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赔偿——诀别词
时间:2022-08-07 06:33:28

  快递员和陈浠也算是认识,看到她笑着说了句:“嗨,才起床?”
  “是啊,昨晚又加班了。”
  “钱多,忍忍吧,总比我这工作好。”他在快递公司工作快十年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一不小心还得赔钱,就羡慕能坐在办公室的工作,“我要有本事,也去干销售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浠点头:“忍着呢。”
  把整理好的所有文件都递给快递员,嘱咐对方一定要在今天早上就寄出去后,她说:“等一下。”跑进屋里从冰箱拿了瓶饮料给对方,“冰镇的,让你凉爽一下。”
  对方没客气地接过来,和陈浠挥手离开。
  关上门,眼一撇,看到门口撑开的雨伞。
  被大雨泼湿的伞已经彻底晾干,黑色的伞面折射不出一丝光线,边缘上印着一只颇为童趣的兔子,可怜兮兮地缩在伞面的一角,和伞的主人格格不入,合理怀疑这是某个粉红佳人的遗留品。
  陈浠盯着看了两秒便把它收了起来,打算下周上班时还给温之信。
  周末属于独处,单休的周末更是珍贵。
  本质上来说,陈浠不是一个热爱活动的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一个热爱社交的人,读书的时候她的生活足迹单调,四年大学生活都没有让她认全班同学,而关系好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但事实上她可以很好的社交,而这一切取决于她想不想。
  迟些时候,周茗在群里问大家在做什么,不多时就收获了七七八八的回答,而这些回复里面没有陈浠的那一条,因为她带着氧化钙去遛弯了。
  最近太忙,顾不上其他,氧化钙已经很久没有彻底活动过,今天甫一出笼,拉着陈浠从小区一路跑到一公里外的公园,在公园里呆了两个小时,而陈浠全程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任由氧化钙和其他犬类动物进行一些旁人不懂的交流。
  期间,陈浠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亲爱的。”
  陈浠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迟疑道:“明月?”
  -
  咖啡店里。
  颇具情调的灯光晕染桌墙上,咖啡豆浓郁的芳香弥漫每一个角落,邱明月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是一个衣冠楚楚、戴着金边眼镜的清瘦男人。
  对方听到邱明月朝电话那头喊宝贝,面色毫无波澜,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听筒中,陈浠语气充满担忧:“明月,你嗓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掐嗓子讲话的邱明月表情差点没绷住,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发觉对方没看自己后,依旧硬着头皮朝电话那头说道:“亲爱的,我也想你。”
  陈浠一头雾水:“……你被绑架了?”
  “我遇到老同学,和他聊了聊,现在在你家楼下的咖啡店里呢。”邱明月答非所问,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咖啡轻啜一口,“好啊,一会儿咱们去看电影吧,我等你过来。”
 
 
前言不搭后语,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陈浠陷入沉默,邱明月也有些演不下去。
  这时,对面的男人抬眼看了邱明月一眼,眼神似乎意味深长。邱明月故作镇定,用眼神询问对方怎么,却听到男人毫无起伏道:“邱明月,你喝的是我那杯。”
 
 
第6章 明月
  二十分钟后,陈浠到达目的地。
  把氧化钙放在宠物区后,陈浠到前台点了一块蛋糕,环顾四周,没有长得像绑匪的面孔,只有一个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迷茫又呆愣的邱明月。
  邱明月是何许人也?那是邢建林最宠爱的女儿。
  当年荣光的主要销售路径还不是参加招投标项目,因此不用经常整理材料,大部分员工只了解产品信息,对公司的情况不知其详,因此当邱明月顶着稚嫩的脸出现在公司和大家一起工作时,任谁也没联想到这一茬。
  邱明月从始至终都不曾显山露水,每天过得和苦行僧似的,陈浠生怕她要断粮,便时常接济她,于是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无话不谈,直到有一天,眼睁睁看着她从一辆牌号眼熟的豪车上下来,陈浠才猛地回过神,想起邢建林好像是有一个叫明月的女儿。
  知道真相的陈浠悲愤谴责:“明月,你骗我骗得好惨啊。”
  见陈浠真生气了,邱明月这才负荆请罪,坦白从宽,解释她只是习惯性低调,怕在公司里被区别对待,绝对没有要故意隐瞒欺骗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姓邱,那是因为邢建林与她母亲邱雪早年间离婚,她跟了邱雪,所以改了母姓,但邱雪在几年后因病逝去,于是她回到父亲邢建林身边,但姓却是不愿意再改回去,更别提邢建林还再婚了。
  来荣光是邢建林的主意,想让邱明月接手公司的事务,但在荣光待了一年,她就确信自己对经商毫无兴趣,于是干脆地离开。自那之后,邱明月日子过得愈发潇洒,大概是以前身体不好时家里蹲过头,解放后她报复性出游,一副要把地图上能见到的地方走遍的架势,每回一消失就是几个月。
  由陈浠回想,上回两人见面可以追溯到去年的冬天,邱明月撂下一句出去玩,不用担心,之后就再无回音,只有时不时的动态更新能看出她似乎是真的不需要人担心。
  “嗬,傻了?”陈浠端着蛋糕绕过去吓她。
  邱明月一个激灵,匆忙收起手机,露出笑脸:“啊,你来啦。”
  在沙发对面落座后,陈浠抱着手臂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说的,邱明月身心俱疲,邢建林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拿她的八字找人算命,结果找来的大师说她今年会有一道大坎,只有结婚能化解,所以邢建林停了她的卡,把她从美好的旅行中逼了回来,马不停蹄地给她安排相亲。
  相亲倒也没什么问题,偏偏被郭霁撞见。
  陈浠支着手撑住下巴问:“这谁?”
  “高中同桌。”
  邱明月的身体不算好,有先天性哮喘,随着年龄增长发作的次数明显减少,如今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小时候却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是体育课总是坐在教室的,冬天只能穿着厚棉袄眼巴巴望着窗外的可怜人。
  这样的情况难免使她不能很好融入女生的集体,再加上那时候性格更内向,不是开朗会社交的类型,导致中学时期邱明月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同桌郭霁。
  “那你们老友相见岂不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让他看到我在相亲,简直不要太丢人。”
  “那你就拉我当挡箭牌?他能信吗?”
  “是没信。”邱明月看了陈浠一眼。
  陈浠坐直了些,狐疑道:“怎么了?”
  邱明月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说:“他和我求婚。”
  “……”
  陈浠下巴掉到桌上,彻底呆住。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许久,陈浠真诚地问道:“明月,是我听错了吗?”
  “嗯——你的蛋糕好吃吗?”
  像是忘记自己上一秒说了什么骇人的话,邱明月自然岔开话题,但陈浠却不肯放过她。褐色的皮质沙发形成一个带着温度的凹陷,是陈浠从对面的椅子换到了邱明月身边,握着邱明月的手臂,眼神犀利。
  邱明月没法,只好艰难地向陈浠解释前因后果。
  不久前,和陈浠挂完电话,郭霁对她说:“邱明月,你别装了。”
  “我装什么了?”
  郭霁瞥她:“和你通话的是男友?”
  “是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相亲。”
  “谁说是相亲,那是交朋友。”
  “那你交到了吗?”
  邱明月不明白郭霁为何咄咄逼人,就算看出来她如今的处境,也不必这么直白地揭穿,好歹几年同学,留一点面子不好吗,她不高兴道:“郭霁,你想怎样,找茬吗?”
  郭霁气笑了:“我没想怎么样,是你先演上的。”
  一进咖啡店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邱明月,她披着头发,穿着黑色裙装,正襟危坐,看起来和七八年前没什么大差别。再看邱明月对面的人,大背头、西装、锃光发亮的皮鞋,看起来是个成功人士,就是年纪有点大。
  大概是停住的动作太明显,邱明月往这边看来,两人视线相撞,郭霁下意识想打招呼,结果邱明月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他觉得有趣,于是点了杯咖啡坐到不远处,等邱明月对面的人离开才坐过来。
  本想好好叙旧,偏偏这人装傻充愣。
  “邱明月,你真没什么演戏的天分。”郭霁取笑她。
  见他神色不再冷淡,邱明月也找回一点两人曾经的相处氛围,心里放松了些,沉吟片刻,才没精打采道:“郭霁,你饶了我吧,咱们几年不见,一见面就让你撞上我的相亲现场,我也要面子的。”
  “我又不会笑话你。”
  邱明月不满地嘀咕:“你以前笑话得还少吗。”
  郭霁不置可否。
  白色浮沫飘在表层,粉红色的唇彩吸附着流动的光线,横在两个白色咖啡杯的杯口,徒生暧昧,但郭霁似乎并不介意,动作自然地拿起自己那杯所剩无几的黑咖,错开唇彩的位置喝了一口。
  邱明月顿了顿,很快撇开眼。
  放下咖啡后,郭霁一针见血道:“你家里催你交男朋友。”
  “关你什么事。”
  郭霁点头,确实不关他的事情:“我记得有些人说过,绝对不会沦落到相亲。”
  这话邱明月以前的确说过,但人的思想是会变的,何况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
  邱明月告诉他邢建林找人给她算命这事,说到一半便觉索然无味,坦白道:“我是不信这些歪门邪道,但想想这个年纪也是时候开始物色对象,相亲也不失为一个好方式,所以就同意来试一试,这才是我相的第一个人。”
  “第一个?”
  “嗯。”
  “看样子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什么类型?”
  “唔,隔壁班班长那个类型。”
  他们高中隔壁班的班长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篮球少年,曾经邱明月在郭霁耳边念叨了半个学期,最后郭霁忍无可忍,告知邱明月对方有女友,那些絮絮叨叨才缓缓落下帷幕,耳根终于清净。
  “你的记性可真好,”邱明月扯扯嘴角,忽地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呢?”
  郭霁扬眉:“我?”
  “你的女朋友啊。”
  邱明月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却没想到郭霁若有所思地敲了两下桌子,噔噔两声,又轻又沉,随后做好决定一般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我没女朋友,要不然我们结婚?”
  -
  陈浠难以置信:“然后呢?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邱明月扬起声否认,注意到有人往这边看来,又连忙压下声音,皱着眉说,“拜托,我没疯,正常人会答应吗?”
  “正常人是不会,但你就说不定了。”
  邱明月气得拧陈浠,陈浠笑挡回去,问:“然后呢,他怎么说?”
  “没什么都没说,就加了个微信。”邱明月也纳闷,不明白郭霁在搞什么名堂,说是玩笑,似乎并不搞笑,但要说是认真的……她叹了口气,从陈浠桌前的蛋糕上叉下一块塞进嘴里,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个好吃,一会儿我打包一块带走。”
  陈浠把蛋糕推到她面前,叹气道:“这块你也都吃了吧。”
  咖啡店里有人进进出出,门上的日式风铃叮当响,蛋糕像融化的冰山逐渐消失,到最后只剩奶油味的碎末浮在碟子上,嘴里甜滋滋,心情也跟着晴朗许多。
  邱明月放下叉子:“别光说我,你怎么样?”
  “我什么怎么样?”
  “听我爸说,温之信回来了。”
  陈浠掀起眼皮:“嗯。”
  “没找你麻烦吧?”
  “……他没这么无聊。”
  “想来也是,他应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邱明月努努嘴,目光落在陈浠脸上。
  碎发伏在额前,微垂着眸,素面朝天,平日里陈浠不愠不火,看起来清冷而柔和的样子,但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她不算是好脾气的人,有些时候甚至脾气大得要命。
  邱明月去荣光当“卧底”的时候,刚好是温之信进荣光的第二年。那时候陈浠和温之信的关系已经有些僵硬,公司里大家隐隐觉察,却不知缘由。有人说是温之信说了些不该说的得罪了陈浠,还有许多似是而非的猜测,但事实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邱明月也只在很久之后才通过零碎拼出一点事实真相。
  “其实吧,我一直觉得你和温之信有一段时间关系还可以,没有大家想得这么差,怎么后来——”话说到一半却被无情打断,陈浠指着她的手臂的黑白分界诧异道:“明月,你到底去哪里玩了,海南吗?怎么都晒出色差了。”
  到嘴边的话被迫咽下,邱明月停了两秒,妥协地开始分享自己的旅行见闻。
  满室的咖啡味飘散,陈浠倚着柔软的沙发,默不作声地听着。
 
 
第7章 2011
  为什么和温之信闹僵,什么时候闹僵的,僵到哪种程度,公司里有不少人对这些问题感到好奇,但事实上陈浠也不能给出一个确凿的答案,毕竟生活是一个慢死却快活的过程,因此里面的任何因素对她来说都十分复杂,难以说清。
  荣光照明的前身是一个传统的玻璃灯制造企业,靠发明出第一款充电强光电筒填补市场空白而腾飞,一举成为公安系统的重要合作方。不过腾飞总有限度,在陈浠进荣光之前,它已经开始转型,转向做无极灯产品,产品市场主要是为某世界著名照明公司做 OEM(代工),之后销量直线上升,企业平稳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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