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宁太妃的宫殿,沈融冬走上几步,心里仍在发堵。
宁太妃唤她前来,原来不是为了镯子,更不是为了惦念元皇后或是请她品尝蔬果,只是为了晏迟的婚事在忧愁。
可是太妃那般刻意,莫非是发现她同晏迟之间不对劲?
沈融冬晃了晃脑袋,行的步子更稳重,让自身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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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回到栖霜宫,窗台上摆放着的兰花叶子有些许垂头丧气,她感同身受,拿来喷壶,耐心去浇灌它。
窗棂外,月色洒往地面,未曾被照顾到的昏暗前方,她目光隐约触及到一道身影,正在无声无息前来。
沈融冬连忙放下水壶,去正殿门口迎接他。
晏君怀这两日来忙于政务,她未曾见到过他,此刻上前问道:“殿下今日,是得闲了?”
“孤怎么听着,”晏君怀语气带有讽意,“冬儿是在盼着孤不得闲?”
“未曾,”沈融冬覆下眼睫,不动声色道,“殿下此刻来,是有何要事?”
她打定主意,无论他说何事,都要将他撵走。
她现在心绪紊乱,无力去应对他。
晏君怀正视她,将脸庞低下来,大氅上围了圈昂贵的貂毛,一看品相,便知是最上等。
他轻勾了下唇角,多几分柔情那般:“孤听闻,冬儿这两日受了寒,孤未曾及时看你,是孤的不是。”
“臣妾已然大好,殿下无需挂心。”
“孤不担心你怎么行?”晏君怀将大氅取下,笼在她的肩头,“冬儿,日后莫要再随意出宫走动。”
沈融冬平静无澜的心里如同被投下颗小石子,她眼帘蓦地一掀,又听见晏君怀笑问:“冬儿今日身上穿的是新衣裳?虽然并非是什么稀罕难寻的料子,可做工看着相当不错,民间能有这般手艺,属实难得。”
“是青荷前两日陪同臣妾在布庄里买的,殿下若是觉得不合时宜,臣妾立马换下。”
她的这件衣裳本来压在箱底,可是今日接到宁太妃邀约,绿竹说她气色不佳,翻遍衣箱,找出这一件为她换上。
她当时病未痊愈,尚迷糊着,又笼罩在未知的不安中,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晏君怀嘴角弧度逐渐平下,沈融冬俏丽的小脸隐在雪白貂毛中,身段上裹着的桃红色衣裙秾丽,似三四月枝条上初绽的桃瓣。
他心中波澜万千,不动声色捏紧十指,像是想要撕扯开来她的面具:“冬儿有去逛布庄的闲心,为何不前往茶寮赴约呢?”
沈融冬心里从小石子换成了巨石砸下,她紧紧抿唇,晏君怀如墨的双瞳在昏暗中准确无误擒住她,双手更是握住她的手腕,不知觉间愈发用力。
“冬儿是心虚了吗?冬儿很清楚,去了之后会见到谁,是不是?”晏君怀不慌不忙在笑,游刃有余那般,“冬儿莫非还想过是皇叔吗?可是那封信,是孤分别差人,送给你和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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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殿下在说什么?臣妾一字都未曾听懂。”沈融冬想要挣脱晏君怀的桎梏, 始终挣脱不了。
他的眼光变得愈发危险,声色骇人:“孤也不想一直逼迫你,可是冬儿,你却屡屡令孤寒心。”
沈融冬在心里想了一圈, 青荷送来信件时只有她们两人在场, 再无其余的人。
若是能在正殿随意进出, 又不被她们察觉, 过后会去向晏君怀禀报的人, 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绿竹。
她镇定自若,抬眼看他:“臣妾不贸然前往赴约, 这有什么不对吗?殿下其实不必大费周章, 若是怀疑臣妾的话,直接来询问臣妾便是。”
“孤问了, 冬儿莫非就会如实告知?”晏君怀微眯眼眸, “冬儿越是逃避,越不敢正面,不正是说明了冬儿在心虚,难道不是?”
“还有, ”他的语调愈发微妙,“那块玉佩,并不是孤弄丢了,冬儿, 你想知道它是怎么不见的吗?”
“臣妾哪里能知道殿下的玉佩如何丢失…”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晏君怀吼起来时,正殿里的一切事物都被震慑, 连殿顶都似即刻要被掀开。
他起初在端王府的檐廊之上等到晏迟, 明明是想要提醒他, 可是晏迟风轻云淡不将他当成一回事,过后更是指出他的记忆居然不是真实。
那都不是真实,还有什么能是?
可是过后再细想,不由得愈发怀疑自己,望见冬儿为了晏迟魂不守舍,他气极,又无可奈何。
莫非,他当真是成了那戏台上的恶人?
他约上他们见面,只有晏迟姗姗来迟,他看向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好像是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一如那日在假山之后,他便是在他的眼前,他也漠然不动。
“冬儿,”晏君怀森寒过后,又放低姿态,“你能心疼孤一些吗?孤连日来的弥补,对你而言还不够?”
沈融冬敛眸:“殿下,臣妾无话可说。”
她还是这副模样,始终都在逃避。
晏君怀讽刺勾唇,松开沈融冬的手,先前攥住她手腕的力道过大,此刻陡然松开,她不由重重朝身后地面跌去。
他咬牙切齿,字字诛心强调:“冬儿,若非孤写了信,现在又拆穿你,你准备同皇叔一道瞒孤到何时?”
沈融冬躲避他的眼睛,不顾身下疼痛锐利,慢慢站起身:“殿下,您是疯了吗?”
“疯了?”晏君怀疑心似的喃喃,继而大笑道,“没错,孤是疯了!”
他磨上牙,眼光骇人,不顾忌任何那般大吼:“自打孤看见你同皇叔在假山后眉目传情,那一刻起,早就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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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
太常寺卿孙恒一身常服,晏迟往他的酒盏里倒酒:“孙大人难得饮酒,自然是要尽兴。”
孙恒笑过,饮完酒道:“端王殿下,你见着面色并不好,是老夫的提议,让你感到为难了?”
“并非。”晏迟草草揭过。
“那端王殿下,对于小女,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晏迟沉吟:“令千金自然无可挑剔,可是她自幼生长在京中,若是入端王府,同本王去边疆,那里水土不服,娇花都容易凋落,何况是令千金,孙大人舍得吗?”
“端王殿下放心,”孙恒笑道,“我们孙家虽然历代都是文臣世家,可并非是吃不了苦头的懦弱之辈,听闻端王殿下,你远在边疆还有一位侧妃,不也是孱弱的女子吗?小女不会比不过她,虽然看着是温婉,可到底也能吃苦耐劳,其他女子在边关都能够忍受,独她一人忍受不得?”
晏迟将酒盏举到眼前,微弯唇角道:“这桩婚事,容后再议。”
直到孙恒的马车离开端王府周边地界,暗卫从后门进来,郑重其事回禀道:“主子,东宫那边传来消息,太子妃身子骨方好,就被太妃传唤进宫里,回来后太子去到了栖霜宫,看样子是要歇下。”
晏迟身形微顿,继而若无其事般,淡淡道:“继续派人守着,若是太子妃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来知会本王。”
“是。”暗卫退下。
晏迟从袖袋中摸出那枚香囊,放在手掌里细细摩挲,唇边止不住溢出轻叹。
他回忆起在檐廊之上的那一幕,那日,他鬼使神差当着沈融冬的面,暴露出幼时救过她的那桩事。
料想晏君怀会在之后增强戒心,所以当那封沾染着兰花气味的信到来,他并无意外。
在茶寮里亲眼看见晏君怀,他的眼神控制不住,如同躲藏在假山后的那副面貌,低沉且阴郁。
晏迟承认那一刻有私心,他靠连喝几杯茶水,压下冲动念头,随后认真同对面人道:“本王以为是谁在戏弄,没承想是太子殿下,若无真凭实据,望太子殿下自重,顾全大局。”
他起身离开,转身的那刻,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这般容忍,可现下,一切时机都未曾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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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霜宫里,见到晏君怀离开,沈融冬跌坐往软榻上,青荷急急忙忙从外走来,找来膏药,为她仔细涂抹背部下方磕碰到的一大片淤青。
她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太子妃,殿下怎么能这样对您?”
绿竹跟着走来,她整理被晏君怀大发脾气砸出来的一片狼藉,三番几次撞见沈融冬的目光,都避之不及般躲闪开。
沈融冬不是没看出来她在心虚。
“绿竹,”青荷涂抹完,招呼着她,“我去给太子妃找件衣裳换,你把这盒膏药放回匣子里。”
喊了一声,不见她回应。
“绿竹?”青荷走到绿竹眼前,再疑惑喊上了一声。
“噢,好。”绿竹终于回神,喃喃应下。
“慢着,”沈融冬喊住她,待她回头,“你是否隐瞒了本宫什么事?”
“没有,奴婢哪里敢?”绿竹答得飞快,一脸惶恐。
沈融冬勾勾唇,不用再说明,她心里已经明了,终于知道为何晏君怀对她了如指掌,她的行踪她的心思他都无一不知晓,原来是有绿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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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丽贵妃赶在午膳时,存心来当说客那般,陪同晏君怀到栖霜宫。
闲聊几句,旋即到了午膳时间,饭桌上一时多上两人,沈融冬低下眉眼,当作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没觉得哪里有不自在。
只是当菜碟子里的菜色逐渐堆叠成小山那般,她才适时抬眸,温言提醒丽贵妃道:“母妃,够了,再多的话,冬儿也吃不下。”
丽贵妃笑颜如花,讪讪道:“冬儿,你的身子尚未调理好,当然是需要多补补,这样日后好孕育子嗣,母妃还指望着你为怀儿诞下皇孙呢,怀儿的性子你知道,他不怎么会说话,自幼更不会疼人,只有我这个当母妃的,代替他来多疼爱疼爱你。”
沈融冬勉强陪衬上几丝笑意,余光望见晏君怀在对面始终低着脸庞,同她一样,一言不发在用膳。
他旁若无人般,便衬得整桌只剩下丽贵妃独自一人有鲜活色彩。
他昨夜里将话说得那般决绝,她至今都记得他的眼神阴狠,也做好了面对最坏结果的打算。
晏君怀现下只让丽贵妃来陪同她用膳,说话都要捡着好听的来,她心里一阵发怵,他这般用意,只能是希望她不要再同他提出和离的字眼。
她面对这样的他,一时找不到好的应对法子。
这顿膳用到中途,晏君怀停下碗筷,起身道:“母妃,今日孤还要筹备秋狝,不能多陪着您,只能由冬儿代劳,望母妃不要介怀。”
“知道你忙,去罢,冬儿交给我就是,”丽贵妃催促他,“你在的话,本宫本来想同冬儿说的有些体己话,反而是不好说出口。”
晏君怀旋即放心,起身走上几步,到了正殿门口,又回首望过来,沈融冬不偏不倚撞见,面上纹丝不动。
晏君怀弯了弯唇角,捏紧自身的袖口。
沈融冬抬起筷子,裹上酱汁色泽油亮的狮子头送到唇边,忽而腹中一阵翻滚不适,她放下它,另外挑选了一根青菜送进嘴里。
丽贵妃见到她这样的反应,以为她不爱吃狮子头,登时夹了只鲜嫩的鹅掌,放进她的菜碟中。
沈融冬不好直接拂了她的意,勉强夹着鹅掌尝了一小口,还没嚼完,两条眉毛控制不住地深深蹙起。
丽贵妃看出她的异状,连忙紧张问起:“冬儿,你怎么了?是菜色不合胃口还是有其他问题?这东宫里的厨子看来都懈怠了,冬儿放心,母妃到时给你调过来几名厨子,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沈融冬竭力让自己吞下那一小口鹅掌,温声说道:“母妃,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也不是哪里有问题,就是儿臣在用午膳前,吃多了几块桂花酥,忽然间觉得有些饱胀。”
丽贵妃着急道:“那就别强撑着吃了,没事,母妃不会勉强你。”
沈融冬让面色恢复如常,笑着道:“冬儿来为母妃布菜,也算是在陪着母妃。”
一顿饭吃得煎熬,沈融冬送走丽贵妃,连忙用锦帕抵住嘴唇,青荷早在一旁看出她的异样,上前来扶着她:“太子妃,那几块桂花酥真是害人,都临近午膳,奴婢早说过不让您吃。”
绿竹愣在一旁,满是愧意:“桂花酥是奴婢做的,奴婢马上去请太医来。”
“请荀太医,他最了解太子妃的身体,也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太医,”青荷焦急道,“要快,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再耽搁了!”
沈融冬面颊苍白,额间渗出细汗,鬓发丝丝缕缕沾湿。
她虚弱想,腹中的症状其实不像是饱胀,而是翻滚着涌出不适来,冲到喉咙里,她竭力忍耐着这股子恶心。
绿竹临走前,回首又看向沈融冬这边,像是不确定她这会儿的反应该如何描述。
青荷焦急万分,忙望回去道:“就说是太子妃的肚子给食物撑坏了,还不快去,太子妃万一真出了什么问题,是由你来全权担责?”
绿竹不敢再耽搁半分,连忙迈出脚步离开正殿,连影子都看不见一丝。
岂料青荷一阵松懈,她松开搀扶着沈融冬的手,去拿来痰盂,松了口气劝:“太子妃,您若是要吐的话,就赶紧吐出来罢。”
沈融冬讶然,默默不做声。
“奴婢跟在您身旁那么多年,还看不出来小姐的一言一行背后都代表着什么吗?”青荷笑着道,“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再加上风寒没好完全,有一些犯恶心想吐,可是看在绿竹的眼里,她要是想歪了,又跑到太子殿下面前去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语,到时候太子殿下对您更加不好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