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树林环绕,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很明显已经不是方才的地方。
乔茉双手环胸缓缓蹲下,强迫自己冷静,可心中筑起的防护却早已是断壁残垣。
不想再思索什么退路什么后果,她只想逃离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身边。
哪怕片刻。
可是她有的选吗?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摆脱他的视线去见允珩哥一面。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呢?
乔茉猛然清醒。
是了,她不可以这么自私。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乔七七,不再是那个清清白白的乔家七姑娘。
乔天朗在乎她是因为需要她勾连摄政王,卫君樾养着她亦是为了自己这具尚未玩腻的身体。
她早就沦为了朝堂沉浮的牺牲品。
又如何......能将他拉下水呢?
思及此,她缓缓站了起来,木然地抬头望天,如今已接近午时,而她现在的方位......
正是皇家林场的东南方。
不能见他。
方才卫君樾谈笑间便决定了百名俘虏下场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不可以连累允珩哥。
既然自己没有了选择,那么便该让他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乔茉闭了闭眼,感觉眼眶酸涩地厉害。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期待着这一天,期待着能和他再见一面,和他倾诉自己的委屈,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想他。
可终究是天真了。
她的允珩哥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使罢了。
在自己被滔天强权强硬夺去沦为残骸时,这些无意义的挣扎只会给他带来巨大的伤害。
被贬官是这样,遭人打压也是因为这样。
她多明白他的报复和志向,所以她更不能成为那个将他再次推入深渊的人,
他们之间在她被送入摄政王府的那一刻起便筑起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成了卫君樾的女人,就注定与他戚允珩再无关联。
乔茉嘴唇打颤,憋回了即将决堤的泪水,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往回走。
她出来已经够久了,不可——
“七七。”
……
作者有话说:
嘤,两只小可怜。
*出自后天八卦离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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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斗兽场上两方喧嚣激烈, 数百名俘虏的血染红了原本干净的场地。
血流成河,满是断肢残骸。
文官大多侧眸不忍直视,反观另一边常年与北狄正面对抗的武将们则一个个热血沸腾, 恨不得自己提剑而上。
卫君霖到底是个才十二岁的少年,面对此情景即便是强忍着镇定, 但面色依旧有些苍白。
“陛下可是怕了?”
卫君樾目不斜视,声音不大,却能清清楚楚地传入卫君霖耳中。
“......不怕。”他端正了身子, 可扶着椅背的手背却捏紧到泛白,“皇兄, 可朕有一事不明。”
“嗯。”
卫君霖侧目,抿唇道:“先前大学士曾与朕讲为君之道,《大学》中有一句言为人君, 止于仁......可此行,并不仁。”
先帝薨逝之际卫君霖不过十岁,彼时群狼环伺, 若非卫君樾以一己之力独揽大权, 又拥他为皇,现在他便不在这个位置之上。
是以, 即便是外人都道卫君樾逾君臣之道独揽大权,欺幼帝年少架空皇权, 卫君霖亦未有过分毫动摇。
卫君樾浅浅勾唇:“陛下可还听过一言?”
“还请皇兄告知。”
“圣人不以一己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他抬眸,又问,“陛下以为当今天下人意志何为?”
卫君霖愣了愣。
胤朝与北狄之争纷乱了近百年, 宣武帝在位时两国矛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近十年来, 与北狄接壤的边境战火连绵, 难民无数,民不聊生,无数□□离子散,豆蔻少女亦遭受北狄蛮人的残忍侵害,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思及此,卫君霖咬紧了牙,回答道:“家国安定,敌寇之乱平息。”
大胤历来重文轻武,却国力日渐衰败,如今武将意之所向,才是天下百姓心之所向。
“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
话已至此,卫君樾没有再言,卫君霖猛然清醒。
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
可方才那些义愤填膺的文官,在卫君樾开口之际......却没有一人敢反驳他轻飘飘的一句话。
......
斗兽大会分为斗兽场与狩猎场,斗兽场上以各人押注为制,而狩猎场则是以申时为限,猎得数量最多者可得陛下一个恩典。
卫君樾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
放下了酒盏,忽而想到那日在清风阁小姑娘手忙脚乱地饮了大杯烈酒后娇憨的模样,他唇边弯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台下的乔珍自跟随乔家来时视线便一直落在高台上。
她眼瞧着乔茉慌忙离席,又见银环跟上去,便知此计行得八九不离十。
正值人声鼎沸之际,她一咬牙,提着裙摆猛地起身。
乔天朗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女儿行到了宴席中央跪了下来。
“珍儿你这是做什......”
“臣女乔珍见过陛下、摄政王殿下。”
乔珍双手交叠于额,叩首行了个大礼。
她鼓足勇气抬头对上卫君樾往来的视线,道:“如此喜庆之日,臣女想奏弹一曲为......殿下助兴。”
她的话没有分毫含蓄,如此大胆的行径立马引得众人喧哗。
胤朝虽然民风不算保守,可女子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直言意图,实在闻所未闻。
“乔珍!你在做什么!”
乔天朗脸色大变,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素常有礼有度的女儿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
可乔珍却完全不顾他的怒气,继续道。
“大胤将士骁勇善战,臣女知殿下曾也上过战场,心中实在钦佩......故而斗胆,愿殿下成全!”
她听说了,乔茉初入摄政王府之时本是被扔到了柴房。
后来她偷偷逃跑被卫君樾撞了正着,本以为会就此没命,却不曾想正是因这一遭让卫君樾对她侧了目。
再联想到此前其他士族送去不得善终的女子,无一不是遵规守矩,克己守礼,可偏偏留下来的是无才无德的乔茉。
所以......殿下定是喜欢些不同寻常的女子。
乔珍自认容貌不输于她,那么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乔天朗气得双手颤抖,忽见乔珍身边的丫鬟翠儿抱着琵琶上前,这才惊觉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被自己的女儿从始至终都蒙在鼓里。
他乔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同戏子一样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弄曲做乐?!
“殿下,小女年幼心智不全,老臣这就......”
“让她弹。”
卫君樾单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扫视过去。
乔珍闻声大喜,面上却还是娇娇弱弱地被翠儿搀扶起身,怀抱琵琶,五指搭上琴弦。
弦音拨动的刹那,场面瞬间安静。
不同于诸人印象中女子的温婉,这琴音初时急骤,又时而舒缓,不过短短几音便有气吞山河之势。
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臣女献丑了。”
曲落,乔珍抱着琵琶,对上盈盈一拜,鬓边特意簪上的紫金流苏随着福身轻轻晃动。
全场哑然,感受到周围投来的震惊目光,乔珍骄傲地扬起了唇。
她可没蠢到在这种地方弹些婉约小曲,苦练了数月的《十面埋伏》只待今朝。
可还没听到心念之人的赞赏,另一边便又传来了一道高喝。
“乔四姑娘独自猎得黑熊一头!”
听到这声乔天朗猛地转头,只见乔瑜不知在什么时候换了骑装偷溜了出去。
“没想到宁安侯的姑娘们皆如此出类拔萃,可真是羡煞我等哈哈哈......”
“天哪,那黑熊怕是有几个男子高,这乔四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
同样的恭贺出现在这里乔天朗却没感觉到有一丝愉悦。
他气得手抖,却又碍于面子强压撑着笑意。
这两个不孝女!
“咦,这黑熊好像有些不对。”
忽然有人提出了质疑。
“你们看它的双爪,两边各少了根指头。”
“我认识,从前去山中猎过物,这便是猎夫做标记的方式!”
“确实......看着黑熊像是死了许久。”
“乔四姑娘竟然作假!”
......
场面转变地太快,乔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人要上来押解她。
“你们做什么!别碰我!”
乔瑜哪里知道这所谓的标记,目光求救般投向乔珍,忽见她抱着琵琶,不太灵光的脑子里倏得明白了什么。
“姐姐你怎可做这样的事!”
乔珍愤然咬牙,俨然一副十分心痛的模样。
乔瑜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分明是你......”
“是,珍儿是同姐姐说过狩猎之事,却也提醒过姐姐此行凶险,怎料姐姐竟然做这糊涂举动......”
乔珍以帕掩面,乔瑜气得满脸通红。
奈何平素她就说不过乔珍,更别提这种场面。
她慌乱地去看乔天朗,却不想迎面而来就是他疾步上前的一耳光。
这一巴掌要比上次接尘宫宴扇得更重。
乔瑜猛地歪头,口中弥漫起血腥味,脑瓜子嗡嗡作响。
“臣教女无方,臣有罪,自请责罚!”
收回手,乔天朗猛然拂袖跪地垂首,一张老脸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卫君霖皱眉看着下方骤变离谱的发展,却也知乔家现在不可动。
“乔爱卿,乔四姑娘损坏狩猎制度,亦有欺君之罪.....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你可知?”
‘欺君之罪’几个字既出乔天朗身子遽然一僵。
回过神的乔瑜更是直接哭出了声,哪还顾得上能不能出风头。
“爹......爹,您救我,女儿只是一时糊涂......”
乔天朗朝后瞪了一眼,又转头道:“陛下,臣......明白。”
卫君霖点了点头,不耐地挥手:“来人,将乔瑜拖下去打十大板,关押京牢三月。”
乔瑜瞳孔骤然放大:“不......不......”
双手被人掣肘住往后拖,她全然没了侯府贵女的仪态。
乔天朗听着头皮发麻,却也知卫君霖手下留了情。
十大板倒也要不了人命。
遂叩首:“臣谢陛下隆恩。”
......
一场闹剧迅速结束,方才还在恭维的人相互对视,皆不知如何言语。
乔天朗撑着膝盖起身,却还见乔珍依旧抱着琵琶待在原地。
火气蹭得上来,可她却更快一步地放下琵琶端起酒杯。
“殿下。”乔珍红着眼,“臣女不知姐姐竟做如此糊涂的事,这杯酒臣女替姐姐罚了。”
说罢她仰头一饮而尽,又再斟了一杯:“这杯酒,臣女敬殿下,愿殿下岁岁康健......”
只不过这杯酒她没有立马饮下,而是目光灼灼地望着高台上雍容华贵的男人。
不知何时回来的银环立在方才乔茉的位置旁,她与卫君樾隔得极近,见状端起酒壶便为他斟满了酒。
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卫君樾闻声抬眸,他不动声色扫视过酒面。
“你想同本王饮酒?”
乔珍脸颊一热:“看殿下愿不愿意给臣女这个面子。”
这话说得大胆,经过方才一遭的乔天朗心中承受力显然提高了许多,强忍着将人拽回来的冲动,硬是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卫君樾冷笑:“那本王便赐酒于你。”
语落,一直静候在后方的常煊提起酒盏便绕了下去。
乔珍脸色一白,未来得及推脱,常煊已然行到她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
“咳咳......”
大股的酒被灌入喉中,呛得乔珍满脸通红,而她瞪大的眸子里却全是惊恐。
“殿下这是何意!”
忍了许久的乔天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两个逆女今日一个比一个荒谬,可乔珍何至于斯——
卫君樾似笑非笑地看着被常煊扼住的女人,她跌落在地,不一会便开始翻滚着撕扯自己的衣物。
周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明眼人便能看见这酒中放了何物。
常煊回到卫君樾身侧。
“殿下。”
“拖下去,杖毙。”
银环抖得像鹌鹑,听言跪在地上衣摆下方立马晕出不知名的黄渍。
“是。”
下面的女人逐渐衣衫不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为她说话。
乔天朗紧攥着拳脱下外袍罩在了早已失去理智的乔珍身上。
“侯爷的女儿当真是令本王惊喜。”
卫君樾坐直了身,唇角噙着诡谲的弧度。
乔天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一日之间两位嫡女皆出这等丑事,简直为宁安侯府蒙羞!
“殿下......”
他正欲开口,忽见卫君樾不知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起身,径直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