年,港岛。
人还病着,回去没多久,就哈欠连天,沾床就想睡。
罗文作将车钥匙扔到台面,俯身去摸她额头。
还好,没复烧。
他看着想就此睡到天荒地老的可人儿。
一手解着袖扣,一面笑说:“东西不拿出来了?”
谭山崎还未彻底睡着,人迷迷糊糊地,意识尚存。
闻言睁眼,轻飘飘扫他一下,眼风轻佻,又合上,大有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模样。
昏黑中,罗文作似乎轻笑了下,说不准应该是轻叹气。
“人人都是睡着了显乖,咱们七七倒好,醒着弄巧呈乖,睡着了真实面目全露出来。”
“胡说。”她仍闭眼,声色脆生生地反驳,“我乖着呢。”
“二十岁,也不好再说乖这个字。”罗文作说着,食指勾下她一边肩带。
“为何?”谭山崎不解地睁眼,赫然对上他一双漆黑的瞳仁,与他试图除她衫的手,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她拽住肩带,连带着他的手指,攥在手心里,嗫嚅道:“我不问了,你总不想好事。”
“不洗洗就这样睡了?”罗文作任她抓着手不动,侃然正色道,“我是在帮你,还是,”他语气一顿,“七七想明日挂妇科?”
“有你这么帮人的?话也不说一句。”谭山崎眯起眼瞅他。
昏黑光线中,地面日落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像是一副擒着猎物狼姿态的画面。
谁是那个猎物,不言而喻。
“我自己来!”
说着,谭山崎一把推开他的手。
力度用了几分,人却岿然不动。
担心再被捉回来干坏事,她逃也似的从另一边滑下床,鞋都忘了穿,赤脚直奔浴室。
再出来,她边给布料薄软的浴衣打结,边往床的方向探头。
无人。
床上空无一人,屋里亦没人。
谭山崎猜想他也许是去另一个浴室洗漱,便动作悄悄,摸黑走出卧室。
几天日被罗文作打包扔进这栋别墅,从始至终都锁在主卧,昨日才第一次下楼,却也没机会认真看过屋子的全貌,想逃都没地逃。
她趿拉着拖鞋,四周环顾着一路走来的装潢,裱在墙面的艺术品,两扇关紧的门,一共七幅碳基生物欣赏不来的画,终于视野开阔,到了旋转楼梯口,光线亦变得通明,到了一楼大厅。
昨日即在此地,一楼大沙发。
她与罗文作起争执,反手抄起酒瓶,向他砸去。
才有昨日的后续。
在他们的关系里,倘若一句话概括,或许这可以比作:小猫小狗反抗主人的命令。
谭山崎现在都能忆起,嘴巴里被撑的鼓鼓囊囊的感觉。
她皮薄,脸上皮相与骨相服服帖帖,摸着自己的脸庞,都能摸到顶戳的部分。
……呃。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暗骂一声。
又大骂罗文作变态,把人教坏。
从前看着那么一本正经,眼无波澜,宛若看破红尘,心无杂念,就快出家,浑身上下充满着我有慧根的气场。
她在日记里写,罗文作天生是做沙弥和尚大师这块料的,千万要有哪家寺院收他去,别耽误他修身修炼,几百年后金身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现在想来,只是长得人性化。
别人缺的心眼都到他的身上了,他一个人就有几百个心眼。
就像,脑子里突然蹦出几千只眼睛,黏堆成一个球状,不时地眨着眼朝她谛视。
好克苏鲁……
罗文作此刻在她心里,就全然是这么一副形象。
心不在焉的,谭山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了解格局构造后,便去研究门锁。
门光看上去便是重量级的大木门,锁是电子密码和指纹,这有些难办。她只好装模作样去厨房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喝的,款款走出厨房,拐角迎面碰上罗文作。
她早听到脚步声,倒没吓一跳,但保有疑惑。
“你要出门?”她见罗文作西装革履,没系领带,顶上两颗纽扣解开,正慢条斯理的戴着袖扣。
“白东三想借钱,请我喝两杯。”
白东三这名字,她不陌生。
白东三纪录片导演出身,虽然上部纪录片已是八年前的事情。
前两年结婚,娶了一个做编剧的妻子,擅长写民国戏。
“他有新戏要拍?”谭山崎问。
“好日不见,说几句。”罗文作顾左右而言他,绕过厨房,到连通后院的玻璃门,在她眼皮子底下,检查一遍铁栅栏锁。
谭山崎发誓,这铁栅栏与这栋别墅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这必定是罗文作见玻璃门太过脆弱,特意让人追装上的。
“我也要去。”她愀然不悦。
这似乎在罗文作意料之中,他波澜不惊,“不累了?”
“罗生正当年,身强力壮,不会是想出家门,找那些莺莺燕燕搞双飞吧?”谭山崎双手一撑,坐在柜子上,低头咬瓶口。
“她们是莺莺燕燕,你是什么?”罗文作摆弄好袖扣,绕过她上楼。
“我?”谭山崎摆明着怏怏不悦,眼睛扑闪了下,“我是笼中鸟。拜托罗生继续带我放风。”
“看来这几日是真憋着你。”罗文作似乎被她逗笑,站在台阶上,想了片晌,没觉得带出门会有什么麻烦,那是私人酒局,狗仔混不进去。
于是他说:“给你半粒钟梳妆打扮。”
这意思是准她去,且不干涉她的打扮自由。
听着,谭山崎松一口气,生怕他花花肠子出花招。
她可不想在那种地方成为人群中的聚焦点。
更衣室里女人衣服多得是,她挑了一条旗袍样式的,抱着试试的心态穿上,没成想严丝合缝的贴身。
这就摆明了是老天爷不愿让她换下。
罗文作从外拐进来,便见她哼着小曲儿,围着玻璃柜台转。
身上穿着橄榄绿倒大袖旗袍,裙摆长及小腿肚,横条纹接缝处对花,立领大襟,修身多为圆弧下溜,衬得腰身窄小,腰臀呈现出自然柔和的曲线,平添几分旧时女人味,又白又娇,就差粉墨登场上台唱一首《夜来香》。
“左手边那支发簪不错。”他倚靠在门边,双手环胸,蓦然出声。
谭山崎抬头,按他说的,去看自个儿左手边的簪子,取出。
这是一根老琉璃流苏的檀木发簪,簪子天然黑,衬发色,不显眼,老琉璃珠子固定在簪头,吊着一条橄榄绿流苏。
她曾客串过某部校园电影,饰演一位美院学生,在里头的扮相便有发簪和钗子,于是跟化妆造型师学了一手,没曾想今日恰好能用上。
她取来发圈,将头发绑成低马尾,再分两股编成辫子,揪着发尾便开始盘绕,最终反转压下,发簪尖的一头利落穿插,稳稳固定。
期间,罗文作手机响,绕出更衣室去接听。
大忙人。她心里叹。
再回来,谭山崎已盘好头发,正坐在台面上挺腰屈膝,套白袜子,一边侧过身,警惕瞧过来,唯恐有人窥视她裙底风光。
又天真又做作,殊不知她面向的那方有全面的落地镜。
罗文作倚靠在无门框上,说:“你这样,我都后悔答应你。”
被瞧了去,很难不滋生出龌龊的心思。
她好似轻易就能让男人败她裙下,为她神魂颠倒,明明长得也没有多么人神共愤,普普通通一张脸,不精致,顶多五官听话和谐,没有表情时显得乖巧。
“那我就恨你。”她佯装拉下脸来。
还像小孩子一般幼稚,有什么过不去必须写日记里诅咒他一番。
“恨吧。”罗文作乐了,又问,“就这么想拍民国戏?”
“……就试试。”谭山崎讶然看他。
“都写在脸上。”他说,“剧本才写到一半,都没个定数。你这一跟去,定变味,都当我要塞人进组,钱都不好意思不借。”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谭山崎狐疑看他。
“怎么,”罗文作笑了,“是什么造成这份假象?”
“……”她别开脸。
谭山崎又哪好意思说,那些尤云殢雨的事情。
第28章 【2012】
2012年,北京。
据悉,那天从小巷里窜出的火人,没能等到救护车到达便当场咽气。
谭山崎出现过现场,为规避麻烦,她没有前去确认,只查相关报道,最后确定死讯日前已陆续登报,警方初步怀疑系恶意伤人,嫌疑人侯光辉已上地方新闻卫视。
街上商铺陆续发放告示侯光辉的通缉信息,死者家属出丰厚赏金,从最初的两万一路飙升,到如今高达十万元。
俩人开始等待,祈祷,希望侯光辉迅速落网。
如此又过两天。
风平浪静。
一天中午,俩人在出租屋附近的面馆碰头。
周霏着急:“不行啊,他再不进去,那姑娘都凉了,我们总不能是收尸的吧?”
谭山崎没说话,脸上愁云密布,显然与她担心同一件事情。
“他没有再联系你吗?”周霏坐不住了。
谭山崎轻摇头,埋头吃拌面。
侯光辉仍逍遥法外。
他安全活着,却迟迟不来找谭山崎,就意味着被囚禁的可怜儿还没到饿死的地步。
拿不到被囚禁女生的地址,那么一切都相当于白日做梦,成了空想。
为这件事,她还特地辞了咖啡厅的工作。
“他当我这儿是买保险,做家政呢?”谭山崎啧了一声,越想越不爽,怏怏不悦,一把拍下筷子。
惹来旁人注意,小小的面馆,食客纷纷朝她们看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霏向众人道歉,又看她,“你动静小点儿,外边呢。”
谭山崎没搭茬,太阳穴青筋直冒,气得左眼眯了一下。
“现在怎么办?”周霏一勺一勺喝面汤,低声道,“我们也太被动了吧?”
“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谭山崎平复一下心情。
这话听的,是要主动出击了?
周霏暗爽,被她帅到。
“那接下来怎么做?”周霏问。
“你回去上班。”谭山崎瞥一眼面馆的壁钟,面不改色,心里做决策,“下午稍微注意手机。”
“没问题。”周霏保证道。
与周霏在面馆分开,谭山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周旋,天空灰蒙蒙的,能见度很低,好在没有下雪,街上许多人戴着帽子口罩,她在人群中穿梭,与匆匆行人摩肩擦踵,却也没有谁多余的分给她一个眼神。
谭山崎顺着这条道回出租屋,换了一身衣服,从老旧居民楼出来,巷子七拐八绕,回到方才那家面馆,再往这条路独行踽踽走下去,沿途看到服装店、餐馆、药店、十元店、内衣店,五花八门,橱窗琳琅满目,甚至看到派出所,以及侯光辉的通缉告示。
在这条街上统共来回走七八趟,到第九趟,她又换了一身行头,在派出所斜对面的小商铺,粘贴的一张通缉告示前停留几分钟,记下两个民警的联系方式,以及侯光辉的样貌。
一共两张相片。
那天在面馆,侯光辉戴着口罩,看不清真实面貌,通缉告示里的侯光辉,一张是从监控录像里调出的截图,他佝偻着肩背走在人行道上,面相不善,鬼鬼祟祟,身形中等偏瘦。一张是从档案里调出的证件照,这张照片清晰到连他脸上的刀疤走向都清清楚楚,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疤痕狰狞地长出许多小触,像一条肥厚的蜈蚣。
谭山崎拿出手机,对着通缉告示咔擦一声,对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一阵,又扭头观望派出所良久。
她头顶黑色针织帽,包住一头长发,显得头顶圆骨碌,帽檐罩住小耳朵与额头,小脸挂着口罩,打扮几乎与街上所有过路女人无异。
又那么停留几分钟,谭山崎继续往出租屋的方向走,人人道而不径,她径而不道,钻进小巷子老胡同中,往里走一带都是苍蝇馆子。
这个时间没几个人,越往里走,便只剩下隔几条巷子远远传来的狗吠。
以及步步紧逼的脚步声。
谭山崎蓦地回过头,却已太迟,那人直逼她的身后,一手绕前捂住她的半边小脸,二话不说便往深处拖去。
尽管知道是谁,但这一刻她的心还是咯噔一下,往下沉,不自觉地手脚奋力挣扎起来。
侯光辉瞧着瘦,一米七几,可手臂却像是成天干工地活的精瘦,掰都掰不动,她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被一路拎到死胡同,正当她张嘴下口去咬,侯光辉松了手,狠狠把她摔在墙上。
谭山崎没站稳,打了个趔趄,扶一把墙,才勉强没摔倒。
北京这几日天气不太好,她侧着头,轻揉着被撞疼的肩膀,看地上的污泥垃圾,湿化的脏雪,到处乌烟瘴气。
侯光辉瞧她这样,不免发笑:“臭婆娘,就你这样还敢背叛我?”
“我没有。”她头也不抬,声音低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