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稚雾
时间:2022-08-09 06:4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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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秋狝越近,沈融冬心里愈发慌张,她劝说晏迟的那几句,当时看来是分毫不起作用,最后兜着圈子,倒是成了她这里的难题。
  她落荒而逃,也不知道晏迟,后来做了怎样的决定。
  沈融冬坐在榻边缝制着小衣裳,心绪凌乱,一时没注意,手指头上被扎了一针。
  “太子妃,不然休息会儿吧,”刘裁诚惶诚恐,“这衣裳不急。”
  “本宫想让殿下在临行前,能亲眼看见盼儿穿上。”沈融冬柔柔道。
  刘裁愁眉苦脸:“太子妃,您何必这般急?殿下又不是去十天半个月,至多不过一日,到时便会归来,等那时将心意给他看见不好吗?”
  “那样就太晚了。”沈融冬叹息。
  她要在晏君怀离开东宫后,伪造出身亡的假象,若是这回耽搁,待到肚子显形,她再无其他的方法可寻。
  沈融冬将手指头嘬了下,继续缝制起小衣裳,可无论再怎么费心思,针脚都是乱的。
  “是啊,”她放下衣料,“说不定,还不急呢。”
  晏君怀在书案前翻阅着奏疏,景行阁门口处传来一阵动静,他以为是沈融冬,待到抬眼望去,却见一身宫装,看起来同寻常中原女子没什么区别的玉丹公主。
  晏君怀放下奏疏:“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殿下,你记得上回重九的马球赛吗?”公主笑着走来,“当时我没有玩尽兴,听说你们过两日要去围猎场,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晏君怀端正道:“历年来秋狝都有规定,由于是在城郊的深山,不方便女眷一同随行。”
  公主面上正有失落,晏君怀唇角一松:“罢了,既是公主想去,这回秋狝也由孤筹办,孤去向父皇禀明,此回允准女眷同行。”
  公主得了应允,内心雀跃,正往外走,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这是公主一人的想法吗?”
  公主脚步凝住,回首道:“当然是我一人的想法,难不成,殿下希望还有他人?”
  “并未,”晏君怀道,“公主的提议甚好,若是有了女眷加入,想必更能激发群臣热情,倘若能猎到比往年更多的猎物,陛下也会更满意。”
  公主心思微动:“那么,我能邀请太子妃一同前往吗?”
  晏君怀眼眸微亮,嘴角稍提:“当然可以。”
  公主低声笑道:“看来太子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在盼着太子妃能看见你的英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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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融冬披着大氅等候在游廊里,待到公主从景行阁出来,宫婢在前,提着宫灯远远走来,她朝着她们的方位微勾嫣红的唇。
  在外人看来,是东宫里的两位主子碰巧撞见,她们分外情深的事任凭谁都知道,这会儿凑在一起说些体己话,也没什么稀罕。
  眼下,公主凑过来,掀开披风的风帽,挤眉弄眼戏谑道:“太子妃,太子殿下看见当时进去的不是你,脸竟然一下子垮掉了,他在我说完想法后,还犹犹豫豫的,生怕我不邀请你一道呢,说了会邀你,才肯放我离开,高兴得像个小孩似的。”
  沈融冬握住她的手:“这一回,是我欠你个人情。”
  “我们之间,哪里用得着计较这些?”公主握回她,“只要你日后多陪陪我,让我别那么闲着就好,况且这一回,我自己本来也想去玩。”
  沈融冬低垂眼眸:“好。”
  可日后哪里有什么机会?
  她又撒谎了。
  崔进沐在夜色下,看见太子妃回栖霜宫,待到她将身旁的青荷支使开,四下无人,迎过去道:“属下有认真思虑过,按照太子妃之前所说,这回的秋狝最为合适,等到殿下他们出宫,太子妃您就——”
  不等他将计划尽数说出,沈融冬冷不防打断他:“再等等。”
  “等等?”崔进疑惑道,“若是再等,下回可就没有这般好的时机了。”
  “秋狝只有一日,时间不够充裕,若是再久一些,会更好,”沈融冬道,“况且方才我遇上公主,她向太子殿下禀明了秋狝要一同前往,拉着我也去,若是我不去,殿下会起疑的。”
  崔进眼神探究:“太子妃,您是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融冬未答。
  崔进抿唇道:“太子妃,属下看不懂你。”
  她竟会哀求公主前去同晏君怀商议,这样一来,她就彻底失去了离开的最佳时机。
  “莫说是你,”沈融冬低头,望向栖霜宫的贫瘠土地,自嘲般道,“我连自己都不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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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狝的围猎场建在京郊,前一日祭天,次日百官随同出行,沈融冬在茫茫人海里巡视,果然见到了晏迟。
  他换了骑装,眉眼清朗,她心里偏焦灼到如同有烈火焚烧,要将她炙烤殆尽。
  进了围场,所有人先在行宫里歇息。
  晏君怀过来询问:“冬儿,你喜欢什么?孤为你猎来。”
  沈融冬收回飘忽不定的眼光,笑道:“只要是殿下猎的,臣妾都会喜欢。”
  晏君怀情不自禁莞尔,偏开脑袋,不让她看见微红的耳根。
  过了一阵,大部分人整装待发,陛下的身子骨一向不好,连围场也是选的临近,这会儿同女眷随侍们在行宫里等候,只等他们满载归来,再做公正定夺。
  公主在沈融冬的耳旁悄声嘟囔:“我还以为能真正射猎呢,谁知道只准我们呆呆看着,连弓箭都不准摸上一下,这样的话,还不如呆在东宫里呢,免得看见了心里痒痒。”
  “嘘,”沈融冬拉住她,“莫教陛下给听见了。”
  公主仍是不大高兴,沈融冬思忖一会,同她说道:“日后你若是想射猎,可以让太子殿下带着你去。”
  公主亮了眼睛:“你也会一起?”
  沈融冬怔忪,继而溢出笑容:“我当然会一起。”
  当说谎成为习惯,她心里竟然没再担上什么负担。
  沈融冬又和公主闲聊了会,看准时机,借口说是肚子疼,要去茅房。
  青荷一直了解她的异状,以为是肚子里闹不痛快,忙着急道:“太子妃,奴婢陪着您一块去。”
  “你和她们多四处逛逛,今日不必拘束,”沈融冬缓和道,“我实则是闷得慌,就近散散心就归来。”
  青荷只好作罢。
  沈融冬避开众人的视线,私下里换了一身装束,看起来和随侍没什么不同。
  她进到猎场里,按照事先在地形图上观察好的位置,来到野鹿喜爱呆的丛林。
  远方人声交谈隐约响起,沈融冬将自己藏匿得更为隐蔽,心里如同小鹿四下乱撞,若是晏迟来了,她随便胡诌些什么都好,一定要让他离开。
  待到脚步走近,她惶惶抬眼,晏迟指派来的暗卫在她逼迫下,迫不得已将一些事告知她,晏迟看不上其他小兽,更贪图清净,最有可能选择的地方便是她现下所呆之处。
  她不管是晏迟授意,隐晦邀约她在这里相见,或暗卫所述是真实情况,她呆在这里,始终都能见到他。
  脚步声过来,沈融冬扒开眼前枝叶,从叶片缝隙里看见了晏迟,同样看见他身侧的晏君怀。
  “皇叔,”晏君怀从身后箭筒里抽出箭,搭在弓上,“若是我先猎到,皇叔应允我一桩事,如何?”
  晏迟笑道:“若是旧事,那么不必再提。”
  沈融冬吞咽了口唾沫,想到在端王府游廊之上,醉酒的晏君怀对晏迟的告诫。
  一,不要沾染她,二,迎娶正妃。
  现下,晏君怀将弓缓慢抬起,有张开的意图,而后又慢条斯理说道:“父皇近日愈发不振,若是不日后,皇叔仍了无牵挂,孤怎么放心给你留条生路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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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晏君怀的神情倨傲, 明明说出的话从容懒散,可仿佛已经成了君王的威慑,令人不寒而栗。
  沈融冬手指紧紧抓住矮树枝条,大气不敢出, 胸膛起伏连续不断, 想要即刻站起身, 大喝他快停下手。
  虽然他的箭头并未对准晏迟, 可是任凭谁都说不准, 万一箭头倏然转向,晏迟他能够及时反应得过来吗?
  却未曾设想过, 不等她将脑海里的思绪付诸实际, 暴露出自己的位置所在,晏君怀先放下了手里蓄势待发的弓和箭。
  丛林里, 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哗哗作响, 这一块僻静到只有他们三人,晏君怀微微勾起唇,温文尔雅道:“开个玩笑,皇叔莫不是被吓着了?”
  晏迟一直无动于衷, 连晏君怀的弓方才张开,似乎是转个弯就能到他眼前,射中他的眼睛,这样也无所畏惧。
  “太子方才这般大不敬, 是笃定在场的只有我们二人,若是将殿下这句话说给任意一人听,他人也只会觉得本王在捏造谣言, 蓄意诬害太子, ”晏迟淡问道, “所以太子殿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吗?”
  “哪里,”晏君怀低了语气,“皇叔莫要当真,孤都说过是玩笑了,再当真,孤要认为皇叔在小肚鸡肠了。”
  沈融冬胸膛乱跳,晏迟的话很对,晏君怀就是仗着没其他人在,所以才邀请晏迟到这里来,笃定说出这番大不敬的话。
  晏君怀像是无事发生:“这里就是孤之前看了许久,拟定好的最佳狩猎场所,皇叔,如何?是不是极为清净?”
  他的尾音方落,晏迟提议道:“换一处。”
  晏君怀轻飘飘掀起眼眸,略带疑惑问:“皇叔是对这里不满意?”
  “本王只是想起,还有另外一处比这里更好的地方,”晏迟笑道,“本王带你去。”
  “皇叔数年来都未曾回过京城,哪里能知道比这儿更好的地方?罢了,”晏君怀收起弓,“当是向皇叔赔罪,这回信皇叔。”
  沈融冬惴惴不安,望见他们的身形走远,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同一桩疑惑,晏迟为何忽然提议更换地方?
  她往深处细思,莫非是因为,晏迟发现了藏身在矮树丛里的她?
  被这个想法惊到,沈融冬胸膛骤然狂跳,脑子里乱成了一片。
  还没去思考这猜测到底有几分可能,原本走远的两人,其中更显得成熟庄重的那位,忽然偏了偏他的脸庞。
  晏迟若无其事回眸,沈融冬猝不及防对上这双纯黑如琉璃般的眼眸,望见他眉眼风平浪静,唇角携几许笑意,像是尽是了然。
  她似乎能通过他意味深长的眼底看出,那日他在驿馆后门问她的问题,到底她是在以何种身份担心他?
  眼下,他通过她的行径,已然找寻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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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君怀随同晏迟来到另外一处林地,四下打量过后,他轻轻啧了一声:“皇叔的眼光差了些。”
  “罢了,”他将手里的弓张开,意图先发制人,“皇叔之前说过,秋狝过后就要回到边疆,孤今日不会让步半分,免得皇叔之后耿耿于怀。”
  “这样最好。”
  不多时,他们两人身旁各自猎到的猎物一眼便能分辨清楚,到底是孰高孰低。
  晏君怀手握弓箭,微微用力:“皇叔不拿出真本事,是在小瞧孤吗?”
  他特意观察了晏迟的动作,他屡屡选中的猎物都是行动迅捷的野兔,虽然十有八九能射中,可是十来只野兔,也比不过一只大型的猎物。
  他见晏迟不辩解,又略带讽意道:“原本以为皇叔在边关呆了数十载,已经将箭术练到出神入化,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若是在两人的较量中抱有退让之心,可不就是落了下乘吗?
  晏迟将弓收起,面带倦色:“不若先回行宫歇息?待会再继续。”
  晏君怀咬紧下颌:“好。”
  晏迟牵着骏马,往行宫的地方而去,晏君怀看着他的背影,选择了他的反方向,更多野兔出没的林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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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迟步行一阵,眼光不经意瞥见一道孱弱的身影,他脚步微顿,继而赶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
  容易受伤的言辞未曾吐露出来,被他按住肩膀的人惶惶转过脸,眼睛里俱是惊恐:“端…端王殿下?”
  晏迟拍了拍他的肩头,平和道:“深山里危险多,莫要落单。”
  “谢…谢端王殿下关心,”那人结结巴巴道,“小的立马去同其他人汇合。”
  晏迟看他走远,这时才发现,他瘦弱的身形和沈融冬一点儿也不相像,他方才若是不在心里想那么多,定然不会看走眼。
  眼光又往四周环顾,晏迟覆下睫,拿着弓箭,朝行宫的地方去。
  再一次看见似曾相识的背影,他如若未曾看见,径直和那道背影擦肩而过。
  “端王殿下。”
  晏迟以为耳朵出现了幻听。
  “端王殿下,”又是一声,掺和了迫切,“你等等!”
  晏迟朝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是那道身影,身形纤弱,面容素净,身着一身随侍的服侍,虽然不像样,可是确是她。
  “端王殿下,”沈融冬抿紧唇角走过来,“你方才同太子殿下在一起,他有没有…”
  “有没有意图伤害本王?”
  沈融冬呆愣,晏迟的话一针见血,可确实是她想问的,若是他不出口,她说不定要扭捏上许久。
  晏迟笑道:“你方才藏身在矮树丛中,便是在担心这个?还有,你之前在驿馆后门所说的话,目的也是为了制止我在秋狝这日接近太子,是因为你觉得,太子会在暗中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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