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遥舟无据
时间:2022-08-02 06:35:59

  朱漆话中带着哭腔:“累了您去榻上睡啊,您是要吓死奴婢,若您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办啊!”若是静影死了,以大人的手段,这书斋内外,不知能存活几个。
  静影也后知后觉,为何刚刚自己竟有了那样的念头?陈国覆灭,眼见至亲横死,国破家亡她都走了下来,如今不过是身体上的磋磨......
  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自寻短见。
  朱漆所捧的衣衫乃是魏都最有名的制衣匠所制,选取上好的天青色软缎,又寻来吴州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才做成的,因静影不喜欢华服,朱漆特吩咐了要做的素净些。
  “前段日子大人去寻了陆姨娘,特警告了陆姨娘往后不许再找姑娘的事儿呢,奴婢瞧着,静姑娘快要熬出头了,到时候做个姨娘,生个孩子,若这孩子是大人的庶长子,那姑娘您的后半生可就稳妥了......”
  朱漆一边拿衣服在她身上比划着,一边喋喋不休。
  做姨娘,给桓槊生个庶子。若她真的只是桓府一个普通丫鬟,这结局应当是最好不过的,可偏偏她不是。
  “他去寻陆姨娘,与我何干。”静影不以为意。
  书斋外突起喧闹,静影蹙眉问道:“发生何事?”
 
 
第11章 狠毒
  “大小姐来书斋选书。”朱漆惴惴不安,府上人都晓得大小姐并不待见静姑娘,至于这个中原因,众说纷纭,更有甚者,说是静姑娘从前仗着自己是大小姐身边人,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勾引大人。
  朱漆偷偷看了看静影——静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静影想了想,桓思飞来寻她,无外乎一件事,便是这几日她受宠于桓槊的流言甚嚣尘上,她按捺不住,终于要来找她“算账”了。
  但其实,静影也不晓得桓小姐为何要生那么大的气。
  于桓小姐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奴婢,就算勾引了桓槊,也碍不着桓小姐什么事,难道是桓小姐恋兄成疾,占有欲过重?那便更是无稽之谈了,若是如此,她为何不去找陆姨娘的麻烦呢?陆姨娘可是跟在桓槊身边数年之久。
  桓思飞在桓府除了桓槊,几乎说一不二,她说要来书斋选书,便没人敢上前阻拦。
  静影从屏风后转来,毡毯后也走出来一妙龄女子,样貌同桓槊谈不上相似,但身上的那股子冷漠却是如出一辙的。
  桓思飞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对襟袄背子,上绣牡丹纹,以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下着月牙凤尾罗裙,外罩孔雀绿的披帛,虽是大红大绿的搭配,却不显艳俗,大约是因为人长得好,所以怎样打扮都是好看的。
  而静影这套天青色软缎瞧上去很是素净,乍一看仿佛是道家的打扮,桓思飞进来见到静影这样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若非你散着发,我险些以为......也是,这不过是你惯用的伎俩。”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的,眼中寂寥之色一闪而过,险些看不清楚。
  桓思飞和桓槊兄妹两个都顶了一幅好皮囊,只是皮囊之外,再没有值得欣赏之处。
  朱漆恭恭敬敬向桓思飞行了一礼:“大小姐。”
  桓思飞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静影面前,慢慢迫近,她忽然问道:“你对哥哥可是真心的?”先是自问,又是自答,她冷哼一声:“你这样的人怎会有真心呢,是我愚蠢,不该问你这种话。”
  “只是哥哥可不像我一样好骗。”桓思飞美目凌厉,瞪起眼的时候略有五六分像桓槊,也已很是令人心惊了。
  只是静影迟迟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大哥的枕边人决不能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我绝不会容许你留在大哥身边的,你好自为之!”大哥不许她找静影,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趁着大哥不在府中,也不过是想同静影说这么两句话。
  桓府基业来之不易,大哥今时今日的地位更不容有任何闪失,她不能放任大哥为这女子所欺骗。
  当然,还有她的一点私心,只是......
  朱漆不敢言语,而桓思飞说完这话便离去了。
  桓思飞的身份贵重,静影自然也不能对她如何,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桓槊房中的一个婢女,纵然桓槊给她华衣美饰,但婢女终归是婢女,岂能与桓小姐相提并论。
  且当务之急是......她想起成璧递给她的那封信笺,他眉眼如初,甚至更添一丝温情,他说他想赎罪,要助她逃出桓府。
  静影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他。
  “静姑娘宽心,咱们大小姐就这脾气,有时候连大人都不放在眼中,这您也是知道的。”朱漆不敢看静影的眼睛,双眼凝视着地,不假辞色道。
  静影忽然起了兴趣,问道:“大小姐和大人,是怎样的关系呢?”
  朱漆抬起头——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这话么,若是说来,便冗长许多了。
  天圣二十一年,魏国大旱,农人颗粒无收,多成流民,官道上尸横遍野,饿殍满地,穷者无所食便易子相食,老人若行将就木也沦为交换的口粮。
  成人活着都艰难不已,何况孩子。可桓槊却拖着病弱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
  数日前桓槊从母亲的遗物中得知原来母亲是东山桓氏的表小姐,而如今东山桓氏嫡系不昌,表舅膝下无一儿半女,旁支虽有后嗣,但大多生的都是女儿,便是有儿子也不忍过继到表舅名下。
  据闻表舅桓玄为人大度慈悲,母亲虽已过世且不是桓家的在室女,但念及旧情,想来表舅不会拒绝收容他们的。
  只是唯一的阻力成了父亲,他本是个一无是处的读书人,却偏偏自视清高,说宁死都不愿向桓家乞讨,说什么都不准桓槊登桓氏的门,可现下父亲几日水米未进,加之前半生积劳成疾自母亲死后他郁郁寡欢更加重了病情,人糊涂得厉害,也分不清桓槊做了什么说来什么。
  至于桓思飞,她不过是个二三岁的幼童,什么也不懂,每日睁开眼便只会要吃的。
  桓槊有数度曾想过掐死桓思飞,丢下父亲,然后一个人逃走,可他最终都没能狠下心下手。
  父亲每每见他松开掐思飞的手,便忍不住笑他:“你和你娘一样,遇事总先想着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可到最后也舍不得下手。”
  父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槊儿,你还不够狠。”
  那天他们好容易走到桓府,桓槊小心翼翼的敲开了桓家的大门,也如愿见到了表舅桓玄,表舅很是喜欢他,同意收留他们。
  可当他回到歇脚地的时候,只看见父亲闭目坐在火堆旁,手中的棍子撑着他不倒地,桓槊知道,这是父亲的信念,父亲磊落清白一世,不愿向桓家人摇尾乞怜,可若是不低头,他的一双儿女便都会饿死,所以父亲选择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孩子们再无任何阻力。
  他和思飞唯一的亲人,最后被付之一炬。
  这一段旧事,算是人尽皆知。
  而有人便趁机捏住话柄,参桓槊一个不孝之名。当然那名御史参完本之后便不知为何原因被人拔了舌头,打了一顿丢在大街上。翌日便吊死在自己家中。
 
 
第12章 旧物
  桓槊手持着书卷,忽然想起来,今日是三月初二,于是捏着书卷的指节忍不住用了些力气,紧紧攥着,将指节攥得泛白,还是身旁的胡大人提醒:“大冢宰,书快被您攥破了。”
  他不作声色的放下书,看了看天,淡淡道:“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胡大人也抬头看了看外头,确实乌云沉沉,一幅风雨欲来的样子。杨柳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远远看去,似乎有一人穿着鸦青色官服,头戴纱帽,缓缓朝此处走来。
  等到那人走近了,胡大人才认出来人,忙不迭走上前去,喜笑颜开拱手行礼道:“原是小李大人,有失远迎,这大风天您怎么想起来中枢衙门,您若想瞧什么折子,我差人送过去便是。”十足的奴颜婢膝。
  成璧面色温和,作揖回礼:“胡大人是中枢衙门的主事大人,下官不过是您手下的佐官,大人实在太客气了。”纵然晓得胡大人的巴结,成璧却不说破,也不倨傲,只是以礼待之。
  他视线后移,落在胡大人身后那个正在整理书卷的人身上——桓槊,魏帝真正的股肱之臣。
  桓槊似乎在认真整理卷宗,没有注意到自己,但成璧却不信,胡大人方才的声音那么大,以桓槊的耳目,不可能听不见,他故作视而不见,倨傲如斯,可以理解。
  毕竟他在魏帝面前也是如此放肆。
  想当年左云山还在时,朝堂一分为二,左桓二家各占一半,魏帝不过是个被桓槊扶上位的傀儡,可如今左云山死了......
  这样想着,他越过胡大人,径自走到桓槊面前,不冷不热地问候道:“桓大人怎的在此。”
  桓槊将手中的书卷放置在架子上,并未理会他。
  成璧蹙眉,纵然桓槊不待见父亲和相府,以他的心计,却如何不做一做样子,令底下人瞧一瞧他的宽宏和仁厚,还是他自诩权势鼎盛,根本就不将相府放在眼中?
  “你是......”他整理完所有书卷,才有功夫来搭理成璧,只是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李家正是炙手可热,父亲在朝堂上也与他多有往来,况且胡大人方才也有所示意,桓槊何止于不识得自己呢?
  成璧淡淡道:“下官成璧。”
  桓槊思虑了一会,遂疑惑道:“京中未曾听过有姓成的官员的。”
  胡大人用他赤色官服摸了一把额头,将额上的冷汗拭去,展着一张笑颜站在他二人中间插科打诨:“小李大人原是姓成的,后被陛下特赐了李姓。”胡大人满以为桓槊怎样都会忌惮一下陛下的名头,不再主动挑事,谁曾想桓大人一向倨傲,连陛下也不放在眼中。
  “你就是那个降臣的儿子,听闻你父亲原是姜韵的太傅,那么——我攻下陈国时,你为何不跟着姜韵一同殉国?”话里满是哂笑之意。
  成璧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如此数回,终于是理智站在了上风,冷冷回了一句:“忠孝不能两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毁在一时的义气上。
  桓槊这才正眼看成璧,原是随意的打量,只不过在视线触及到成璧腰间时略略停顿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成璧腰间挂了一个甚是可笑的荷包。
  成璧虽身着官服,可身上无论是配饰还是束发的玉簪都是上好的雅物,唯有腰间那个荷包格格不入,且不说针脚粗乱,图样怪异,就连配色也难登大雅之堂,然而成璧却将它挂在身上当个宝贝似的,看起来像是件用了期年的旧物。
  桓槊忍不住挑了记眉:“小李大人很是念旧。”
  成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腰间的荷包,目色稍显柔和,回道:“旧人所赠,不忍抛弃。”
  --------------------
  作者有话要说:
  控制字数的原因,少少更新~
 
 
第13章 轻薄
  静影有几日没有见到桓槊了,倒也乐得自在。只是今早刚从床上起来,妆还未来得及梳,桓槊便带着一身冷意,将一封书信样的东西丢在桌上,帷幔还未拉起,隔着算不得厚重的霜色帷幔,只见一抹绛紫色逐渐迫近。
  绛紫夺朱,令人侧目。
  走得越近,静影越能瞧清楚他衣裳上的五色双鸾,振翅高飞,两旁围了一圈金色小字,魏朝上下,无人有此殊荣,唯有桓槊,据闻是魏帝嘉奖他忠心所赐,便连这身官服,也是御赐。
  “我还未梳妆,请大冢宰莫靠近。”他身带冷意,且来者不善,静影下意识排斥,便谎称是未梳妆不愿露丑于他面前。
  谁料桓槊并不在意,反而走得越发近前,他与她只隔了一层薄纱帷幔,静影视线下撤,他的玄色长靴停驻在距离她一寸不到的地方,静影将锦被拥得更紧了些。
  朱漆说大冢宰政务繁忙,大约有半月都不会进后院,更不会召人陪侍,以往都是如此,于是她便稍稍放松了警惕,昨夜睡不着便悄悄饮了些米酿,今晨起来略有些头昏。
  “身子不舒服?”他淡淡问,欲掀开帷幔,可未曾想到静影将帷幔攥得死死的,不肯让他上前,他扬了扬嘴角,手下力气松了松,正当静影以为他要放弃离开时,桓槊猛得近前,将帷幔掀得高高的,而后他拉过静影的双手,锦被滑落,露出无限风光。
  她身上穿着一件鱼戏莲叶的绯色肚兜,带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肩上罩了件轻薄的纱衣,耳垂羞得通红,从桓槊的角度看去,很难不想入非非。
  静影试图去推他,可怎样也推不动,索性偏过头去,不知怎的,脑海中有一丝片段闪过,似乎也是这么一天,桓槊将她的手拉着,想要轻薄于她,脑子“嗡”得一声,眼泪倏然落下。
  眼角湿热异常,她睁开眼,见桓槊正不知廉耻的舔舐她眼周的眼泪,心下屈辱之感更重,可偏偏她身处此地,反抗不得,只能小意逢迎,以求生机。
  若是太子哥哥还在,必会为她踏平魏国,将桓槊千刀万剐。
  可是......太子哥哥不在了,就连疼惜她的乳娘也不知所踪,皇宫中那些从小与她朝夕相伴的婢仆、姐妹都死在乱军之中。
  无人会再怜惜她。
  静影强颜欢笑:“大人厚爱,我还不曾梳洗,恐弄脏了大人的官服。”
  桓槊单手抬起她的下巴,瞳孔在屋外阳光的照射下竟显出淡淡的灰,他似笑非笑,大拇指揉搓着静影的下唇,淡淡道:“不怕。”
  “那日你昏迷中,喊过‘成璧’二字。”静影从他口中听到“成璧”二字,心“突”得跳了一下,此刻他居高临下,而自己的一条小命全然掌握于他手中,静影平复了一下,笑道:“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您怕是听错了。”
  果然,桓槊听完这话,顺势坐在榻上,对静影的掣肘也稍稍松懈,静影陡然没了压制,如鱼获水,不免呼吸畅快起来,身子随着一呼一吸间上下起伏。
  桓槊扯了扯官袍领子,冷哼道:“伺候爷就如此不情愿。”他是何等的人物,静影的不愿他自然一眼瞧出,饶是静影故作姿态,可动作里的颤抖,面对他的畏惧,桓槊早就看在眼中。
  凭他之尊,就连魏帝的后宫,只要他表露意愿,魏帝也会不吝将后宫中的任一嫔妃赐予他,何至于为一小小女子的躯体沉迷至此。
  桓槊甩了袖子,冷冷对门外道:“去陆姨娘那儿。”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