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宫,她不明白, 他不是说过他会永远爱她吗?
……
林念慈又一次梦中惊醒, 她坐起来,起身出了客栈。
街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昏暗,因时辰不早,也人数稀少。
一队着铠甲的护卫队骑魔兽驶来, 在每家店面前贴了一张告示。
她随着其他人靠近看了看, 是一张宫中招人的通知,她想到储物戒中的流云簪, 果断去魔宫应聘。
魔宫前人数寥寥, 来应征的有一个算一个, 全被收入宫中,林念慈跟着他们顺理成章入了宫。
雎不得正无聊地坐在宫顶上掀瓦玩,视野里蓦地走过来十几个宫奴。
他的眼神迅速锁定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念慈?
他偷偷坠在宫奴身后,看他们一个个分配了下房。
林念慈正打扫卫生,一股风从身后过来,将她抱个满怀。
后面人脸埋在她发间:“你干什么?”
“我来做宫奴,”她继续收拾东西,“簪子的诅咒总要解开,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
“方法?”他的声音沉闷,“你要怎么找方法?”
林念慈扒开他的手,笑:“还能怎么找?我生得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也算有些姿色,到时随便诱一诱哪位大总管,何愁问不到诅咒的事?”
雎不得又抱回去:“不行!”
“不行?”她捏住他的小指,“你说怎么办?”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她回身,认真盯着他。
雎不得将脑袋搭在她肩上,不看她:“……我就是魔尊。”
“哼!”林念慈终于听到他说出实话,从他怀里挣出来,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他有些慌,却不敢再去抱她:“我错了……”从她开始试探他起,他便隐约知道她已清楚,但他依然抱有侥幸心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魔尊。
可能是因为她出身正道,即使他们两人总是想法相似,一切契合,但他依然心存惶恐,害怕她不喜自己是魔。
林念慈不肯理他,自行打扫卫生。
雎不得便一步一步地跟着她,清冷的眸子盯着她,她干什么,他也做什么。
小小的下房终于打扫干净,她在桌前坐下:“你错在哪里?”
其实她早便猜出他的身份不一般,尤其是从他能拿出那么多稀世灵宝后,她对他的身份便有了基础的猜测。放眼整个修真界,喜欢收集这些灵宝,又能出手阔绰的,只有魔族皇室。
但魔族皇室如今仅剩魔尊一人,所以他的身份也不难猜出。
在南洲村落时,蛇妖试探他,她也顺之试探,没想到他不愿说实话,她便一直假作不知道,希望有一日他能亲口说出这个秘密。
不过,对于多年前她在玉简上对魔尊的分析,纯粹就是人云亦云,道听途说。
“我没有早日告诉你我的身份。”雎不得一顿,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林念慈接下他的话:“因为你不信任我,你害怕我会因此嫌弃你。”
他过去蹲下,握住她的手,无从辩解。
黑蛛蛛见情节似乎要往某些地方发展,急忙从林念慈发里爬出来,骨碌着爬出了门。
“雎不得,”她捧住他的脸,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无论你是谁,是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嫌弃你。”
雎不得呼吸渐沉,他慢慢跪在她脚上,脸上的清冷渐次崩坏,他极轻极轻道:“好。”
说完,他微微仰头,双眸轻阖,长睫抖动,一副索吻的模样。
他的神情乖巧,平素清冷的脸上全是急切的请求,带着不自知的欲望,让林念慈很想一探芳泽。
但此事不能如此轻易过去。
她带了坏,故作冷漠:“张嘴。”
他明显有些惊讶,不知道她要作何,却很是期待地张开口。
她将手缓缓置于他锁骨上,指尖一路往上,直至下巴,然后迅速端起桌上凉水,倒进去。
雎不得感到凉意,朦朦睁眼,看见她笑得开心,他便也跟着笑。笑了一会,他握住她收回去的手,吻她掌心,眼神迷离。
她的心砰砰直跳,一个小小的动作瞬间撩拨地她坐立不安、心痒难耐。
他明明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第一次吻她时都不敢吻她的唇,为什么却总能让她出乎意料?
他如堕入凡尘的仙人,既有仙的清冷,又有人的欲望。
林念慈回过神来,抽回手:“作为你隐瞒身份的惩罚,十天内不得碰我。”
雎不得眸中的迷离消散,清若琉璃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不知要作何反应。
如果可以,他想时时刻刻与她黏在一起,但她方才说十天内不得碰她。
他终于明白过来,惩罚是无论如何逃不过的。他最后将脸贴了贴她的腿,站到一边,倔强地与她保持一毫的距离。
“你随我去住天罗宫好不好?这里又脏又小……”
林念慈毫不留情拒绝:“不行,我现在是宫奴,魔尊还是不要在我一个小小的宫奴房里留太长时间了,不符魔尊身份。”
他也不坚持,接着改口:“那我与你一起住在这里。”
她指着床:“这里只有一张床榻,恐怕容不下魔尊呢。”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哀求:“我可以睡在地上。”
“那……那行吧。”她的心泛起一点不忍。
她很是奇怪,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粘人?分明第一次见他时,他高冷得很。
现在熟悉了,她才发现,他其实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矜重自在,相反,他有时很是稚拙无措任性,像一个孩子。只是他强大的实力和很少发声的外在将他伪装得像一个成熟的青年。一旦有人让他放下防备,他便完全地变了一个人。
而这些,都是他幼时的成长环境造成的。他的童年,必定不美好。
外面的掌事在院里喊:“收拾好了吗?出来集合!”
林念慈整整宫装,无视雎不得的眼神,转身出门。
宫奴住的院子不大,十几个宫奴往院里一站,几乎便满了。
蜥蜴化作的掌事手持戒尺,又长又粗的尾巴耷拉在地,啪嗒啪嗒地拍着地面。见人齐了,他的戒尺便开始挨个狠狠敲头,有的人瞬间头破血流。
魔宫收奴向来如此,先给人一个下马威,再强制他们跪下折辱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留在魔宫以供驱使。
敲到林念慈那里时,黑蛛蛛从她发间探出头,幻化的假面叽叽咕咕。
掌事看明白,他的腿瞬间有些酸软,忽然感觉某处地方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彷佛他只要敢将戒尺敲下,他的脑袋便即刻搬家。
他无法自控地跳了一下,戒尺咔一声断裂:“呵呵,断了,后面的便先不敲了吧。”
身后紧跟他的兔子化成的魔见状,红色眼睛精光闪现,立刻殷勤递上一根完整戒尺:“公公,这有根完好的。”
掌事瞪眼:“什么完好不完好?咱家疲了!”
兔子魔的三瓣嘴动了几下:“嘿嘿,奴可替公公继续……”
那根完好的戒尺瞬间敲到他头上,鲜红的血染了他的白毛,掌事怒道:“继续个屁!滚!”
林念慈看得发笑,她知道在这里,雎不得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掌事努力挺直脊背,面色严肃得说着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分配宫奴时,他极为贴心地将林念慈分到天罗宫。
世代魔尊的寝宫便是天罗宫,天罗宫几乎集魔宫所有奢华于一体,即使它的外部也是黑的,但远远看去,好似在发光。
宫外立了许多僵站的宫奴,他们都是因为没有人脉被调来做替死鬼的。前几日魔尊常常回来,每回来一次宫里必要血流成河。
掌事把林念慈送到天罗宫门外,便急急转身离去。
殿里光线阴暗,地砖光滑,反射着几缕灯光。雎不得坐在王座上,正假作批阅折子。
数千本奏折凌乱堆在桌脚,他将脚踩在上面。这些折子积攒了几年,他从未看过一本,现在打眼一瞧,呈上来的都是在哄他,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便编些好话来骗他。
他看了几本厌倦了,随手将它们扬了,便看见林念慈走进来,他又重新掏出一本假装在看,实则偷偷观察她。
立在两边的宫奴低眉敛目,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林念慈在一根空柱下站好,尽职尽责地做她的宫奴。
雎不得偷眼瞧她,看她一直站着,有些心疼。他想将她叫来坐着,便道:“刚来的那个,过来研墨。”
周围的宫奴立刻向林念慈投去同情的目光,不知道她怎么才来就惹了魔尊,也不知道魔尊又想到什么折磨人的法子。
此人一去,便是永别啊。
只有一个在魔宫呆过很长时间的老魔察觉到不对,魔尊方才的声调没有以往的冷漠,存了一些不太明显的傲娇。
林念慈感受到他们的同情,心里纳罕。
她并不知魔宫招人的原因,不知道雎不得在魔宫的任性作为,也不知道他的名声到底有多差。
她背着所有人沉重的目光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接过砚台开始研墨。
雎不得拍拍王座上空出的一半:“坐下研。”
宫奴们:这个新来的好惨,魔尊竟然让她坐王座,待会定会以她不懂规矩为由将她砍了。
那个老宫奴偷看了眼,却发现魔尊的眼神不对。
林念慈行了一礼,低头扮演她的宫奴:“魔尊,这于理不合。”
宫奴俱心里一个咯噔:让你坐下便坐下,顺从点还能多活几刻钟。
雎不得似乎也进入了状态,声音冷得掉渣,好像下一步便要将她脑袋捏碎:“坐下。”
宫奴们松了口气,还好今日魔尊没想立刻杀人。
林念慈一副害怕的样子坐下,在一边默默研墨。
雎不得开心了,一连披了好几本奏折。不过,温香软玉在侧,他还没那么好的定力一直无视。
于是他的手悄悄地爬到她手上,被她瞪了一眼,他忽然想起她说的十日之内不得碰她,他只得将手下移,握住她的衣摆。
仅仅是捉住衣摆,他便生出充盈的满足感。
一日过去,终于下值,宫奴们对于魔尊没有杀林念慈的举动倍感惊奇,纷纷去讨教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雎不得在下房里等了她半个时辰都没等回她,便回到天罗宫。果不其然,林念慈被围在中间,同宫奴们说笑。
他几乎一出现,便被宫奴们发现,原因无他,实在是他的气场太过阴冷,有他在的地方便要比其它地方冷上几分,不想发现也难。
宫奴们瞧见他的一瞬,便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等他们都走了,他的表情才柔和下来,周围温度也没那么冷了。
对于那些宫奴截留林念慈的行为,他非常不满,他靠近她:“以后你要早些回去。”
“好。”她笑。
经过半个时辰的交流,她也算明白他为何名声不好了。
回到房间,她才发现他竟然早已将被子铺好。他将脚榻移走,将自己的铺盖铺在床下,紧紧地挨着她。
雎不得几下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快上去睡觉。”
她看着被移走的脚塌:“我要如何上去?”
他的眼眨了下,十分无辜地建议:“你可以踩着我上去。”
明明知道他必定憋着坏,但她还是脱了鞋,踩着他的被子往床上爬。
被子一抖,将她整个人裹起来,顺势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她挣了挣没挣开,梗着脖子从被里探头出来问,淡定提醒,“莫忘了十日之内不能碰我。”
“我知道,”雎不得的声音闷在被里,张开胳膊抱住被子,“我就想抱抱你。”
他真的很想抱她,一整天,看得见不能摸的感觉太难受了。他坐着批奏折的时候便在想,要如何既不碰到人,又能抱到人,想了一下午现在终于抱到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被子,他也很满足。
林念慈不动了,她也很想抱雎不得,但一言既出,总不能这么快就食言。好在当时自己定的只有十天,十天,咬咬牙就过去了。
雎不得抱了她足足有一刻钟才将她放起来,声音里满是餮足:“我好了,睡觉吧。”
她站起来,趁他没注意将被子夺过来,把他蒙头兜住扑在地上:“好你个小子,光想着你自己了,我还没好呢!”
他伸出头来,便看她的脸紧贴被子,像自己方才那样抱着他。他的眸子泛光,心里美滋滋的。
她道:“我也想抱你。”
黑蛛蛛躲在角落里捂住眼睛耳朵,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
林念慈抱着怀里的一团,抱了很长时间才爬上床。
……
灰衣的骷髅跪在地上,向王座上的男子道:“尊上,云妃腹中之子不能保!”
“为何?”黑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将怀中女子的长发缠到手上。
“臣经过多日推演,发现此子未来会……”想到后面的话,骷髅魔闭嘴,迟疑了。
“恕你无罪。说。”男子的手到处乱摸。
“弑父杀兄,皇室千余人尽丧他手。”骷髅头更低了。
“哼。”男子轻哼了声,面前的骷髅化作齑粉。他的手从怀中女子的腰慢慢抚到她的脖子上,不在意问:“云妃的孩子你想要吗?”
“他会威胁到尊上,”女子咬上他指尖,“妾不想要。”
“一个半魔能有什么能耐?编也不会编地像样一点,”男子揉弄她的耳垂,冷笑,“既然爱妃不想要,那便不要了吧。”
“尊上!尊上!”红衣女子捂着巨大的肚子,歇斯底里地喊,“他是你的孩子啊!求求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