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臂腕上戴的手表,周茗前不久刚在她亲爱的表哥手上看见过。
第22章 侦探
九点,宴会步入尾声。
邢建林在不久前先行离场,据今晚未出场的邱明月所透露,是家里来了位大客人。
老总走了,其他人自然更坐不住,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到了十点,宴会厅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陈浠闲来无事,帮关敏把几个醉得不分东南西北的同事送上车。
蒋郑丹扶着车门,口齿不清地说:“陈浠,你这样下去不行,不行……”
“是是,我不行。”陈浠敷衍地点头,略有些粗暴地把蒋郑丹塞进后座,然后一把关上了门,冷静地对司机说道,“师傅,去漓江花园,到了有人接她。”
“好嘞放心吧!”
等把这些醉鬼都送走,陈浠已经累得走不动道,她瘫在大厅的沙发上,打算休息一下再出门叫车。
周茗心里藏了事,迟迟没离开,眼睛转了又转,最后往陈浠方向走去。
见到她,陈浠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回去的。”
周茗镇定道:“刚才有点事。”
陈浠没怀疑,问周茗是否急着回去,不急的话可以把她顺路捎回去。
周茗秒答:“不急。”然后在陈浠边上坐下。
没几分钟,关敏从门口走进来,扭着脖子不停喊累。
陈浠笑话她:“不出意外下周邢总就给你涨薪了,累点就累点吧。”
“说的也是,有钱什么都好说,累死我也行。”
“胡说什么。”陈浠说,“男朋友来接你吗?”
关敏摇头:“他还有事,我自己回去。”
“我等会儿叫车,要不要捎你一起。”
“好啊。”
说话间,温之信打着电话从走廊另一头走出来。
关敏奇怪道:“温之信怎么还没走的。”
“不知道。”陈浠扫了温之信一眼。
今晚的温之信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作为总监,他一桌接着一桌轮流敬酒,说不准比她喝得还要多,可没想到除了脸色红了些,看起来并无其他异常,没有一点记忆中的狼狈模样。
温之信也看到了她们,他又和手机那边交代了几句,随后挂断电话走近,他问:“你们不回去?”
关敏解释:“陈浠叫车,我们跟她回去。”
温之信点点头,道:“我叫了代驾,往公司方向,可以把你们都送回去。”
关敏和周茗作为蹭车党,没有足够发言权,于是整齐划一地看向陈浠,眼神皆是充满期盼。关敏纯粹是觉得有车不蹭是傻子,出租车哪有私家车坐得舒服,而周茗则是想找个机会验证自己脑子里的一点猜测。
不久前,周茗终于恍悟之前的古怪感是从何而来——是因为陈浠和温之信的相处别扭又刻意。
公司里有梁子的同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何独独他们两个闹得人尽皆知的程度,最后烙下个公认不对付的名头,当真是工作上的矛盾太大了吗?
看似很合理,但有好像哪里都是问题。
个中逻辑混淆不清,又无法细致地追究,只能靠女人的第六感来说服自己。
周茗眼前仿佛出现一个侦探小人,它手拿放大镜,一面沉思踱步,一面碎碎念:温之信是为了追喜欢的人才选择出国,可对方最后却放了他鸽子,而刚好陈浠也是临时变卦没有出国的那一个,多巧啊……可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如果温之信喜欢的人就是陈浠,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周茗发现,如今最令人糊涂的不是温之信,而是陈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浠到底喜不喜欢温之信,为什么会应下承诺,又为什么会放了鸽子,现在对温之信都是什么态度……
侦探小人:再探,再报。
周茗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吊着,恨不得找个人一起八卦,希望对方能为她解答各种疑惑。
可谁都不大合适,别人知道的可能还没有她多,所以周茗决定靠自己解开谜团。
当下有让两人同框的机会,她理所当然不会放过。
周茗瞟了一眼温之信,发现他也盯着陈浠,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顶着三人的灼灼目光,陈浠沉默两秒,最后妥协:“……那麻烦你了。”
三个人统统坐上了温之信的车。
温之信坐在副驾,陈浠在后座中央的位置,关敏和周茗分别在她两边。代驾师傅询问目的地,关敏家离得最近,她自觉报了地址,他们一行人便出发了。
车里没有开广播,也没人讲话,安安静静的,关敏没多久就睡着了,陈浠同样有些犯困,睡意像是气泡一个个泛上水面,又猛地炸开,她听见前方有人叫她名字。
“陈浠。”
“怎么了?”陈浠恍然睁开眼。
温之信往后偏头:“有没有纸巾。”
陈浠愣了一下,说有,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小包纸巾递给他。
温之信很快接过去:“谢谢。”
“没事。”
她收回手,却冷不丁听到温之信问:“手怎么了?”
陈浠下意识看了一眼左手食指关节处,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红痕,溢出的一点血早已凝固在表面,一丝痛感都没有。她不甚在意道:“之前搬人的时候划到了。”
“要不要去药店买碘伏消下毒?”
陈浠:“不用,都快愈合了。”
温之信没再说话。
车上重新恢复安静。
周茗从始至终保持沉默,状似埋头玩手机,却悄悄分出神观察两人,她发现温之信接了纸巾后根本没用,只是捏在手里摩挲了两下,然后塞进口袋里,陈浠则若有若无地摸着手中那个小伤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道路还算通畅,司机把车慢慢停了下来。
陈浠轻声喊关敏,关敏不适地扭了扭身体,睁开迷蒙的眼:“到了?”
陈浠:“到了,再不下车你男朋友就要杀过来了。”
关敏立刻清醒了,看了一眼窗外,哪有什么男友,这才恍悟是被陈浠骗了,她笑骂了一声便下了车,先是站在车门边对温之信道谢,又和陈浠和周茗说:“到家记得说一声啊。”
陈浠:“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送走关敏,车重新启动,这次驶往周茗家的方向。
密闭空间里充斥着酒味,陈浠把车窗摇下三分之一,夏夜的风立刻涌了进来,与车内的空调冷气交叉吹拂,困意散去许多,偏过头,却看到周茗手机屏上显示的照片。
陈浠愣住,意外道:“这照片哪来的?”
周茗还没回答,先看到温之信回过头,视线落在屏幕上,一顿,很快转了回去。
她心中暗喜两人都上钩了,然后故作淡定地回答陈浠:“不知道是谁给关敏姐的,她大概也没仔细看,丢在废弃的文件夹里了,我看挺好玩的,就偷偷拍下来了。”
陈浠伸出手指放大了自己,照片里,她尚且保留着一定的胶原蛋白,头发略微散乱,慌张地维持身体的平衡,而伸手有一条手臂横着,看不出是想抓住她还是想推她。
周茗问:“组长,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啊?”
陈浠沉默了一下才说:“应该是 12 年团建的时候拍的。”
这时,前方温之信的声音忽然传来:“那天你好像摔得很惨。”
周茗竖起雷达,听到陈浠很轻地嘀咕了声:“也不知道怪谁。”
第23章 2012.4
2012 年 4 月中旬,销售部组织了一次团建活动。
初初听闻,公司里哀嚎声此起彼伏。经理们都是人精,团建这事怎么看都不是划算的买卖,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不仅占用周末的时间,还得自己往外掏钱。
一位同事毫不避讳地在销售组群里表示他只能接受以床为圆心,以手臂为半径的活动范围,被众人调侃说要截图发给邢建林后,才连忙解释说是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大家心里有数,但那位同事道出大部分人的心声,陈浠也不例外,不过他们尚且可以逃避,她却避无可避。
作为邢建林最看好的销售经理,销售组的半个负责人,无论如何陈浠也要硬着头皮参加,还得在过程中找出些问题反馈给邢建林,以此体现团建的价值。
那时候叶子只是个销售助理,到手的钱本来就不多,再加上没有规划心,几乎每个月都没剩下多少,偶尔攒一些钱买点贵重的东西,又或者出去玩一趟,那就是口袋空空,彻底不剩。
听说要团建后,她瘫倒在电脑前,握着鼠标的手软弱无力,好像随时要驾鹤西去。
虽然看起来凄惨,但的确有些好笑,最后陈浠主动提出说替她出钱。
当然,陈浠没有这么慷慨,她有自己的用意。
公司有预算,就算要贴钱也不会贴很多,那钱对陈浠来说不算大头,但对那时候的叶子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陈浠一直很喜欢叶子,那年工作繁忙,多亏她的帮衬,事情才变得井井有条,陈浠不希望因为不值一提的琐事让叶子对公司产生情绪,到未来某一天忽然离职。
在她看来,花点钱挽留住一个称心如意的助理是很实惠的事情。
叶子热泪盈眶:“组长,你真好。”
陈浠笑笑没说话。
恰逢那天是周三,把手里的东西整理好后,陈浠准备去打上午的下班卡。
那阵子公司对面有家面馆开业,陈浠去吃了两回,很合口味,且新店开张,每周三都有优惠活动,于是她雷打不动去光顾,这天也不例外。
路过公司前台时,她听到大厅里有不少人在讨论团建的事情。
“去年我就不想去,结果邢总说不去的扣工资,去了之后发现连女生都没有,一群大男人爬了一天的山,最后累得像条狗。”
“我觉得去年还挺好玩的,那山上风景是真的漂亮,走一走也挺好。”
“如果女生多一点,玩点游戏的话有意思一点。”
“说到底还是行政部门那边安排得不好,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样,反正我还是不想去,原本上班就费脑了,周末还要费体力,躺在家里多舒服。”
“你这体型就是你天天躺出来的。”
“去你的。”
陈浠还记得前一年的团建内容,和那人说得相差不大,无非是从早爬到晚,先是上山,在山顶上吃了顿自助烧烤再下山,最后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家,倒也没这么差劲。
至于没有女生这话,陈浠不敢苟同,算上她,怎么也有七八个女生,只不过不是已婚就是有孩子,陈浠反而是最年轻的一个。
看样子公司里没几个人把她当女人。
面前的打卡机发出机械声,提醒陈浠打卡成功。
大厅中一个女声问:“诶,之信,你去不去?”
陈浠转身推开公司大门之际,听见一个很低很凉的男声说:“看情况吧。”
玻璃大门晃了晃,彻底关上,隔绝了里面的讨论声。
第二天行政部门发了通知,强制要求所有员工参加,否则扣全勤。
只是扣全勤,显然这已经是邢建林给大家放了水的结果,当月请过假的员工脸上炸开花一般的笑容,但每天矜矜业业不迟到早退的员工却像漏气的皮球,脸拉得老长,每天幽魂似的在销售部门内晃荡。
陈浠决定去沟通一下。
听到陈浠建议这次团建不要再去爬山,行政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后委婉道:“但是邢总已经定好去哪里。”
陈浠沉默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行政硬着头皮轻声说:“邢总说这回他跟着你们一起去。”
“什么?”陈浠难以置信。
对方破罐子破摔:“邢总说这次他和你们一起去,地点是他定的,活动内容也是他定的,两天一夜,周六早上出发,晚上在山上露营睡帐篷,周日早上返回。”把大家的周末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浠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忍不住问:“邢总为什么……”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
明白陈浠想问什么,行政干笑着说:“陈浠,你别为难我了,我真不知道,老板的心思咱们别乱猜,可能邢总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娱乐放松一下。”
扯淡。陈浠心想,邢建林巴不得 24 小时埋在工作里,怎么会想参加这种活动。
但不论老板是怎么想的,至少团建这事没了转圜的余地。
没多久,销售部所有经理全部听闻了这个噩耗。
有老板在的团建怎么能叫作团建,那就是另类的加班,甚至比加班还要痛苦!众人愈发不满,到了团建当天,生病的生病,家里出事的出事,每个人的理由都很正当,甚至还能拿出凭证,叫人挑不出毛病。
偌大一个销售部门,五十多号人,最后坐上旅行大巴车的才二十几个人。
陈浠站在大巴车头,左手抱着名单,右手握着笔,在清点人数。
她算了算,平均每组来了三人,刚好卡在及格线上,再少就有些难看了,不过这次女生倒比以往多了不少,一眼望去,三分之一个车厢都是穿着花裙子的姑娘,而且都是不久前刚入职的年轻员工,是什么吸引她们来呢……
陈浠漫不经心地思索,视线毫无预兆地与温之信对上。
两人皆是一愣。
哦,是他。陈浠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转身朝司机说:“师傅,人都齐了,可以出发了。”
公路像根针扎进蓝天,大巴在路上跑了个把小时,从嘉市市区一路南下,驶往邻市的风景区。
途中路过高速公路的服务站,司机把车停了下来,招呼大家下去上卫生间或是买点吃的。
前一天陈浠睡得晚,在车上补一个小时睡眠,才勉强有了些精神,她揉了揉眼睛,把眼罩放进包里,问叶子要不要下去逛一逛。
叶子正握着手机在玩那年兴起的跑酷游戏,据她所说快要破纪录,容不得分心,因此拒绝了陈浠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