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冬还没说话,青荷握住她的手道:“所以呀,奴婢宁愿对待绿竹凶一些,让她能少知道就少知道一些,有些事,只要奴婢和太子妃您知道就行,其实就是寻常的小毛病罢了,没什么大碍。”
青荷的话,本来该是给她服了一剂镇定她的良药,沈融冬心里的疑云却没由来更加浓重,抿唇明明想笑,丝毫都笑不出来。
她别开脸,想将那股没由来的恶心强行压下去,可是始终没有忍耐住,幸好青荷及时拿来痰盂,她吐了几下,没吐出任何东西来,腹中的不适感却是消除去了一些。
荀太医匆匆赶来时,沈融冬正歇在边上焚有熏香的床榻里,重重幔帐放下,荀太医隔着丝帕探上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莹白如雪的手腕。
他的眼波转动,沈融冬依稀察觉到这份凝重,她看见荀太医的神情触目惊心,明明是在诊断着她的脉搏,此刻却如同是摸上了一根燃烧得正旺的木柴。
沈融冬心里一沉,索性周边无人,青荷早扯着绿竹在殿外守候,她挑了挑眉头,直接问起道:“若是有什么异状,荀太医不妨直言。”
坐在床榻外边的人神情愈发凝重,沈融冬鼻尖始终萦绕着阵阵安神熏香,可是此刻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来。
荀太医沉吟着道:“其实在绿竹姑娘跑来,描述太子妃您身上症状的那一刻起,微臣在心里已经有了大致定论。”
“所以,本宫这是…”沈融冬不解,蜷缩在锦被里的指头不安地动弹了几下。
荀太医起身,隔着几重幔帐,他战战兢兢行礼:“微臣方才又诊断了太子妃的脉象,现在才能够彻底下定论,太子妃您前两日感染了风寒,是微臣未能完全将它驱赶走,太子妃的身子未调理好,以至于现在落下了病根,沾不得一点荤腥,沾了便会有头晕直觉不适的症状,这全是微臣的罪过,还请太子妃从重发落。”
沈融冬滚了滚喉咙道:“是吗?”
她本以为会从荀太医的口中,听见喜脉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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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沈融冬细思了自身方才的一切症状, 她心里有数,与她看过话本子上女子害喜时的症状极为吻合,她颤动了下眼睫:“荀太医,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还劳烦你如实道来。”
荀太医保持行礼姿态, 张唇道:“太子妃, 微臣只能劝您多作歇息, 少走动为好, 这样后遗之症才好痊愈。”
“当真是这样吗?”沈融冬抿唇,“荀太医你离开栖霜宫之后, 不会在太子殿下眼前述出实情?”
行着礼的人双手逐渐不稳:“太子妃, 待会微臣会为您开几副适合静心疗养的方子,只要太子妃按照方子静养, 很快一切都会安然。”
“我知晓你现在的心情, 可是你若是想就此隐瞒,我只会更加无法应对,”沈融冬接口,“当然, 我没有权利要求荀太医不在太子殿下眼前表衷心,只是能不能看在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份上,这一回,让我自己来做出决断。”
“太子妃, 您想得太多了,”荀太医哑然失笑,“微臣并未打算与太子殿下述说任何, 只是有些事情, 还是让最疼爱您的人来处理为好。”
荀太医无疑是坦白承认。
沈融冬未曾与太子殿下同过房, 这是整座东宫里人尽皆知的事,他会选择将这件事告知沈将军和沈夫人,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沈融冬闭眼道:“荀太医,还劳烦你为我保密,即便是在沈将军和沈夫人的面前,也请保密。”
他们虽然疼爱她,可是终究有自己的底线,若是让他们得知她有了身孕,不知道之后会如何处置。
荀太医久未应答,沈融冬掀开眼睫望向上方,手探进锦被里,隔着几层布料,她摸到肚子里仿佛存在微弱的生命。
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浓浓哀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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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喜的症状一旦迎来开端,接着便是如影随形,沈融冬每当面临,只有用锦帕抵住唇,抑制住这股子难受。
荀太医临离开栖霜宫前,除了提醒她该注意的地方,还额外给她抛出了道难题:“您目前是能藏住,可是待到日后,纸包不住火,又该如何?”
沈融冬抚摸着肚子的手微顿,呐呐道:“放心,我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为了不让绿竹起疑,沈融冬将她调离去偏殿照顾盼儿,她自身病未痊愈,盼儿不适合在她身侧久伴,这样一来,身旁只剩下青荷在服侍。
晏君怀时隔一日,来到栖霜宫陪伴她,太监随之抬来的箱子沉重,晏君怀特意吩咐打开给她看,都是些金银珠宝,胭脂水粉之类的物件。
“冬儿,上回是孤不对,”晏君怀姿态放低,存心要讲和,“孤不该那般对待你。”
沈融冬没应声,晏君怀将她拉至膳食前,给她夹了块排骨,殷切道:“冬儿,你多吃点。”
她将排骨喂到唇边,忽又移开:“一时忘了,荀太医说过臣妾不能沾染荤腥,殿下,您的好意臣妾心领。”
见他阴晴不定,沈融冬接着道:“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召他来,问个明白。”
“不必。”晏君怀压下声音。
过后,沈融冬眼睛瞥向木箱里,问道:“公主初到汴京,身边的各样东西置办得定然没有那么妥当,不若这些,臣妾也给她送上一些。”
“既然是你的东西,那么随你的意。”
晏君怀脸色不好,草草喝了几口汤,如沈融冬所想那般,起身离去。
荀太医嘱咐过不能碰胭脂水粉,沈融冬便将东西分成三份,自己留下的那一份,是些头面和屈指可数的胭脂水粉,其他的,都送到公主和孟欢那里。
她刻意将晏君怀气走,希望他不要过于接近,以免她的异状被察觉。
荀太医应下她的请求本来便是顾念沈府,她绝不能再将他拖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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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沈融冬裹上大氅,走出栖霜宫,正门外侧有崔进把守,她早已习惯。
崔进的听力异于常人,听见脚步动静,回过头来:“太子妃?”
“在赏月?”沈融冬看见他起初在抬头望天,便随口问起。
“卑职只是想起,太子妃初去崇恩寺的那段时间,”崔进如同回禀公事那般道,“太子殿下时常睡不好,会在这里望月,借此来思念太子妃。”
沈融冬莞尔:“都过去了。”
她现下不祈求晏君怀为她摘月亮,心里所想,早就换了一桩。
“崔进,你说过要帮本宫,”沈融冬直视他问,“现在可还作数?”
崔进微怔:“太子妃您与殿下近日来甚是和睦,说实话,属下时常在怀疑自身,当初对太子妃您提过的那番话,是否是身处梦境,才会脱口而出的胡言乱语,属下不明白,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沈融冬掀动眼睫:“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殿下着想,才希望本宫离开他身边,你这么想,当然没错。”
她心里自打产生和离的念头,从未有一刻真正放下,只是几经波折,她明白对于她和晏君怀来说,和离太不实际,她唯有另寻他法。
现下有了身孕,荀太医说得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她所求的,只有一桩。
“崔进,”沈融冬在黑夜里盯准他,清澈的眼眸异常坚定,“本宫要你,帮本宫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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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晏迟坐在密室里的藤椅上,他面前是两条榉木长凳,上面躺着一道死死咬牙,竭力不让自己吭声的人影。
从两旁落下的木板重如千钧,也不见他丝毫求饶。
“再加二十大板。”眼看板子落完,晏迟冰冷吩咐。
“王爷,那明明…”被施刑的人早已意识模糊,额头上冒出黄豆大小般的汗珠,晕厥中迷迷糊糊道,“明明是大好机会,属下抓住,又…又有何错?”
“五十大板。”
密室里登时只剩板子挨上皮肉的声音,下手的侍卫面对同仁,都于心不忍。
“若是你们觉得轻了,那你们来帮他分担?”
板子重新快而狠落下,直到打完一百大板,板凳上的人受完刑的地方血肉模糊,同衣物紧紧粘连,若是贸然撕扯,定会是修罗惨状。
“没有下一次。”晏迟看不出阴晴。
那人抬头笑道:“多谢王爷宽宏,留属下一条性命。”
寻常人若是领上一百大板,可能会要了命,可是他一路陪同王爷走来,他有分寸,留了他一口气,算是对他的仁慈。
晏迟走出密室,正好撞见从栖霜宫归来回禀的暗卫,他面色凝重:“主子,太子妃出事了。”
晏迟眉眼一挑:“何事?”
“属下尚未能分辨清楚真假,是太子妃自己说出口的,她打算自戕。”
晏迟脑海中,登时浮现出那张皎皎生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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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栖霜宫外, 崔进等到太子妃离去,仍独自在原地徘徊。
眼底里虽是有月亮存在,可是又可以说,那弯月亮早已似是而非。
太子妃方才同他说过的那句话, 要他帮她身亡, 他暂且不去想其中的深意, 太子妃当时神情无比坚定, 连带着将身侧的人都一并托付给他。
崔进不断细思, 眉眼攀上苦恼。
太子妃的脸色在当时风轻云淡,似是在说天气甚好:“帮我照顾好青荷和刘裁, 还有绿竹, 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其实对青荷存着几分情意, 是不是?”
崔进被揭穿时面色窘迫, 惶惶失措道:“太子妃,属下…”
“你们相处了三年,觉得我是看不出分毫来吗?”她打完趣,旋即变郑重, “若是我不在,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青荷,答应我。”
崔进不敢去看她的脸,太子妃的眼底灿若星河, 若是他不应答,那么这片熠熠生辉熄灭,说不定成了他犯下的弥天罪过。
况且他早在之前说过, 他会在暗中协助她。
崔进最后, 只有艰涩点头:“属下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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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接下来的几日, 都在事先筹划路线,盘算日后的栖身之所。
她有身孕,届时要生存的不只是她一人。
现下四处流民泛滥,边境也时不时有小国来滋扰,并不是太平盛世,她身上携带的银票自然是越多越好,现银更不能少,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身处动乱的地方,她周身少不得需要人保护,这样看来,她要雇上几位身手强健的仆从,能在危难来临之际有能力护佑她,需要耗费上一笔可观的银两。
沈融冬往日里积攒起来的银子足够她下半生无忧,最后样样盘算精细,难题落在挑选什么样的地方生存上面,迟迟没有好的定论。
她的笔尖挨在宣纸上,画上了江南的一片富饶水乡,她的二姐沈迎春在前些年嫁给了江南巨贾,在那里落地生根,若是她前往江南投靠二姐的话,说不定能在二姐的帮助下,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不行,”再往深处细思一些,她旋即猛烈摇晃脑袋,“江南不好。”
她若是就这般去,待到日后出了纰漏,第一个牵连的就会是二姐。
沈融冬苦思,若是去往东边,找到一个小渔村落脚呢?这样似乎也未尝不可。
可是不过须臾,她又否决了这个主意,东海那边的渔村年年会向朝廷上贡珍珠,时常有重要的官员在那里驻守,很容易被发现,也不是好去处。
脑子里只剩下唯一一个想法,边疆?
她幼时去过边疆,不算对那里一无所知,边疆虽然时常不太平,可她不去往最北处,银两足够的话,安然度日也并非不可能。
终于做出决定,沈融冬一阵轻松,嘴角禁不住上翘。
只是未过一阵,脑子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庞冒出来,她惊得立马重重摇晃脑袋,试图将晏迟的这张脸从脑袋里晃走。
她去边疆,绝对不是为了这人。
沈融冬将写过的宣纸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计划存在脑子里无论如何挥之不去,拿来火盆,将宣纸一张张丢进去烧毁。
赤红色的焰火弥漫在她眼前,沈融冬嘴角浅勾,纤细的手指动作不停。
只需要等待一个好时机,她很快就能脱离这座东宫,如同牢笼一般的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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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君怀自打同公主的洞房之夜过去,鲜少来过她的寝宫。
方忙完秋狝的筹划,他走出景行阁摁了摁眉头,身旁候着的小太监处变不惊般问道:“殿下,是去栖霜宫吗?”
“不,去公主那里。”
他饶是想同沈融冬和好,可是她根本不将他的心意看在眼里,种种举动,都摆明铁定了心要继续视他如无物。
晏君怀来到公主的寝宫,宫殿里外通透如白日,公主将寝宫置办得像是在匈奴的宫殿里,晏君怀唇角微弯:“不似栖霜宫,终日阴沉。”
公主迎他进去,晏君怀例行公事般随意问候:“公主在东宫里,可还住得习惯?”
“平日里有太子妃作伴,每日倒是不闲,过得很开心。”公主答着,为他泡上一壶从匈奴带来的茶。
晏君怀眼尖,无意间眼睛触及到公主耳畔,戴着的耳坠似乎是中原的样式。
晏君怀欲言又止:“公主,这双耳坠,莫非是太子妃送给你的吗?”
“是啊。”公主毫无城府,随口答。
晏君怀暗暗捏紧指尖,那是他特意挑选出来,放在所有礼品最上层,祈盼让冬儿一眼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