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大惑不解,面生愠怒:“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把你当笑话了?”
“我真心实意地告诉你,我心悦薛公子,你却一直否认,还假惺惺地教我琴艺,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兄妹,可事实呢,你却是薛公子的第十八房小妾!”
怀玉这次是实打实的懵了,她仿佛话本中的武林中人,受到重创后猛吐一口黑血那般受挫,当然,她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抽烂薛谌的嘴!
为什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
“虞姑娘。”
有什么力量倏地作用在了她的后背上。
她本来就虚弱,背后被重重一推,像歪到的纸人一样飘了下去。
噗通一声,捡起一圈小小的水花。
怀玉的嘴里灌入一大口江水,又苦又呛,她不胜水力,只得无力地双腿向上蹬。
死亡、绝望的气息环绕着她,忽然,她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环住,带着她往水面上游,怀玉拼命地抓住了她的希望,她好想睁开眼,但她除了紧紧抱住那人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她好似出现了什么幻觉,当年在冷宫的池水中,也被人如此拉上了池边。
“皇、皇……”
被拉上岸后连眼皮都睁不开,吐了口水后便病恹恹地躺在那人怀中,不省人事。
“司瑾哥哥……”
拥着她的男人长发滴着水,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水珠落在她的眼皮上,又滑下。
第21章 到扬州
夏国的末代皇帝荣庆帝,纵观一生,从二十岁继位到六十余被赶下来,也算一路丰功伟烈,大部分可歌可颂,但唯一一点为世诟病。
喜好美人。
要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荣庆帝可不是一般地喜爱。
他的宫女大多数都是美人,后宫三千更是争奇斗艳。
他和后宫大部分妃嫔都是一夜情缘,若是对某个人提起兴致,到还能再有些时日。
后宫很少立妃,除开一些为了巩固地位拉拢士族送进来的大家闺秀,多数被宠幸了的女子不会有名分,甚至不会被记住,不记得的,宫人也就没当回事,更不可能把她们当主子伺候。
若是其他帝王,有了孩子那必定是母凭子贵,而荣庆帝有意思,他甚至都不爱立皇子宫女。
冷宫,是失宠女子们的地狱,也是帝王血脉的斗场。
如若有了身孕,出生后那就是个不被承认的累赘,不仅要自己照顾孩子,还要做自己本来的活,这样累死的宫女没有十个也有九个。
帝王无情,大部分有着这个念想的宫女若是真的怀上了龙种,若是不被惦记,生了孩子就扔到冷宫自生自灭了。
怀玉就是在冷宫中长大的孩子,她跟所有在这里的孩子一样,留着帝王的血脉,并不是那个最特殊的。
没人教过她礼节,没人教过她待人待物,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却活的像个野孩子。
不过,她儿时就长得讨喜,就算是这种环境,脸颊也是粉嘟嘟肉乎乎的,可爱极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哦,对了,皇兄也是,他也是从冷宫出来的孩子。
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遇见皇兄,她十分落魄地站在池边,问了一句:
“阿兄?你是我阿兄吗?”
怀玉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她刚醒的时候,神经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痛着,过了一会,五感完全回来时,就感觉到嘴里又酸又涩,忙喊:“水……”
她的声音哑哑的,甚至比吃了她做的十全大补面更哑。
杯口马上覆到了她唇边,喂她喝水的力道毫不温柔,怀玉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脖子,看到了薛谌。
男人挑眉:“怎么,怕我毒你?”
怀玉摇了摇头,双手接过茶杯,大口喝着半凉的茶水。
约莫喝了三四杯,怀玉才将将止住,抬眼看薛谌,只见男人斜靠在帷帐旁,气质独特,双手环胸,长发并未束起,只是随意披在背后,那双墨一般地双眼低垂着,在烛火下染上微芒,她竟然觉得,薛谌这样一看,真有种出尘绝世的清贵公子气质。
薛谌忽而抬了眼皮,对上她的视线。
他的声音冷冷:“谁推你下去的?”
“如果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呢?”怀玉破天荒来了这么一句。
薛谌嘲讽地笑笑,“说什么废话呢?就你?你有这个胆量?”
确实没有。
怀玉抿了一下嘴,如实回答:“不是那个文柳儿,就是她的丫鬟。”
薛谌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傻傻地什么都不说呢。”
“这种脏事在宫里都玩腻了。”
怀玉冷静的很。
她可不像那些受了苦只会往自己独自里吞的人,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她不知道文柳儿为何要下此毒手,但原因无非只有……
她的眼神又幽幽地看向薛谌,心中不禁想,果然男人长得好看一点,就容易出问题。
薛谌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问:“你要是想谢谢我救你就多说几句多谢,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表情看着我。”
怀玉轻哼了一声,“恶心死你。”
可自从遇到了薛谌,哪一次都是他救她于水火之中。
“……多谢。”她又补了一句,抬手轻轻拽着他的袖口,“还有几天到扬州,我多一刻都不想跟那个文……”
她的话音刚落,船室的门就被推开,文柳儿带着丫鬟喜果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怀玉床边,再抬头时,竟然泪流满面:“喜果,快给虞姑娘跪下,磕头求她原谅!”
怀玉先是看了一眼薛谌,只见他吊儿郎当地朝她笑,一副看好戏地态度。
还没等怀玉说什么,喜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抱着文柳儿的手臂,也哭喊了起来:“小姐,真的不是喜果,喜果什么都没做,船上风大,喜果是给小姐送披风的啊!谁知道虞姑娘突然……突然就跳下去了!”
“你胡说什么?”怀玉瞪着她,“我为何无缘无故地要跳河?”
“这……你问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呀!”喜果也挤了两滴眼泪出来,目光躲闪,莫名其妙地说:“或许……之前你不是和那个水匪成亲了,那水匪——”
怀玉刚要反驳,喜果就发出一声尖叫,竟是薛谌踩在了喜果的肩膀上。
薛谌是习武之人,他只要稍稍用力,这丫鬟的肩膀就会碎掉。
“薛公子!你在干什么!”文柳儿终于不能坐视不管了,“我们家这么待你,难道你不相信我们说的?”
“不是我的人,我凭什么相信?”
薛谌不笑了,他的眸子像淬进了寒冰,下巴紧绷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有威胁性,许是文柳儿没见过薛谌这般骇人的模样,竟然一时间不敢去让他放开喜果。
文柳儿气势弱了下来,她是心悦于漂亮的薛公子,但……
或许是自己的出身,并不值得他相信?
难道那个虞怀玉,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她已经失了身子,凭什么能获得这样的人的青睐?
“我们家带你不薄,你先放开喜果,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薛谌嗤笑了一声,目光沉沉,他又用了半分力,那喜果就受不住地开始求饶,“文小姐,我虽然与你家写了份契子,可我是要保护你,没说保护你的丫鬟吧?”
“可……”文柳儿这次是真的吓到了,薛谌在威胁她,他好似对威胁他人十分得心应手。
水匪事件后,船上也只有薛谌一个镖师,若是他真要做什么,文家人也没什么还手的可能。
文柳儿“喜果,还不给薛公子道歉。”
“我一直说过,救你的不是我,你该道歉的人,也不是我。”
文柳儿的目光转向怀玉,怀玉的表情看不出生气,当然也不可能高兴,她甚至觉得,她从中看出了一丝得意,文柳儿心中愤怒,却又不得不说:“喜果……给虞姑娘道歉。”
……
怀玉和文家人注定不能和解了,不过好在第二天,这一场风波终于结束——扬州城就要到了。
怀玉终于又踩到了地面,她激动地跳了两下,仿佛自己的那些宏伟计划已经完成了。
快到清明,四月初的扬州细雨纷纷,这里像是从不被战乱纷扰一般,水桥上行人来往,街贩吆喝,满城车马。
薛谌给怀玉买了个糖葫芦串,就带着她走街串巷,来到一座宅地前,水滴顺着门上的砖瓦如碎珠一般落下,打在青色的石阶上,绽成花朵。
雕龙绣柱,极尽奢华。
这就是士族大家居住的地方,他们生来就拥有权力,就算王朝转换,他们也能在乱世自保。
“喂,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走!”门口的下人冲他们摆了摆手。
薛谌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掏出一个玉牌给那人,“麻烦兄弟通报一下。”
那人瞄了一眼那块玉牌,脸色一遍,立马转变了,连忙鞠躬请他:“好,爷您等着,外面还下着雨呢,您站这里!”
怀玉全程吃着糖葫芦,心想幸好薛谌还有个身份玉牌,不然的话他们岂不是又要被冷眼轰走?
待那下人走后,薛谌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忽然转头对她说。
“将你安顿好后,我就要离开。”
“那你去哪?你能去哪?”
怀玉简直不敢相信,薛谌居然放着好端端地日子不过,居然要走。
普天之下,他能去哪里?
还是说,他有更好的地方?
她看薛谌的脸色并不是很好,难道他来这里,不高兴吗?
怀玉还没等到答案,张府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孙儿,我的孙儿——你受苦了!”
一个丫鬟打着伞,另一个丫鬟搀着来人,那人约莫年逾半百,穿着那是极好的,面上保养的好,皱纹也不怎么显,只有在笑时,挤出了好几层像鱼尾一般的纹路。
薛谌就没这雍容华贵的妇人激动了,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外祖母,近来可好。”
“我能有什么事?快快进来,这雨落了好几天了,快进来我叫人备水,切勿染上风寒。”
怀玉没料到这宅院里的老夫人竟然亲自迎门,可见薛谌之受宠。
她也许久未与人正经地行礼,一时间竟然愣住,随即不漏破绽地行礼,手中还拿着个糖葫芦也优雅依旧,她甜甜地说:“老夫人好。”
她这时还不知道,这个动作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紧接着,她的肩膀就被薛谌搂住,他扬起地笑容灿烂地不能再灿烂了,简直不像平日里的他。
“外孙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第22章 是初吻
王孙公子们向来素爱焚香,衣裳和身体不禁都会沾染上香料的气息,可惜他们两个早已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但怀玉不知怎的,依旧觉得薛谌的靠近,带着一缕清淡的香气。
那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这才把视线转移到怀玉身上,停留片刻,“这是……”
怀玉被那一双探究的眼睛盯着不舒服,短短一刻,却像是在她身上要扒层皮一般。
她差点以为这老夫人已经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不过转念一想,她的画像可不会在士族间传阅,便放下心来,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这是外孙在途中救下的太守家的千金,你觉得怎么样?”
怀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薛谌,只见他笑意盈盈,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后,竟朝她莞尔一笑,仿佛是……介绍与其相好的女子般……
“什么怎么样?”那老夫人勾着不明含义的浅笑,对薛谌招招手,“先进来说吧,你们一路奔波,春儿,还愣着干什么,去备水吧。”
怀玉随着老夫人一起,走入了张府大门。
怀玉依旧被薛谌环着,她的小步子可没有薛谌跨度那般,被他带的又快又急,一路上她只能抠着薛谌的手,一边低声告诫他不要如此亲昵,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你我二人何时如此亲密了?”她悄声说道,声音柔软又被他带着,有些变了味。
薛谌不语,只是将手紧了半分,怀玉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弱弱地跟着他前进。
士族实在阔绰,就连府上的丫鬟的衣裳用的料子也不得马虎,在老夫人身边的婢女,个个水灵,粉黛扑面,十分精致俏丽。
他们一行人没过正堂,随着游廊而踏进后宅,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全部笼罩在扬州烟雨之中,水雨打落花,春泥铺地,芬芳萦绕在众人的鼻尖。再走一段路,有个不小的池塘,池水之上除了巨大的叶片,还有几株含苞欲放的睡莲。
怀玉收回视线,转而投向池塘不远处的假山,正巧雨势渐弱,太阳有重新冒出头的意思,绕过游廊之后,正好经过层层假山,突然,从假山之后,探出了一个打着荷叶的女子。
女子身着鹅黄色上襦,下着青色银丝齐胸襦裙,小跑着跑到老夫人面前,娇笑道:
“我的奶奶,您这是去迎接谁啦?”
还不等老夫人回答,那女子就自顾自地说:“咦……你是!”
她的反应极大,脸色涨红,没有了之前的机灵劲,只在支支吾吾地说:“薛表哥!”
她赶忙将那荷叶藏于背后,眼眶湿润:“你还活着,我听说……”马上她又改了口,摇头道:“不说这些事了,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姐,小姐,你可叫夏儿好找呀!”这时,假山之中,又逃出来一个打散的丫鬟,跟之前那个叫春儿的穿着相仿,大概是一个级别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