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笑都快憋脱相了。
叶萦萦被一把戒尺给治住了。
这能让他笑一年。
两个人见面就怼,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话说,没几分钟,吴炫就怏怏离开。
叶萦萦愤恨地将门“砰”地关上,木头桌子都震得挪移半寸。
这鬼地方,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前两天还有摄制组的人能陪她消遣打发,也能顺便制衡一下阚冰阳。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赵丞打心眼里特别迁就那个冷得要死不活的臭道士。
怕不是总导演也是正一派的居家修行人士?
摊手。
叶萦萦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
都知道她在紫灵山录节目,也没什么人找她。往下滑,微信里就只有一个对话框亮着红点。
卫蔓凝。
叶明诚离婚后再娶的老婆,她的后妈。
一个选美出身的模特。
高挑,漂亮,走路大方迷人,一步三回头就勾搭上了叶明诚。
那时候叶明诚刚离婚,前妻也火速改嫁,转眼之间就被卫蔓凝俘获了。
于是,一岁不到的叶萦萦,在一个月之内迅速经历了“父母离异”和“换爹换妈”。
卫蔓凝:【萦萦,还好吗?】
后妈的关爱,鳄鱼的眼泪。
她一肚子气,敷衍了事地回复道:【快死了】
对面一愣,正在输入……
卫蔓凝:【怎么回事啊?】
叶萦萦本就不喜欢卫蔓凝,不管对方怎么好言相对她都不肯领情。
她“噌”地坐起来,盘起腿不耐烦地打着字:【跟我爸说,我快被他安排的好师父整死了】
发完,她翻着白眼,拇指往上一滑,关了手机屏幕。
窗外,已经寂静无声。
树梢只偶尔传来两声咕咕的夜枭鸣啼。
叶萦萦胆子大得很,她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又拿了个袋子将剩下两个青团装上,换了件套头卫衣,推门而出。
她朝侧门跑去。
那里有条直接可以下山的小路,虽然有点绕,但爬下去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此时此刻,什么都抵不过她满脑子的“回家”。
叶萦萦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避开湿滑青苔,像只猫似的,拱着脚尖,侧着身子,一点点往下走。
可是下了雨,路面极其泥泞。
纵使她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敌不过寒气逼人的春雨。
她没走多远,膝盖以下被雨水浸湿,双腿开始止不住地颤如筛糠。
最后踩着石阶上的一个坑,脚下一滑,直接跪了下去。
两只膝盖本就冷得飕飕灌风,这下更是痛得快没知觉了。
“嘶……”
这会儿真要死了。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还没动呢,下一秒,就有一双手从后卡着她的腋下,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叶萦萦,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跑?”
作者有话说:
凉凉
第7章
坦白讲,叶萦萦能料到自己可能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阚冰阳捉回来。
但她没料到的是以这样一种狼狈的方式被捉回来。
关键就是,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那么一个玩世不恭、连吴炫这种浪荡公子都让她三分的人,在遇到阚冰阳之后,仿佛一只瞎了眼的老鼠,喊打喊杀就冲进了猫窝。
“我没跑,就是憋得慌,出来吸吸负氧离子,哪知道那么滑,摔死我了……”
她倔强极了。
负隅顽抗,据理力争,试图在阚冰阳想办法罚她之前能先发制人,垂死挣扎的时候顺便挽个尊。
阚冰阳没理会她的长篇大论,问她:“走得了吗?”
叶萦萦原本心叨叨咕咕,听他这么一问,抬头看他:“啊?”
夜幕中,繁星点点散着微光,倒映在树梢浅池,遥相辉映。
男人洁白的衣衫和如玉的侧颜,恰如眼中星辰大海,满心期待繁华落尽的逍遥。
叶萦萦怔怔看着他,恍惚间出了会儿神。
她也不是什么贪图美色的人,但这男人在夜色下有着谪仙般的脱尘之貌,皎皎明月,让人挪不开眼睛。
啧,不去拍电影,真亏了这老天赏饭吃的颜。
阚冰阳目光游离在她两只血糊糊的膝盖上,放缓了语调,又问一遍:“你的腿,还走得了吗?”
叶萦萦回过神来,脸颊不觉一热,满不在乎地说道:“小伤小痛,这算什么,我小时候皮起来,胳膊还摔断过,打了三个月石膏。”
她说完,余光瞧见他袖摆沾了一些污渍血迹,便赶紧撇开他的手。
但是吧,她逞强,却不是逞强的料。
没走两步,跟个企鹅一样摇来晃去,两条腿都不由自主地因为疼痛而颤栗起来。
她这一颤,揪得旁人的心都跟着晃。
阚冰阳微微蹙眉,几步上前,又卡着她的腋下,将她横着一扛,直接背在了肩头。
遽然间的失重,让叶萦萦缩成了一团。
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满眼都是泥泞碎石和闪闪发亮的星星。
她连惊呼都忘了,两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后背衣服。
“我靠!你就不能温柔点?抱我不行吗?”
“你比阎王爷还绝情绝义!”
“阚冰阳你肯定心底已经笑死我了。”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你是不是想凸显你的悲天悯人?我告诉你,这点小恩小惠我不会在意的!你今天就算把我扛回我亲爹面前,我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说谢谢的!”
她叽里呱啦个不停。
头都快扎地上了。
但阚冰阳双手似乎极其有力。
即使她皮得不得了,一个劲地在他肩上像个泥鳅一样扭。
他亦纹丝不动。
“闭嘴,给我老实点!”
-
吴炫出来散烟。
今天剧组不在,郑休合也根本不管他,他几乎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会子也不困。
他烟瘾大极了。
一根不够还得多吸两口,要不然就全身躁得慌,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晏清上来提醒:“吴师侄,我们这里是禁烟的。”
吴炫差点被烟头燎一嘴泡。
师侄?
看着也没差几岁,平白就小了个辈分?
那他应该喊晏清什么?
侄?叔?
“师……叔?”
晏清微笑点头:“哎,侄儿,你说……”
“……”吴炫连烟都抽不下去了。
他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角,指着正殿方向道:“整天都在开坛烧香,你告诉我禁烟?”
“此烟非彼烟。”晏清笑笑,“主要是这烟容易冲撞神明。”
“行行行……你说得对……”
吴炫快要烦死他了,马上把烟灭了。
他正准备回房,突然就看见不远处一道虚晃的人影。
白衣长衫,两袖清风。
似乎还扛着个浑身湿透的包袱。
近了看……
不对啊,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这可不是个包袱。
叶萦萦?
浑身脏兮兮的,腿好像还摔折了?
他赶紧跑过去,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真的抱以同情,诧异道:“哟,大姐,你这是干什么了?跳崖自尽了啊?”
晏清也赶忙过来帮忙。
他还没见过叶萦萦这么狼狈过,灰头土脸不说,裤子膝盖处还有俩血窟窿。
“阚师兄,这是……?”
该不会被那一板子打的,真跑去跳崖了吧?
阚冰阳淡然道:“逃跑,摔了。”
吴炫唏嘘啧啧,一脸懵逼地恍了会儿,然后抿着嘴巴整个人跳着往回打了个圈,最后没忍住,憋了半天,拍着大腿笑得花枝乱颤。
“叶萦萦!我就说你熬不过三天吧?铁锅炖自己,别忘了啊!明天剧组就能上来,我得全程直播!”
他说着乱跳脚,仿佛马上就要去找锅。
叶萦萦气得发抖,涨红了脸,手心攥得生疼,死都不开口说话。
晏清尴尬地看着三人。
伸手:“师兄,把她给我吧。”
他想接,阚冰阳却不给。
“不用了,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治。”
叶萦萦一听,完了完了。
真要治她。
这次不知道是打手板心还是跪祖师爷了。
等进了屋,阚冰阳直接就把她“咚”地一下扔在了床上。
“嘶——”
本来就腿疼,这下屁股也疼了。
她愤愤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下颌咬得紧绷,故作娇嗔:“师父,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吗?”
他淡漠斜睨,反问:“你香吗?”
叶萦萦将脑袋扭过去,昂首仰了个45度角,冷嗤一声:“对,我臭死了,你别闻就是了。”
阚冰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不多时,他转身走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些医药用品。
“怕疼吗?”
叶萦萦一愣,不知道他意欲何为,问道:“干什么?”
阚冰阳蹲下身来,紧皱眉头,仔细查看着她的伤势。
还好,没伤筋动骨,就一点皮外伤。
再晚些送医可能就愈合了。
“我处理一下伤口,别喊。”
他说着,不等她反应,便掀开她稀里扒拉邋里邋遢的裤腿管。
他手法极其熟练。
下手也极其“残忍”。
伤口里带着沙砾土石,他一点点清理出来,上好药,再往上盖敷料,毫无半点轻重缓急。
等包扎好了,他去看叶萦萦。
小姑娘已经痛得一脸惨白,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洇透在锁骨,漫得一片涟漪。
他居然有些过意不去,指尖拂过白色的敷料,滚了滚喉结:“这么痛也忍着?”
叶萦萦咬着舌尖,差得把自己咬死,“你有没有搞错啊!不是你让我别喊吗?”
阚冰阳眼神一颤,语气依然平静:“嗯。”
确实是,但他没想到她那么倔,真就一声不吭,宁愿自己咬舌尖,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低头。
好不容易缓了回来,叶萦萦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酝酿着,直抒胸臆:“师父,我日后一定好好研习正一箓法……”
阚冰阳敛了敛眉眼,审度勘量她,心底倒是豁然开朗,怎么这小姑娘今晚这态度倒还行?
但他想多了。
叶萦萦嘴巴硬得很,非得把后半句话说完了:“……等你死了,亲自给你超度。”
预料之中,阚冰阳眼神一暗,沉吟道:“又想挨打了?”
叶萦萦立刻闭了嘴。
叶明诚可是交代过他,不服管就打,她才不想右手也肿成个猪蹄。
膝盖的疼痛已经变成了刺刺的肿胀感。
她揉着酸麻的胳膊肘,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男人收拾医用垃圾。
“哎,你好像挺会处理伤口的?”
阚冰阳闻言,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然后将医药箱盖好,给她递了两张纸巾,示意她擦干眼角的眼泪。
叶萦萦接过纸巾,没动,反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从头发顶到下巴颏,从眼睫毛到瞳孔仁,最后停留在他滚动的喉结。
她小心翼翼问:“师父,你以前该不会是经常打人吧?”
“……?”
阚冰阳微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叶萦萦耸了耸肩,说道:“要不你怎么那么会包扎伤口,一定是打徒弟打多了,游刃有余。”
没谁了。
这歪理也就她这种跳脱性的脑袋能想得出来。
阚冰阳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对她严厉苛刻一点,却在抬眼之间看到她眼神清澈,脸颊还挂着一丝泪痕。
喏,心又狠不起来了。
他淡淡道:“我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你。”
话语缱绻,凉薄渐渐变得温柔。
明眼人都看得出,阚冰阳似是要放过她,也不打算追究她下山跑路的事。
可叶萦萦好像脑子转不过弯来。
“你该不会有什么变态暴力倾向吧?都没人拜你为师?”
阚冰阳:“……”
算了,还是罚吧,罚到她长记性为止。
-
第二天清晨,缆车就修好了。
春雨绵绵不断,第一波春笋已经从松软的泥土里浅浅冒出头来。
林灿扯了一截笋,放进塑料袋里。
“多采些,一会儿拿去厨房炒了吃,每天都是盒饭,吃腻了。”
阿正调着摄像机,转头看她一本正经地扯笋,讥笑她:“干我们这行的你还想天天大鱼大肉啊!你也不看看小姑奶奶吃什么,才不过三天,她连咸菜都当宝了。”
“咸菜?”林灿僵着脸。
“是啊。”阿正压低了声音,“我可听说,我给她的那些零食啊火锅啊,昨晚上阚道长全没收了。”
助理在旁边也竖起了耳朵,“这也没收?”
不过就是些吃的,又不是什么大禁大忌,犯不着这么小题大做吧?
再说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本来就喜欢吃零食,得过且过,没必要矫枉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