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也作
时间:2022-07-25 07:03:16

  “做演员能给我带来什么?”谭山崎彼时还是厌烦这份工,她是想着把自己的画像贴的满街到处都是,让那个人看见自动找上门来。不是想站在台子上做四面八方的靶子,那就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了。
  “你既然是讨厌做这份工作,”莫时弼曲解了她的意思,“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当体验来,体验一把当明星的感觉,体验另一种人生,体验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实在不想当的话,你也可以回归素人。”
  “我做自己就够了。”谭山崎摇头,再度拒绝。
  莫时弼失望至极,见她心意已决,便随口问起她,怎么出现在东山。
  “找人。”谭山崎打开钱包,正要付茶钱。
  “找人?找什么人?”
  “不好说。”谭山崎将茶钱拍桌上,就要离开。
  “这意思,你没有找到人?”电光石火之间,莫时弼看到了希望,他叫住谭山崎,还是一声亲切的七七,“你就没想过,登上大荧幕,会让更多人看到你,如果那人真想见你,他会自己来找你。”
  谭山崎不是没想过,所以莫时弼这一番话没能打动她。
  除了那句‘如果那人真想见你,他会自己来找你’,让她一时怅然自失。
  莫时弼见她黯然神伤,竟不愿看她如此,匆忙找补:“也可能是他没看到。”说完了,又推波助澜一把,“我虽然不能保证你会红,但我发誓,我导得电影都很叫座,起码上亿票房打底,你想不想赌一把?”
  赌,又是赌。
  一路走来,她似乎一路在赌。
  也不差这一回了。
  “行。”谭山崎回头看他,斩钉截铁地铿锵有力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说!”莫时弼站起身,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她。
  “我不会跟你签合同。”她说,“我保证老实给你拍完这部戏,你说怎么拍就怎么拍。如果不同意就算了。”
  莫时弼的笑容僵在嘴角,他迟疑一阵,慢慢不笑了,似在思考。
  谭山崎不知道他脑内细胞如何地被翻来覆去,她安静地等待莫时弼做决定。
  同时补上一句:“也不用你给我钱……原来演员拍戏应该是要给钱的吧?不知道你们的行话叫什么,但不用你给钱,我们的交易就是,我让你拍,你不要求我签字。”
  见莫时弼一时拿不定主意,谭山崎也不强求,毕竟大家不熟,谁也信不过谁。
  “你考虑着吧。”她说,“我明天这个时候,还会再来这里。”
  陈映珍得了抑郁症,不确定是获救出来才得的病,还是在马哈的时候就患上了。
  周霏今日要上班,她把陈映珍哄睡后,出来找医院。
  东山条件落后,公立医院人多,又只能针对病症开药,没有心理相关干预的,让她一顿好找。
  当晚回到出租屋,三个女生同桌吃饭,背景音唯有空调呼呼地吹,周霏嫌太安静,开了电视机。
  谭山崎这时候说:“回北京,你们乐意吗?”
  周霏不太愿意,“北京不好找工作,租金又贵,物价又贵。”
  “那我们买套房吧。”谭山崎说。
  周霏放下碗,笑不出来,“去年我们到北京,朝阳房价还是两万多快三万,现在就往四万涨着去了,年底到明年初,估计要五万去了。”
  “怀柔可以,万把块左右。通州,门头沟,房山也都行。”谭山崎声音平静。
  “万把块,说得轻巧,你有这么多钱吗?”周霏问。
  “我,我手里有三万块。”陈映珍突然出声,她捧着碗,眼神呆滞看着眼前的菜,嘴角还有一粒饭,“是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当时存在卡里,一直没动过,去旅游都怕丢了,没带走。”
  谭山崎沉默半晌,问:“那现在在哪儿?”
  陈映珍:“你不是说他们搬家的时候,把我的东西能烧的,都烧了,但一些证件之类的还留着,埋土里了吗?”
  谭山崎:“是。”
  陈映珍:“上回陈鹏锟跟你说,你去挖回来了。”
  谭山崎:“那个黑色匣子?我只拿了身份证,那我明天搬过来吧。”
  陈映珍:“不用,你找出来就拿着吧,密码是身份证的生日,六位数。”
  谭山崎摇头:“你拿着治病吧,房子钱不用你出,北京物价昂贵,看病得花不少钱。”
  周霏附和:“我看网上那些个说看心理医生的,看一次几百块钱。”
  次日,谭山崎把那张卡带来了,递交到陈映珍手里。
  俩人说了会儿话,谭山崎才出门前往郊区。
  东山郊区有一个中学,环境虽然偏僻,居民却不少,很是热闹。
  谭山崎到茶铺去,莫时弼还没到,她叫了一壶茶,坐下来刷着手机,看了会儿58同城,北京的房价真是直线上升,翻来覆去的看,大约也只有怀柔和平谷是万把块一平,门头沟要迈入两万的守门员了。
  “这么快就打算看房了?”身后传来莫时弼的声音。
  谭山崎后仰着身姿,回头看了他一眼,揿灭手机屏幕,淡淡道:“考虑的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莫时弼说。
  “也不是,是什么意思?”谭山崎将手机揣兜里,“有话直说。”
  “拍一部电影,”莫时弼坐到她对面,“不是只有演员和导演就能拍成的,幕后工作人员数不胜数,一部好的电影,前前后后起码动员上千人。”
  谭山崎沉默地,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小鱼际撑着太阳穴,忽然扭头往屋里喊了声:“老板,杯子!”
  “来咯!”屋里打盹的老板应了声。
  莫时弼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等茶凉的空隙,他又说:“我不是不敢陪你冒险,做事有舍才有得。”
  “但是?”谭山崎看他。
  “开机拍摄的这段日子,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女助理,你绝对不能离开她视野范围内一步。”莫时弼说。
  “成。”
  于是便到了今天。
  本打算时间空着,先回北京看房,不料莫时弼在她点头当天,就立马摇旗呐喊,这剧本择日开机,她需留下来,配合他研究剧本。
  无奈,谭山崎只得让周霏带着陈映珍先到北京,苦了周霏,要照顾陈映珍看病拿药,还得一边找房。
  谭山崎看着手中这细支的金陵十二钗,长长的一根,她夹在手上,一手握着打火机,齿轮碰擦,蹿出火苗,唰唰便把烟给点燃了。
  随着一缕烟雾袅袅直上,一股燃烧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探究性地盯了会儿,放到口中,左支右绌地吸了一气儿,“咳咳——”
  谭山崎手撑着额头,低头干咳着。
  莫时弼忙不迭给她递去刚倒的茶水,让她滋润喉头。
  废了好一会儿,她平复好呼吸和心情,尝试着第二口。
  有了第一口的前车之鉴,第二口倒显得小心翼翼。
  口感偏软,入口香甜,也许是茶的韵味致使。
  一口茶水,一口烟。
  很快,莫时弼叫停,说:“行了,抽得惯就行,女孩子家家,别上瘾了。”
 
 
第41章 【2013】
  2013年, 东山。
  莫时弼给她安排的助理名叫瑶瑶,是个二十来岁,很会来事的姑娘。
  待了又一个周,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到齐。
  这几天她几乎烟不离手。
  自个儿摸索出了口腔鼻腔小循环和口鼻肺大循环的吸烟方式,还惊奇地发现,只有烟气到了肺,吐出来的烟才是一道直线的。
  偶尔会头晕,莫时弼说她是烟吃多了。
  开机仪式的前一天, 莫时弼拿着剧本, 到她套房来。
  俩人聊了会儿正式拍摄的流程,谭山崎从没演过戏,这段时间的一知被半解,还有九知在云里雾里。
  莫时弼只好一点一点地告诉她,剧本是如何看的, 什么叫做空镜,什么叫做日内或夜外,标三角形的是人物动作,画面形容, 台词都用黑体加粗加大标了出来……
  结束后似还有话要说, 莫时弼扫了瑶瑶一眼,瑶瑶识趣地回自个儿的房间。
  “至少也得取个艺名吧。”莫时弼说,“通告单都不好打了。”
  “什么名儿?”谭山崎看他。
  “就是你想被大众所知晓的名字。”莫时弼说, “你想让这个人来找你, 就取个你们才知道的暗号。”
  “还能取意名?”谭山崎愣住,“哪个yi?”
  “……艺术的艺。”
  “哦。”她应了声, 眼睑微垂思忖。
  半晌, 她说:“谭山崎。”
  “从言从覃, 一个山,山字旁的崎。”
  “你不怕了?”周霏一边炒菜,一边对陈映珍捧着的手机喊道,油烟机几乎盖过她的声音。
  “拍完就可以躲起来了,还用不着签合同,感觉也没什么好怕的。”
  最主要的是,她短时间内也想不出,她与那个人之间有什么默契的暗号。就算有那么一个,有心人推敲几下也能敲出来,那倒不如正大光明的报上大名来。
  这是一部与其说是文艺片,倒不如定位为剧情片,该片以莫时弼的同名短篇小说为蓝本,讲述女主人公作为一个底层小人物,在一座不发达的小城市,陷入人生困境,寻求救赎的故事。
  第一场戏,日内,下午。
  谭山崎换上校服,这是她人生头一回穿上校服,蓝白的配色,清新,沉默。
  在东山中学的五楼,被莫时弼拉着一遍遍彩排待会开机的走位。
  彩排到第十七遍,她终于记清路线,台词,莫时弼需要的情绪递进,确保不会出画后。
  莫时弼双手一拍,招呼众人:“开工!”
  “这是个长镜头,争取一条过。”他回头拍着谭山崎的肩膀。
  这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午后,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背景是一所陈旧的中学,只有一栋回形教学楼,一个小操场。
  女主人公低着头,从尽头的卫生间走出,镜头多数定格在卫生间对面的楼层,从侧正面、侧下、侧左、侧右、正右各摆了机位,一路走过,走廊上的学生亲吻,抽烟,拥抱,打架,整栋楼上下,似乎只有光和楼是静的。
  女主人公极力地忽视着这一切,尽管她看上去毫无反应,司空见惯,可长年累月下来的机械反应,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极力。
  直到她快走到走廊的另一边尽头,忽然一道倩影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凳子,从容不迫地将凳子放到走廊上,默不作声地回到卫生间,不到半分钟,又一道倩影从卫生间出来,这回不再是走,而是冲出,一脚踩在凳子上,做了个飞跃的动作,奔出走廊外。
  ‘咚’重重地一声。
  整个楼层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诡异地定格,所有人循着声源,迟疑地回过头去。
  镜头一转,女主人公坐在家中,询问母亲:“人在睡觉前,会想什么?”
  母亲说:“数羊。数一只只羊从矮栅栏上跳过。”
  “那人在死之前会想什么?”
  “这栅栏是跳不过去了。”
  ……
 
 
第42章 【2017】【2013】
  2017年, 北京。
  从文艺题材转型打女,这跨度之大,都不是现偶古偶俩手抓能比拟的。
  “行了, 今儿就到这里吧。”武术指导见她已汗流浃背,再看时间,傍晚五点,“散了吧。待会记得拉筋,回去让助理给你按摩按摩, 辛苦了。”
  “辛苦了老师。”谭山崎从地上站起身, 鞠躬目送。
  待人走后,又迅速原地躺下来。
  小助理雅雅立即跑上前,给她捏捏肩,捶捶背。
  “是不是很累?”雅雅问,“喝水吗?”
  “备车, 回酒店吧。”谭山崎摇摇头。
  罗文作的用心良苦,她能体感到,好在从小待在他身边,打过基础, 吃过苦头, 过了阳春三月入厂,这半月流的血汗泪,只能说小时吃过的苦头都值得, 否则当下更难熬。
  夜晚, 做完按摩,又在桑拿房睡了一觉的谭山崎, 回到酒店反而整个人变得清醒, 反正无事可做, 她便拿出还未完稿的剧本,琢磨人物角色背景和人生历程。
  过去她看人物小传,都会记录自己的心得,就譬如观看电影阅读书籍后的观后感,做一个大致的阅读分析和这些作品都给她带来了如何的改变。
  最初她是在2012年某社交网络平台发的帖子里记录所思所想,可后来才觉得记录的东西太过五花八门,杂乱无章,便转移到了另一个社交平台——微博。
  中间也犹豫过似乎买一个笔记本手写更稳妥,但笔记本又太过容易丢失。微博就显得方便多了,只要记得账号密码,随时随地就能找回,于是在工作室开了一个工作用的微博,她自己私底下悄悄地也开了个小号,只把这事儿告诉给经纪人诗敏,以防万一出事,诗敏能第一时间公关。
  她做梦也没想到,当时想的是以防万一,日后竟真派上用场。
  翌日大清早,她就被雅雅从梦中唤醒,语气焦急道:“小山姐,你上热搜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睡眼惺忪,还不忘记问:“诗敏姐知道吗?”
  “知道,就是诗敏姐让我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登录微博,工作室已经在处理了。”
  “为什么不能登录微博?”谭山崎一头雾水。她用她的小号无人知晓,就算登上去,偷偷吃瓜也不会有人发现。彼时她还是这么想的。
  “出事的就是你的小号!”雅雅抓狂,“不知道是谁把你的小号给扒出来的,闲得慌,他们把你微博发的东西,跟你拍的戏一对比,拉出来好长一条时间线!都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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