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道——朵枝
时间:2022-08-05 06:04:04

  阿正怏怏道:“不知道昨天小姑奶奶得罪了阚道长什么,反正连调料包都搜了个精光。”
  助理咋舌。
  他瞥了一眼坐在木桌边的叶萦萦,破天荒头一次露出一丝同情。
  真难以想象,他一个拿五千块钱月工资的人,竟然在为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大小姐打抱不平。
  我靠神经病吧?
  叶萦萦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吃着碗里的粥和馒头。
  索然无味,
  味同嚼蜡。
  再吃就要吐了!
  她皱着眉,反胃感一上来,捂着嘴巴就干呕了起来。
  对面的吴炫正靠着椅背,叉着腿玩手机,道袍穿得像个麻布袋,又拽又痞。
  见她吐,他眼睛闪动耀眼光芒,跟个探照灯似的惊讶道:“大姐,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滚!”
  叶萦萦直接把手里的馒头狠狠丢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一旁闭目养神的郑休合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吴炫双目圆瞪,好半天才惊惧回神。
  再躲慢一点,自己怕不是要被一个馒头砸成第三条腿残废。
  他啧啧一声:“我开玩笑的,你急什么,真是的,动什么粗啊。”
  叶萦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收敛了脸色,说道:“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怀你大爷啊。”
  她声音极低,也不知道面前那些摄制组工作人员有没有听到。
  但不管别人有没有听见,反正坐在另一桌的阚冰阳是听见了。
  他神态寡淡,但眼底竟有些异样的好奇。
  吴炫也诧异得很,他“哎唷”一声,将手机扔在一边,好整以暇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说实话,要颜有颜,要钱有钱。
  年纪不大,但前后也是凹凸有致。
  吴炫讥诮地笑笑,“你没谈过恋爱啊?”
  叶萦萦白他一眼:“犯法?”
  “那倒不。”吴炫耸耸肩:“我只是在想,你没谈过,不如我俩试试?这是正一派道观,人家都不出家,无所谓这个。再说了,反正是录节目,荧幕情侣嘛。”
  说是荧幕情侣,但每天这么形影不离朝夕相处,两个人又是意气风发的同龄人,这种事,一旦有个激发点或者导火索,在所难免。
  叶萦萦挑了挑眉,“可以呀,跟你吴公子谈,我又不吃亏。”
  有一说一,吴炫虽然痞,但帅啊。
  她已经很有钱了,帅直接就能当饭吃。
  不如吃吃窝边草,简单现成知根知底。
  吴炫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余光瞥了一眼置若无闻的阚冰阳,轻浮笑道:“哎,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现在是有师父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问问你师父,让不让你跟我谈恋爱。”
  叶萦萦将碗里的粥喝完,瞪了他一眼,真就转头去问:“师父,你觉得我和吴炫组个荧幕情侣怎么样?”
  她的嗓音特别甜,撩得人静不下心来。
  尤其是那声“师父”,若有若无地酥在骨头里,再一捏,就蔫碎了。
  阚冰阳后背岿然不动。
  他没回头,声音冰冷凉薄。
  “不怎么样。”
 
 
第8章 
  阚冰阳的这句“不怎么样”,听不出分毫感情,更是不容置喙。
  不仅编导和摄影师暗暗捏了一把汗,连赵丞都亲自下场嚷嚷着把这段给删了。
  阚公子说不怎么样,那就是不能。
  绝对不能,万万不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不能。
  接连几天,叶萦萦都没再提和吴炫荧幕情侣谈恋爱的事情。
  吴炫也没拿着她第三天跑路表演“铁锅炖自己”的事大做文章。
  大家都心照不宣——阚冰阳不好惹。
  连赵丞都怕得要死,可见背景匪浅,千万别吃饱撑的没事干去探他的底线。
  所以这几天,几乎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无事发生。
  但这毕竟是一档槽点无数的真人秀变形类节目,没有矛盾点,就没有看点。
  于是,几个编导又开始策划起各种能让人口吐芬芳的小剧本。
  陈词滥调,烂俗恶心。
  读着是上头上脑,极深研几则是糜淫糟粕。
  真搞不懂这些策划编剧的人,在清心渡人的道观也搞这种夺人眼球的恶俗腔调。
  阚冰阳只看了一眼,便脸色铁青,掉头就走。
  因为小剧本上写着:叶萦萦耍脾气,要师父亲自为她准备洗澡水。
  -
  拍摄工作紧锣密鼓。
  为了铺垫,官媒提前放出一点花絮路透,如期所愿,反响很大,点击率极高。
  还没播出呢,不少观众都在撮合叶萦萦和吴炫在一起,甚至还自发组成了cp粉,号称“呜咽夫妇”粉。
  当然,也有一些老实巴交的观众觉得,这两个人才19岁,不过还是两个孩子,炒cp什么的大可不必。
  叶萦萦倒是乐得其所。
  她毫无所谓,对吴炫这个人说不上来喜欢也不至于讨厌。
  毕竟他帅,还痞。
  小姑娘天生就对长成“冠希哥”这样的人有好感。
  反正阚冰阳就当没看见。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拜张道陵。
  清明节的前两天,褚施一身素清道袍,站在正殿,仰视祖师爷金身塑像。
  檀香弥着金蜡,烧红了灯芯。
  “后日就是清明,请法印,炼度济人、消灾驱邪。”
  阚冰阳看着褚施的背影,迟疑片刻,“师父,清明必定人多,他们这些设备都在山上,叶萦萦和吴炫也在,怕是会不太方便。”
  褚施蹙眉,沉吟道:“我看了他们节目组的通告,明天上午只拍一个小时就休息了,到时候他们愿意下山便下山,不愿下山你就带他们二人去后山吧。”
  他说完,默得片刻,走上前,将紫灵宫正一派法印请出。
  法印玉制,绘着繁复的符制化图案,印钮呈狮型,气派凛然。
  阚冰阳恭敬颔首。
  褚施垂眸问道:“你真就不打算回去了?你在美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拿到了SJD……”
  阚冰阳漠然置之,略有些不悦地说道:“师父,我从小被养在道观,渡人不如渡己。”
  他是成年人了,涉世颇深,也见过太多的身不由己。
  可他空有一身医术,却连同伴的命都救不回来。
  医渡不了。
  他就用道来渡。
  褚施擦拭着玉制法印,眉头拧成川字,“冰阳啊,你父亲跟我催了很多次,让你回去。”
  阚冰阳目光越过前方供台,瓜果飘香,紫绢粉绸,鎏金素银的盘鼎,铜浇铁铸的香炉。
  他从褚施手上接过法印,小心供上。
  “过了清明吧,过了清明,我回去一趟。”
  -
  春日无聊困倦。
  不仅叶萦萦每天静坐抄琴谱,吴炫更是叫苦连天。
  与阚冰阳的静坐抚琴不同,郑休合是正儿八经地拖徒弟入道。
  整日就是经忏,早晚功课都在忏,玉皇忏,雷祖忏,真武忏,朝天忏,各种忏啊忏啊忏啊……
  他都快不认识“忏”这个字了。
  于是清明节的前一天,赵丞问吴炫愿不愿意下山,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能下山,谁愿意待在这么个极乐世界。
  叶萦萦也想下山,然而阚冰阳不同意。
  “清明老老实实待在紫灵山,哪都不许去。”
  他不由分说,抱着琴喊她跟自己去后山橖顶静坐。
  吴炫那边早就已经坐着缆车下山了。
  她都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吊儿郎当的臭男人坐在山下镇子的路边撸串喝酒,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潇洒得意。
  叶萦萦心中百般个不愿意,“为什么啊?”
  阚冰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为什么。”
  他盘腿坐下,将琴放在膝上,长衫上枕,杉木醇厚,琴徽在阳光下泛着贝母般光泽。
  “坐下。”
  又是这两个字,没什么太多的感情。
  其实他也想说另外两个字,“陪我”。
  但他都没发现,这些天的相处,他面对这个调皮到想按住暴打一顿的小姑娘,也会心口不一了。
  叶萦萦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峰棱俊俏的侧脸,心中腹诽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噗通”坐在他身边。
  清明时节,春雨霏霏。
  延露在外的后脖颈,飕飕发凉。
  阚冰阳没理会她的不耐烦,一边抚琴一边问:“你刚满十九岁?”
  叶萦萦没好气,“我特么至少说了八百遍,你老年痴呆啊?”
  男人也不恼,因为他确实是明知故问,他淡淡道:“我比你大六岁,当你师父也是绰绰有余吧。”
  叶萦萦怏怏不乐,“嗯,师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手指拨弄琴弦,铮鸣款款浑厚。
  他又问:“在哪个大学念书?”
  叶萦萦闭着眼睛,浮躁地呼了口气,拖着腔调说道:“哈——佛——”
  “……”
  没说两句就不上路子了。
  她坐在一旁,柔软得像个扭来扭去的小虫子,皮肤绵腻,揉碎般的造作。
  可阚冰阳很吃这种若有似无的春风化雨。
  嗓音甜得撩人心弦。
  指尖的弦都不香了。
  他回头,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好好跟为师说话。”
  叶萦萦一愣,倏地睁开眼睛,脸颊莫名红了一下。
  “干什么?我说哈佛你不信啊?”
  阚冰阳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不是不信,是因为哈佛根本没你这号人。”
  说得倒是一本正经,就跟亲眼看见似的。
  叶萦萦装得面色不虞,揉着刚才被掐了一下的面颊,薄薄的红唇抿起,赌着气道:“是啊,哈佛没我这号人又怎么样!你呢?你大我那么多,该毕业了吧?哪个大学啊?该不会是家里蹲吧?”
  她连反问都是聒聒噪噪的。
  像只金丝雀,住在金装银裹雕栏玉彻的笼子里,攀上他的视线,跳跃不已。
  阚冰阳眸色稍稍缓和。
  指尖的温度犹存,像风又像云,轻轻的。
  他淡淡道:“哈佛。”
  叶萦萦怔了怔,仰头看向他,想也不想地就“哈哈哈”地大声嘲笑。
  她笑他,学她骗人,还不脸红。
  可没笑多久,就看见他神情依然淡漠,带着些许嘲弄和不屑,一双黑眸就这么窥探般地在她脸上逡巡,让她冷不丁落得一个尴尬狼狈。
  叶萦萦顿时噤了声。
  过几秒,她沙哑着声音问道:“不是吧,你真是哈佛毕业?”
  阚冰阳默默收回视线,复又将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将一丝尾声沉沉按住。
  余音缭绕。
  “嗯,哈佛医学院。”
  叶萦萦闻言,眼睛都睁得耐不住震撼。
  但更多的是好奇。
  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
  这个整日里穿白大褂的男人,居然真是个穿白大褂的。
  “搞了半天你是专业人士啊?难怪你给我包扎伤口的手法那么熟练,对我就跟对你的病人一样认真。”
  叶萦萦不想顶礼膜拜,却也自愧不如。
  然而阚冰阳又来了一句:“法医学博士。”
  “……”
  她陡然间震住。
  什么玩意?
  法、法医?
  那算了,刚才那句当她没说。
  见她窘迫,阚冰阳不觉哑然失笑,竟觉得她黑脸的模样莫名可爱,“小孩子……”
  叶萦萦埋着头,坐着坐着,朝他靠近了几分。
  他也没反应。
  就快贴着他的侧臂了,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声音压得很低,方圆几厘米都听不见。
  “哎,你该不会真的那方面有点问题,才跑来紫灵山吧?”
  她真能想,还真能扯,也真敢说出口。
  阚冰阳颇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在她面前发作,便道:“劳驾关心,我那方面好得很。至于为什么入正一,我不太想多说。”
  有些事,有些问题,不是说出来就能迎刃而解的。
  就像叶萦萦,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紫灵山走一遭。
  可能冥冥中注定,就是想让她遇上什么人。
  至于遇到谁,那就只有张道陵知道了。
  见他隐约其辞,叶萦萦懒洋洋地拂了拂袖子,
  “不说拉倒了,我也不想听。不过也是,你要是真有点什么问题,应该去龙涎山全真派,那边入道得出家。”
  她说着,指了指阚冰阳的琴,“我能弹吗?”
  阚冰阳挑眉,“你会?”
  “不会。”叶萦萦已经挪着细细的腰身蹭了过来,伏在他盘起的膝边,扬了扬声调,“但我看了那么多天,指法差不多也琢磨通了。”
  古琴琴谱繁复,号称有字天书。
  没有系统地学习,她确实看不懂。
  但是阚冰阳抚琴之缓之慢,似是有意让她心领神会地研习,指法还是略懂一二。
  阚冰阳让出位置。
  站在一侧,白衫长衣,春风拂槛。
  叶萦萦将琴架在自己的膝上,有样学样地把左手放在弦上,然后抬起右手勾挑琴弦。
  “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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