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也被大儿子那个眼神吓着了,等到谢翌要离开才堪堪回神,开口挽留:“再坐会儿吧,你好久都没回家了。”
“不用了,这并不是我的家。”说出这句话的谢翌一身轻松,他早该承认自己没有家人的。不,他现在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他向往已久的家:“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周太太,如非必要,以后我们不用再见了。周先生也是。”
这类似于断绝关系的话把周母惊到了,她有些慌张,讷讷地想说点什么。谢翌出了门口,回头看着她,视线一直延伸到周父那儿:“我的妻子是最好的,也是不可替代的。”
她不属于哪一款,她就是她,世上独一无二。其余的人长得再漂亮、家世再好,在他眼里也是无关紧要的别人。
谢翌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周母怔怔地站在门口,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最初接回谢翌,她只想好好补偿这个孩子的。后来这孩子越来越优秀,她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想在他身上求点什么。
分明是自己的孩子,却与她渐行渐远。第一次见面称呼她为周太太,如今冷了心离开这称呼也未曾改变。曾经盼了那么多年,周母也没能等来谢翌唤她一声“母亲”。
身后砰的声响惊醒了沉思中的周母,她慌忙回过身,看到丈夫晕倒在了客厅里,赶紧拨打急救电话。过了半小时,周父被送上了救护车,周母陪同一起。
抢救室的门打开,周母迎上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病人本就肝肾阴虚,加之血压、血脂、血糖的指标高出正常值太多了,平时又没注意吃药控制。现在遭受刺激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才晕倒了。命是救了回来,就是很大可能会中风。”
一听周父会中风,周母只觉头晕目眩,差点昏过去,坐在医院走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医生说的是可能,并不是一定。万一她丈夫运气比较好呢?
怀着侥幸的心理守在病床边等到周父醒过来。看到他一睁眼,周母惊喜地凑过去,关切问:“感觉怎么样?”
周父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他躺在病床上动不了,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像喉间卡着一口痰,含含糊糊的,不晓得想表达什么。
周母心里抱着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随之感觉未来昏暗一片。
并非她悲观,这就是立马发生的事实。周父中风后,周氏企业无人掌管,多名高管被撬走。股市也是一阵动荡,周氏这支股被低价抛售,人人唱衰。
其他竞争对手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将周氏企业分食殆尽。也就支撑了两个月,风光了几十年的周氏企业消失在了商界,其名下的分公司、子公司更名换姓,成为了他人的产业。
多余的钱拿去还了欠债,周家不剩多少家底了,周父的治疗费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重担压在身上,保养得那么好的周母逐渐显出老态。
周家的小儿子才上高中,长期被周父周母溺爱,根本扛不住事。有些人会在逆境中成长起来,而有些人却自此消沉。周家这小儿子属于后者,遭逢家庭巨变后一蹶不振。又被有心人引诱误入歧途,沾了不该沾的东西,被送到了戒毒所。
周家的事上了八卦新闻,谢翌闲时瞧见了,不过没有去关注后续。周母联系过他好几次,他没有接电话,将对方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后来耳边清净了,周母再没找过他。
谢翌一点不在意,一心准备自己与知知的婚礼。在京市这边他们没有亲人,宁家的亲戚朋友都在水城,于是这婚礼酒席就定在了水城。
请柬都是谢翌亲手写的,赵欢跟郑濯也收到了邀请,专门请假赶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赵欢大学毕业后当了英语老师,郑濯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同声传译员,在一家跨国大公司里上班,深得老板的器重。两人的事业发展得相当不错,感情也是很稳定。等新房装修好,预计明年就要结婚了。
“其实我还不想这么早结婚。”赵欢做了知知的伴娘,婚礼当天在化妆间说起悄悄话:“我才二十四,明年也才二十五岁。感觉自己还没长大就要跟另外一个人组成一个家庭,有点怪怪的。”
赵欢托腮看着打扮得特别漂亮的知知,不禁问:“知知,你都不会有这种顾虑吗?你比我还小一岁哎。”
“不会呀。”知知笑得弯了眼,笑容中仿佛衔着蜜糖:“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那会儿,我就想嫁给谢翌了。可惜当时不满二十,法律上不允许领证。”
语气中颇为遗憾。
“……”赵欢被迫吃了一吨陈年狗粮,甜得她齁住了,幽幽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知知,学神听见了不得开心死。”
“不会的,他当时都没什么反应。”知知还记得大一那时候,她问谢翌能不能嫁给他时的情景,谢翌好像是没多大反应来着。
赵欢没吱声,心想学神那叫闷骚。表面上没什么,恐怕那一刻连两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跟知知闲聊了好一会儿,赵欢忽地想起什么,问:“你还记得谢家人么?”
谢翌是被人贩子拐到水城,又被谢家人买回去这件事水城一中那届的学生几乎都知道,也都很同情谢翌,有意避免在他面前提到这个话题。
这回事出有因,是赵欢听到了关于谢家人的一些消息。谢家三口当年因犯事儿被关到监狱改造,谢母跟谢佳乐是最早被放出来的。
谢佳乐本就是个混子,在监狱里也没能改造好,被放出来想找谢翌报仇,发现谢翌远在京市,他根本没钱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没有钱寸步难行,可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他拒绝谢母提议的去工地做小工,只想来钱快,便伙同社会上同样偷鸡摸狗惯了的几个人入室盗窃,想搞一票大的。
哪知那天主人家没有如往常那般出门,直接对上了他们几个。混乱中持刀的谢佳乐被那户房子的主人失手捅死了,其他同伙见出了人命吓得不行,纷纷逃窜。
屋主是正当防卫,不负法律责任。换言之,谢佳乐的死是他自找的,没人该为此负责。
谢母接受不了,多次去找屋主闹事,又到警察局闹。无果后,竟然动了杀人的心思,被人制止。出来才三个月不到,她又因故意杀人未遂进了监狱,最后死在了里面。
等谢父刑满被释放,猛然发现老婆孩子都没了。他是好赌的性子,这点哀伤阻挡不了赌瘾,很快就栽进赌场的局里抽不出身。
没钱支付赌债,他被人剁了一根手指。在那后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又是否还活着。有传言说他被追债的人打死了,尸体抛在了化粪池。不过这说法没有得到证实。
总归谢家三口人,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赵欢说得唏嘘,知知听得也是一阵无言,却没有生出任何怜悯与同情。
生命是可贵的,谢家人自己都没有当一回事,别人又何必替他们惋惜。
化妆间的悄悄话在谢翌推开门的那刹那终结。身着黑色西装,额前的碎发用发胶抹了上去,衬得青年更加成熟知性了。知知两眼放光,拎着婚纱的裙摆凑过去,踮起脚一口亲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一边的大活人赵欢捂着眼睛没眼看,深觉自己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这两人谈恋爱都谈几年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黏黏糊糊的,热恋期这么长的嘛?!
过了好几分钟,走进来的谢翌才看到还有人在,顿时惊诧:“你怎么还在这里?郑濯在找你。”
一听这就是借口。赵欢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自觉翻译出来:还不快滚,打扰到我们亲热了。
于是她讪笑两声,圆润地滚出了化妆间,贴心地将化妆间的门关上。
婚礼上,赵欢眼尖地发现知知唇上的口红颜色淡了,而面色淡定的学神白衬衣的领子上疑似沾了点红色的印记,那颜色与知知的口红颜色一模一样。
“……”咦~果然男人都是急色的。赵欢在心里偷偷竖起中指。
举办婚礼后,知知与谢翌在水城待了半个月。剩下半个月的假期他们去度了蜜月,走了好几个城市,吃遍当地的各种美食。
都说男人婚前一个样,婚后一个样,女孩子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两人谈恋爱阶段。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在知知与谢翌的身上,谢翌从始至终都将他的女孩儿放在心里宠着,一宠就是几十年。
由于先天性心脏病,谢翌活到五十三岁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人类无法跨越生与死的距离,再怎么不甘心,他也只能丢下他的女孩儿先走了。
病床前知知哭得眼睛都肿了,病得瘦弱的谢翌颤抖着伸出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怜惜又心疼地将她瞧着:“别哭。”
“我没哭。”知知声音闷闷的,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谢翌的手背上,留下滚烫的温度。
他们没有孩子,宁父宁母早几年就走了。谢翌什么都不留恋,就是放心不下知知。他走了以后,留她一个人在世上怎么办。
终究是没能抵得过黑暗的侵蚀,昏睡过去的谢翌再没能醒来。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心爱的姑娘也在他病床前没了呼吸,两人至死都十指紧扣。
第24章 抱紧我的小尾巴
“今天少爷就要被接回来了, 夫人身边的红柳姐姐交代了,要我们都仔细着点,不要出错了。”
“什么少爷啊,不就是老爷在外留下的风流种?要不是夫人没能生出儿子, 他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了。”
“听说他的亲娘是翠香楼的一名妓子, 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过。老爷怎么就能确定那是他的种?也不怕帮人养了儿子。”
三五个丫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路过园里的假山时被滚落出来的碎石子吓一跳, 以为闲聊的话被人听了去。慌忙往假山那头看, 没瞧见人的影子,倒是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一晃而过。
“原来是夫人养的狗, 吓死我了。”
“别说了, 我们快走吧, 真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颗小脑袋从假山那头冒出来,看到四处没人了,知知顿时松了口气。她从假山的间隙中钻出来,一张长满毛毛的脸上充满着沧桑。
这是知知来到的第二本书。她隐约记得自己在上一本书里待了很久, 就是具体细节不记得了。系统说为了方便任务的完成, 锁了她大部分记忆。紧接着又把她往这本书里一丢,塞给她一连串关于任务对象的剧情。
这次的任务对象姓许名烬, 表字子桑。父亲是侯府的嫡长子, 也是老侯爷唯一的儿子, 在老侯爷过世后自然而然袭了爵位。然而他的母亲莺娘出身不高,甚至堪称卑贱。
翠香楼是皇城里一座有名的青楼, 莺娘是翠香楼里一个妓子。并非卖艺不卖身, 相反的, 她的入幕之宾如过江之鲫。由于长得好又妩媚, 只一眼就勾住了许侯爷的心,砸下百两黄金包了她两个月。
二人日日笙歌,着实过了一段靡乱的日子。在床上,莺娘哄得男人答应为她赎身、纳她为妾室。哪想到两个月一过,许侯爷不认账了。也没其他原因,单纯就是腻了味。
再漂亮也有看腻的一天,何况许侯爷本就是好色荒唐的人。娶妻之前,家里的暖床丫头、小妾已经一大堆了。再纳个妾于他而言不是事,难就难在莺娘是妓,还是个恩客无数的妓子。
这玩玩尝下味尚可,要是领回家里不得给人笑掉大牙?许侯爷荒唐归荒唐,却坚决不肯带莺娘回去。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谁想到过了几个月,莺娘找上门,怀里还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
莺娘一口咬定这是他们俩的儿子,是许家的种。许侯爷自然不能这么闷头认下,让人取了孩子的指尖血,做了一次滴血认亲。结果两人的血相溶。
莺娘大喜,以为能够入住侯府,从此摆脱贱籍。可她的希望再次落空,许侯爷没有将儿子接回去的意思,更没有让她入府的打算。
满怀期盼而来,失望而归。大喜大悲之下,莺娘没过两年就病逝了。老鸨原本要把那个累赘的孩子丢出去的,但看到许烬长得精致的一张小脸,顿时改了主意,把他养在了翠香楼,一养就是好几年。
在许烬九岁那年,许侯爷改了主意,悄悄派人去翠香楼把他领回了侯府。对外宣称是外室之子,只字不提这孩子的娘出身青楼。可这哪里是瞒得住的,侯府里不少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背地里传了许多闲话出来。
而被带到侯府的许烬,日子并没有就此过得顺遂。侯府夫人不待见他,许侯爷也没太重视他,府里的丫鬟小厮都能欺压到他头上。
许是压抑久了心理变得扭曲,长大后的许烬性子阴沉,收拾人的手段残暴又血腥。他以科考入了官场,只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官拜一品。
做官期间大力铲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人脉,甚至把控朝堂、拦截奏疏,真正做到权倾朝野。适时皇帝驾崩,他力排众议扶持最年幼的皇子登上帝位,作为自己弄权的傀儡。甚至杀了那些反对的官员,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称他为奸佞之臣。
后来那些对皇室忠心耿耿的臣子暗中联合,蛰伏等待时机。在一次祭天仪式上安排了人手层层包围,誓要清君侧、除奸佞。而许烬被身边信任之人出卖,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死后尸骨不得安葬,被烹煮喂了野狗。
系统要知知做的,就是避免许烬落得那么一个凄惨的下场,让他活得长长久久。
这任务不好做啊,被传送过来知知就发了愁。而后她发现自己身上不太对劲,爪子毛茸茸的,身上也全都是毛毛,还被人追赶要捉住她剥皮。
惊慌地到处乱窜,好不容易甩掉那些要捉她的人,知知猛然察觉到时间线还没进行到许烬入朝做官。如今的许烬还是个九岁的小少年,正要被许侯爷派人接进侯府。
知知想去翠香楼找他的,但是皇城太大了,她找不到翠香楼在哪儿。碰巧在街上看到自称是侯府负责采买的管事,她灵机一动,决定偷偷跟着这个人溜进侯府。
没有敢从正门进去,偏门平日里又是锁着的,知知只好围着高墙转悠。转了大半圈,总算找到一个半大的狗洞。她缩着身子钻了进去,藏在院子的花圃中,饿了就嚼两朵花充饥。
仔细梳理系统留下的信息,知知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是什么情况了。她不是人了,现在是一只貂。
穿书之前就是一只小猫妖,还是没见过世面、连动物园都没去过的土包子猫,知知从来没有看到过貂,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对于自己现在的模样挺好奇的,她在侯府这片花圃中蹲了两天才敢出去溜达,想去找到有水的地方。小心翼翼寻到假山边却被丫鬟们的谈笑声吸引住了,她不禁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