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生活日志——川不辞盈
时间:2022-08-02 06:55:47

  “是啊!”
  “对!给徐哥庆祝的!”
  气氛又再度热闹起来。
  这院子里的人无一不是大院子弟,换句话说,都是这个年代的二代。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哪个大院的区别。
  而徐榛年在其中,无疑是最引人注意、“身份”最高的那一拨之一。
  他爷爷曾是共和国的将军,育有三子。他大爷和小叔都在50年那场战争中没了,永远留在了朝鲜。没两年爷爷也因病去世,家里顶立门户的就剩下他父亲。
  他父亲徐志清现在是京都军区首长,母亲白佩珍是京都军区医院的院长,哥哥徐枫年是东北军区346野战团的政委,和大嫂董兰珍育有一个女儿,徐慧圆。
  “榛子,鸣子。”一身材有些矮胖的男青年端着酒杯过来。
  陆鸣朝他肩膀处打了一圈,“大瑞上哪发财去了,好久没见着人。”
  被叫大瑞的男人挥开陆鸣的手,从徐榛年面前的碟子里抓了把花生米。
  “哪敢在你们面前说发财,我也就是倒腾倒腾女人用的化妆品。”
  “哦?最近那泰国雅倩是你倒腾的?”
  “你知道?”
  “这我家苗苗天天说抢不着,我能不知道吗!”陆鸣眯了眯眼,然后道,“行啊,整得风生水起的。”
  陈瑞就笑了笑,“我给你们留了,给我婶子们的。嘿嘿,还行还行,多亏了榛子。也是他当初提了那嘴,我就记住了。”
  陈瑞说的是有次聚会上,有人问啥行业来钱快。徐榛年就随口说了句,缺啥卖啥,国外的东西这时节最紧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当时就多问了几句。然后就去百货大楼和友谊商店蹲点看什么东西卖得最好。
  “其实现在去那边的人都少了,一个是因为严打,那些背毒的不敢了。另一个是因为现在那些人都爱往北边去。”
  “北边?”陆鸣有些不解,“东北能倒啥,棒槌那些?”
  “是说俄国吧。”徐榛年拿起个石榴,修长白皙的手指细心地撕着白囊。
  陈瑞眼神就亮了,“不愧是榛子。我听人说,一过了国界线,沿途火车站台的老毛子就跟疯了似的,啥玩意都要,啥玩意他们都抢!就是那趟车不太安全,不在咱自己自己土地上时容易被抢劫。所以利润高,但是风险也大。被抢了的话就真的啥都没了。毕竟……”
  “等等!”陆鸣像是想起什么,“咱们过去是不是就那一趟车?k3那个?”
  陈瑞点头,“是啊,那车老早就有了。”
  “那列车还有抢劫?”
  “你是公安你都不知道?”陈瑞翻了个白眼。
  徐榛年笑着调侃,“他平时哪有那么多心思?”
  可陆鸣却急了,看向徐榛年,“你还笑!我帮你蜜果儿买了两张这个列车的火车票!”
  什么?你说清楚。
  石榴还没送进嘴里就因为大力一捏,流了他一手汁水。
  于是陆鸣就把在京都站碰见林青玉,又帮她买票的事说了。
  徐榛年绷着脸,抿着唇,左边的酒窝都出来了,可见他这唇抿得多用力。
  “现在赶过去估计来得及,我记得,那列车十一点开,现在快十点半……”
  陈瑞话没说完,就看见徐榛年轮椅动了。
  85年七月某一天的夜晚,这个点京都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而从后海到京都火车站这一路上,几个还在外的路人,都看到一辆白色的丰田第七代皇冠车急速驶过。
  这年代的豪车可不像后世那么百花争艳,车厢内配置了阅读灯、音响、空调、冰箱等的丰田皇冠就是顶顶拉风的了。
  不同于路人对这车的欣羡,车厢里的气氛并不好。陆鸣开车,陈瑞坐在副驾驶座,徐榛年坐在后面。
  陆鸣瞥了眼后视镜,他哥儿们还是刚才那副表情,唇抿得紧紧的。
  “榛子,别太担心了,我们指定能赶上……”
  话真的不能说太满,陆鸣的话都没说完,就看到前方一人自行车骑得歪歪扭扭的冲着他们来。
  他右转避开,可那人却突然倒地。没法子,只能停车下去看看。
  一走过去,酒气冲天。
  “同志,同志,你醒醒。”陆鸣在他脸上拍了拍。
  可那人已经烂醉如泥,怎么推都不醒。让他一人躺大马路上也不行。
  徐榛年没下车,他眉头都要打结了。受伤以来,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腿为什么骨折了!
  “大瑞,你过来。”徐榛年叫。
  “让鸣子送他去派出所,你开车,咱们去火车站。”
  皇冠车重新启动,但到底是耽搁了些功夫,他们距离火车站还有两三路的时候就听到十一点的钟声响了。
  徐榛年脸色巨变。
  “那个,你别担心,说不定晚点了。这火车经常晚点,上次我坐火车就晚点了。”
  几句话的功夫,火车站到了。可就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都不用下车进站了,他们就看到一列火车驶出车站。
  徐榛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列火车,在心里骂着林青玉。
  死丫头,钱串子!
  怎么什么钱都敢赚!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张蔷《我的八十年代》
 
 
第12章 
  徐榛年的心理林青玉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眼下坐在火车上压抑着兴奋,强迫自己冷静。
  在京城上车的人不多,林青玉他们这节车厢里就剩了大半的空座位,稀稀拉拉的。他们票不错,座位是车厢头第一排。站起来就能看到整节车厢的情况。
  那些在影视剧里看到在火车上搓麻将、打牌、拉二胡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晚上而没有看见。基本上都是一上车就靠着坐垫睡了。
  他俩也是一样,靠着窗一人占据一边,抱着随身的行李抓紧时间睡了。
  十二点一过,车厢里就只留了两盏一头一尾的大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说话声也几乎听不见,耳畔只有火车的‘哐当’声和汽笛的‘呜呜'声。
  凌晨的时候,不知道火车走到哪了,有点冷。
  林青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搭了件外套。她一动,对面的林青旸就警觉的醒了。
  “妹儿?”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顿。
  林青玉看了眼窗外,黑缺缺的。听得到雨打在铁皮上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寒气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叫人不自觉地就缩起身子。
  “我去趟卫生间,哥你接着睡。”林青玉穿好外套,从包里拿了纱布胶带就往卫生间走。
  林青玉快步从车厢头往车厢尾的卫生间走去,她这会儿也无暇顾及火车上的卫生间味道臭不臭了。因为,她涨奶了。
  兜着胸,小跑到卫生间门口,她松了口气。里面情况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林青玉拉上门反锁上后,赶紧对着水池站好。接着她撩开衣服,掀开纱布。胸已经涨得不行了,她忍着痛大力挤着。当挤出奶水缓解时,疼痛和舒缓感一起袭来,她不由得舒服地喟叹了几声。
  重新换上纱布,林青玉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她眼眶微红。想孩子了,她家俩宝喝不着,她却又不得不浪费在这里。
  俩孩子才七个多月,被迫断奶,离开妈妈,现在还不定怎么不适应呢。
  不能想,一想林青玉就耷拉着脑袋看脚尖儿,啪嗒啪嗒掉泪了。
  她洗了把脸,冷水一激,清醒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里鼓劲:
  就干这一回,有了本金,以后她就踏实做生意。再也不离开孩子!
  离开卫生间之前,她也没忘了检查棚顶夹层里的胶丝袋。确认没出差错以后,她才回到座位。
  后半夜也没有事情发生。
  等到外头露出朦胧的白光的时候,车厢里才陆陆续续的有了响动。各种口音夹杂在一块,林青玉就听到大多数的人都说,趴着睡了一宿,胳膊压麻了。
  车窗外的景色很陌生,不过她很快从别的乘客那里知道,昨天凌晨已经过了张家口。今天就开始爬坡了,下一站集宁。
  林青玉看着东西,林青旸去洗漱。
  六点整,乘务员推着小车来卖早饭了。他们自然是没买的,只问乘务员要了热水。
  就着煎饼果子,这天气热,也怕放久了就坏了。
  上午,车厢里就彻底热闹起来。林青玉在上车前想过的那些景象此时都出现了。
  她听到有《梁祝》的声音就回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同志在拉二胡,周围的人都趴在座椅上看她。
  “放像车厢,加十块钱到放像车厢!”突然有个举着“放像车厢”牌子的乘务员到他们这一节车厢来。
  当然,没有人要去。毕竟十块钱也不是小数目。这场景林青玉也在小鱼的记忆里见过,不过那车厢具体长什么样却是不知道了。
  “放像车厢,加十块钱到放像车厢!”那乘务员话音才落下,就有一道更清脆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一阵叫好声。
  林青玉顺着声源探头,原来是有人带了鹦鹉上来。这也和后世不同,后世是不可能让带宠物上火车的。、
  “小家伙,可真聪明!”有人夸了句。
  “小家伙,可真聪明。”那鹦鹉学道。
  “哈哈哈哈。”
  林青玉也笑了,她想,这年代火车的速度虽然比不上以后。可车上乘客之间的氛围却是后世比不了的,以后人与人之间都讲究距离感和分寸感。哪会像现在这样,仿佛朋友般坐一块唠嗑。
  上了高原后,外头又飘了雨丝,窗户都被拉了下来。
  接着火车驶进隧道,漆黑一片。
  车厢里灯亮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过了该到哪啦?”后面有人问。
  “这隧道过了呀,就是草原,大伙儿都好好看看呐。”有人回答道。
  林青玉也听到了,虽然她从前旅游去过大草原。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满怀期待。
  黑暗过去,光明重现。
  林青旸站起身,两只胳膊使劲向上推开了窗户。
  现在的绿皮火车和后世的不同,车窗是能打开的,这会子几乎靠窗的每个人都推开了车窗。探出脑袋感受草原。
  车窗打开的一瞬间,来自大草原的风挟着空气中清新的草木香气吹进了车厢。
  “雨后的大草原我还是第一次见。比起晴天的来也不赖,都好看。”他们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而林青玉眼里呢?
  浮云不共此山齐,山蔼苍苍望转迷。①
  眼前雨后的大草原水气蒸腾,云雾缭绕,是这句诗最好的诠释。
  碧空如洗,天高云淡。抬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绿接连着天空。
  “太美了!”
  林青旸怔怔看着窗外,情不自禁地惊叹出声。
  他伸直上半身扭头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脖子酸了才重新坐好。
  “妹儿,你说这要是天晴看得是啥样?”
  林青玉左手撑着脸颊,对着窗外望向远方,她声音软糯: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②天会很蓝很低,躺在草地里,你能看到白云流动,然后像是一伸手就能碰上似的。”
  “这同志说得真好!可不就是这样吗,我上回来就是晴天。看到的景和她说的一样一样的。可惜我就只会说好看,真特么的好看,哈哈哈。”还是刚才那个声音,林青玉回过头去看,是个很爽朗的大哥。
  那大哥也看到林青玉,他朗声笑着走到他们座位,顺势在空位上坐了下来。林青旸就问了句,“大哥您是哪的人,听口音是东北的?”
  那大哥点点头,“你们也是?”
  “那可真是巧了,没想到还能碰上老乡!”林青旸有些兴奋。
  然后俩人就唠上了。唠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互通了姓名后,双方都有惊讶,因为那大哥也姓林,叫国强。
  火车在大草原上奔腾老半天,林青玉和林青旸也听那大哥说了一路的故事。当然也知道了对方都是去终点站的。
  “马上到集宁了,一会子得乌压压上来一堆人。大旸,你们东西可得照看好了。”林国强和他们唠挺好,后来干脆收拾了行李过来跟他们坐一块。
  到集宁站的时候果然就如他所说的一样乌拉乌拉从站台上涌上一堆人,有的都没走车门,直接就扒开窗户进来了。林青玉他们那位置就差点被人从窗户进来,吓了她一大跳。
  这些乘客显然和普通乘客都不太一样,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扛着胶丝带或者麻袋上来的。
  车厢的空位很快被填满,过道、行李架、桌下的空间也被不同的胶丝袋、麻袋塞得满满的。最后火车再次启动,还有很多没座位的人就直接坐在袋子上。
  他们第一排原来是很好的位置,可现在人一多,就变得特别挤。本来车头车尾就是没买到座位的人最多的地方。林青玉下脚的空隙一再压缩,最后只能踩在袋子上。
  火车继续开了。
  夜幕降临,列车渐渐靠近二连浩特站。
  这是国内最后一个车站。
  车厢里突然慌乱起来,大伙都打开袋子,疯狂地往自己身上放东西。
  林国强看了眼有些发愣的兄妹,拍了拍林青旸,提醒道,“快动呀!”
  “大旸,小鱼。前头就是边境站了。你们那袋子里是啥,能放身上的尽量放身上。等会过关办手续,每个人的行李得称重,超过就收缴了。”然后他一边拉开底下的袋子往身上套外套,一边给他们解释。
  “谢谢国强哥。”虽然兄妹俩早有准备,放在这边的袋子也是符合重量的,但大家都在动,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会显得很奇怪。因此,到底也解开一个胶丝带,开始往身上套线衣。
  “你俩还挺聪明,快入冬了。这玩意他们那缺,好卖!”林国强瞅了眼,然后夸了句。他自己带的是皮夹克,内里带毛那种,显然也是考虑了那边的季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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